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云筝感觉自己好像是在笑,只是那笑声缥缈得像春雨过后山腰间的云雾,被风吹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轻:“我活不下来了。”
“我看看……你确实活不下来了,但你的躯体还能活下来,魂魄离体的瞬间躯体尚且能够维持生机。不过......你想让它活下来吗?”那个声音似乎是探究地看了一会儿,得出结论后又问道。
“躯体活下来……能怎么样?”关云筝听见自己“问”。没有了魂魄的躯体就算能短暂地保留生机,又能对如今的局面造成何种影响呢?
“这个我也说不好,你听过献舍吗?”正在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年轻,可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天真,好像祂并不关心关云筝的死活,只是路过时随口点评几句,也没打算真心给出什么切实有用的建议。
关云筝没听过,诚实地“摇了摇头”。
“不过这倒也算不上献舍,毕竟我无法保证会有无处可去的灵魂接手你的躯体。”那个声音说。
“如果有的话,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关云筝说完后有些惊讶地想:魂魄被剥离躯体的过程竟感受不到太多痛意,只是五感在逐渐淡退,眼前的色彩消失,耳边也空茫,唯有一股淡淡的线香气息始终萦绕在鼻间,还有这个声音,依旧清晰得像是在她脑海中与她对话。
“什么事?”那个声音问道,饶有兴味般。
“我那时一定已经死了,可以请你告诉那个后来者,让她救救我妹妹吗?”线香的气味好像也闻不到了。
“嗯?你妹妹?”那个声音似乎是在哪里“翻找”了一番,“可你妹妹似乎不太喜欢你。”祂直白得有点惹人生厌了,但可能是她快死了,也可能是她习惯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了,关云筝此刻竟也没生气:“是啊,她不太喜欢我,但我希望能有人救救她。”
“既如此,我可以答应。但你的求救,后来者未必能接收。”
关云筝笑着叹了一口气:“我救不了我自己了,我也救不了我妹妹,不管是谁......哪怕是某个世上的另一个我,帮帮我吧。”
“那么,你当真自愿献出你的躯体吗?”那个声音问道。
“是,我自愿。”关云筝“听见”自己“说道”。
****
将隐的轮盘再度发出“嗒”的一声,关于关云筝的记忆回溯结束,停止了转动。
关云铮撑着椅子的扶手站起来,还没开口,眼里毫无预兆地滚落两行眼泪。
本就站在一边的闻越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掏出手帕递上前:“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难受?”
楚悯拿着手帕给她擦眼泪,江却皱着眉头站在一边。
虽然她看着好好的,还能自己站起来,但是先前听见话没反应还突然晕厥,此刻又无端落泪,怎么也不像是好受的模样。
殷含绮同关云铮师门的几位不同,早就见过她哭的模样,此刻见她落泪,大概明白些什么,沉默着站在一边,见脚边的季邕像是要恢复清醒,面不改色地又把他扇晕了。这东西但凡是个邪修她都随手料理了,可他偏偏是个比邪修还像邪修的普通人,还知道许多关云铮关心的事,暂时还不能死。
关云铮没说话,她感觉喉咙里像是被掺了一把沙土,粗粝的感觉磨着她的咽喉,她却咽不下也吐不出,而密集的痛苦就像胆汁,带着苦涩的味道从胃里翻涌上来,灼得她眼眶发酸,泪水也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或许这具躯体本就残留着真正的主人魂飞魄散之前的记忆,只是始终缺少一个触发的契机,所以她遍寻无果,哪怕在溯洄中都寻不到它的踪迹。
因为这段记忆根本就不在溯洄里,不在那缕残魂里。
关云筝把这段记忆留在了躯体里,用来提醒后来者,可她却没能早点看到。
她谁也没能挽救。
关云筝死了,关云漪也死了。
全都死于非命,直接或间接地死在季邕手里。
如果她早点看到这段记忆,关云漪是不是就不用死了?她的妹妹是不是就能活下来,她临死前唯一的心愿是不是就能实现了?
不,当初姐妹俩的父亲病重,就是这具躯体的异常反应提醒,殷含绮那时是怎么说的?
——那时关云筝的残魂仍停留在躯体附近,但已经没有力量回应香炉了。
所以那时她就彻底地消散了,溯洄里保留的也只是两句话而已,根本算不得她真正的魂魄。
关云筝早就知道了,她早就知道她的妹妹不会获救了。
关云铮在这一瞬间被巨大的愧疚感笼罩,她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或是捂着脸躲避外界的目光,好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点。
但这里并不是可以让她独自消化情绪的场合,两位师兄和小悯都在,殷含绮也在,流再多的眼泪也只是让他们担心,实际全然于事无补。
“大师兄,你们先出去等我吧,我还有些话要问季邕。”她脸上的泪痕干了,因为含盐量太高在皮肤上留下些微的灼痛感。
江却看上去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点头应下,和同样欲言又止的闻越楚悯一同出去了。
关云铮又看向殷含绮。后者早有准备似的:“我也出去等着。”
“姐姐,你有刀吗?”关云铮在她走之前说道。
殷含绮回头:“要什么样的?”
“锋利就行,用完就得扔。”
殷含绮早有所料似的,用手中团扇指了指厅中一角。
关云铮顺着她所指看过去,只见厅中角落的一张小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刀。
“多谢。”
****
季邕是在一阵尖锐的疼痛中醒来的。
殷含绮点燃的那根香,与他先前在其他鬼灯楼门中人那里见过的引魂香不太一样,纵然两种香看起来别无二致,但这一种散发出的气味更淡,引发的痛苦也更剧烈。
他在那香点燃后升起的烟雾里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能清楚地感觉到关云筝在窥探他的哪一段记忆,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用烧热的针刺进他的头颅,他想要挣扎却始终动弹不得。因此在他被疼痛刺醒的第一时间,熊熊燃烧的怒意就攫住了他。
他猛地睁开眼,正对上关云筝面无表情的脸:“你竟敢!”
长期对某个固定的人使用暴力的人,在被反抗时会感到强烈的不可置信,哪怕那点反抗微乎其微。因为这是在推翻他们的权力,是挑衅,往往会加剧施暴者的暴力行为。
但关云铮面对他的怒火表现得分外平静,她悠闲地坐在季邕面前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从那堆刀里随手拿的一把匕|首,听见这话甚至还笑了一声:“别装了,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关云筝了吗?”
季邕的表情扭曲了一瞬,这样近的距离,关云铮能清楚地捕捉到他眼里对自己的恨意,以及那一瞬间泄露出来的慌乱。
想来他与那几个邪修的交易并不十分的真心实意,两方都没有完全交托信任。
关云铮饶有兴致地问道:“看着关云筝死了,结果又看见我全须全尾地从青镜山回来了,一定很害怕吧?”
季邕伸手向后撑住地面,让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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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起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关云铮歪了歪头,不答反问:“看来那香的效用还在?你到现在也没意识到......自己被我捅了一刀吗?”
季邕瞳孔骤缩,下意识往两股之间看了一眼。
“反正也无用了,留着岂不是每日都得睹物伤情?倒不如割了来得痛快,你说是吧?”关云铮一手拿着匕首,另一手拄在腿上撑住下巴,看着他笑起来。
季邕胸膛剧烈起伏,面色在瞬息之间变换了好几次,骤然起身就要扑向关云铮。
摇羽无令自动,刹那飞至两人之间,横过剑身一剑抽在他腿上。
“既然知道我不是她了,就稍微忌惮着点。要不给你把刀?不然你赤手空拳,怕是打不死我。”关云铮撑着下巴说道。
季邕双腿剧痛难忍:“你究竟想做什么?”
关云铮挑眉:“你说呢?”
****
殷含绮站在门外摇扇子:“他还挺能忍的。”
闻越无端心惊肉跳,数次想要进门看看,都被楚悯拦住了。
“云崽有分寸。”楚悯言辞恳切,对上闻越怀疑的目光又找补了一句,“大概。”
在闻越和江却看来,关云铮是在报复虐杀了她妹妹的恶人。但殷含绮和楚悯都清楚,她当下的举动除了出于对季邕的恨意之外,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谴责。她觉得是因为自己来迟了,原身的妹妹才会落得这个下场。
这种心理之下的报复行为会更残忍,几乎没有人能例外。
所以关云铮提出让他们先出来时,没有人反驳,因为他们都清楚她不想让别人见到这样的场景。
闻越在门外来回踱步,实在焦灼时看向殷含绮:“季邕究竟为何在你这里?”
殷含绮举着扇子遮住自己半张脸:“也对,你们看不到方才那段记忆。”她似乎现在才想起来似的,“约莫半年前,季邕在流连花街柳巷时败了身子,他娘到处为他求医问药,遍寻无果。季邕便打了丹修的主意,起初他去了归墟。”
江却皱眉:“归墟不向外界兜售丹药。”
殷含绮颔首:“是,所以他后来就找到了鬼灯楼。”
鬼灯楼的丹修近年来的所作所为整个修仙界都有目共睹,闻越听了这话,脸上的神情看上去像是想冲进去给季邕一刀,勉强忍住了:“鬼灯楼的丹修能治?”
那鬼灯楼的门槛还不得被踏破?
殷含绮掩在扇子之后的脸上似乎闪过了一抹笑意,但语气如常:“不能,但他们骗了他。”
闻越的神情更复杂了,他沉默了好半晌才说:“他一直没得到丹药,所以找上你了?”
殷含绮心不在焉地“嗯”了声:“谁让我看起来就不像名门正派呢?”
楚悯格外认真:“名门正派还是邪修并非由外在界定,况且名门正派也不一定都是好人。”比如某位灵兽派长老,她有些不尊师长地腹诽着。
殷含绮这会儿真正地笑了起来,扇子都好险没拿住:“你又是哪个门派的小师妹呀?”
楚悯没有此刻正被“调戏”的意识,如实答道:“天问。”
殷含绮的丹凤眼都变圆了些,奇道:“天问还能出你这样的?”她往门的方向看了眼,“还是说近朱者赤了?”
闻越没好气:“她是不是近朱者赤我不知道,我倒是担心再多跟你接触几次,云崽就得近墨者黑了。”
殷含绮毫不在意:“里面好像没动静了,是进去看看还是等她出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江却此刻说道:“等她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