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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边城

作者:晟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时近黄昏,落日低垂在沙漠的边缘,半橘红半灿金的霞光,笼罩着整片沙漠。


    远处走来一人一骑。


    鸟翅环上挂了只竹编药篓,尤明姜坐在马背上,一手执缰,一手举起袖腕,低头用虎牙撕扯着绑带。


    袖口杀得太紧,污血被兜在了袖管子里,她叼着抻直的绑带,头一甩,绑带“嘣”地迸裂,暖烘烘的血溅在了脸上。


    “啐!”吐了口掺血的唾沫,尤明姜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抄起帷帽戴回了头顶,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大半张脸。


    一路遇上了一波又一波的刺客,都是奔着她手上的鸽子血戒指来的。虽然耽搁了些时间,但好在小王八翻不出大风浪,她还是平安地抵达了蒙东。


    “蒙东是个好地方……咦?这话好耳熟……”


    想到这里,尤明姜垂落眼睑,单手捂住自己被黑绸带蒙住的左眼睛。


    牺牲了一只左眼球,换来了日月神教黑木崖总坛的入场券。


    可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倒不是因为左眼球功能丧失,这一点,压根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每一次复活,都会瞬间清除她的所有负面状态,生命值与体力值全满,各项属性恢复至最佳状态。


    她只是觉得好像遗忘了什么人。


    海红珠、海四爹、铁萍姑、高寄萍、石群、孟星魂、叶翔、小何……少了谁?


    尤明姜捂着脑袋想了会儿,还是想不起来。


    算了。


    先琢磨正事儿吧。


    ·


    东方柏要求她提供一份特殊的投名状——无论是强攻,还是智取,务必夺取马空群手中的祖母绿宝石。


    不是东方柏有宝石收藏癖,而是这块祖母绿宝石另有玄机。


    据传,他所说的这一块祖母绿宝石,是西方魔教的镇教之宝。


    二十年前,西方魔教战败后,这颗宝石竟然遗失了下落。当时有人说,这颗宝石落在了白天羽的手里。


    十八年前,白家惨遭灭门,真凶扑朔迷离,马空群接管了白天羽的全部遗产。


    作为最大受益者,按她的推测,它极有可能是在马空群的手里。


    尤明姜喃喃道:“富贵险中求。”


    不止是祖母绿宝石,她亟需钱、势、权、人、地,亟需一个运筹于己手的势力范围。前段时间,高寄萍曾向她传了一份情报:马空群仇家临门。因此,那风声鹤唳的关东万马堂,无疑是不二之选,这才是她涉身犯险的真正目的。


    枣红马的耳朵竖了起来,她轻笑一声,俯身摸了摸马鬃。


    “好伙计,辛苦你了。待会儿到了绿洲,奖励你多吃些嫩一点的苜蓿草。”


    说话间,远处的景色豁然一变。


    隐隐可见碧波粼粼的万亩湖泊、郁郁葱葱的芦苇荡、黄绿色的沙柳林,赫然是一处生机盎然的绿洲。


    “①百年如朝露,万象皆浮云……不管怎么说……”


    尤明姜扯过缰绳,打了个唿哨,她双腿轻轻一夹,枣红马嘶鸣一声,撒欢似的奔跑了起来。她逆着光,在微凉的暮风中舒展了右手,戴在食指上的那枚鸽子血戒指在橘红色的余晖中熠熠生辉。


    “新的故事开始了——”


    .


    叶开躺在绿洲边缘的沙地上。


    一袭破衣烂衫,污脏的头发结成乱蓬蓬的鸟窝,颊边垂落几绺油腻的发丝,浑身散发着一股酸臭气。


    棕斑虎鼬叼了只沙鼠,准备带回巢穴喂养给小幼崽。经过他的身边,它拱着吻部嗅了嗅,然后“咻”地竖起了尾巴,一溜烟就没影了。


    连日的沙漠之行,厚厚的靴底被磨穿了一个大窟窿,脚底板磨了好些个肥如黄豆的水泡。绿洲离他仅有一射之地,但凡他爬起来,勤走上一段路,天黑就能抵达边城了。


    可他偏不。


    双手枕在脑后,叶开跷起二郎腿,嘴里叼了朵风干的小雏菊,他懒洋洋的,骨头像酥软了似的,一颠一颠地晃荡着脚。


    他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喃喃自语:“……这世间的种种,总是公平的,我这双脚啊,就该多吃点儿苦头。”


    说完,他哼着小曲,掏了把温热的细沙,笑眯眯地按在了脚底的水泡上,死劲地摩擦了几下。


    “叮铃铃——”清脆的铃铛声,伴着窸窸窣窣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叶开浑身一僵,没发现丁灵琳的身影,这才拍着胸脯子,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他听到“叮铃铃”就哆嗦,听到“叮铃铃”就想逃跑。


    这人没事给马装什么铃铛?他偏过头,没好气地看向了声源处。


    嗯?!


    叶开睁大了眼睛,头一回见识到什么叫精致的邋遢。


    来人骑着一匹枣红马,慢悠悠地游荡在沙漠上,垂缀在帽沿上的皂纱,随着绵延起伏的黄沙飘飘扬扬。


    麂皮绒的厚底靴,大袖宽袍,料子像是雪绸,头上还戴着个皂纱帷帽。


    马鞍左前侧是鸟翅环,挂了一只竹编药篓。


    沙漠环境特殊,白日沙砾滚烫,毒虫隐匿于柔软的沙底,夜晚寒气却重,毒虫纷纷出没,务必要穿一身通风防晒的行头,免得太遭罪。这个人生怕晒伤似的,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但这人又不是一般的邋遢。


    那件大袖宽袍,看起来脏兮兮的,袖管子都撕得一绺一绺的,还沾了不少酱油色的泥浆。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恶臭,同样邋遢的叶开也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这位才是邋遢的最高境界啊!


    甭管是谁看到了她,都逃不掉这种辣眼睛的难受劲儿。


    叶开一边想,一边收回视线,继续仰望着浩瀚的天空。


    橘红的余晖照在他的脸上,他眯起眼睛,双臂垫在脑后,懒洋洋地吹了两声口哨:“吁——咻!”


    兴许是他吹的口哨太过刺耳,马背上的脏袍人偏过脸,轻勒住了缰绳,冰冷的视线朝他扫了过来。


    脏袍人:“喂,你是在挑衅我吗?”


    叶开愣住了:“……”


    天地可鉴,他绝没有挑衅的意思。


    “看来你是不否认了。”脏袍人轻功精绝,一晃眼的工夫,已半蹲在叶开的面前。她身体前倾,隔着一层轻纱,直勾勾地盯着他,陷入了沉思。


    ·


    尤明姜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心想:好邋遢的一个男人。


    他的五官很秀气,瘦瘦高高的,眼睛熠熠如星,整个人像银杉树似的,眼睛弯弯的,嘴唇也弯弯的,只是穿着忒邋遢了些,浑身还散发着一股酸臭气。


    啧,可惜了一张白净的面皮。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叶开是个很懒的人,懒得招惹麻烦,但如果有人要找他的麻烦,他不介意给对方吃一点儿苦头。


    被她看得心慌,他勉强笑道:“阁下盯着我看什么?”


    “你不渴吗?”脏袍人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


    水袋早空了,他的嘴唇干得像龟裂的农田,几乎都要裂得出血了,每一道裂痕都在喊渴,显然是滴水未进。


    “不,自古雄才多磨难,”叶开沙哑着嗓音,随口敷衍道,“我这是打熬筋骨,磨炼心性。”


    尤明姜笑了笑:“你是齐桓公再世?”


    “哦?”叶开睁大了眼睛,看着窗外的夜色。


    “堂堂一代霸主,却被活活渴死、饿死,腐尸上爬满了蛆。不过……”


    “不过?”


    “你比他幸运,要是你在这儿渴死了,多半是一具干尸,不会生蛆。”


    叶开怔了半晌,仰面大笑:“好好好,这说明②爱笑的男人运气不会太差。”


    从竹编药篓中取了个竹筒,尤明姜抛给他,示意他喝一口:“喏,解解渴。”


    “多谢。”道谢归道谢,但他丝毫没有把竹筒接过来的意思。


    理解他对陌生人的戒心,她也不勉强,撩开斗笠上的皂纱,露出了遍布污血的大半张脸,还有被黑绸带蒙住的左眼。


    独眼儿?


    叶开一愣,还没来得及问,便见到黑绸带上还镶了块青鱼石,怪里怪气的。


    原来是防沙眼镜。


    他心里不由好奇起来,心想:这人戴防沙眼镜,怎么光戴左边的那一只?


    ·


    正想得入神,忽听“啵”地一声,打开了竹筒塞子,酒香缭绕,尤明姜自己先喝了一大口。


    叶开瞬间坐起身:“即墨老酒,纯黍米的。”


    听到这话,尤明姜瞟了叶开一眼,嗤笑道:“呦,你倒是馋猫鼻子尖。”


    “给我来一口。”


    竹筒递到了嘴边,他低头喝了一大口,喉咙一滚,又喷出了一大半来。


    叶开表情微妙:“……淡盐水?”


    “我没说是酒。”尤明姜耸耸肩,一脸无辜地缩回了手。


    这竹筒里的确装过即墨老酒,但大漠过于炎热,旅人无不汗流浃背,她嫌喝酒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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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渴,又特意往喝光了的竹筒里装的淡盐水。


    喝淡盐水能调元气,这是一个铃医的智慧。


    叶开低头又喝一口,心情十分复杂,眼前人的脾气还真是……挺跳脱的。


    ·


    橙红色的浪潮,在地平线处蔓延,将沙海彻底浸染成一片熠熠生辉的赤金色。


    “好美的晚霞——”


    遥望着壮丽的晚霞,尤明姜怔怔地看得出神了。


    “你知道,看到晚霞意味着什么吗?”


    听到这一声轻叹,叶开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尤明姜回过神:“意味着什么?”


    叶开说:“意味着天要黑了。”


    沙漠的夜晚格外寒冷,不乏蛇蝎毒虫出没,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


    “……那我得走了。”尤明姜蹦了起来,一个飞身跨上马背。


    她缰绳一带,催着马儿走了两步,回头喊了他一声,“喂,上来,捎你一程。”


    叶开左右看了看,又指了指自己:“说我吗?”


    “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你要去哪?”


    “边城。”尤明姜答得飞快。


    叶开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不了。”


    他这双脚啊,就该多吃点儿苦头,自己走过去,也是一样的。


    “好吧。”尤明姜不勉强,腰肢轻轻一晃,枣红马就踢踏着往前走了。


    叼着风干的小雏菊,叶开转过身,背对着她挥了挥手,慢悠悠地往旁边走。


    蓦的,一只手薅住了他的腰带,他心中一惊,嘴里的小雏菊掉在了地上。


    “什……”叶开一脸懵然,什么情况?


    忽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转眼,人已经横趴在马背上。


    “啰哩巴嗦的,驾!”


    脏袍人呼喝着扬鞭,朝马屁股上抽了一鞭,闪电般地冲了出去。


    “等—等—放—我—下—来!”


    ·


    抵达边城时,天边最后一缕霞光已散。


    “呕——”


    叶开蹲在石碑旁,吐得昏天黑地,死活不肯继续搭她的“顺风马”。


    “原来你晕马啊?”尤明姜跳下马来,伸手帮他顺了顺脊梁。


    你才晕马,你全家都晕马!


    叶开怒瞪她一眼,来不及怒骂,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赶紧低头狂吐。


    听到这一声声呕吐,尤明姜心虚地骑上马,对石碑边的叶开说:


    “呃,那我走了,既然已经到边城了,那咱们有缘再见。”


    见叶开不理她,兀自吐得起劲,她讪讪地轻夹马腹,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


    这是一处夯土筑墙的小城。


    城内的主道路是沙砾铺成的,零星能瞧见几棵高大的胡杨树。


    这里的房屋大都是泥坯的,窗子开得很小,又往墙上糊了厚实的黏土,漫天飘扬的黄沙刮到这里,总算消停了不少。


    果断地翻身下马,她情愿费点儿脚力,也不愿意叫石子划伤了马蹄。


    牵着马环顾一圈,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几个浑身脏兮兮的半大孩子,还不舍得回家,凑在一起玩斗鸡的小游戏。


    正盘算着找人问问路,但一见到她走近了,孩子们立刻都跑开了。


    他们缩到了自家的瓦檐下,小脸脏脏的,头发也乱蓬蓬的,一边咬着手指头,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她。


    尤明姜掏了把软糯拉丝的饴糖,半哄半拉地揽过一个胆大的孩子。


    这一回,她在竹编药篓里塞了好些桂圆红枣瓜子花生饴糖桃酥。


    尤其是干炒花生。不太生,也不太熟,每一颗都很饱满。


    往他嘴里塞了块饴糖,尤明姜亲亲热热地搂着他:“我想找个最聪明的孩子。”


    小孩子尝到了甜滋味,一听“最聪明”的话题,急忙说:“我是最聪明的孩子。”


    “那你知道万马堂吗?”


    见孩子一个劲儿点头,尤明姜笑了起来,又在他的小手里塞了个桂圆:“那最聪明的孩子,我考考你,万马堂的人经常去哪儿?”


    经常去哪儿……


    饴糖在牙上胶成了一坨,孩子舔了舔牙,伸手朝一个地方指了指:“萧老……萧老板……”


    尤明姜连忙抬起头,顺着小孩子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栋飞檐上挂了红灯笼的老楼,正静静地矗立在黄沙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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