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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钧弓

作者:晟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望着宣纸上洇开的“翠浓”二字,尤明姜皱了皱眉,把毛笔搁在了砚台之上。


    “诨叫什么?谁是你姐姐?”


    她抬头时,望见那道背倚着舱门的身影,傩面具下流转的眼波忽而一滞,后半句就咽下了肚,改口却成了:“……真是有魄力。”


    真是神仙般的人物。


    少年单薄的身影倚着门框,破碎的月白袍子洇着斑斑血迹,却掩不住精致的眉眼,不过十四五岁,已漂亮得般般入画。


    舱内烛火晃得厉害,满室光影被搅成碎玉。


    林平之能清晰感受到那道审视的目光。


    他脊背绷得笔直,直到对方移开视线才暗自松气。


    “小兄弟,谁把你伤成了这样的?”


    “紫鲸帮。”林平之指节发白,突然激动起来,胸口气血翻涌,喉间泛起腥甜,“但教小子尚存一息,定要手刃紫鲸帮!”


    “哦?紫鲸帮跟你有什么怨仇?”傩面具后的声音奇道,“说来听听。”


    林平之犹豫片刻,将渡口遭遇和盘托出。


    “小子本是福威镖局的少镖头,在渡口目睹紫鲸帮抢掠良家女子。我趁他们不备,将那些被关押的女子全都放走了。为了拖延他们,我不幸被抓到船上。他们妄图从我这里得到家传宝物,我坚决不肯,就被打成了这副模样。”


    说到被拷问家传宝物时,染血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


    “原来是位小侠士。”青衣女子语气温柔,指节在傩面具上轻轻叩了叩。


    海风呼啸,海浪拍打着船舷,发出沉闷的声响。


    船舱内,一盏昏黄的油灯在摇晃的支架上摇曳,映照着四周的舱壁。


    “你既如此侠义,我自是不能坐视不管。”轻按扶手处的机簧,轮椅机括声骤起,轴辘“骨碌碌”碾过船板,转眼已到了他身前。


    “谢过姐姐!”林平之喜色刚起,目光扫过她膝上薄毯又转为迟疑。


    她看起来不良于行,双腿不能下地,当真能与海盗抗衡吗?


    更可疑的是……


    她怎么会出现在紫鲸帮的船上?


    她又是什么人?


    .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这个细微的动静引起了他的警觉。


    “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人跑到这里来!”海盗的咒骂声中透着惶恐,“不要惊扰贵客,速请海帮主前来!”


    ……贵客?


    隔着门缝听得一清二楚,林平之瞳孔骤缩,心脏陡然提了起来。


    能让海盗称“贵客”又这般忌惮的,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电光火石间,他身形暴起,使出一招家传绝学,喝道:“得罪了!”


    尤明姜挑了挑眉,轻轻一叹。


    她不避不闪,反拧扣住他腕间命门,弹指点了他膝窝的穴位,林平之踉跄半步,颓然地跪在了船板上,挣扎间,热泪砸在船板上绽开朵朵暗花。


    望着他颤抖的肩胛,尤明姜又是一叹,手臂环上他的腰肢,发力将他稳稳抱起。


    忽然天旋地转。


    冷不丁地,双脚一下子悬在了半空,林平之的心冻结了,他声音都带着哭腔,里头全是害怕和绝望:“放开我!”


    “老实些。”尤明姜指尖连点封住他几处大穴。


    后脑刚挨上柔软的枕头,他的泪珠就顺着鼻梁滑落,在枕巾上洇出小小的湿痕,林平之望着舱顶,恍觉自己成了个任人摆弄的玩偶,回想起她一招将自己制住,泪水在眼中打转,心中思潮翻涌:“爹爹、妈妈,平之不孝,恐怕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只能等来生再报答二老的养育之恩了……”


    尤明姜俯身,伸手拂开他额前染血的碎发。


    林平之害怕地闭上眼睛,脸上却传来了轻柔的触碰,似是在擦拭他脸上的血污。


    与此同时,他嗅到了一股清新柔和的紫草香气。


    “你……”他呆愣愣地睁开眼睛,却从傩面具后的那双眼睛里看出了关切。


    .


    “笃笃笃!”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林平之心里猛地一沉,明白是紫鲸帮的海盗头子找来了。


    他用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尤明姜的指尖却轻轻点在他的膻中穴上。


    刹那间,一股难以抗拒的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林平之徒劳地挣扎着,他缓缓合上双眼,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少年双眼紧闭,眼角凝着几滴泪,跟梅蕊里凝成的冰珠似的,脆弱又惹眼。他睫毛纤浓,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脸上的伤痕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真漂亮。”尤明姜由衷地赞叹。


    她的赞叹不掺杂任何情欲的成分,就像是恰好邂逅了昙花的盛放,心底毫无攀折、采撷的欲念,只是纯粹的惊艳之感油然而生。


    尤明姜轻手轻脚地拉过被子,仔细掖好边角,瞧见他那脏兮兮的额头上,还残留着红褐色的血痂,她又换了块干净的纱布,轻轻浸入温水中,待手帕吸饱了水,又拧至半干。


    她坐在床边,身子微微前倾,一点点地擦拭着他脸上的污渍,生怕弄疼了他。


    “笃笃笃!笃笃笃——”


    丁枫迈步走到了门口,他轻轻敲了敲门,开口道:“尤长老?”


    敲门声很轻,但是不停地敲着,跟催命似地敲,敲得让人心烦意乱。


    “啧。”尤明姜指尖微顿,傩面转向门扉,周身慵懒尽褪,轮椅疾转带起劲风,舱门轰然洞开。


    “啪!”一记耳光响彻廊道。


    丁枫左脸迅速红肿,他满脸都是不可置信,自己竟然被人扇了耳光!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呼啸的海风和海浪拍击船身的声音。


    海盗们喉结滚动了几下,噤若寒蝉。


    尤明姜淡淡收手,看都懒得看他一眼,门口站着二十几个海盗。


    海风肆意灌进船舱,吹得地上的灰尘和杂物打着旋儿。


    “你们……”尤明姜语气不善,“来做什么的?”


    海盗们:“……”


    三日前,他们亲眼见过尤明姜倚着桅杆,在颠簸船板上挽三钧弓。


    尤明姜抚摸着手中弓箭,突然抬臂指向前方浪尖,当时,一尾约莫四尺八寸的鲟鱼,刚好跃出了海面。


    弓开如满月:“看我一箭射中它的背鳍!”


    弦音未绝,鲟鱼的背鳍已钉上了羽箭,在海面上拖出一道血线。


    拉开三钧弓不算稀奇,身体强壮的江湖中人大多都能做到;射死低空盘旋、得手机会较大的海鸟,也并非难事。


    但要在鲟鱼跃出水面的瞬间,一箭射中其背鳍,还能精准控制力道,仅仅射伤而不将其杀死,难度极大,必定得是技艺精湛且力量强劲的人,才有把握做到。


    .


    尤明姜眼尾扫过众人,二十多个海盗不约而同蹭着船板后退。


    “哈哈哈,尤长老气色很好,这么长日子也不见你出门,真是想死我了。”


    海盗们自觉让到了两边,海阔天笑着走来,身后跟着悍匪“海上孤鹰”向天飞。


    她戴着傩面具,哪里看得出气色好不好?


    睁着眼睛在说瞎话。


    “恐怕不是想死我,而是想我死吧?”


    海阔天赔笑道:“我说尤长老,十年修得同船渡,不妨给老哥哥我个面子,让我把那个小崽子抓走,也不妨碍你的清静不是?”


    “……给你面子?”尤明姜上上下下望了他几眼,“你多大的面子?”


    海阔天咬牙道:“你我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把事做绝?尤长老,我好歹也是一派之主,这点薄面你都不给么?!”


    “海帮主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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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傩面下传来轻笑,“是镶了金还是镀了银?”


    海阔天硬着头皮打圆场:“玩笑话,玩笑话,不过是走脱个小崽子……”


    尤明姜冷着脸,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谁跟你开玩笑?”


    这“海上孤鹰”向天飞骄横狂傲,这时候见结拜大哥被人这样高高在上地嘲笑,哪里能忍得了?


    向天飞冷冷道:“本事不大,架子不小!敢不敢手上见真章!”


    尤明姜扫了他一眼,没有搭理,就准备回舱内。


    在她转身之时,向天飞突然暴起发难,鹰爪直取后心,却见寒芒乍现,他的左眼已绽开血花。


    谁也没看见那根银针是如何飞出的。


    “……眼睛!我的眼睛!”他的双手捂着左眼,痛得满地打滚。


    大股鲜血从他指缝中呲出来,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四下一片死寂,静得仿佛能听见心跳的鼓点。


    众人瞪圆了眼睛,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一幕上,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谁能料到,平日里在这片海域翻云覆雨的高手向天飞,竟像一只被顽童肆意摆弄的蝼蚁,毫无还手之力,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方才那道残影,快到让人来不及捕捉。


    向天飞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刹那间,一只眼睛鲜血迸溅。


    众人还没看清对手究竟是如何出手的,这场对决便已尘埃落定。


    直到这一刻,众人意识到眼前之人的武功远远高出他们这群紫鲸帮的海盗。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自己决然不是此人的对手。


    巨大的实力差距,让向天飞满心绝望。


    他猛地仰头,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你这泼才,有种就杀了我!”


    .


    尤明姜皱了皱眉,忽然伸出手,只听“夺”的一声,手指直接插进舱门,就像插进软豆腐里一样。


    眨眼间,她把整块坚实的舱门漆面挖了出来,随手一扬,木屑如雪花般飘散开。这看似坚固的舱门在她手里,却如同腐朽的干酪般脆弱。


    飘散的木屑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向天飞头上,模样滑稽极了。


    然而,周围一片寂静,没人敢笑出声。


    “冷静了么?找死之前,我劝你还是想清楚,死在我手里,你的死相不会比这木头好看多少。”尤明姜慢条斯理掸去指尖木屑,只留满地打滚的向天飞与战栗的海盗们。


    海阔天喉结滚动,终于明白为何黑木崖会派个残废去蝙蝠岛。


    这人分明是个头戴傩面具的罗刹。


    尤明姜指尖还沾着木屑,漫不经心捻了捻:“海帮主要试试这木头的滋味么?”


    海阔天盯着舱门上碗大的窟窿,喉结上下滚动,那切口平滑如镜,分明是生生用手指剜出来的。


    “尤长老说笑了。”海阔天喉结滚动着后退,靴子撞上蜷缩的向天飞,“只是这小崽子放跑了蝙蝠公子的【货】,恐怕届时到了蝙蝠岛,在公子那儿没法子交代呢……”


    傩面具突然逼近,惊得他后背撞上舱壁,尤明姜淡淡道:“你在威胁我?”


    等海阔天终于回魂,连忙赔笑道:“误会!都是误会……”他忽然瞥见舱内榻上昏睡的美貌少年,福至心灵:“长老若喜欢这小崽子,不如……”


    “咔嚓!”


    剧痛迟了半拍才传来。


    海阔天望着自己齐根断去的尾指,终于瘫坐在血泊里。那枚翡翠扳指还在船板上打转,染血的戒面映出女子森冷的傩面具。


    “我最恨两件事。”尤明姜捻起断指,顺着舷窗掷向海面,惊起一串银鱼,“威胁,和聒噪。”


    整艘船上一片死寂。


    浪涛声中,她推着轮椅退回舱内。


    “砰”的一声,关门声在寂静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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