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入师门以来总共没同大师兄说过几句话,但以江却的性子来说,会说出“出事了”这样的话,想必形势已经严重到了无法用言语掩饰的地步。关云铮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从桌边站了起来:“可是我家中出了事?”
江却颔首:“小越方才与我传音,说关家门前……”他停顿了片刻,“挂上了白灯笼。”
坦白说这一刻关云铮不是很难过,也并不觉得震惊,因为去世的大概是关云筝的父亲,那个在家庭教育中极有可能缺位的人。但毕竟是原身的父亲,她沉默了短暂片刻:“我这就下山,多谢师兄。”
江却没多说:“我与你同去。”
楚悯也把月下逢收进乾坤袋:“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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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越下山是和李演一起去谈生意的,先前每次煮奶茶用的水牛乳都是李演取来的,来自同一位农户。农户家中有几头刚产崽的牛,因此还供应得上,但母牛产崽不可能从年头到年尾都不间断,故而早些时候李演就同那位农户提过一句日后的供应问题。
爱煮奶茶的那位小徒弟每日课业繁忙,此事倒不那么急迫,只是昨日李演下山时正好碰见闻越的兄长闻逍,闻逍认得他,同他打过招呼问他来意,那之后便去和那农户商量来日的合作了。
闻越昨夜修补完卷册回去时还一头雾水,不知道李厨单独找他是有什么事,听他解释清楚来龙去脉后才说:“行啊,什么时候去谈?”
李演知道这小子巴不得下山放风:“明日一早。”
闻越没意见,毕竟师门大家都挺喜欢喝这奶茶的,固定了供应后随时都能取用也挺方便。
于是两人当即拍定,今日一早便一同下山了。
展骏早早等在镜溪城入口,见到闻越和李演后行了个礼:“小少爷,李先生。”
李演连连摆手:“我只是个舞刀弄铲的厨子,算不得什么先生。”
闻越搭了句话:“李厨不必过谦,要是实在不自在,展骏你就也喊他李厨就行。”说完他又好奇道,“那位农户家在何处?”
李演自然知道农户所在,但展骏还是比他们快走两步,在前方带路:“小少爷,其实那位农户是家中庄子里的散户。”
李演笑骂一句:“我就知道。”不然怎么解释闻逍这个大少爷昨日会在那农户家里。
闻越也笑:“我怎么不知道家中庄子里还有养牛的农户?”
展骏一边带路一边为他解释:“实则是耕地用的水牛,打牛犊时候开始养的,那阵子小少爷不在家中,没碰上庄户来汇报。”
闻越点点头:“大哥昨日怎么说?”
展骏一五一十回答:“水牛乳需求少,家主让农户以后定期给归墟留一些。”
“没了?这么简单的事还要我特意下一趟山?”闻越疑惑。
展骏一时语塞,李演却没有顾忌,直言:“怎么,你难道不愿意下山?”
闻越忙不迭点头:“愿意愿意,自然愿意。”
三人正要拐过街角往土路的方向走,闻越余光里看见什么,下意识转过头,隔着一段距离望见远处的关家正门。
“展骏。”
展骏应声回头,看他停在原地,走回来几步:“怎么了小少爷?”
闻越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飘:“那些人在做什么,挂白灯笼吗?”
展骏皱眉,顺着闻越的视线看过去:“关家?家主一直注意着关家,怎么可能出了事都……”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身边的闻越已经变了脸色,口中喃喃自语:“我得传信回去,不对,灵蝶太慢了,师父也不一定在门中……”
展骏没敢出声打断他的思绪,和李演一起站在旁边,站成了两根面色忧虑的木桩。
“我得传音给师兄,你们先去农户那,我去关家看看。”闻越撂下一句,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往关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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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云铮和楚悯的御剑术其实都还没到可以独立安稳飞行的水平,楚悯是因为始终有所顾忌,关云铮则是水平完全不稳定,发挥好坏全凭摇羽心情。
也正因此,江却提出楚悯应与他共乘一剑时无人反对,关云铮则在一边低声对出鞘的摇羽碎碎念:“虽然我不知道你方才把我摔下来是发的什么疯,但我请你待会儿别让我摔下来,摔死我你虽然就自由了,但我师父应该不会放过你的。”
摇羽沉默片刻,也压低声音答道:“到底是不是你家出事,你还有心思同我说这些话?”
出事的确实不是她家,不然她怎么可能还在这说地狱笑话。就是这样一个对烂人会开足马力缺德的小女孩,如何呢。
摇羽没得到她的回答,又幽幽地说了一句:“方才你自己没专心,操控不好剑也是正常。”
江却和楚悯已经准备出发了,关云铮连忙踩上剑缀在两人后面,平稳飞行后不忘回怼一句:“我专心就能操控你?这话说得好像你是我的本命剑一样,早先你还每天骂我呢。”假设摇羽当真是她的本命剑——这世上真有这么离谱的本命剑吗?
摇羽没好气:“我怎么不算是你的本命剑了?当日在剑冢是我把剑塞进你手里的,没有那一遭你还能与不熄鼎建立联系吗?”
关云铮条理清晰地挨个反驳过去:“我本来就能与不熄鼎建立联系,不然我怎么进的剑冢?没有这一遭我还能与不熄鼎建立联系,你也能在剑冢里自由自在,反倒是经此一遭没了自由身。”她热衷于和摇羽抬杠,“还有,那是雁翎刀,不是剑。”
摇羽咬牙切齿的:“你就仗着我不敢在这时候摔你。”
关云铮垂眼:“是吗?我倚仗的原来是这个?我还以为是我专心操控,本命剑回应我了呢。”
摇羽被她哽了一句又一句,这下彻底不回话了。
感谢此刻大师兄和小悯都飞在她前方,摇羽又没有实体看不到她的神情——她脸上分明没有方才挤兑摇羽时应有的揶揄和喜色。
根据上次下山关家的情况来说,让他们挂上白灯笼的大概率是那位得了肺结核的家主,但关云铮无端感到惴惴不安,哪怕御剑飞行的高度分明很有限,风声并不呼啸,吸入呼出的气也并不刺骨。
方才她对楚悯说“不好的预感”并不是一句模糊的托辞,自从天问掌门把将隐赠与她,她就始终对一些事情有着强烈的预感。
这种预感很微妙,没有具体的指向,只有心理暗示般的此事会变好或变坏,像是被将隐放大了因果。
因果。
此事又有什么因果?
难道将隐发觉此事有待推敲?
御剑飞行的速度很快,或许摇羽当真是她的本命剑吧,关云铮顾不得在这件事上深想,在镜溪城入口处落了地,便遵循着记忆快步往关家的方向走。
快速走过街角时似乎看见了一片熟悉的衣角,关云铮脚步不太明显地一顿,随即又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
江却自然注意到了她那点微不可察的停顿,但没说什么,沉默着走在两位师妹身后。
关家宅邸离青镜山下的镜溪城门很近,拐过几个街角后便近在眼前。
这个距离一切都清晰得无法作伪,扎白灯笼的纸张被吹得哗哗作响的声音都能被风送进耳朵里。
无人守门,大门敞开着,地上甚至掉落了一朵纸花,花瓣被人忙乱中踩了几脚,快要被碾进门外的尘土里了。
病了这么久的人去世,居然准备得如此匆忙凌乱……关云铮皱眉,跨进门槛。
门内更是乱得无法想象。
身后那道大门像是隔绝了苦难的屏障,骤然从门外跨进来的一瞬间,关云铮就听见了一阵绝望的、尖细但沙哑的嚎啕。
嚎啕声伴随着模糊不清的语句和恨意强烈的咒骂,声音有些熟悉,应该是原身的母亲。
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强烈了,关云铮感觉喉咙发紧,过往那些由于太过痛苦而产生的生理反应就像是镌刻在灵魂里,在这具不属于她的躯体里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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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徒劳地攥了一把自己的领子,皱着眉狠狠地咽了一口浊气。
江却看她站在原地许久,上前一步:“哭声应当是来自那边。”他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关云铮短促地点了点头,顾不上回头安抚一句神色担忧的楚悯,再度迈开步子往江却所指的方向走。
院里的花几乎全部卷了边,花瓣像是被一把大火燎过,全部泛着焦黄的死气。
荷塘里的枯荷残枝与那幅名画一模一样,走上木桥时远远一看,几乎像是冰冷的无机质金属,漆黑的、曲折的,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枝条上曾经绽放过那样的生命。
关云铮停下了脚步。
哭喊就在眼前。
死亡就在眼前。
原身的母亲扑倒在地,而地上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不是原身的父亲,不是那位得了肺结核本应不久于人世的关家家主。
是本应嫁给季邕得偿所愿的那个姑娘,原身的妹妹——关云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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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曾向你许诺。”屏风后的人说话听不出情绪。
“可我是跟你们做的约定,是,许诺我的人已经死了,那你呢,你跟他是一起的,你一定也能兑现诺言,对吗?”
“不对哦。我不同你这种人做约定,也不会为他那种人兜底。”
“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样?答应你们的我都做了,还要我做什么才愿意把东西给我?”
“别张嘴闭嘴你们你们的,谁跟那人是们。我看你现在说话不是挺有劲的吗,折磨起人来也没见你手软,怎么,你觉得自己还需要那东西?”
屏风后的人像是对这场谈话彻底失去了耐心,从桌案边起身:“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殷掌司!”屏风前的人道破那人的身份。
殷含绮打着扇子的手一顿,眼睛也眯了起来:“你威胁我?”
房里的烛火突兀地闪烁一番,没来由地熄灭了。
“你以为我会在乎你的威胁?”殷含绮笑了一声,越过屏风走到那人面前,“你当我不敢杀你?当我同你说这些话是因为我要接过同门的烂摊子?”
“死太便宜你了。”殷含绮重新打起扇子,把脸掩在扇面之后,轻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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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云铮木然地朝躺在地上的尸体走去,刚要蹲下查看,就被反应过来的原身母亲一把搡开:“你回来做什么!你怎么还有脸回来!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的漪儿……”
她的声音早就哭哑了,粗粝得像个声带受损强行说话的老巫婆,此刻伏在尸体身上的画面配上这样的声音,看着居然有几分瘆人。
关云铮好歹学了一个月的功夫,原身母亲那一下只是把她推开了些,推倒她还不太够,因此她站在原地片刻,还是木着脸问道:“我做什么了?我在山上这么久,难道是我害死的她?”
面前的人分明也是“她”的母亲,抬起头来对“她”说话时却带着那样明显、不加遮掩的恨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才会逃到山上去,把我的漪儿往火坑里推,是不是!”
关云铮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表情,她听见自己冷笑了一声:“母亲,是您和季家公子合谋,为了那点抚恤,把我卖上了仙山。火坑,也是您的漪儿自己抢着要往里跳的,我既没哄骗又没推搡,怎么能怪上我呢。”
原身的母亲骤然发难,猛地站起身就要往关云铮脸上抽一巴掌。
关云铮比她反应更快,抬起手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觉得那是个金窝银窝的时候想不起我,想尽办法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进去,落得这个下场后又怪罪于我……我是您亲生的吗,要让您这样一次次作践?”
站得近了能清楚地看见关云漪身上的伤痕:脖颈上有被绳子勒过的痕迹,手臂上有刀伤和烫伤,哪怕不是被凌虐至死,至少生前也没少承受虐待。
季邕……
关云铮甩开原身母亲的手,垂落的另一只手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