“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乔沐苏斟酌着道,“若不是立场不同,你的母亲她本该被追赠谥号的。”
源尚安对此不置可否,脑海中忽而想起从前听过的另一则传言。
管家阿尔敦和他说,父亲当时带着许多人手在宫殿的废墟旁一连找了三天三夜,直到第四天暴雨落下才不得不带人回去。
连日的搜寻却没有找到任何结果,甚至连残骸都找不出来。
众人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却不忍心告诉源司繁真相:火势过大又连着房屋倒塌,早就将他至亲至爱的尸骨吞没殆尽。
源司繁也没有再主动提及那场大火,兴许辗转良久最终还是默默无言地接受了事实。
只是匈奴覆灭之后,夏州这片土地上仍旧时不时会有流言传播。
源尚安记得,他到廷尉府后参与办理的第一件案子便是一桩纵火案。
他随人一同勘察现场分拣死者遗骸时随口问了一句:“舒大人,您说这世上有没有一种办法,让死者在被火烧过之后,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傻孩子,想什么呢,”廷尉府的前辈拽开脏兮兮的手套摸了下他的头,“雁过留痕风过留声,无论是什么人什么事,在这世上都会留下印记。单看我们能不能留心罢了。”
源尚安搬着尸块,忽然仿佛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那也就是说,除非火起之前就将人带走是么?”
前方蹲在地上的人愣了愣,看样子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这也不好说,毕竟凡事都有例外……”
回忆里的声音逐渐退潮,源尚安选择将这猜测和可能留在心底,随时间成谜。
他面上无波无澜,可一旦平静下来,眼前便有一张俊逸的面容愈发清晰。
源尚安在心底无声地念着那个名字:若说侥幸存活至今的匈奴后裔,其实那个人也算是其中之一吧。
……
“少主,”贴身侍从阿飞道,“按照您的吩咐,这几日我都在留心消息。”
源素臣擦了擦那把陪着他出生入死的佩剑定九韶:“怎么说?”
阿飞道:“夏州土匪主要分为两大派系,其一叫龙虎山寨,其二叫风雷山寨。这些年来龙虎山寨出动最多也最叫当地百姓头疼,至于风雷山寨则是几乎快要销声匿迹了。不过——”
源素臣没有停下手上动作:“不过什么?”
“不过有人疑似见过风雷山寨的主人,虽然没能看清样貌如何,但能确认是个女人。”
“……女人?”
阿飞猜到他想问具体年岁:“确定不了具体范围,不过应该不是特别年轻的小姑娘。”
源素臣松开了握剑的手,任由剑刃砰地滑落鞘中:“知道了。”
阿飞抱拳退下。
卫襄道:“那也就是说,还是有可能活着的,少主——”
他望见源素臣闭上了眼睛,胸口加速起伏。
“……报、报!快报少将军!我、我……”
外头一阵骚乱,源素臣当即长眉蹙起:“怎么回事?”
赵兴衣衫不整满脸污浊,惊恐道:“少将军救命、救命啊!”
帐篷刚掀开的那一瞬他便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少、少将军……”
两侧侍卫将他搀扶了起来,源素臣见他神色惊慌不似作伪才问道:“出什么事了?”
赵兴惊魂未定,连连粗喘:“有、有人要杀我……”
原来两个时辰前他正要打道回府,赵兴累了数日,在轿子上昏昏欲睡,两侧抬轿子的仆从也心照不宣地放缓了脚步。
距离家门口还不到半里地的时候轿子忽地一震,赵兴脑袋冷不防磕了一下,他立刻惊醒就要骂人不懂事,却忽然听到两侧仆从的尖叫:“有、有贼!”
赵兴立时面无血色:“……什么?!”
那半道杀出来的蒙面男子身形健壮高大,手持大刀威风凛凛。利刃还没砍下就已然吓得仆人两腿发软。
生死关头他们也顾不上什么主仆情谊,连忙丢下赵兴自个儿逃命去了。
“……混账东西,养你们干什么用的!”赵兴也是提心吊胆,只能靠骂人为自己壮壮胆量,“回来,都给我回来!”
轰隆一声巨响,那蒙面男子举起大刀,竟是单凭力道粉碎了轿顶。
赵兴顿时抖如筛糠:“好好好好汉饶命……”
他将身上的钱袋朝后丢了过去,随后起身逃命:“都给你都给你!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钱袋到手的那一瞬蒙面人愣了愣,停顿片刻掂量了下重量。随后他似是觉得不够,提着刀和同伙又追了上去。
赵兴惶恐至极,脑子里一片空白,所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拔腿就跑。
他要去官府报案喊人来!这帮匪徒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居然敢打他的主意!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拐弯,前方就忽然跳下来另一个蒙面男人堵住了去路。
眼前刀光一晃之时赵兴差点直挺挺地昏过去,他倒抽一口凉气:去衙门的路被堵上了!
等等、等等……
……对,对,源素臣不是带兵来了吗?赵兴想到这里立时朝着营地狂奔。
他娘的,这帮人简直是想钱想疯了!敢打劫他们当官的!
赵兴在心里问候了蒙面人的十八代祖宗,眼前总算亮起来了几点火光,他松了一口气,知道那是军营里负责巡逻的人。
有救了!
不过、不过……
这家伙到底是谁,他怎么敢……
心慌意乱大汗淋漓之时,脑海中却忽而有一道声音愈发清晰:
“这逃跑的匪徒身形高大武艺高超。”
“心狠手辣,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报复旁人。”
赵兴脑子里一懵一震,已然控制不住脚步,踩中碎石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好在正是这动静引起了巡逻兵的警觉:“前方有人!”
“速速查探情况!”
赵兴感激不尽,差点一把鼻涕一把泪,身后那群匪徒大抵是害怕遇上人,忙朝着反方向撤回。
就这样他才捡回来一条命。
“……少、少将军,”赵兴大口喘气,“有人要杀我呐……”
“嗯?”
源素臣朝他投来审视的目光,叫赵兴不由得一阵发怵。
怎么感觉这个人比匪徒还要可怕?
赵兴连声宽慰自己不过是错觉,只听源素臣又道:“赵大人招惹了仇家?”
赵兴表情有一瞬空白:“没、没有啊。”
“再想想?”
“……真、真没有啊少将军,这关系到我身家性命,我不至于说这个谎啊。”
源素臣道:“这么说来,这匪徒就只是为了抢钱了?”
赵兴还没接话,源素臣便又道:“我倒是好奇,他怎么知道赵大人身上有钱,看来赵大人平日里很喜欢露富了?”
“……”
不知怎地,赵兴有些不好意思回话。
他不说话,那源素臣就要替他说了:“既然赵大人两袖清风,平素又与人为善,那这伙匪徒还真是瞎了眼睛又不想活了,您说是吧。”
赵兴尴尬地吞了口唾沫,陪笑道:“少将军真是风趣。”
“多谢。”
赵兴:“……”
他今天可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如鲠在喉了。难怪外头都传言说这少将军与其父不同,是个捉摸不透的怪脾气。
赵兴小心翼翼试探道:“我听军中之人说,少将军最近在追击一伙歹徒?也许今夜的事就和他们有关。”
源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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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面无表情:“刺探军情是死罪。”
赵兴哎呦了声:“我哪有那个胆子?这不是情况紧急刻不容缓……”
他发觉源素臣又在一语不发地看着自己表演,只好移开眼神忍着不自在继续道:“留着总归是个隐患,若是伤到无辜百姓就不好了。”
源素臣哼了声:“赵大人挺爱民如子。”
赵兴又顿了一下,但也就那么一下,他立刻发挥了从前锻炼出来的能屈能伸的本能:如今只有源素臣能帮他,他找人是来谈合作的,姿态放低些哄人开心了才好办事。
“职责所在,我们也不敢耽搁,”赵兴正色道,“少将军此次前来也是为了剿匪,怎能轻易放过这等隐患。”
源素臣抬眸端详了他少顷,幽幽道:“那你要拿出诚意来。”
赵兴的神情有片刻凝滞,故作不解道:“少将军这是……”
源素臣略带笑意道:“我们也是日夜兼程地从汾州赶过来,路上一刻也不敢休息。上上下下怕是将近一千号人,那可是真的众口难调。”
听完这话,赵兴暗自转忧为喜。
他本以为面前这人是个热血莽撞的青年,一言不合就要搬出大道理来压人,却没想到他其实比自己想象的要上道得多。
这就好办多了,如何跟这样有自己小心思的人打交道,他可是太清楚了。
赵兴笑道:“少将军放心,我们绝不会让您白跑一趟。”
源素臣对于这个回答显然不甚满意:“赵大人惯会说这种玩笑。没有军饷,我要怎么出兵?”
“这您放心,”赵兴笑得有些奸猾,“剿匪这事不光我们心里着急,这也事关百姓的安危。出点银子支援剿匪的事,他们还是愿意做的,花钱消灾嘛。”
源素臣不大放心:“这事儿不算小,衙门里头不会有人叫板吧。”
“怎么会。”
有了个捞钱的好机会,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个不长眼的会上赶着断自个财路?
八成还要谢谢源素臣给了他们这个机会呢。
源素臣一副苦恼模样,揉了下眉心:“那这就奇了怪了,既然大家齐心协力共同剿匪,为何这帮人直到现在还是逍遥法外?”
没等赵兴答话,源素臣便凑近在他脖颈上比划了个斩首的手势:“赵大人,不是我说,斩草要除根呐。”
那双琥珀色的眼瞳近在咫尺,令赵兴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桀骜不驯的狼。
这家伙是真不懂,还是故意和他装糊涂?
这剿匪的旗号没了,他们上哪儿发财。
赵兴道:“年年都有在逃人犯,活不下去了落草为寇也是正常的。”
源素臣摊开手:“那我就不明白了。衙门上下尽心尽力,这帮土匪怎么还是不识好歹。”
赵兴暗自汗颜,这家伙还真的跟狼一样,一旦咬住了猎物的弱点就不会松口。
不等他接话,源素臣便又仿佛自言自语道:“挡人财路的人就是留不得,赵大人您说是么?”
赵兴笑着应:“是、是。”
源素臣起身走到长剑定九韶前,蓦地抛于空中后又稳稳接住:“赵大人的意思我明白,这年头当官就和我们带兵打仗的人一样,都不容易。”
赵兴挂着笑不敢随意应答,还在揣摩着源素臣的心意,只见他绕到自己身后又道:“忙前忙后都是为了挣钱,谁也不愿意白费力气。咱们军营里的弟兄最讲究的就是两件事,杀人,和挣钱。所以说。”
源素臣冲他依次伸出来了两根手指,又依序收拢。
“所以说……”
啪的一下,剑鞘拍在了赵兴背后,险些叫他毛骨悚然。好在最终还是被忍住了。
源素臣俯瞰赵兴,笑意难以捉摸透彻:“所以说赵大人得带着咱们,杀人,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