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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布疑阵(二)

作者:莫堪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项连接过画像端详少顷,眉头不由随之紧蹙:“为什么?”


    这位毕竟是官府的人,弄不好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源尚安道:“我和他有仇,看不惯他。”


    项连:“……”


    直觉告诉他,这家伙又在说谎话诓人。


    项连犹疑了少顷才道:“如果被他认出来的话会很难办。”


    “放心,既然是打劫,那就要有匪徒的样子,”源尚安抛来一套夜行衣,“而且,我想你也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吧。”


    项连又一回答不上话,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这人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所以能迅速把握住关键,叫人进退不能,只能依计行事。


    他知道眼下只有照办这一条路走。


    项连飞速换上了夜行衣,又用黑布蒙住了面容,只余下一双棕红色的眼瞳警觉地留心四周。


    这样的打扮使他的眉眼更为突出,旁人的注意力便不由自主地凝聚到这副剑眉星目上。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项连明显感觉到了源尚安的迟疑。


    然而这迟疑并未变作挽留或是疑心,源尚安轻飘飘道:“我会派人协助你,路上保重。”


    下楼的脚步声随即传来,源尚安等了一阵,确认项连和那两三名小兵真的走远了之后才道:“……我总觉得这幅容貌有些熟悉。”


    乔沐苏道:“你从前见过他?”


    “不,没有,在来这之前我并不知道他是谁,”源尚安略显苦恼地微低着头,“但是他的长相好像总在尝试唤醒我心里的什么东西。”


    他凝眉在记忆里一阵思索,却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派上用场的零碎片段。有时这些细微的灵感就好比一尾滑溜溜的游鱼,稍一凝神就狡猾地钻走,再不见一点踪影。


    乔沐苏道:“这也算正常吧,故卿你不也是鲜卑族么?”


    同为草原后裔,血液里难□□淌着类似的东西,乔沐苏觉得源尚安对于项连有一种恍见故人之感也算正常。


    “……也许吧,”源尚安道,“毕竟无论是匈奴还是鲜卑,都和我有些关系。”


    见乔沐苏有些疑惑,源尚安便解释道:“观棠,你应该听人提起过吧,我们源氏一族之所以效力于大魏,是因为我父亲当年国破家亡无路可去,最后带着族人投奔了世祖皇帝。”


    “那个时候的西北一带,包括夏州凉州在内,都还是,”源尚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飞速思量后换了个表述,“在你们眼里都还是外族盘踞的凶险之地。”


    那时候匈奴攻占了夏州之地,鲜卑占据了青海一带,其余部落也在西北各自为政,说是乱成一锅粥毫不过分。


    “我知道,”乔沐苏对于源司繁很是敬重,“那时候大魏还不算强盛,正因有世祖皇帝励精图治开疆拓土,才有了今日基业。而协助先帝平定西北的人,就是……”


    源尚安点了点头:“就是我父亲。”


    从前史官记录或是朝野谈论此事时,没少在源司繁身上用过诸如“深明大义”“弃暗投明”一类的词语,也没少称颂这段君明臣贤的佳话。


    乔沐苏明白这自然是有意树立一个榜样,激励四海英雄为大魏效力,也号召朝臣忠心侍君。


    但看源尚安如今神情,乔沐苏知道其间必有隐情。


    “他是为了保全族人,”源尚安道,“当然,同时也是为了报仇雪恨。”


    “……报仇?”


    源尚安轻轻嗯了声:“因为我名义上的母亲,是匈奴的公主。按理说联姻换来的该是和平,但公主的父亲,也就是匈奴当时的天子,却选择了撕毁盟约背后偷袭。祖父祖母因此丧生,同族之人也遇难无数。如此血仇他不得不报。”


    血战的结局乔沐苏自然知道,一切以大魏统一北方开创盛世作为终了,甚至还在史书里降低了敌方的规格,不许称其为帝而以天王代指。


    没有人再去细究局中人的爱恨情仇。


    心脏不知为何震颤不休,乔沐苏呼吸微促:“那、那你的母亲呢?”


    “上一代天王病逝之后,继任者昏聩无能,其下士卒根本就不是我父亲的对手,他一路过关斩将,犹入无人之境,”源尚安道,“但这势如破竹的气势,却在逼近国都前遭到了阻碍。”


    “他们传言说,就在满朝文武商量着面缚衔璧的时候,我的母亲提着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剑,当面驳斥了所有人。”


    “她说——”


    “可笑我数万壮士满朝贤良,今时今日竟无一人是男儿。”


    “她组织人手试图抵抗,但大势已去终究是无力回天。”


    源尚安这头话音刚落还未开启下篇,乔沐苏便心焦道:“那最后?”


    “最后她拿出积蓄遣散了周遭侍从,孤身一人登临高殿,纵火自焚。”


    她的死亡埋葬了一个王朝最后的尊严与辉煌。


    此战之中匈奴后裔被诛戮大半,侥幸存活的一部分皇室也被大魏重点关注,其中有人仍旧怀着复国之念蠢蠢欲动,便免不了被斩草除根,最后幸存的也不过是十之一二。


    这部分人被人为地赋予例如赫连、慕舆、贺楼等不同姓氏,朝廷将他们迁至不同地域,又暗中派人有意挑起矛盾,使之始终无法拧成一股绳。


    这才有了北方数十载的太平。


    乔沐苏眼神颤动,良久说不出来任何字句,只凝视着源尚安胸口不住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慢低声问道:“那故卿你……”


    想起身世源尚安不由得一声苦笑,自嘲道:“我是他带人从废墟里扒拉出来的。”


    问父母自己是怎么来的大概都是小孩子避免不了的好奇心。


    然而从小到大不论源尚安怎么问,得到的回答都出奇的统一:你是从外面捡回来的。


    后来学堂里有大一些也顽皮些的同学委婉又神秘地告诉源尚安:你爹有可能在外面又找了一个,但又不好意思告诉家里人,才说你是外头捡回来的。


    源尚安半信半疑。


    同学就劝他,你可以试着留心一下你爹。


    于是源尚安小心翼翼跟在源司繁身后想一探究竟,他本以为自己蹑手蹑脚已然足够小心,却没想到还是被源司繁一把提溜了起来。


    “不是叫你在家好好呆着吗?跟我出来做什么,偷偷摸摸的。”


    “我……”源尚安两脚在半空蹬了蹬,脸上瞧起来懵懵的,不像是故意捣蛋的样子。


    源司繁把他放了下来,拍了下后背道:“回去吧。”


    源尚安没有挪动脚步,在原地酝酿许久之后,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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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出了埋在心底的问题:“爹,我、我想见我阿娘一面……就一面。”


    他始终低着头,两手不由自主的揉搓着,似乎有些底气不足:“可以吗?”


    没想到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是叫源司繁险些潸然泪下。源尚安瞥见他发红的眼眶一刻还有些茫然无措,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慌忙道:“对不起、对不起爹爹,我不该说这种话,我以后不乱跑出去了,我……”


    他话没说完就被源司繁一把抱了起来,可后续父亲的言语太过低沉又夹杂了哽咽,源尚安回忆不起来完整的语句,只记得他断断续续说了一通,都是自责和愧疚的意思。


    可是世事向来随流水,东流不复回,悔恨嗟叹终无大用,换不来光阴倒转。


    源司繁抱着他一路回了家,大抵也是明白了这逝水东流的道理,最终只道:“都过去了、过去了。”


    乔沐苏怅然许久默默无言,在天下大势的洪流面前,个体的悲欢离合与苦痛挣扎总是显得那样渺小而无力,轻而易举就会被碾成齑粉。


    可无论是源司繁还是源尚安都有意回避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一个出现在王城附近的孩子,当真会和匈奴二字毫无联系吗?


    乔沐苏不知该从何说起,毕竟这是别人的私事。或许源司繁养了源尚安这么多年一早就有了父子之情,也不会真的在乎他身上有没有仇人的血脉。


    “原来是这样,”乔沐苏道,“怪不得——”


    怪不得他思索再三,最终没有选择推辞夏州太守的任命。


    源尚安坐了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嗯,毕竟这里也算是……故土吧。”


    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也想回到这片生养自己的土地看看。


    乔沐苏一瞬接不上话,只觉得源尚安眼眸中闪烁着些他看不真切的内容。


    起初他所理解的源尚安是个忍辱负重、不惧人言,一心只为杀贼报国的人。而在洛阳的那一年里,有无数的瞬间都验证了他的想法:源尚安顶着文臣武将的谩骂,假意做奸佞走狗勤恳办事,最终用计将之逼上了死路。


    他自愧不如,故而打心眼里敬佩这样的英雄。


    但今时今日他蓦然回首,忽而意识到这段往事或许还有另一种解读:


    他如此聪慧,极有可能一早就推断出来了自己的身份,知晓了身上也怀有匈奴王的血脉。但这些年来他一直不说,只用现在这个名字蒙骗世人。


    杀贼是真,忍辱负重多年也是真,但也许他不仅仅是为了报国,而是为了一步步丰满自己手中的权力,一点点接近巅峰。


    而等到时机成熟,他也不会再心甘情愿地俯首听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太守之位在他手中岂不是——


    乔沐苏呼吸微促,明知道自己不该再按照这猜想继续下去,可思潮中却仿佛有一股魔力化成了无形大手,拽着他在其间愈陷愈深。


    啪!


    源尚安一手拍在乔沐苏肩上,差点把他吓了一跳:“不舒服吗?”


    他编不出任何谎言搪塞,只得静静望着那双幽暗的眸子。


    ……无论是敌是友、是恶是善,他身上都有一股无法叫人抗拒的吸引力,像一只缭绕心间的迷人蝴蝶。


    源尚安眉梢微挑,似是想笑:“我瞧起来很危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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