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191章【VIP】
贾攸有所怀疑,自然也就说了出来。
书房内顿时一片寂静。
宁国公府规矩森严,下人入府都要经过严格审查,怎会有面生之人?
四老爷贾放脸色发白:"如此说来,我们的一举一动,岂不尽在他人掌握?"
贾啟在书房内来回踱步,靴底与青砖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必须肃清府中眼线!"他猛地转身,"但动作不能太大,免得打草惊蛇。大哥,此事需大嫂出面才妥当。"
众人纷纷点头。嘉悦郡主乃宗室郡主,嫁入贾府三十余载,治家严谨,恩威并施,府中下人对她又敬又畏。由她来查办此事,再合适不过。
"母亲入宫一时半会回不来,你们先回各房等消息,盯着些府外的动静。"贾攸交代几个弟弟先回去等消息,自己准备去寻嘉悦郡主。
贾啟却拦住他:"大哥且慢。大嫂在内院,母亲又刚进宫,咱们都被人暗中盯着,贸然前去恐引人注目。不如"他压低声音,如此这般交代一番。
暮色四合,宁安堂内灯火通明。嘉悦郡主正在查看中秋节的礼单,忽听丫鬟来报,说老爷派人送来一盒新得的龙井。嘉悦郡主会意,命心腹丫鬟将送茶的小厮带进来。
那小厮低头哈腰,将茶盒奉上。嘉悦郡主接过,指尖在盒底摸到一张纸条。她面色不变,挥手让众人退下,只留贴身嬷嬷在侧。
"三弟说府中有眼线。"嘉悦郡主展开纸条,眉头越皱越紧,"老爷在西角门见到陌生面孔"她猛地站起身,"快,去叫赵管家和苏管事来!"
不到半刻钟,大管家赵德全和内院大管事苏妈妈已侯在堂下。嘉悦郡主端坐上位,凤目含威:"今日府中可有生人出入?"
赵德全额头冒汗:"回夫人的话,老奴一直盯着,并无"
"胡扯!"嘉悦郡主一拍桌案,茶盏震得叮当作响,"国公爷亲眼所见,西角门有个面生的小厮!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苏妈妈突然想起什么:"夫人容禀。今早厨房采买的王婆子说身子不适,让她侄女代了一天工。那丫头老奴瞧着确实眼生"
"还有,"赵德全急忙补充,"马房新来了个喂马的小厮,说是李管事的远亲。"
嘉悦郡主冷笑一声:"好啊,都把手伸到我宁国公府来了!"她起身踱步,"赵管家,你带人暗中查访外院,凡是半年内入府的,都给我查清楚来历。苏妈妈,内院的丫头婆子一个也别放过,特别是那些经常在各处走动的。"
二人领命而去。嘉悦郡主又唤来心腹嬷嬷,低声吩咐几句。嬷嬷面露惊色,但很快领命退下。
夜色渐深,宁国公府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波涛汹涌。赵管家带着几个可靠的小厮,以查点库房为名,将外院翻了个底朝天。苏妈妈则以准备中秋为由,召集所有内院仆妇重新分配差事,实则暗中观察每个人的反应。
三更时分,一份名单呈到嘉悦郡主案头。
"马房小厮李三,自称沧州人氏,却说不出沧州特产;厨房帮工翠儿,常借送点心之名在各院走动;浆洗房的粗使丫头小红,夜间多次鬼鬼祟祟"嘉悦郡主朱唇轻启,每念一个名字,眼中寒光便盛一分。
"抓!"她玉手一挥,"一个不留!记住,要悄无声息。"
夜色掩护下,十余名侍卫如鬼魅般行动。李三正在马房酣睡,突然被堵嘴捆绑;翠儿起夜时被人从后打晕;小红最是机警,发现不对想跑,却被埋伏在墙角的侍卫一把按住。
这些人被秘密押到后院的柴房。柴房早已被清空,地上铺了厚厚的稻草,以防惨叫传出。嘉悦郡主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派了身边最得力的余嬷嬷和赵管家一起去审问。
"说!谁派你来的?"余嬷嬷手持银针,在烛火下闪着寒光。
李三咬紧牙关,一言不发。余嬷嬷冷笑,银针缓缓刺入他的指甲缝。一声闷哼后,李三昏死过去。
翠儿看到这一幕,吓得瘫软在地,却仍摇头不语。余嬷嬷失去耐心,一把扯开她的衣领,露出肩头一块青色胎记。
"这是顺王府死士的标记!"余嬷嬷厉喝,"还敢狡辩?"
翠儿面如死灰,突然咬破口中暗藏的毒囊,顷刻间七窍流血而亡。
只有那个叫小红的粗使丫头,在鞭子还没落下时就崩溃大哭:"别打我!我说!我是顺王府派来的王爷说,只要把宁国公府的消息传出去,就给我娘治病"
余嬷嬷与赵管家对视一眼,继谁?"
"就就是府里的大事"小红抽泣着,"每次把纸条塞在西的我
审讯持续到东方泛白。最终,除了小红外,其余眼线或死或重伤,却再无收获。嘉悦郡主听完汇报,面沉如水。
"顺王"她咬牙切齿,"好一个九皇子!这是要监视我们宁国公府啊!"
静康院里,兄弟五人守了一夜也不见襄宁长公主回府,心中急切。
贾攸想着暗线,应该有了结果,打发了几个弟弟回房休息,免得累坏了身子,自己也回了宁安堂。
"顺王欺,从夫人嘉悦郡主处得知消息,怒发冲冠,,岂容他如此羞辱!"
嘉悦郡主却相对冷静:"老爷息怒。顺王此人心狠手辣,如今又得皇上宠爱,我们不宜正面冲突。不如"
夫妻二人密议良久。当日午后,宁国公府"发卖"了几个不守规矩的下人,其中包括那个叫小红的粗使丫头。只不过,小红被送出城后,并未如她所想获得自由,而是被秘密关进了贾家在京郊的别庄。
至于西角门第三块砖下的纸条,从此换成了一些无关紧要,却又似是而非的消息。而这一切,都被一双躲在暗处的眼睛,悄悄记了下来
***
寂静的街道上,襄宁长公主的马车在二十名精锐护卫的护送下,向着皇城疾驰而去。夜色如墨,只有马蹄声和车轮声打破这死寂。
马车内,襄宁长公主攥着那块玄武鱼符,思绪纷飞。她与隆兴帝一母同胞,自幼感情深厚。先帝驾崩那年,她二十一岁,嫁入定安侯府五年。那场夺嫡之争中,是她掌控定安侯的势力后大力扶持皇兄,才助皇兄躲过了其余夺嫡势力的临终反杀,顺利继承皇位。
一转眼,五十多年过去了。
"皇兄,你当真要走了吗?"她在心中默念,眼前浮现出那个总是温柔唤她"阿宁"的兄长。
马车突然一个颠簸,襄宁长公主身子一晃,思绪被打断。她掀开车帘一角,看到前方已经能望见皇城的轮廓了。
"殿下,前面就是玄武门了。"护卫首领在车外低声道。
襄宁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将鱼符紧紧握在手中。玄武门,北衙禁军驻地,这块玄武鱼符若真能调动禁军
她忽然想起昨日宫变后,带着府中儿孙回府时遇到的那批刺客。那些人训练有素,招招致命,若非侍卫拼命护卫,后果不堪设想。当时她就怀疑,那些刺客分明是冲着宁国公府来的。
"停下!宫禁重地,何人夜闯?"前方传来禁军的喝问。
马车停下,张忠上前出示了腰牌:"咱家奉旨接襄宁长公主入宫见驾。"
那禁军队长却不为所动:"可有通行手谕?"
张忠急了:"陛下病危,急召长公主,哪还等得及写手谕?"
禁军队长依旧拦在门前:"没有手谕,恕难放行。"
襄宁长公主在车内听得真切,心中疑云顿生。她掀开车帘,缓步下车,月光下那一身素衣显得格外清冷。
"本宫乃大乾长公主,要入宫见皇兄最后一面,尔等也要拦吗?"
禁军队长见到襄宁长公主,立刻行礼,却仍不放行:"殿下恕罪,昨夜宫变后,上头有令,无通行手谕者一律不得入宫。"
襄宁长公主冷笑一声,取出玄武鱼符:"那这个呢?"
鱼符在月光下泛着幽幽青光,那禁军队长一见,脸色大变,立刻跪下行了大礼:"末将该死,不知殿下持玄武令而来!"
"现在可以放行了吗?"襄宁长公主声音冰冷。
"自然!自然!"禁军队长连忙起身,喝令手下开门,"快开玄武门!"
沉重的宫门缓缓打开,襄宁长公主却站在原地未动。她盯着那禁军队长:"你方才说,这是玄武令?"
禁军队长一愣:"回殿下,北衙禁军调兵鱼符,军中俗称玄武令。"
襄宁长公主心中一震。这块鱼符是真的,那它的分量远比她想象的还要重。皇兄为何要将如此重要的兵符交给她?还是说这根本就不是皇兄的意思?
"殿下?"张忠小声提醒,"陛下还等着呢。"
襄宁长公主收回思绪,重新登上马车。随着马车缓缓驶入宫门,她感到自己正一步步走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皇兄病危,瑞王惨死,宫变余波未平,而她手中这块能调动北衙禁军的鱼符,究竟会是她保命的护身符,还是催命的符咒?
马车在宫道上疾驰,襄宁长公主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宫墙,忽然想起昨日宫变后,长子贾攸去拜访宣城侯府,传来的那句话:"将此物交予长公主,就说这是陛下给她的护身符。"
贾攸提及当时宣城侯的眼神,似乎别有深意。
第192章 第192章【VIP】
紫宸殿内,龙涎香的气息被浓重的药味掩盖。重重纱幔低垂,隔绝了三月的春风,却隔不断那股萦绕在殿内的死亡气息。
襄宁长公主踏入内殿时,金丝履踩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她的目光穿过跪了一地的太医和宫人,直接落在龙榻上那个形销骨立的身影上。
"皇兄"她的声音哽在喉头。
隆兴帝微微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在看到她的一瞬亮了起来。他艰难地抬起手,枯瘦如柴的手指上,那枚象征皇权的龙纹玉扳指显得格外沉重。
"襄宁来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近些让朕好好看看你。"
襄宁疾步上前,在龙榻边跪下。她强忍着泪水,却还是在握住隆兴帝的手时感到一阵刺痛——那曾经执笔批阅奏章、挽弓射猎的手,如今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太医令王景和跪在一旁,额头抵地:"陛下今日精神稍好,特意召长公主殿下入宫"
"王太医,"襄宁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陛下究竟如何?"
王景和的身子伏得更低,声音颤抖:"臣臣等已竭尽全力"
"罢了"隆兴帝轻轻摆手,"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他看向站在角落的大总管夏守忠,"赐座让长公主坐下说话。"
夏守忠眼窝深陷,眼角通红,显然多日未曾安睡。他亲自搬来绣墩放在龙榻旁,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你们都退下吧,"隆兴帝虚弱地命令,"朕与长公主有话要说。"
待殿内只剩兄妹一人,隆兴帝长长舒了口气,似乎卸下了帝王的面具。他示意襄宁长公主再靠近些,声音低得如同耳语:"记得我们小时候在御花园捉迷藏吗?你总是躲在母后最喜欢的牡丹丛里"
襄宁长公主的眼泪终于落下:"记得皇兄每次都能找到我。"
"因为只有你敢踩母后的花"隆兴帝的嘴角扯出一个微笑,随即被一阵咳嗽打断。襄宁长公主连忙扶他起身,拍着他的背,直到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过去。
隆兴帝靠回枕上,喘息着说:"这些年辛苦你了。先帝驾崩时若非你周旋于诸王之问"
"皇兄不必说这些。"襄宁长公主握紧他的手,"我们是兄妹。"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铜漏滴水的声音提醒着时问的流逝。隆兴帝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明,那是回光返照的征兆。
"襄宁,朕的时问不多了。"他突然说,声音出奇地平稳,"朕已决定传位于四皇子雍王。"
襄宁长公主心头一震。虽然朝野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隆兴帝确认,还是让她呼吸一滞。
"雍王勤勉克己,精通政务,是合适的储君人选。"隆兴帝继续道,"但朕担心其他皇子未必心服。"
他紧紧握住襄宁长公主的手:"调动北衙禁军的信物朕已让宣城侯将它交给你。若有人胆敢阻挠新君继位"
襄宁长公主取出怀中的玄武鱼符,那冰凉的鱼符仿佛有千斤之重:"皇兄是要我"
"做雍王继位的助力。"隆兴帝直视她的眼睛,"雍王虽精明勤勉,但其余皇子背后都各有倚仗,朝臣们也各有心思,雍王需要有人扶持。你是朕唯一信任的人!"
襄宁长公主的指尖微微发抖。这枚鱼符意味着无上的权力,也意味着无尽的风险。她想起两天前那场宫变,鲜血染红了紫宸殿外的白玉阶。
"臣妹"她深吸一口气,"定不负皇兄所托。"
隆兴帝露出欣慰的神色,随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这次,一抹刺目的鲜红出现在他苍白的唇边。襄宁长公主慌忙用帕子替他擦拭,却听到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夏守忠匆匆进来,跪地禀报:"陛下,雍王殿下到了。"
"让他进来"隆兴帝强撑着坐直身体,示意襄宁长公主坐到一旁,"你也该见见新君了。"
四皇子雍王风尘仆仆地踏入内殿,显然是接到诏令后马不停蹄赶来的。他身着素色常服,发髻微乱,额上还有汗珠。看到龙榻上的隆兴帝,雍王立刻跪下行大礼:"儿臣参见父皇!"
","近前来。"
雍王起身时,目光与站在一旁的襄宁长公主短暂相接。襄宁长公主注意到这个侄子眼中有着超越寻常的隐忍与沉稳,但此刻也掩不住惊惶与悲痛。
"儿臣在宫外听闻父皇身体不适,心中焦虑不安,一得到父皇传召的消息,立马赶来"雍王跪在龙榻前,声音哽咽。
隆兴帝抬手抚上雍王的头顶,如同寻常父亲对待儿子:"朕的时问到了这江山,就交给你了。"
雍王浑身一震:"父皇!"
"听朕说完。"隆兴有力,仿佛用尽了最后的生命力,"治国之道,首在爱民。朕这些年改革税制,整顿吏治,但"
他的目光转向夏守忠:"
夏守忠从怀中取出一个明黄色锦囊,双手奉上。隆兴帝颤抖着解开锦囊,取出一卷盖有玉玺的诏书:"这是传位诏书。朕早已备好。"
雍王双手接过诏书,臣恐难当大任!"
"你可以。"隆兴帝坚定地说,"朕观察你多年你有明君之资。只是"他的声音低下去,"必要时可以求助你姑母她比任何人都值得信任,这朝堂的暗流啊……"
雍王转向襄宁长公主,郑重行礼:"儿臣谨记。"
隆兴帝似乎完成了最后的心愿,身体突然松懈下来。他的目光开始涣散,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则。
"皇兄!"襄宁长公主扑到榻前,握住他的手。
"夏守忠"隆兴帝微弱地呼唤。
大总管跪行上前,老泪纵横:"老奴在"
"照顾好新君"
夏守忠重重叩首:"老奴誓死效忠!"
隆兴帝的目光最后扫过在场的三人,嘴角浮现出一丝释然的微笑。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动,襄宁长公主俯身去听,却只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然后,大乾王朝第三位皇帝的手,在她掌中渐渐失去了温度。
殿外的铜漏恰好滴完最后一滴水,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与此同时,紫宸殿顶悬挂的十一只金铃无风自动,发出空灵悠远的声响,传遍整个皇城。
夏守忠缓缓起身,用颤抖的手为隆兴帝合上双眼,然后转身向雍王行大礼:"老奴参见陛下。"
襄宁长公主擦干眼泪,将鱼符紧紧攥在手心。她知道,属于隆兴帝的时代已经结束,而一场新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丧钟声从紫禁城深处传来,一声接一声,沉重而缓慢,像是要把这噩耗一字一顿地敲进每个人的心里。那声音穿透朱红宫墙,越过重重殿宇,在京城上空回荡,惊起一群栖在宫檐下的乌鸦,它们扑棱着翅膀飞向铅灰色的天空,发出刺耳的鸣叫。
襄宁长公主跪在隆兴帝的龙榻前,双手紧紧攥着兄长已经冰冷的手。她年过七十,却因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五十出头。此刻那张素来端庄的脸庞上布满泪痕,精心描画的妆容早已花了,可她浑然不觉。
"皇兄"她低声唤着,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殿内跪满了太医和内侍,却无人敢上前劝慰这位先帝最宠爱的胞妹。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新登基的雍王——曾经的四皇子快步走了进来。他身着素服,面容肃穆,眼中却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在襄宁长公主身后三步处停下,恭敬地行了一礼。
"姑母,请节哀。"雍王的声音低沉而克制,"父皇驾崩,举国同悲。但国不可一日无君,礼部已开始筹备丧仪,还请姑母保重身体。"
襄宁长公主缓缓转过头来,她看着这个从小就不受宠的侄子,如今却成了天下之主。
"陛下。"她艰难地站起身,向新君行礼,却被雍王一把扶住。
"姑母不必多礼。"雍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朕已请母后过来陪伴姑母。父皇生前最疼姑母,如今姑母悲痛过度,朕实在放心不下。"
襄宁长公主心中一凛。周皇后是雍王的养母,自己的皇嫂,未来的太后。让她来"陪伴"自己,表面是关怀,实则是施恩。她垂下眼帘,掩饰眼中的赞赏,声音却依然哽咽:"多谢陛下体恤。"
与此同时,宁国公府内,钟声同样清晰可闻。
贾攸正在书房与弟弟子侄们议事,听到钟声,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碎成几片。他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
"是宫里的丧钟!"一弟贾敬惊呼,"难道"
三弟贾啟已经快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让那沉闷的钟声更清晰地传进来。他数着钟声的次数,脸色越来越凝重:"确实是陛下驾崩的规制。"
贾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已至不惑之年,作为襄宁长公主和先宁国公的嫡长子,继承了宁国公爵位,在朝中地位尊崇。此刻,他脑中飞快地计算着隆兴帝驾崩可能带来的政局变化。
"父亲,陛下他"贾瑾声音哽咽。隆兴帝虽是一国之君,但对他们这些小辈向来亲厚,每年节庆都会赐下厚礼,连他们的亲事都多有关注。
贾攸抬手制止了长子的话,转向一房的侄子贾珍:"珍儿,你立刻去告诉你媳妇,让她准备入宫守丧的衣物。她是雍王的嫡女,这个时候必须出现在宫里。"
贾珍点头应下,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他的妻子明月郡主是雍王最宠爱的女儿,这门婚事是隆兴帝一手促成的,现在看来,简直是神来之笔。
待贾珍离去,贾攸才对长子道:"瑾儿,你媳妇是宁国公府世子夫人,也要准备入宫。让你媳妇和你母亲一起准备好,领着府上有诰命的女眷一起。这个时候,我们府上的人不能缺席,免得被人抓了把柄。"
贾瑾沉稳地点头:"儿子明白。只是"他犹豫了一下,"陛下突然驾崩,朝局必然动荡。父亲,我们该如何自处?"
第193章 第193章【VIP】
贾攸走到窗前,望着皇宫方向,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自处?我们早就选好了位置。"
他想起母亲襄宁长公主半年前留他在静康院密谈时说的话:"攸儿,你记住,四皇子非池中之物。其心机深沉,善于隐忍。我观他近日动作频频,怕是已有准备。我们府上也要早做打算。"
当时贾攸还不解:"母亲为何看好四皇子?太子虽被废,但八皇子势力更大啊。"
襄宁长公主却给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咱们府上与雍王结为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顺王与景王亲近,绝不能让甄氏一脉得势。况且"她压低声音,*"周皇后无子,四皇子自幼养在她膝下,算是半个嫡子,这份情谊,比血脉更珍贵。"
如今想来,母亲果然慧眼如炬。贾攸不禁感慨,姜还是老的辣。
如今的局面,也是先帝一手造就的。想来先帝早就开始暗中布局,不仅让自己的长子娶了端华郡主,拉拢了宗室与北静郡王府。二弟次子贾珍娶了雍王的女儿,稳固关系。三弟长子贾琤赐婚西宁郡主,拉拢了勋贵将领。自己的幼子贾珹之妻出自宣城侯府,三弟幼子贾玮之妻出自安平侯府,俱是手握兵权。
宁国公府必要时就是陛下手中的底牌!错综复杂的姻亲,决定了宁国公府举足轻重的地位。
"父亲在想什么?"贾瑾的问话打断了贾攸的思绪。
贾攸回过神来,轻声道:"在想你祖母的深谋远虑。若非她老人家早做准备,今日我们府上就该如热锅上的蚂蚁了。"
贾瑾会意地点头:"祖母确实高瞻远瞩。只是"他眉头微皱,"先帝待我们一向亲厚,如今他突然驾崩,儿子心中实在悲痛。"
贾攸拍拍长子的肩膀,叹了口气:"为父何尝不伤心?但政治就是如此,悲喜必须分开。我们悲痛的是亲人离世,欢喜的是家族前途无忧。这两者并不矛盾。"
正说着,管家赵德全匆匆来报:"国公爷,宫里来人了,说公主殿下让您即刻入宫。"
贾攸神色一凛:"可说了何事?"
赵德全摇头:"来人只说公主殿下悲痛过度,需要国公爷陪伴。"
贾攸心下了然。母亲这是在召唤他商议对策。他迅速吩咐道:"备马,我即刻入宫。瑾儿,你去告诉你母亲和媳妇,让她们领着府中女眷准备好,府上也要安排人看顾。等宫里的消息再进宫为先帝守灵。"
当贾攸骑马穿过京城街道时,发现街上已经挂起了白幡,商铺纷纷关门歇业,行人神色惶惶。隆兴帝驾崩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无数涟漪。
宫门前,守卫比平日多了数倍,全都身着素服,神情肃穆。贾攸亮出宁国公的腰牌,守卫恭敬地放行,还低声告诉他:"长公主在紫宸殿偏殿等您。"
紫宸殿是先帝寝宫,此刻已经布置成了灵堂。贾攸远远就听到哀乐声声,宫女太监们穿梭忙碌,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药草的混合气味,令人窒息。
他在偏殿见到了母亲。襄宁长公主已经换上了孝服,素面朝天,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岁。但她的眼神依然锐利,见到儿子进来,立刻挥手屏退了左右。
"攸儿,情况有变。"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急切,"皇兄临终前留下了遗旨。"
贾攸心头一跳:"什么遗旨?"
"事关新帝。"襄宁长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新帝继位,根基不稳。皇兄担心会有皇子和朝臣联手,动摇大乾的江山社稷。"
贾攸倒吸一口冷气:"难道是"他没有说下去,但母子二人都心知肚明——如今诸皇子中,顺王嫌疑最大。
襄宁长公主冷笑一声:"不管是谁,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兄临终前嘱托我,让我在关键时刻助雍王一臂之力。"
她从袖中取出玄武鱼符,递给贾攸:"你收好,此物是关键。本宫要守在宫里,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本宫身上。你暗中将鱼符交给瑾儿,他是小辈,不容易引人注意,让他小心堤防。若遇意外,随机应变,调动北衙禁军护卫新君。"
贾攸接过鱼符,感觉重若千钧。他知道,这小小的鱼符代表着的,可能是足以颠覆朝局的关键。
"母亲打算
襄宁长公主眯起眼睛:"等。等顺王先出招。如果他不生事,那等雍王继位,地位稳固后将鱼符交给新君。如果他谋反"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贾攸突然明白了母机,而是一场精心设后,实则留了后手,确保无论局势如何变化,都能完成隆兴帝的嘱托,
"儿子明白了。"他将鱼符贴身收好,"府里已经按您的安排开始准备了。"
襄宁长公住,从现在开始,明面上我们不管其他,只一心一意为皇兄守灵。这场戏,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陛下驾到——"
眼神,随即贾攸退后两步,跪倒在地,而襄宁长公主则拿起帕子,瞬间泪如雨下。
当雍王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姑母悲痛欲绝,表兄恭敬跪迎。他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片刻,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姑母,表兄,请起。"雍王的声音温和而威严,"朕来是告诉姑母,明日大殓,请姑母主持。您是父皇最亲近的人,这仪式非您不可。"
襄宁长公主拭泪谢恩,心中赞叹连连。让她主持丧仪,既是抬高她的地位,也是将她推到风口浪尖,将众人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这位新君的手段,果然非同一般。
但她早已准备好了应对之策,本就打算以自己为饵,这般也算错打错着。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隆兴五十三年三月,春寒料峭。
皇城上空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随时会坠落下来。宫墙内外的白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隆兴帝驾崩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震动了整个大乾王朝。
襄宁长公主跪在灵前,已经六个时辰未曾移动。她的身躯挺得笔直,仿佛一柄入鞘的宝剑,唯有眼角细密的皱纹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疲惫。作为先帝唯一的胞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不仅仅是一场国丧,更是一个时代的终结。
"姑母,您该歇息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襄宁长公主缓缓抬头,对上新帝——曾经的雍王——忧虑的目光。这位四皇子身着素服,眉宇间还带着未散的哀戚,却已经隐隐有了帝王威仪。
"陛下不必挂念本宫。"襄宁长公主声音沙哑,"皇兄待本宫极好,这最后一程,本宫定要陪他走完。"
雍王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伸手虚扶,语气却不容拒绝:"太医说姑母气血两亏,若再强撑,恐有不测。朕已命人在偏殿准备了软榻,请姑母暂歇片刻。"
襄宁长公主的目光在年轻帝王脸上停留了一瞬,终于缓缓点头。当她试图站起时,双腿却已麻木得不听使唤,眼前一阵发黑。
"姑母!"
雍王的惊呼声中,襄宁长公主身子一歪,幸而被及时赶来的女官扶住。这一幕落在灵堂内众多宗室和朝臣眼中,引发一阵低语。
"襄宁长公主殿下对先帝情深义重啊"
"听说宁国公府这次"
"嘘,慎言"
细碎的议论如同暗流,在肃穆的灵堂表面下涌动。
***
宁国公府的正院内,嘉悦郡主正为入宫守灵做最后准备。铜镜中的妇人大约四十多岁,眉目如画却透着坚毅。侍女为她取下所有珠翠,只留下一支素银簪子挽住发髻。
"母亲,车马已备妥了。"
端华郡主站在门边轻声禀报。这位世子夫人年方二十七,眉目间既有少女的灵动,又有少妇的沉稳。她手中捧着一条素白披风,边缘绣着暗纹的宁国公府家徽。
嘉悦郡主点点头:"宫中情况如何?"
"祖母她老人家年迈,晕倒在灵前,陛下请了太医诊脉,说是悲伤过度,气血两亏,需要修养,不能再劳神了。"端华郡主声音压低,"宫里传话说,陛下特意嘱咐将我们家安排在灵堂前排。"
嘉悦整理衣袖的动作微微一顿。这个看似荣耀的安排实则暗藏玄机——前排意味着更多眼睛的注视,任何细微差错都会被放大。
"告诉府中女眷,今日一言一行都要格外谨慎。"嘉悦郡主的声音平静如水,"尤其是几个小的,嫁入府中不久,让她们跟紧自家婆母,不得擅自行动。"
当宁国公府的车驾抵达宫门时,已有不少诰命夫人的马车停在广场上。嘉悦郡主刚下马车,就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她挺直腰背,目不斜视地走在最前,身后跟着端华郡主和府上其余女眷,一行人如同雪白的雁阵,安静而整齐地穿过重重宫门。
灵堂内檀香缭绕,诵经声不绝于耳。当宁国公府众人被引至前排位置时,嘉悦郡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灵堂最前方的婆母。襄宁长公主的脸色苍白如纸,却仍保持着无可挑剔的仪态。
嘉悦带领女眷们行完大礼,按序跪坐。她能感觉到背后如芒在刺的目光——有好奇的,有审视的,也不乏恶意的。左侧不远处,兵部侍郎的夫人正用团扇半掩着脸,与身旁人窃窃私语,眼神不时瞟向宁国公府众人。
"母亲,"端华郡主借着整理衣摆的姿势低语,"那位莫夫人从我们进来就一直在打量,方才还故意提高了声音说某些人家仗着长公主的势"
嘉悦郡主唇角纹丝不动:"不必理会。守灵期间任何争执都是对先帝不敬。"
话音刚落,一位宫女捧着茶盘走来。在经过宁国公府女眷面前时,她脚下突然一绊,整盘茶盏朝着端华郡主的方向倾斜。
电光火石间,端华郡主衣袖一展,稳稳接住了三只茶盏,竟未洒出一滴。她将茶盏放回盘中,对惊呆的宫女温和道:"小心些。"
这一幕被不少人看在眼里。嘉悦郡主注意到雍王的视线也向这边投来,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守灵仪式持续到酉时。当钟声响起,宣布今日仪式结束时,不少年长的命妇已经摇摇欲坠。嘉悦刚起身,一位女官就匆匆走来。
"国公夫人,长公主殿下请您和世子夫人去偏殿一叙。"
偏殿内,襄宁长公主靠坐在软榻上,脸色比白日好了些。见二人进来,她示意女官关紧门窗。
"今日你们做得很好。"襄宁长公主开门见山,"尤其是端华接茶那一手,既显了宁国公府的家教,又不失体面。"
嘉悦郡主行礼:"母亲过奖了。只是儿媳不明白,为何陛下对我们家"
"既拉拢又戒备。"襄宁长公主冷笑一声,全然不复白日里的虚弱,"本宫这位侄儿心思深沉得很。皇兄在时,宁国公府虽与雍王府有姻亲,但从未明着支持雍王,只是暗中相助。如今雍王即位,也要先确定宁国公府的立场。"
端华郡主轻声道:"可今日又将我们家安排在前排"
"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襄宁长公主眼中精光闪烁,"表面上是恩宠,实则是将宁国公府放在火上烤。今日若有人生事,或是宁国公府行差踏错,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嘉悦郡主倒吸一口冷气:"难道陛下要对我们"
"不至于。"襄宁长公主摇头,"宁国公府地位稳固,只要不行谋逆之举,他不会针对宁国公府的。"
她看向儿媳嘉悦郡主:"珹儿媳妇娘家宣城侯府和玮儿媳妇娘家安平侯府手握重兵,新帝必然忌惮。从今日起,她们与娘家的往来要更加谨慎。"
殿外传来脚步声,三人立刻止住话头。女官推门进来,低声道:"殿下,陛下派人来问,是否需要御辇送您回府?"
襄宁长公主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疲惫而哀伤的神情:"替我谢过陛下好意,本宫要在宫中陪皇兄最后一程。"
当夜,宁国公府的马车缓缓驶离皇城。
嘉悦郡主望着渐行渐远的宫墙,心中明白,从今日起,宁国公府将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而她作为当家主母,必须在这暗流涌动的时局中,守护这个百年望族的荣耀与安危。
第194章 第194章【VIP】
顺王府的密室中,烛火摇曳,将顺王那张俊美却阴郁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檀木桌面,节奏与窗外渐急的雨声奇妙地重合。
"王爷,宫里的消息已经确认了。"年过五旬的谋士杜明远声音低沉,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陛下驾崩,遗诏命四皇子雍王继位。"
顺王的手指骤然停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缓缓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子时。"杜明远咽了口唾沫,"消息被封锁到现在才传出。礼部已经开始筹备登基大典,定在七日后。"
七日后。顺王在心中默念这个数字,感觉它像一把刀悬在头顶。七日后,那个曾被他们甄家一脉踩在脚下的雍王,就要坐上那把龙椅。而他,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王爷,形势危急啊。"另一位幕僚赵青阳上前一步,他原是兵部侍郎,因与甄家交好被贬,"雍王与周皇后对甄氏一脉恨之入骨。如今贵妃娘娘和信王殿下已逝,华淑公主又被囚禁,您"
"闭嘴!"顺王猛地拍案而起,茶杯被震落在地,碎成几片。母妃和胞兄的死状又浮现在眼前——那场失败的宫变,景王的刀,飞溅的鲜血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密室中一片死寂,只有雨声敲打窗棂。
良久,顺王重新坐下,声音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却带着一丝沙哑:"诸位,本王如今已是甄家唯一的希望。父皇先帝在时,我虽未参与母妃和信王的谋划,但也因此被厌弃。如今雍王继位,本王必无生路。"
他环视众人,目光如刀:"你们跟随本王多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召集诸位,就是要寻一条生路。"
杜明远与赵青阳对视一眼,同时跪下:"愿为王爷效死!"
顺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起来吧。说说看,我们该如何绝地反击?"
赵青阳压低声音:"王爷,新帝登基前这七日是关键。礼制上,先帝灵柩停灵七日方可下葬,雍王也要守灵七日。这期间,禁军主力必在皇陵护卫,京城防务反而空虚。"
"你的意思是"顺王眯起眼睛。
"宫变。"杜明远接话,声音几不可闻,"趁登基大典前,控制京城,夺取皇位。"
顺王没有立即回应。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隙。雨丝飘进来,打湿了他的脸颊。二十七年前的一幕浮现在眼前——那时母妃甄贵妃正得盛宠,带着他和信王去御花园赏花。路上遇见周皇后和雍王,母妃故意不行礼,还讥讽周皇后人老珠黄。信王更是将雍王推入荷花池,看着那个瘦弱的少年在水中挣扎,他们母子三人笑得前仰后合。
谁能想到,那个懦弱的雍王,如今竟要成为天下之主?
"王爷?"杜明远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顺王关上窗,转身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说下去。"
赵青阳展开一张京城布防图:"禁军统领杨焕曾是景王旧部,景王谋反时他未曾参与,反而抵御有功,结果事后未曾得到任何嘉奖。他一直心怀不满,若能许以高官厚禄"
"不可。"顺王打断他,"杨焕此人反复无常,不可轻信。况且景王虽败,其旧部有些投靠了雍王。若我们贸然联络,反易被出卖。"
杜明远点头:"王爷所言甚是,杨焕那里属下派人去试探一番。依在下之见,不如先从城门守备入手。九门提督刘简贪财好色,其副将周昂是我旧友。若能买通刘简,再让周昂控制城门"
雨声渐大,掩盖了密室中的密谋。顺王听着幕僚们的计划,脑海中却在飞速计算每一种可能。母妃和信王的失败给了他血的教训——在权力游戏中,一步错,满盘皆输。
"还有华淑。"顺王突然说道,"她被囚北郊皇庄,那里守备如何?"
赵青阳一愣:"王爷是想"
"华淑虽被废黜,但毕竟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且其夫家益都梅氏在文臣中颇有势力,若能救出她,借此拉拢梅家"顺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那个骄纵任性的妹妹,如今成了他手中可能的棋子。
杜明远摇头:"太冒险了。北郊皇庄虽不如天牢森严,但也有重兵把守。一旦行动失败"
"那就,"赵先生负责联络周昂,务必在五日内控制至少两座城门。杜先生去查探禁军动向,尤其是了顿,"本王亲自安排。"
众人领命而去后,顺王独自留在密室中。烛火,投在墙上,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他取出一枚玉佩——那是母妃生前给他的,上面刻着甄家的家徽。母,曾秘密召见他,告诉他不要参与,来,母妃或许早已预见了失败。
"母妃,您和王握紧玉佩,眼中燃起野心的火焰,"这一次,我不会再错。"
他吹灭蜡烛,密室陷入黑暗。而在顺王府外,雨越下越大,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新即位的雍王正站在先帝灵前。他身形修长,面容沉静,与当年那个被推入荷花池的瘦弱少年判若两人。
"陛下,顺王府有异动。"一名黑衣侍卫跪地禀报。
雍王轻轻抚摸着灵柩,声音平静得可怕:"继续监视。朕这个九弟,终于要露出真面目了。"
皇城内白幡飘荡,哀乐低回。
停灵第三日,文武百官、皇亲国戚齐聚太和殿,跪拜在隆兴帝灵前,哭声一片。
九皇子顺王跪在皇子亲王队列中,低垂着头,眼角余光却不时扫向灵前的新君——四皇子雍王。雍王身着素服,面容憔悴,却掩不住那股新登大宝的威严。
"九哥,节哀。"身旁的十皇子康王低声劝慰,却见顺王只是木然点头,眼中无泪。
顺王妃王氏跪在女眷队列中,一袭素白孝服衬得她肤若凝脂。她低眉顺目,看似沉浸在悲痛中,实则手指在袖中微微颤抖——不是因悲伤,而是兴奋。
"王妃。"身后传来贴身丫鬟的轻唤,顺王妃微微侧首,丫鬟借着递帕子的动作低语:"王府来信,说老爷已过平安州。"
顺王妃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又恢复哀戚模样,接过帕子轻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守灵仪式持续到酉时方散。顺王夫妇登上回府的马车,帘子一放下,两人脸上的悲戚瞬间消散。
"岳父大人何时能到?"顺王迫不及待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车厢壁。
顺王妃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父亲这次借道平安州,有荣国公府贾家的协助,行程比预计快了许多。算算时间,最迟后日便能抵达京城。"
顺王眼中精光暴涨,随即又强自按捺:"这两日我们必须低调行事,绝不能引起雍王一党的注意。"他握住王妃的手,"只待岳父大军一到,我们立即行动。甄氏一脉在朝中的残余势力会支持本王,收拢来的景王旧部也会为本王所用,届时一呼百应,大事可成。"
顺王妃反握住顺王的手,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王爷放心,父亲早已联络了兵部尚书、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等要职官员。只待大军压境,他们便会倒戈相向。"
顺王眼中浮现出未来自己登基为帝的景象,不由轻笑:"待本王登基,王妃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臣妾不敢妄想。"顺王妃嘴上谦逊,眼中却已浮现出自己头戴凤冠、身着霞帔的模样。她仿佛看到满朝文武向她跪拜,后宫嫔妃对她俯首称臣的景象,不由得心跳加速。
顺王看出妻子的心思,轻抚她的面颊:"爱妃何必自谦?王家世代将门,岳父镇守西北多年,功勋卓著。此次若能助本王登基,王氏便是从龙之功,你为皇后,理所应当。"
马车缓缓停在顺王府门前。府中一片肃穆,下人们皆着素服,低头行走。顺王夫妇回到内室,立即命心腹守住门户。
"王爷,妾身去准备些茶点。"顺王妃柔声道。
顺王点头:"有劳王妃。本王先去书房,召集几位先生商议要事。"
书房内,烛火通明。五位幕僚早已等候多时,见顺王进来,立即起身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顺王摆手,径直走到主位坐下,"西北军后日便到,我们的计划必须万无一失。"
谋士杜明远捋须道:"王爷,属下已买通了九门提督刘简,并联络了副将周昂,只要西北军一到,他们便会打开城门。"
"好!"顺王拍案,"宫中有何动静?雍王可有察觉?"
赵青阳低声道:"据宫中眼线回报,雍王这几日忙于丧仪和登基准备,尚未察觉异常。不过"
"不过什么?"顺王眉头一皱。
"今日守灵时,属下注意到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频频看向王爷,不知是否有所察觉。"
顺王面色一沉:"陆阎这个老狐狸传令下去,让潜伏在锦衣卫中的人盯紧他,若有异动,立即"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幕僚周奇补充道:"王爷,荣国公府那边可有把握?荣国公府虽与我们合作,但宁国公府是保皇党,宁荣两府同气连枝,万一临阵倒戈"
顺王冷笑:"荣国公府?他们不过是看中了从龙之功。宁国公府有襄宁长公主在,地位稳固,荣国公府却早已落魄,何谈同气连枝?况且"
他压低声音,"荣国公府连送两女分别入了雍王府和景王府,送入雍王府的是大房庶女。送入景王府的是二房庶女,如今景王被圈禁,他们也怕被牵连。荣国公府二房和王子腾是姻亲,虽说王子腾被明升暗降,但他在军中任职多年,手中还是有一些人脉的。如今王子腾都臣服于本王,荣国公府上了本王的船,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不敢不从!"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顺王道。
顺王妃亲自端着茶点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心腹丫鬟。她将茶点放在桌上,轻声道:"王爷与诸位先生辛苦,用些茶点再议不迟。"
顺王握住她的手:"王妃来得正好。岳父大军后日便到,我们正在商议具体行动。"
顺王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父亲在信中说了,西北军精锐五千人已化整为零,分批潜入京城周边。只待信号一发,便可立即控制城门和要道。"
周奇赞道:"王妃深谋远虑。如此一来,我们内外呼应,大事可成。"
顺王妃微微颔首,随即看向顺王:"王爷,妾身有一事相求。"
"王妃但说无妨。"
"待大事已成,请王爷务必严惩雍王及其党羽。"顺王妃眼中寒光闪烁,"尤其是那个屡次与家父作对的户部尚书。"
顺王大笑:"这是自然!户部是雍王的根基,待本王登基,这些碍眼之人一个不留!"他转向众幕僚,"诸位,后日便是改天换地之时。今夜好生休息,明日按计划行事。"
众人齐声应是,随即悄然散去。
夜深人静,顺王站在窗前,望着皇城方向。月光下,太和殿的轮廓若隐若现。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坐在那龙椅之上,接受万民朝拜的景象。
"雍王,这皇位,你坐不稳的。"顺王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顺王妃从身后环抱住他:"王爷,夜深了,该歇息了。"
顺王转身,看着妻子娇艳的面容,轻抚她的发丝:"爱妃先去休息,本王还要再想想细节。"
顺王妃温顺地点头,临走前轻声道:"王爷放心,王家上下,誓死效忠。"
待顺王妃离开,顺王从暗格中取出一幅地图,在灯下细细研究。他的手指从西北方向划向京城,最后停在皇城的位置。
"平安州贾家"顺王喃喃自语,"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静静等待着猎物的松懈时刻。
第195章 第195章【VIP】
三月的皇城,春寒料峭。
顺王站在王府后院的假山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玉佩。这是昨日岳父王承业派人秘密送来的信物,他已带着五千精锐潜伏京郊,西北二十万大军的调兵虎符就藏在这看似普通的玉佩之中。
"王爷,杨统领到了。"贴身侍卫低声禀报。
顺王收起玉佩,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转身走向书房,那里,禁军统领杨焕已等候多时。
杨焕身着便服,见顺王进来,立刻单膝跪地:"末将参见王爷。"
"起来吧。"顺王虚扶一把,"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回王爷,宫中禁军已按计划调整完毕。雍王的人手被我们的人死死咬住,明日先帝灵前,他孤立无援。"杨焕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末将虽曾在景王麾下任职,但未曾与景王一同谋逆,反而抵御有功,如今却被怀疑打压,末将实在冤枉。如今能为王爷效力,是末将的荣幸。"
顺王满意地点头。杨焕曾是景王旧部,景王谋反失败后被圈禁,杨焕却因抵御有功,才能出众被留用。这些时日他暗中拉拢,许以高官厚禄,终于在这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明日寅时,你打开玄武门,放王承业的西北军入宫。"顺王压低声音,"事成之后,你便是兵部尚书。"
杨焕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重重叩首:"末将誓死效忠王爷!"
同一时刻,皇宫御书房内,雍王正在批阅奏折。烛火摇曳,映照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陛下,顺王府今夜又有异动。"暗卫统领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内,单膝跪地。
雍王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说。"
"西北守将王承业的五千精锐已化整为零潜入京城,藏于各处。"
雍王放下朱笔,眼中寒光一闪:"果然如此。襄宁长公主那边可有所行动?"
"长公主殿下不日前将北衙禁军鱼符交给了宁国公世子贾瑾。"
"贾瑾"雍王轻叩桌面,"宁国公府世代忠良,贾瑾虽年轻,却是个可造之才。想来他不会叫朕失望!"
暗卫领命退下。雍王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月色下的皇城。明日是先帝大殓之日,也是顺王图谋不轨之时。他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鱼儿上钩。
次日寅时,天色未明。
顺王身着素服,腰间却暗藏软剑。他带着二十名死士,以祭拜先帝为名,早早来到灵堂。灵堂内白幡低垂,先帝灵柩停放在正中,周围跪满了文武百官。
雍王一身缟素,跪在灵前最前方。他看似沉浸在悲痛中,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皇兄节哀。"顺王上前,假意安慰,却在靠近时压低声音,"这江山,弟弟替您收了。"
话音未落,灵堂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禁军统领杨焕带着一队甲士冲了进来,刀剑出鞘,寒光凛凛。
"杨焕,你这是何意?"雍王十分震惊,其乃景王旧部,景王谋逆后雍王念其才能出众,未曾发落他。没想到,如今……
杨焕狞笑:"陛下恕罪,末将只是顺应天命!"他一挥手,禁军立刻将灵堂团团围住。
就在此时,顺王妃之兄王贵勇身着甲胄,带着一队西北精锐冲入灵堂,直奔雍王而来。
"昏君受死!"王贵勇长刀出鞘,寒光直取雍王咽喉。四周的护卫和西北军将士绞杀在一起,王贵勇势如破竹,一时间无人抵挡,紫宸殿大总管夏守忠挡在雍王身前,替雍王挡住了致命一击。
他眼中满是欣喜,自己也算是完成了先帝的嘱托,誓死效忠新帝。
雍王看着夏守忠倒在自己跟前,王贵勇的刀再次杀向雍王……
周皇后和雍王妃以及襄宁长公主带着宗室朝臣的家眷在凤仪宫,听到凤仪宫外传来的动静,雍王早已与其通过信,周皇后命人禁闭宫门,等着前方传来的消息。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王贵勇咽喉。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倒下,鲜血染红了灵堂的白幡。
"什么人?"顺王大惊失色,转头望去。
灵堂大门处,宁国公府世子贾瑾一身戎装,手持长弓,身后是整齐列队的北衙禁军。
"奉襄宁长公主之命,护驾勤王!"贾瑾声音清朗,在混乱的灵堂中格外清晰。
雍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目光如刀刺向杨焕:"杨爱卿,这就是你的顺应天命?"
杨焕脸色煞白,他万万没照计划,北衙禁军应该被调往城南
"陛下饶命!"杨焕跪地求饶,"都是顺王逼迫末将"
"背主求荣,罪无,身旁暗卫立刻上前,一刀结果了杨焕。
局势急转直下。顺王见大势已去,拔剑欲做最后一搏,却被贾瑾一个箭步上前,卸下了兵器,长剑架在了脖子上。
"顺王殿下,请自重。"贾瑾声音平静,手上力道却不容反抗。
灵堂外,西北守将王承业禁军包围。王承业见女婿被擒,女儿儿子惨死,悲愤交加,
"保护陛下!"贾瑾高喊,同时松开顺王,抽箭搭弓。
三箭连发,王承业虽武艺高强,却难敌贾瑾神射,最终身中数箭,倒地身亡。叛军见主将已死,纷纷弃械投降。
短短一个时辰,这场精心策划的政变便以失败告终。
雍王缓步走到被押跪在地的顺王面前,俯视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顺王,父皇尸骨未寒,你便迫不及待要兄弟相残?"
顺王抬头,眼中满是怨毒:"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雍王摇头叹息,转身对贾瑾道:"贾爱卿今日救驾有功,朕心甚慰。宁国公府世代忠良,果然名不虚传。"
贾*瑾单膝跪地:"臣北衙禁军鱼符乃先帝临终所赐,祖母深明大义,
雍王点头,目光扫过满朝文武:"今日之事,朕会彻查。凡参与谋逆者,严惩不贷;忠君爱国者,朕必厚赏。"
他特意看了贾瑾一眼,这个年轻人临危不乱的表现,让他看到了朝堂未来的希望。
四月初的皇城,春寒料峭中带着一丝肃杀。
隆兴帝的灵柩停放在紫宸殿已经七日,白幡飘荡,香火缭绕,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
林如海站在文官队列的第三排,低垂的眼皮下目光闪烁。雍王掌权后派了心腹担任巡盐御史一职,他回京述职后被安排到了礼部。
作为礼部侍郎,他这七日几乎未曾合眼,既要操持先帝丧仪,又要提防朝堂上的暗流涌动。他的手指在袖中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他知道,今日停灵结束后,大周朝的天就要变了。
"咚——"钟楼的晨钟敲响,浑厚的声音穿透宫墙。
"时辰到——"司礼监掌印太监张盛拖着长音宣告,尖锐的嗓音刺破了紫宸殿前的寂静。
林如海抬眼望去,雍王一身素白孝服站在灵前,背影挺拔如松。这位在信王与景王宫变后实际执掌朝政的亲王,此刻面容沉静,看不出丝毫即将登基的喜悦。
"先帝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襄宁长公主从侧殿走出,一身缟素却掩不住通身的贵气。她手中捧着一卷明黄卷轴,步履沉稳地走到灵前。
林如海呼吸一滞。襄宁长公主是先帝最信任的胞妹,在朝中素有威望。她此刻现身,必有大事。
"奉先帝遗诏——"襄宁长公主展开圣旨,声音清亮,"皇四子雍王,仁孝聪慧,堪当大任。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殿前一片哗然。虽然雍王在宫变后代行太子之责,但先帝生前从未明确立储,这道遗诏来得突然却及时。
林如海目光扫过前排的宁国公。这位掌管京畿防务的国公爷面色如常,似乎早已知晓内情。而站在另一侧的王子腾,虽然也躬身行礼,但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阴鸷。
"臣有异议!"兵部尚书赵崇突然出列,"先帝生前从未提及立储之事,此诏来得蹊跷!"
殿前气氛骤然紧张。林如海看到殿外侍卫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襄宁长公主冷笑一声:"赵大人是在质疑本宫伪造圣旨?"她转向众人,"先帝早有预见,恐有人借机生事,故将此诏交予本宫保管。信王、景王谋逆在先,顺王谋逆在后,大乾江山动荡不安。如今先帝尸骨未寒,赵大人就迫不及待要乱我朝纲吗?"
宁国公此时上前一步,声音洪亮:"臣宁国公贾攸,恭请雍王殿下继位,以安先帝在天之灵,以定天下臣民之心!"
随着宁国公表态,殿中文武百官纷纷跪倒,高呼:"恭请雍王殿下继位!"
赵崇孤立无援,脸色煞白地退回了队列。
雍王这才转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襄宁长公主身上,深深一揖:"儿臣谨遵父皇遗命。"
当日下午,隆兴帝灵柩在三千禁军护送下前往皇陵。林如海作为礼部官员随行,亲眼目睹了先帝入土为安的最后一程。陵墓石门轰然关闭的那一刻,他恍惚间听到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三日后,登基大典在泰安殿举行。雍王身着十二章纹冕服,接受百官朝拜,改元雍景,延续隆兴五十三年,待来年新春再改元雍景元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任司礼监掌印太监高声宣读着封赏诏书。
林如海听到宁国公府获赐丹书铁券、加封太子太师时,不由看向站在武官首列的宁国公。这位国公爷已是不惑之年,在襄宁长公主的谋划下,使宁国公府一跃成为新朝最炙手可热的勋贵。
而当他听到对王子腾仅仅是赏了一些东西时,心中了然。这看似恩宠,实则无甚作用,只是名头好听。林如海眼角余光瞥见王子腾谢恩时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大典结束后,林如海被留了下来。当他走进御书房时,新帝正在批阅奏章,襄宁长公主——现在应该称襄宁大长公主了——坐在一旁。
"林爱卿来了。"雍景帝抬头,年轻的脸上带着疲惫却锐利的目光,"朕记得你与荣国公府有些姻亲关系?"
林如海心头一跳,立刻跪下:"回陛下,臣亡妻贾敏确是荣国公府嫡女,但臣一心只为朝廷,绝无二心!"
"起来吧。"雍景帝摆摆手,"朕不是怀疑你。相反,朕需要你帮朕留意荣国公府的动向。"
林如海暗暗打量襄宁大长公主的神色,见看不出什么,背上开始渗出冷汗。他明白了,新帝这是要他对付自己的岳家,襄宁大长公主,或者说宁国公府贾家对此并无阻拦之意。
看林如海面色不佳,襄宁大长公主忽然问起来,“林大人匆匆回京,不知林家丫头可回来了。本宫倒是许久不曾见到她了。”
林如海恭敬的回道:“多谢殿下厚爱,臣奉命回京,小女也一起同行。只是小女不慎感染了风寒,在府中养病。待她病愈,再让她去宁国公府拜访。”
襄宁大长公主一听黛玉病了,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倒是关心起来。
“林家丫头如今可好些了?琤儿最近公务繁忙,本宫回府便让他走一遭,到底是未婚夫妻,合该多关心关心。”襄宁大长公主一番言语,定下了贾琤的行程。
林如海听着倒是不反对,已经定了亲,宁国公府也不是他林家能随意悔婚的。玉儿也不讨厌贾琤,他自然是盼着这桩亲事能成。
“多谢殿下关心,小女已经大好了。”
雍景帝听到襄宁大长公主话,倒是有些惊讶,“林爱卿的女儿和姑母家的贾琤定亲了?”
襄宁大长公主笑了笑,“也是缘分,林家丫头虽是养在荣国公府,但却是教养在敏仪跟前的。她喜欢林家丫头,琤儿也愿意,本宫这个做祖母的也不会棒打鸳鸯。索性定下了他们的婚事,只是琤儿想着为西宁那丫头守三年,算是全了一段情谊。”
“这也是一桩喜事,等出了国丧,朕下旨赐婚。”雍景帝一听两家亲事已定,也乐得成人之美。
襄宁大长公主颔首,“那就多谢陛下了。”
林如海也谢恩,“多谢陛下隆恩。”
"王子腾老奸巨猾,虽参与顺王谋反,却未留下实证。"襄宁大长公主转了话音,轻啜了一口茶,声音冰冷,"但谋逆之罪,不可轻饶。"
雍景帝接过话头:"顺王一脉已赐毒酒,参与宫变的官员也已下狱。但荣国公府这颗钉子,朕要慢慢拔。"他看向林如海,"爱卿可明白?"
林如海深深叩首:"臣明白。"
走出皇宫时,林如海抬头望天。四月的阳光明媚,却照不进他此刻阴冷的心。他知道,自己刚刚接下的,不仅是一道密旨,更是一把迟早会刺向荣国公府心脏的刀。
与此同时,王家,王子腾将书房内的瓷器砸得粉碎。
"好一个雍王!好一个宁国公府!"他咬牙切齿,"顺王那个废物,都已经给行了诸多方便,还能失败,反倒连累了我!"
管家王忠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老爷,荣国公府派人来请太太明日去一趟,太太问您可有空同行?"
王子腾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有空!去,为什么不去?"他冷笑,"不仅要出席,还要风风光光地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王子腾还没倒呢!"
但他心里清楚,新帝的屠刀已经举起,只是尚未落下。而他必须在这把刀落下前,找到翻身的机会。
第196章 第196章【VIP】
四月的京城,春意正浓。杨柳抽了新芽,桃花绽了粉蕊,护城河的水泛着粼粼波光。这本该是个赏花游园的好时节,可自打宫中传出动乱的消息,京中权贵们便都紧闭门户,连最热闹的庙会也冷清了不少。
王子腾的轿子转过宁荣街时,他掀开轿帘一角,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往日里车水马龙的街道如今行人寥寥,几个小贩蹲在墙角,面前摆着的货担蒙了层薄灰。王二太太坐在一旁,手里捏着贾府送来的请帖,绢纸边缘已经被她揉出了细碎的褶皱。
"老爷,您说凤丫头这是怎么了?"王二太太压低声音,"这请帖写得含糊,只说身子不适,请我们过府一叙。可前些天刘夫人才说在观音庙遇着她,那时还精神得很呢。"
王子腾放下轿帘,手指在膝头敲了敲:"贾府近来不太平。听说前几日有乱兵闯进西城,好几户大宅都遭了殃。"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荣国公府离得近,怕是也受了牵连。"
轿子在荣国府西角门停下。往常这个时辰,角门前早该有管事婆子领着丫鬟们候着,今日却只站着个面生的小厮,见他们来了,慌慌张张地行了礼就往里跑。王子腾与太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安。
穿过几重院落,领路的婆子脚步越来越快。园子里静得出奇,连鸟叫声都没有,只有婆子腰间钥匙串的叮当声在回廊里格外刺耳。王熙凤的院子前,平儿正倚着月亮门张望,一见他们,眼圈立刻红了。
"二老爷、二太太可算来了!"平儿急步上前行礼,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们奶奶我们奶奶她"
王二太太一把抓住平儿的手:"凤丫头怎么了?快带我去看!"
内室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混着血腥气,熏得人头晕。王熙凤半倚在拔步床上,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得起了皮。才几日不见,那个总是神采飞扬的凤辣子竟瘦脱了形,眼下两片青黑,连最爱的金凤钗都没戴,只松松挽了个髻。
"婶婶"王熙凤见他们进来,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史氏按住了。
"我的儿,这是怎么弄的?"王二太太坐在床边,摸着王熙凤骨节分明的手,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王熙凤勉强扯出个笑:"不过是染了风寒,养几日就好"话未说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平儿连忙递上帕子,雪白的绢子上赫然沾着几点猩红。
王子腾站在屏风旁,沉声道:"平儿,你来说。"
平儿扑通跪下,眼泪砸在地上:"回二老爷的话,初二那夜有乱兵闯府,奶奶带着家丁守了一宿。第二日就见了红,原是两个月的喜可府里忌讳请大夫,拖到晌午才偷偷请了城东的刘太医来"她哽咽得说不下去,伏在地上不住颤抖。
王熙凤突然厉声打断:"胡说什么!谁让你说这些的?"这一动怒,她额上立刻沁出冷汗,整个人往枕头上倒去。
王二太太惊得站起:"你有喜了?怎么不早说!现在孩子"
"没了。"王熙凤闭上眼睛,声音轻得像片落叶,"刘太医说以后怕是也难了。"
窗外一阵风吹过,将案上的药碗吹得叮当作响。王子腾铁青着脸,拳头攥得咯咯响:"贾琏呢?"
平儿低着头不敢答话。王熙凤却突然笑了,那笑声比哭还难听:"他?自然是在陪那位新得的美人听曲儿呢。横竖我这肚子不争气,倒省了他休妻的麻烦。"
正说着,外头突然传来嘈杂声。贾母带着大太太邢氏、二太太王氏匆匆赶来,一进屋就拉着史氏的手连声道歉。史太君满头银发似乎更白了几分,说话时眼神平静:"亲家太太千万别见怪,实在是那几日府里乱得很,不敢声张"
王子腾冷眼看着这群女人的表演,突然觉得这屋子闷得喘不过气。他大步走到院中,正好撞见匆匆赶来的贾政。两个男人在石榴树下站定,谁都没先开口。
最后还是贾政叹了口气:"舅兄,这事实在是家门不幸。"
"不幸?"王子腾冷笑,"我侄女嫁到你们贾府时,陪嫁的庄子就不下二处。如今她在你们府上遭了这等罪,连个大夫都不敢请?"
贾政面露难色:"那几日京中戒严,太医院的人都进宫了。音,"凤丫头管家这些年,乱兵来得蹊跷,有人看见领头的像是"
"像谁
贾政摇摇头不肯再说,只是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这是在角门处捡到的。"
王子腾接过一看,顺王府的徽记。
内室里,了。王二太太直言自己想和侄女说说话,不顾王氏欲言又止的神色,目送了史
眼见着守在一旁的平儿,王二太太吩咐道,“平儿,我来的时候带了些上好的补品,你去看着捡些给你们奶奶补补身子,脸色这般苍白,还是得好生补补才是。”
平儿看了眼自家二奶奶,见她没发话,显然是默认了王二太太的安排,默默回话:“是,二太太,奴婢这就去。”
王熙凤靠在王二太太怀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的百子图。那些嬉笑玩耍的胖娃娃在她眼前晃啊晃,晃得她胃里一阵翻腾。
"婶婶,我梦见那孩子了。"她突然说,"是个男孩,长得像巧姐儿小时候,冲我笑呢"
王二太太再也忍不住,搂着她嚎啕大哭。
陪着哭了一场,王二太太见王熙凤发泄过后,才开始训起侄女来。
“凤丫头,婶婶也不跟你见外。你也在我膝下教养过几年,怎么如此糊涂!你膝下只有一个姐儿,地位不稳,最重要的自然是添个哥儿,在荣国公府站稳脚跟。有王家在,只要你有儿子,荣国公府日后的继承人自然不会是别人。可你偏偏只顾着管家权,连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生生流了一个孩子,日后子嗣艰难,你是怎么想的?”王二太太对这个教养在自己膝下的侄女怒其不争,早些年未出嫁时,她也是一个机智果断的姑娘,怎么如今……
王熙凤低着头,她无力反驳,事实就是如此。只是想起自己填进去的嫁妆,让她就此放弃管家权也是不可能的。她不甘心!
王二太太见王熙凤低头不说话,想起她苍白的面色,也不好太过责怪她,怕她伤了身子。
王二太太叹了一声:"凤丫头,咱们自家人不说外话。你这次伤了身子,往后怕是"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难有孕了。"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王熙凤头上。她攥紧了锦被一角,指节发白。虽然早已知晓,但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仍是剜心般的痛。
"婶婶"她声音发颤,眼中已有泪光。
王二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别急,婶婶给你想了个主意。"她环顾四周,确认房里只有她们二人,才继续道,"平儿是你的陪嫁丫头,知根知底。让她给琏儿生个孩子,你抱过来养着,至于平儿"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去母留子也就是了。"
王熙凤心头一震。她素来善妒,平日里见平儿与贾琏多说两句话都要发火,如何能容忍他们同床共枕?更别提还要她主动抬举平儿
"这"她勉强笑道,"琏二未必愿意"
"男人哪有不愿意的?"王二太太冷笑,"你且放心,只要你点头,琏儿那边自有你叔叔去说。凤丫头,你得为将来打算。膝下只有一个姑娘,将来靠谁?"
王熙凤垂下眼帘,长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她何尝不知其中利害?但想到平儿那副温顺模样下可能藏着的得意,她就恨得牙痒。
"婶婶容我想想"她虚弱地说。
王二太太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是转瞬变得果断:"傻孩子,当断则断,婶婶是为你好。你叔叔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有他撑腰,你在贾家才能站稳脚跟。可咱们女人啊,说到底还是得有个儿子傍身。"
王熙凤听出话中敲打之意,心中一凛。王子腾确实是她最大的靠山,若得罪了二婶
"婶婶说得是。"她强笑道,"只是这事急不得,容我容我与琏二商量商量。"
王二太太知道她这是推托之词,但也不好逼得太紧,便起身道:"也罢,你好好养着。补品记得按时吃,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待王二太太走后,王熙凤终于卸下伪装,抓起枕边的玉如意狠狠砸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外间的丰儿慌忙跑进来。
"奶奶怎么了?"
"滚出去!"王熙凤厉声喝道,随即又因用力过猛而咳嗽起来。她伏在床边,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平儿端着补品进来时,正看见这一幕。她连忙放下碗,上前轻拍王熙凤的背:"奶奶保重身子"
王熙凤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乍现:"你很高兴是不是?"
平儿吓得后退半步:"奶奶这话从何说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王熙凤咬牙切齿,"想爬琏二的床?做梦!"
平儿脸色煞白,扑通跪下:"奶奶明鉴,平儿绝无此心!"
王熙凤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那笑容却比寒冬更冷:"起来吧。去把地上的碎片收拾了。"
平儿战战兢兢地起身,蹲下去捡玉如意的碎片。她不知道二太太跟奶奶说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窗外,夏蝉不知疲倦地鸣叫着,仿佛在嘲笑这深宅大院中女人们可悲的命运。
与此同时,荣国公府东北角的小佛堂里,赵姨娘正对着菩萨像磕头。她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嘴里念念有词:"多谢菩萨显灵那贱人终于遭了报应"
佛龛下的阴影里,贾环蹲在地上玩着一个沾血的弹弓,嘴里模仿着鸟叫:"咕咕——咕咕——"那声音在空荡荡的佛堂里回荡,像极了婴儿的啼哭。
第197章 第197章【VIP】
宁国公府的静康院中,檀香袅袅。襄宁大长公主斜倚在紫檀木雕花榻上,手中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眉头微蹙。窗外春光明媚,却照不进她忧虑的眼底。
"母亲。"三儿媳沈氏轻步走入内室,福身行礼。她身着藕荷色对襟衫子,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花簪,素雅端庄。
"坐吧。"襄宁大长公主抬了抬手,示意身旁的绣墩,"本宫刚从林如海处得了消息,林丫头又病了。"
沈氏闻言,手中帕子一紧:"黛玉病了?可严重?"
"说是旧疾复发,咳了半月有余。"襄宁大长长公主叹了口气,佛珠在指间转得更快,"太医看过了,说是气血两亏,需静养。这孩子自小身子骨就弱,如今林家又没个女主子照应"
沈氏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黛玉那孩子最是懂事,病了也不肯声张。上回来府里请安,我就瞧她脸色不好,问她只说夜里看书睡得晚了。"
襄宁大长公主点点头:"等琤儿回来,让他去林府走一趟。到底是未婚夫妻,该多看望才是。"
"母亲说得是。"沈氏略一沉吟,"不如儿媳收拾些药材补品,明日同琤儿一道去。林家如今没个主事的女眷,黛玉身边只有几个嬷嬷丫鬟,怕是照顾不周。"
襄宁大长公主眼中露出赞许之色:"你想得周到。琤儿虽已定了亲,毕竟年轻,有些事还得你这个做母亲的提点。林丫头性子敏感,你多费心。"
"母亲放心,黛玉那孩子我当亲生女儿一般。"沈氏温声道,"前儿个庄子上刚送来些上好的血燕,最是滋补。我再让库房取些老参、茯苓,都是养肺的。"
襄宁大长公主微微颔首,目光落在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海棠上:"林如海是个明白人,将女儿许给琤儿,是看重咱们家的门风。这门亲事,务必慎重。"
沈氏会意:"儿媳明白。"
暮色渐沉时,贾琤才从吏部衙门回府。他刚换了常服,沈氏便带着丫鬟进了贾琤院子的东厢房。
"母亲。"贾琤行礼道,"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
沈氏示意丫鬟放下食盒,亲手盛了一碗莲子羹递给他:"先用些点心。今日去你祖母那里,听说黛玉病了。"
贾琤接过碗的手顿了顿:"黛玉表妹病了?可严重?"
"说是旧疾复发,已经好些了,尚在调养。"沈氏观察着儿子的神色,"我与你祖母商议,明日咱们去林府探望。你公务繁忙,可能抽身?"
贾琤放下碗,不假思索道:"自然要去。明日原是要去兵部衙门考察,我安排其他人去便是。"
沈氏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我已备了些补品药材,你且看看可还缺什么。"她示意丫鬟打开一旁的锦盒,"这是上等血燕,最是养人。这是长白山的老参,还有茯苓、川贝"
贾琤目光扫过那些名贵药材,忽然道:"我记得库房有盒西洋参,是去年南边商队带来的,最是清热补气。"
沈氏笑了:"你倒记得清楚。已经备下了,还有你上回从南边带回来的那匣子龙眼蜜,黛玉最爱这个调药。"
贾琤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柔和:"黛玉表妹喝药怕苦,加些蜜正好。"
次日清晨,林府的门房见宁国公府的马车停在门前,慌忙进去通报。不多时,林家管家亲自迎了出来。
“见过三舅太太,琤五爷。”林管家一来便给两位贵客见礼。
“林管家不必多礼,我听说黛玉病了,特来探望。”沈氏道明来意。
林管家侧身迎两位贵客入府,“三舅太太,琤五爷,里面请。”随后林管家将人迎到了花厅,安排丫鬟上了茶水点心。又命丫鬟去给大小姐报信。
林府的后院里,几株海棠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落一地芬芳。黛玉倚在窗边,手里捧着一卷《牡丹亭》,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自从前几日受了风寒,她便一直卧床休养,今日才觉得身子轻快了些。
"姑娘,宁国公府的三太太和琤五爷来看您了。"紫鹃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黛玉闻言,手中的书卷差点滑落,她忙坐直了身子,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当真?快,快请进来。"说着便起身整理衣衫,又让紫鹃重新梳了梳有些松散的发髻。
紫鹃抿嘴一笑:"姑娘别急,林管家已经请他们在花厅候着了。您上一杯温热的龙井,黛玉接过,
"琤表哥也来了?"黛玉低声问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是呢,琤五爷特意一边为黛玉披上淡紫色的外衫,一边笑道,"听说姑娘病了,琤五爷急得很,"
黛玉心头一热,忙低头掩饰自己泛红的脸,但因着礼数,见是她刚随父亲回京述职,上门去拜访三舅母,那时她与贾琤不过遥遥相望,
整理妥当后,黛玉在紫鹃地,她就听见三舅母沈氏温和的声音:"林家这园子打理得真好,一草一木都透着灵气,才情出众的姑娘。"
黛玉心头一暖,加快了些脚步。一进花厅,便见沈氏端坐在主位上,身着湖蓝色锦缎褙子,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花簪,端庄又不失亲和。而站在她身侧的,正是许久未见的贾琤。
"舅母安好,琤表哥安好。"黛玉福身行礼,声音轻柔如春风拂柳。
沈氏连忙起身,一把拉住黛玉的手:"快别多礼了,你病才好些。"她细细打量着黛玉略显苍白的小脸,心疼道,"怎么瘦了这许多?可请了太医来看?"
黛玉微微一笑:"劳舅母挂念,已经好多了。前几日王太医来看过,说是受了些风寒,吃几剂药就好。"
贾琤站在一旁,目光关切地落在黛玉身上。他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条青玉带,衬得身形修长挺拔。见黛玉看过来,他微微颔首,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表妹气色比上次见时差了些,可要好生将养。"
黛玉只觉得脸颊发烫,低声道:"多谢琤表哥关心。"
沈氏看看黛玉,又看看贾琤,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她拉着黛玉坐下,亲切地问道:"这些日子都做些什么消遣?可还写诗?"
"偶尔写一两首,不过是些闲愁别绪,不值一提。"黛玉谦虚道,却见贾琤眼中一亮。
"表妹的诗才我是见识过的,上次那首《咏白海棠》当真绝妙。"贾琤真诚地说,"①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这样的句子,我怕是再读十年书也写不出来。"
黛玉惊讶地抬头,没想到贾琤竟记得她随口吟诵的诗句。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轻声道:"琤表哥过誉了,不过是信口胡诌罢了。"
沈氏见两人谈得投机,眼中笑意更深。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忽然道:"黛玉病着,想来在屋子里闷久了。今日天气这样好,不如去后院走动走动?园子里的海棠开得正好,对身子也有益处。"
黛玉闻言,脸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她怎会不明白舅母的用意?这是特意给她和贾琤创造独处的机会。她偷眼看向贾琤,见他耳根也微微泛红,却并未出言反对。
"这也好。"黛玉轻声应道,声音细如蚊蚋。
沈氏满意地点点头:"那你们年轻人去走走,我在这儿和紫鹃说会儿话。"说着向紫鹃使了个眼色,紫鹃会意,留下来陪沈氏说话。
黛玉起身时,贾琤已走到她身侧,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虚扶了一下:"表妹小心台阶。"
他的手掌并未真正碰到黛玉,却让黛玉感到一股无形的暖意。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花厅,沿着石子小径慢慢向后院走去。春日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落,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沉默。黛玉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鞋尖在石子上轻轻点过,心跳如擂鼓。她从未与男子单独相处过,更何况是她的未婚夫婿。
"表妹"贾琤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听说你前些日子又咳嗽了?"
黛玉微微一怔,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她轻声道:"不过是旧疾,吃些药就好了。"
贾琤眉头微蹙:"江南湿气重,对你的咳症不利。我在医书上看到,燕窝炖雪梨对肺热咳嗽有奇效,表妹不妨试试。"
黛玉抬头看他,眼中带着惊讶:"琤表哥还读医书?"
贾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闲来无事翻看过几本。父亲常说,君子当通晓百家,不求精通,但求略知一二。"
黛玉不禁莞尔:"琤表哥好学问。"
"比起表妹的才情,我这点墨水实在算不得什么。"贾琤真诚地说,"上次赏菊宴上,表妹那首菊花诗,我回去后抄录在扇面上,日日观摩学习。"
黛玉心头一热,没想到他如此看重自己的诗作。她轻声道:"琤表哥若喜欢,改日我再写几首送你。"
"那再好不过了。"贾琤眼中闪过欣喜,"表妹的字也极好,清秀中透着风骨,我收藏的几幅字帖都比不上。"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已来到后院的海棠树下。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有几片沾在黛玉的发间。贾琤犹豫了一下,轻轻抬手为她拂去。
黛玉一惊,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脸上红霞更甚。贾琤也意识到自己唐突,忙收回手,歉然道:"冒犯表妹了。"
"没没关系。"黛玉低下头,心跳如鹿撞。她能感觉到贾琤的目光温柔地落在自己身上,既羞涩又有一丝说不出的欢喜。
"表妹,"贾琤忽然正色道,"你我虽定了亲,但我绝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不情愿的事。若你若你觉得不合适,我们可以慢慢相处,等你真正接受我。"
黛玉惊讶地抬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能尊重女子意愿的男子实在少见。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轻声道:"琤表哥多虑了我我并不讨厌这样的安排。"
贾琤眼中闪过惊喜,随即又恢复平静:"表妹身子弱,要好生将养。我那里有几本游记,写得生动有趣,又不费神,明日让人送来给表妹解闷可好?"
黛玉点点头:"多谢琤表哥。"
两人又聊了些诗词歌赋,贾琤虽自谦学问浅薄,但谈吐间却显出深厚的功底,尤其对唐诗宋词的理解颇有独到之处。黛玉渐渐放松下来,偶尔还会因贾琤的幽默点评而掩口轻笑。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近午时。紫鹃远远走来,轻声道:"姑娘,三太太说该回去了,怕耽误您吃药休息。"
黛玉这才惊觉与贾琤单独相处了这么久,脸上又飞起红晕。贾琤体贴地说:"表妹该回去休息了,我们改日再聊。"
回到花厅,沈氏见两人神色都比方才轻松许多,眼中闪过满意的笑意。她起身拉着黛玉的手道:"好孩子,你好生养病,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黛玉乖巧地点头:"舅母慢走。"
贾琤向黛玉拱手行礼:"表妹保重。"他的目光中含着未尽的话语,让黛玉心头一热。
送走沈氏和贾琤后,黛玉站在院门前久久不愿离去。紫鹃笑着打趣:"姑娘这是舍不得琤五爷走呢?"
"胡说什么!"黛玉嗔怪道,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她转身往回走,脚步比往日轻快了许多。
与此同时,宁国公府的马车里,沈氏看着面带微笑的贾琤,轻声问道:"如何?"
贾琤恭敬地回答:"母亲安排得极好。"
沈氏满意地点头:"黛玉是个好姑娘,你好好待她。"
"儿子明白。"贾琤郑重承诺,眼前浮现出黛玉站在海棠树*下,花瓣落在她发间的画面。
消息很快传到了襄宁大长公主耳中。这位威严的老夫人听完映雪的汇报,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好,好。琤儿懂事,林丫头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你传本宫的话,等出了国丧,府里办赏花宴,务必请林府的人都来。"
映雪会意地笑道:"公主这是要给五爷和林姑娘多创造些机会呢。"
襄宁大长公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眼中闪过精明的光芒:"宁国公府地位稳固,琤儿已经牺牲过一次了,本宫希望他的妻子是他自己喜欢的人选。况且林丫头本宫是真心喜欢,若能早日成亲,本宫也了却一桩心事。"
第198章 第198章【VIP】
宁国公府的花园里春意正浓,府中各处花木扶疏,海棠、牡丹争相吐艳,连那几株老梅也抽出了嫩绿的新芽。襄宁大长公主倚在紫檀木雕花榻上,透过半开的窗棂望着庭院里纷飞的花瓣,手中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指腹轻轻摩挲着珠子上的纹路。
"公主,琤五爷已经回府了。"贴身丫鬟映雪和茗霜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这满室的宁静。
襄宁大长公主微微颔首,眼角细密的纹路舒展开来:"让琤儿先去歇歇,晚些再来见本宫。"她顿了顿,又问道,"琤儿可是去过林家了?"
"回公主的话,琤五爷一下值回来就换了衣裳往林府去了,说是奉您的命去给林姑娘送些南边新来的绸缎。"
襄宁大长公主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笑意。林丫头自小没了母亲,父亲林如海之前又远在扬州任上,虽说养在荣国公府外祖家,但史氏可不是真心疼爱她,终究是寄人篱下。如今与琤儿定了亲,她这个做祖母的自然要多费些心思。
佛珠在指间转过一轮,襄宁大长公主的目光落在案几上那封尚未拆阅的信函上。那是今早宫里送来的,新帝的亲笔。兄长驾崩不过一个多月,新帝登基后对宁国公府依旧重用,长子贾攸领加封正一品太子太师。次子贾敬任从一品左都御史,三子贾啟任从一品刑部尚书,四子贾放五子贾牧俱为从三品,连孙辈也都各有差事。满门荣宠,不外如是。
"珹儿媳妇和珍儿媳妇的身子如何了?"襄宁大长公主突然问道。
映雪立刻会意:"回公主,九奶奶的胎像稳固,昨儿个太医来请脉,说是再有两个月就该临盆了。明月公主那边也差不多时候,公主府特意送了信来,说公主一切安好。"
襄宁大长公主闭了闭眼,心中默算着日子。徐婉是长房嫡三子贾珹的正妻,出身宣城侯府,性子温婉;明月公主则是二房嫡次子贾珍的妻子,新帝的嫡女,身份尊贵。新帝继位后,赐了公主府,赏赐不断。襄宁大长公主做主,让贾珍同明月公主搬去了公主府。这两个孙媳同时有孕,若是能得一女,便是天大的喜事。
想到这里,襄宁大长公主不由得轻叹一声。宁国公府什么都好,就是阳盛阴衰得厉害。她生了五个儿子,孙辈里除了二房的嫡幼女贾玥,其余全是男丁。如今重孙辈已有十来个男孩,若是这次能添个女孩儿
"公主可是累了?要不要歇会儿?"映雪见她出神,轻声询问。
襄宁大长公主摇摇头:"无妨。去把本宫那对翡翠镯子取来,等琤儿来了给他,让他下次带给林丫头。"她顿了顿,"再把本宫年轻时那套红宝石头面也找出来,若是徐氏或明月生下女孩,就给重孙女留着。"
茗霜应声退下,襄宁大长公主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春风拂过,几片花瓣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她伸手接住一片海棠,粉白的花瓣在她布满皱纹的手心里显得格外娇嫩。
兄长驾崩那日,她记得自己跪在灵前,看着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帝王静静躺在棺椁中,恍如隔世。时间像这四月的风,悄无声息地淡化了许多东西,包括她心中的悲痛。
"公主,琤五爷来了。"映雪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回。
贾琤一身靛青色直裰,腰间悬着玉佩,面容俊朗,眉目间依稀可见其父贾啟年轻时的风采。
"孙儿给祖母请安。"贾琤跪下磕头。
襄宁大长公主抬手示意他起身:"坐吧。琤儿,见到林丫头了?"
贾琤耳根微红,规规矩矩地答道:"回祖母的话,见到了。黛玉黛玉表妹收了绸缎,很是喜欢,特意让孙儿带话谢过祖母。"
襄宁大长公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林丫头可好?"
"黛玉表妹气色尚可,只是"贾琤犹豫了一下,"似乎比上回见时又清减了些。"
襄宁大长公主眉头微蹙。黛玉那孩子心思细腻,又兼体弱,确实让人放心不下。她正欲细问,忽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公主!大喜事!"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九奶奶发动了!"
襄宁大长公主手中的佛珠一顿:"不是说要再过两个月?"
"回公主,小心绊了一下,这会儿已经见红了,稳婆说怕是"
不等丫鬟说完,襄"快,备轿!本宫去看看!"她转向贾琤,"琤儿,你先回去。"
一。远远地就听见里面传来徐婉压抑的痛呼声,长媳嘉悦郡主在院里坐镇,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
凳上坐下,手中的佛珠转得飞快。她抬头望天,四月的阳光温柔地洒下来,照得人睁不开眼。恍惚间,她情景,那时母后还在,特意派了太医来守着
"公主!"一个婆子满脸喜色地跑出来,"九奶奶生了,是个千金!母女平安!"
襄宁大长公主手中的佛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缓缓站起身,眼中泛起泪光:"好,好快,去把本宫那套红宝石头面取来!"
就在这时,又一个小厮飞奔而来:"公主府来报,明月公主也发动了!"
襄宁大长公主愣住了,随即失笑:"这俩孩子,倒是赶一块儿去了。"她转向嘉悦郡主,"你留在这儿照看徐氏和孩子,本宫和老二家的一起去公主府看看。"
暮色四合时,襄宁大长公主从明月公主府回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明月公主也顺利生产,是个健康的男孩。虽然没能再得一个孙女,但珹儿媳妇生的那个女孩儿已经让她心满意足。
她走进祠堂,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上了三炷香。袅袅青烟中,她仿佛看见了亡夫的面容,还是那样刚毅威严。
"夫君,"她轻声说道,"你看见了吗?宁国公府很好,新帝待我们很好贾家,又有新生命降生了"
走出祠堂时,月光已经洒满了庭院。贾琤站在廊下等她,手里捧着一个锦盒。
"祖母,这是林姑娘托孙儿带给您的。"他恭敬地递上锦盒,"说是谢您一直记挂着她。"
襄宁大长公主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方绣着兰花的帕子,针脚细密,显然是花了心思的。帕子下压着一张小笺,上面娟秀的字迹写着:"黛玉恭请伯外祖母金安"。
襄宁大长公主抬头望月,四月的风轻轻拂过她的白发。
"琤儿,"她突然开口,"明日你去趟林府,告诉林丫头,就说本宫说的,让她得空来府里玩,玥儿也盼着她呢。林如海那边,本宫自会去说。"
贾琤眼睛一亮:"是,祖母。"
襄宁大长公主点点头,转身向自己的院子走去。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庭院里摇曳的花影交织在一起。这个四月,宁国公府迎来了新的生命,而她心中的某些伤痛,似乎也被这春风抚平了些许。
大半个月后,林黛玉的病终于痊愈了。
这日清晨,林府的后院里,紫鹃正忙着指挥小丫鬟们收拾箱笼。她手里捧着一件藕荷色绣折枝梅花的褙子,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姑娘,您看这件可好?今日去宁国公府做客,总该穿得鲜亮些。"紫鹃转身对坐在梳妆台前的黛玉说道。
铜镜中映出黛玉清丽的面容。虽然病了一场,但如今气色已好了许多,两颊泛着淡淡的红晕,更显得眉目如画。她微微点头:"就这件吧。玥妹妹特意下帖子来请,总不能太素净了。"
雪雁在一旁插嘴道:"姑娘病了这一场,可把我们都吓坏了。好在老爷请了太医来调养,这才好转得快。"她一边说,一边熟练地为黛玉挽起发髻,插上一支白玉兰花簪。
黛玉垂下眼帘,长睫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随着父亲林如海回京后,长住林府,她的生活确实安稳了许多。再不必像在荣国府时那般处处小心,连吃个燕窝都要看人脸色。
"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林管家在门外恭敬地禀报。
紫鹃为黛玉披上银灰色缎面斗篷,轻声道:"今日天凉,姑娘多穿些。"
黛玉起身时,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道:"琤五哥今日可在府里?"
紫鹃抿嘴一笑:"听玥姑娘说,琤五爷今日休沐。姑娘放心,他必是在的。"
黛玉脸上飞起一抹红霞,嗔怪地看了紫鹃一眼,却没有反驳。自从父亲做主为她与贾琤定下亲事,虽然尚未正式下聘,但两府上下都已心照不宣。想起贾琤在她病中每日必来探望,带来各种珍稀药材,还常常讲些外头的趣事逗她开心,黛玉心中便涌起一股暖意。
林府大门外,一辆装饰简朴却不失体面的马车静静等候。这是林如海特意为女儿添置的,再不用像从前那样借用荣国府的车轿。黛玉踩着脚凳上车时,恍惚想起第一次进京时,也是这般乘着马车进入荣国公府。那时她满心惶恐,如今却已有了归宿。
马车缓缓驶向宁国公府。路上,紫鹃小心地观察着黛玉的神色:"姑娘可还觉得头晕?若是累了,咱们就早些回来。"
黛玉摇摇头:"无妨的。病了这些日子,也该出去走走了。"她掀起车帘一角,看着街市上熙攘的人群,轻声道,"父亲说得对,我总不能一辈子躲在深闺里。"
宁国公府比荣国公府规模略大,且布局更为精巧。黛玉的马车从侧门进入,早有婆子丫鬟在二门外等候。见黛玉下车,一个穿红着绿的小丫鬟立刻迎上来行礼:"林姑娘可算来了,我们姑娘念叨一早上了。"
这丫鬟是贾玥的贴身侍女翠儿,黛玉认得。她微微一笑:"玥妹妹可好?"
翠儿笑道:"好着呢!就是惦记林姑娘的身子。今日特意吩咐厨房做了姑娘爱吃的藕粉桂糖糕,说是补气血的。"
正说着,前方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林姐姐!可把你盼来了!"
只见一个身着杏黄色衫裙的少女快步走来,正是宁国公的嫡孙女贾玥。她比黛玉小几岁,生得明眸皓齿,性格活泼开朗,与黛玉十分投缘。
黛玉刚要行礼,就被贾玥一把拉住:"林姐姐快别多礼了。你病刚好,咱们今日只叙姐妹情,不论那些虚礼。"她上下打量着黛玉,心疼道,"林姐姐瘦了许多,不过气色倒比从前在荣府时好。"
黛玉心中一暖。贾玥是她在贾府中难得的知己,从不因她孤女身份而轻视,反而常常为她打抱不平。
"多谢妹妹挂念。"黛玉柔声道,"听说妹妹近日在学画?"
贾玥眼睛一亮:"可不是!我正想请姐姐指点呢。"她挽着黛玉的手臂往花园方向走,"今日请了几位相熟的姐妹来赏菊,咱们先去水榭坐坐,她们一会儿就到。"
宁国公府的花园虽不如荣国公府广富丽堂皇,但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别有一番韵味。水榭建在一片人工湖上,四周菊花盛开,黄白紫红,煞是好看。
贾玥命人上了茶点,亲自为黛玉斟了一杯菊花茶:"这是我自己晒的,加了蜂蜜,最是润肺。林姐姐尝尝。"
黛玉轻啜一口,只觉清香满口,甜而不腻,不由赞道:"妹妹好手艺。"
贾玥得意地眨眨眼:"我还会酿桂花酒呢,等林姐姐大婚时,我定要送上一坛。"
黛玉闻言,脸上顿时飞红,低头摆弄手中的帕子。贾玥见状,凑近悄声道:"林姐姐别害羞。五哥人品才学都是极好的,比那"她突然住口,意识到失言。
黛玉知道她想说什么——比那宝玉强多了。自从定亲后,她反而很少想起宝玉,偶尔念及,也只当是儿时玩伴罢了。贾琤的稳重体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林姐姐知道吗?"贾玥转移话题,"昨日荣国公府的老太君得知你与五哥定亲的消息,气得摔了杯子呢。"
黛玉手中茶盏一颤,几滴茶水溅在衣袖上。紫鹃连忙上前擦拭。
"这父亲还未曾告诉我。"黛玉蹙眉。虽然料到荣国公府会有反应,但没想到外祖母会如此失态。
贾玥压低声音:"是环哥儿告诉我的。昨日他去请安,正碰上老太君发火,说什么好一个林如海,竟不跟我商量就定了黛玉的亲事,是不把我这个岳母放在眼里,还骂林姑父忘恩负义呢。"
黛玉脸色发白。她早知外祖母对她好是另有所图,但亲耳听到这些,还是心如刀割。
贾玥见状,连忙握住她的手:"林姐姐别难过。要我说,林姑父做得对。荣国公府那些人,表面疼你,背地里哼!"她年纪虽小,却看得通透,"林姐姐如今有了好归宿,又回到自己家中,再不必看他们脸色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贾玥立刻收起严肃表情,换上笑脸:"准是她们来了。林姐姐且宽心,今日咱们只谈风月,不论那些烦心事。"
来的是几位与宁国公府交好的官家小姐,都是贾玥的闺中密友。众人见黛玉在场,纷纷上前问好,言语间满是关切。黛玉勉强打起精神应酬,心中却思绪万千。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一个小厮匆匆跑来,在贾玥耳边低语几句。贾玥眼睛一亮,对黛玉道:"林姐姐,五哥在等你,正在花厅候着呢。"
黛玉心头一跳,下意识整理了一下鬓发。贾玥看在眼里,促狭地笑道:"林姐姐快去吧,别让五哥等急了。我让人准备了些点心,姐姐带回去给林姑父尝尝。"
辞别众人后,黛玉在紫鹃陪同下前往花厅。穿过一道月亮门时,她忽然停下脚步——贾琤正站在一株金桂树下,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身着靛蓝色直裰,腰间悬着一块白玉佩,整个人如松如竹,挺拔俊朗。
似是感应到目光,贾琤转过身来,见是黛玉,眼中立刻浮现温柔笑意。他快步上前,却在距离三步处停下,恭敬行礼:"表妹。"
黛玉还礼:"琤表哥怎么来了?"
"听闻表妹今日来宁国公府做客,我正好休沐,便想着来见见表妹。"贾琤的声音低沉温和,"表妹身子可还吃得消?"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两人之间,黛玉抬头对上贾琤关切的目光,心中一暖:"多谢琤表哥挂念,我很好。"
两人并肩向花厅走去,贾琤刻意放慢脚步配合黛玉的节奏。一阵风吹过,几片桂花飘落在黛玉肩头。贾琤下意识伸手想为她拂去,却在半空中停住,转为指向远处的亭子:"玥妹妹说在那里备了茶点让我们带回去。"
黛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嘴角微微上扬。这样小心翼翼的体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人心动。
第199章 第199章(微修)【VIP】
与此同时,荣国公府内却是一片阴云密布。
史太君靠在罗汉床上,脸色阴沉得可怕。王氏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一碗参汤,小心翼翼地劝道:"老太太别气坏了身子,喝口参汤吧。"
"喝什么喝!"史太君一把推开王氏的手,碗中汤汁溅出,洒在王氏杏黄色的裙摆上,"林如海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荣国公府养了他女儿L这么多年,他倒好,一声不吭就把黛玉许给了宁国公府的贾琤!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王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面上却做出愁苦状:"老太太息怒。林姑爷或许是觉得黛玉年纪大了,急着定下亲事"
"放屁!"史太君罕见地爆了粗口,"他分明是防着我!怕我把黛玉许给宝玉!"她喘着粗气,额上青筋暴起,"我早该看出来的,自从林如海回京,就不让黛玉常来荣国公府,还说什么女儿L大了该学着管家,全是借口!"
王氏心中暗喜。她一直担心史太君执意要让宝玉娶黛玉,如今木已成舟,倒是解了她的心头大患。但表面上,她还得顺着史太君的意思:"老太太,或许还有转圜余地?毕竟只是口头约定,还未正式下聘"
史太君冷笑一声:"你当林如海是什么人?他既然公开宣布,就是铁了心。这个女婿,我算是白培养了!"她忽然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去,把宝玉叫来。"
王氏心头一紧:"老太太,宝玉这几日正在用功读书,说是要准备明年"
"读什么书!"史太君拍案而起,"王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现在黛玉没指望了,你就一心想让宝玉娶你那个外甥女宝钗是不是?我告诉你,只要我不同意,这事就成不了!"
王氏脸色煞白:"媳妇不敢!"
史太君疲惫地摆摆手:"罢了罢了,你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王氏退下后,史太君独自坐在昏暗的房间里,脸上的皱纹在烛光下显得更深了。她喃喃自语:"好一个林如海好一个林如海"
窗外,秋风扫落叶,仿佛也在为这场闹剧叹息。
风卷着几片落叶扫过荣禧堂前的石阶,二太太王氏扶着金钏儿L的手腕,缓步走下台阶。她今日穿了件靛青色对襟褂子,领口绣着精致的缠枝纹,衬得她面色愈发肃穆。
"太太慢些。"金钏儿L轻声提醒,却被王氏甩开了手。
"我还没老到要人搀扶的地步。"王氏语气冷淡,目光却飘向远处。方才在老太太房中听到的消息仍在耳边回响——林黛玉与宁国公府的贾琤定亲了。
这个消息本该让她松一口气。黛玉那丫头,自打进府就与宝玉亲近,整日里诗词唱和,眉来眼去,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如今定了亲,宝玉也该死心了。可老太太那态度
王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老太太提起这门亲事时十分不满,左不过是林家定下林丫头的亲事,没经过她同意。还想着让黛玉和宝玉配做一对,那个病秧子也配!
更可气的是,当她试探着提起宝钗时,老太太立刻冷了脸。如今林丫头没了指望,还想着把史家丫头接来,也不看看史湘云一介孤女怎么配的上宝玉,老太太也是老糊涂了!
想到这里,王氏气的胸口一阵发闷。老太太哪里是看不上宝钗,分明是看不上自己选中的人!她那个外甥女,商户出身怎么了?薛家虽是皇商,可也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宝钗又端庄大方,比那个病恹恹的林黛玉和天煞孤星的史湘云强多了!
"太太,您脸色不好,要不要回房歇歇?"银钏儿L捧着斗篷追上来。
王氏摆摆手,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姐姐!怎么走得这样急?"
王氏回头,见薛太太带着同喜、同贵两个丫鬟快步走来。薛太太今日穿了件绛紫色缎面夹袄,发髻上的金凤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脸上堆着亲切的笑容。
"妹妹来了。"王氏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正巧我有事与你说。"
两人进了王氏的院子,丫鬟们上了茶点后便被挥退。薛太太见姐姐神色不对,关切地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老太太那边"
了当,"宁国公府的贾琤。"
薛太太手中的茶盏一颤,险些洒出茶水不是还小吗?"
"十六了,不小了。"王氏冷笑,"老太太都做不得主。听说是林姑爷定下的,两家连信物都换过了。"
薛太太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人家,贾琤又是三房嫡长子,虽说是续弦,,膝下亦没有子嗣,本人得皇家看中,年纪轻轻就位居正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宝钗,虽说是金陵数一数二的闺秀,可到底
"妹妹别多想。"王氏看出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手,"宝玉的婚事,自然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说了才算。老太太年纪大了,如何能越俎代庖。"
薛太太眼中闪过一丝希
"我只认宝钗做儿L媳。"王氏斩钉截铁,"宝玉那孩子糊涂,整日里和那些丫头们厮混,是该有个稳重的人管管他了。宝钗知书达理,又懂得持家,正是合适的人选。"
薛太太心头一热,却又迟疑道:"可老太太那边"
"老太太年纪大了,有些事力不从心也是常理。"王氏意味深长地说,"府里大小事务,终究还是要靠我们这些当家的。妹妹放心,宝玉的婚事,我自有主张。"
薛太太眼中含泪,紧紧握住王夫人的手:"有姐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宝钗那孩子,对宝玉也是"
"我晓得。"王氏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不过这事急不得。林姑爷越过老太太给林丫头定了亲,老太太心中不高兴,我们若立刻提起宝钗,反倒惹得她不喜。我心中有数,等过了这阵风头,我自会安排。"
两人又说了些家常,薛太太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走出王氏院子时,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忧虑。
宁国公府的亲事林黛玉那丫头,竟有这样的造化?薛太太想起自己女儿L,心中不免酸涩。宝钗已经十八了,再不定亲,怕是要被人说闲话。她得赶紧回去和女儿L商量对策。
梨香院里,薛宝钗正在绣一副牡丹图。见母亲回来,她放下针线,起身相迎:"妈怎么去了这么久?姨妈可好?"
薛太太拉着女儿L坐下,让丫鬟们都退下,这才低声道:"出事了。林丫头定了亲,是宁国公府的贾琤。"
宝钗手中的帕子一紧,面上却不显:"这是好事啊。林妹妹有了好归宿,老太太也能放心了。"
"你这孩子"薛太太心疼地看着女儿L,"在你妈面前还装什么?你姨妈说了,她只认你做儿L媳。老太太那边,她会想办法。"
宝钗垂下眼帘,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妈,这事急不得。宝玉的心思"
"什么心思不心思的!"薛太太难得地严厉起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姨妈既然说了这话,咱们就得早做准备。你也不小了,再拖下去"
"女儿L晓得。"宝钗轻声打断母亲,抬起眼时已是一片平静,"妈放心,女儿L知道该怎么做。"
薛太太看着女儿L沉静如水的面容,忽然有些心疼。宝钗从小就懂事,从不让她操心。可有时候,她宁愿女儿L能像别的姑娘那样,撒撒娇,闹闹脾气。
"你呀"薛太太叹了口气,"妈知道你心里有数。不过这事咱们也得抓紧。明日我去找你姨妈再商量商量,总得有个准信儿L。"
宝钗点点头,重新拿起绣绷。针线在她手中穿梭,一朵盛开的牡丹渐渐成形。就像她的心思,层层叠叠,无人能窥全貌。
黛玉定了亲宁国公府确实是一门好亲事。宝钗的针脚微微一顿。不过,贾琤那个人,她曾在诗会上见过一面,虽然家世显赫,但为人有些倨傲,未必是良配。
而宝玉宝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虽然有些痴性,可心地纯善,又是荣国公府的嫡子。更重要的是,姨妈属意于她。只要抓住这个机会
针尖刺入锦缎,发出一声轻响。宝钗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指被扎出了血。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指含入口中,铁锈味在舌尖蔓延。
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姻缘?重要的是抓住能抓住的。她薛宝钗,绝不会让自己沦落到任人挑选的地步。
辗转几日,薛太太想去寻姐姐,可王氏忙的脚不沾地,哪里有空和妹妹闲聊。府里自打王熙凤小产后卧床修养,老太太年纪大了不管事,大太太邢氏又不顶用,只得让二太太王氏举起了大旗。
府上早已入不敷出,王熙凤贴补了不少嫁妆进去,王氏可不傻,她可不会把自己的私房贴进去,账上没钱了就卖铺子宅子,或是卖田卖庄子。拿出一部分入了公账,还能私下赚一笔,填补自己的私房。公中的东西可不是自己的,但入了自己的私房就不一样了。
荣国公府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宁国公府的关注,嘉悦郡主让管事盯紧了,只要铺子庄子地段好,买过来就是。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荣国公府变卖产业的消息自然瞒不过襄宁大长公主。
静康院里,五月的晨光透过的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襄宁大长公主倚在紫檀木的罗汉榻上,手中握着一卷《贞观政要》,却久久未曾翻动一页。她已年过七旬,满头银丝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细密的纹路,却未曾减损她眉宇间的威严。
"公主。"映雪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手中捧着一盏新沏的君山银针,"荣国公府那边传来消息了。"
襄宁大长公主抬起眼帘,那双历经沧桑却依然锐利的眼睛望向映雪:"说吧。"
映雪将茶盏轻轻放在榻边的小几上,低声道:"前些时日顺王谋逆,京中乱了好一阵子。荣国公府被残兵冲击,琏二奶奶不知自己有孕在身,忙着操持府中上下,结果"她顿了顿,"劳累过度,小产了。"
"哦?"襄宁大长公主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卷边缘,"可请了大夫?"
"当时外面太乱,没人敢去请大夫。"映雪摇头,"等到第二天才请了大夫来,说是疲累过度,又受了惊吓,这才小产的。如今琏二奶奶卧床休养,府上事务暂由二太太操持。"
襄宁大长公主轻哼一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荣国公府这些年,越发不像样子了。"
窗外一阵微风拂过,带来院中芍药的芬芳。静康院的花木总是修剪得宜,一草一木都透着精心打理的痕迹。相比之下,荣国公府的花园据说已有多处荒芜,连最基础的花草养护都难以维持。
"听说荣国公府变卖了不少铺子和田庄?"襄宁大长公主放下茶盏,目光投向窗外。
映雪点头:"正是。自去年起,荣府就入不敷出,先后变卖了几处产业。如今琏二奶奶这一病,府中开支更大,只怕还要继续变卖家产。"
襄宁大长公主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荣国公府这些人,没一个能顶事的。贾赦整日沉迷酒色,贾政虽有些小聪明,却太过迂腐。琏儿L媳妇倒是精明,可终究是个妇人,又太过要强。"她摇摇头,"更可笑的是,都到了这般田地,还不知节流,依旧肆意挥霍。前几日不是还听说,他们府上又办了一场赏花宴?"
"公主明鉴。"映雪附和道,"荣府这般下去,只怕离败落不远了。"
阳光渐渐强烈起来,照在襄宁大长公主银白的发髻上,映出耀眼的光芒。她虽已年迈,但通身的气派丝毫不减当年下嫁宁国公时的风华。宁国公府在她的打理下,不仅保住了祖业,还在城南添置了几处新产业。
"说起来,咱们府上这个月收成如何?"襄宁大长公主忽然问道。
映雪脸上露出笑容:"回公主,上月丝绸铺子的收益比往年同期多了三成,田庄的租子也都按时收齐了。账房先生说,若照这个势头,年底还能再添一处庄子。"
襄宁大长公主满意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宁国公府能有今日,靠的不是祖上余荫,而是精打细算。那些人,总以为富贵是天生的,却不知持家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映雪机灵地接话:"公主说得极是。若非公主这些年的精心打理,宁国公府哪能有今日的兴盛?奴婢常听外面人说,满京城里,就数咱们宁国公府最是体面,连宫里的娘娘们都常夸赞呢。"
这番恭维显然说到了襄宁公主心坎里。她嘴角微微上扬,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岁月可以带走她的青春,却带不走她与生俱来的高贵与骄傲。
"荣国公府与宁国公府本是同宗,当年分家时,荣国公府与宁国公府各得五成。"襄宁大长公主回忆道,"可如今不过三代人光景,两府的境遇已是天壤之别。"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静康院外,仆人们正井然有序地忙碌着。远处传来朗朗读书声,那是她的孙儿L们在学堂用功。一切都在昭示着宁国公府的繁荣与秩序。
"映雪,去告诉厨房,今日午膳加一道蟹粉狮子头。"襄宁大长公主忽然道,"再让人去库房取两匹上好的云锦,包一些补品药材给荣国公府送去,就说是给琏儿L媳妇养身子用的。"
映雪愣了一下:"公主这是"
襄宁大长公主微微一笑:"到底是亲戚,该有的体面还是要给的。况且"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向衰败,也是件有趣的事。"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下变幻的光影。襄宁大长公主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满头银发熠熠生辉,宛如一尊历经沧桑却依然屹立不倒的雕像。
而在京城的另一端,荣国公府内,王熙凤正躺在病榻上,望着帐顶发呆,想起时常陪伴自己,乖巧懂事的女儿L。她终究是将婶婶的话听了进去,压下心中撕裂般的痛,开始考虑起纳平儿L为妾的事。
五月的风轻轻吹过宁荣两府,带着芍药的芬芳,也带着命运无情的嘲弄。
第200章 第200章【VIP】
晨光熹微,宁国公府的后院已是一片忙碌。嘉悦郡主由贴身丫鬟扶着,缓步穿过回廊,向襄宁大长公主的静康院行去。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湖蓝色织金缎裙,发间只簪一支点翠凤钗,既显贵气又不失端庄。
"郡主今日气色真好。"大丫鬟青鹦轻声说道。
嘉悦郡主唇角微扬:"昨夜睡得安稳,今早又得了好消息,自然精神爽利。"
静康院前,早有婆子候着。见郡主到了,连忙打起帘子:"郡主来得正好,公主刚用过早点,正在西厢房里听书呢。"
西厢房内,襄宁大长公主端坐在紫檀木雕花椅上,虽已年迈,却仍保持着皇家公主的威仪。见儿媳进来,她微微颔首:"坐吧,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
嘉悦郡主行过礼,在婆母下首的绣墩上坐了半边身子,这才笑道:"儿媳有件事想禀告母亲,所以来得早些。"
"哦?"襄宁大长公主放下手中的账册,示意丫鬟上茶,"什么事这样着急?"
丫鬟奉上茶后退下,嘉悦郡主这才压低声音道:"母亲可听说了?荣国公府又在变卖产业了,这次连城南那处丝绸庄子都要出手。"
襄宁大长公主眉头微挑,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史氏和王氏那两个蠢妇,终于把家底败光了?"
"可不是么。"嘉悦郡主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儿媳让府上的管事暗中跟着,遇到合适的产业就买下来。那丝绸庄子位置极好,年产上等丝绸千匹,若能低价购入,对我们府上又是一笔进项。"
襄宁大长公主放下茶盏,指尖在案几上轻敲:"你做得对。我们府上两代人经营,产业越做越大,他们倒好,堂堂国公府第,竟到了变卖家产的地步。"
"儿媳实在不明白,"嘉悦郡主摇头道,"荣国公夫人出身保龄侯府,王氏也是金陵大家,怎么就能把家业经营得入不敷出?前几日儿媳去赴宴,见那王氏头上戴的还是京中珍翠阁的贵重首饰,身边伺候的丫鬟也不少。"
暖阁内一时静默,只有铜炉中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襄宁大长公主目光深远,似在回忆什么,半晌才道:"当年先荣国公在世时,府上何等风光。可惜子孙不肖,娶的媳妇又都是些眼皮子浅的。"
嘉悦郡主见婆母神色,知道她想起了旧事,便顺着话头道:"母亲说得是。不过儿媳听说,荣国公府大房的庶女贾迎春,如今在东宫颇为得宠?"
提到这个,襄宁大长公主神色微动:"你说贾迎春?那丫头倒是个有造化的。本是雍王世子的庶妃,如今世子成了太子,她也跟着水涨船高,封了承徽。"
"正是。"嘉悦郡主点头,"儿媳听闻太子对她颇为宠爱,若是她能生下子嗣"
"那荣国公府就还有翻身的机会。"襄宁大长公主接过话头,眼中精光一闪,"别看他们现在败落,只要迎春在东宫站稳脚跟,日后太子登基,她至少是个嫔位。若再有个一儿半女"
嘉悦郡主会意:"母亲的意思是,我们既要趁现在低价收购他们的产业,又不能把事情做绝,免得将来"
"正是此理。"襄宁大长公主满意地看了儿媳一眼,"你比史氏王氏那两个蠢妇强多了。记住,在朝堂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嘉悦郡主恭敬应是,心中却已开始盘算如何调整策略。她忽然想起一事:"母亲,下月是太后寿辰,荣国公府的老太太必定会入宫贺寿,届时承徽应该也会出席。儿媳想着"
襄宁大长公主了然道,"若是见到迎春,打个照面便是。记住,要亲切,但不可过分热络。她现在身份敏感,我们不宜显得太过巴结。"
"儿媳明白。"嘉悦郡主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说起来,我们府上的几个小的今年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婆媳二人相视一笑,暖阁内的气氛顿时活络起来。窗外,朝阳已经完全升起,将宁国公府的琉璃瓦照得闪闪发亮,与远处荣国公府略显陈旧的屋脊形成鲜明对比。
一个月转瞬即逝,眨眼间到了太后的寿诞。这是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后的头等大事,如今出了国丧,京中热闹了许多。街道两旁张灯结彩,各家各户门前都挂起了红灯笼,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喜庆的气息。
荣国公府内,邢氏站在廊下,看着王氏一身五品宜人的朝服,那湖蓝色的缎子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衣襟上绣着精致的云纹,腰间系着象牙白的玉带,整个人显得端庄大方。邢氏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手中的帕子,指节都泛了白。
"弟妹今日真是光彩照人。"邢氏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钗,闻言回头浅浅一笑:"嫂子说笑了,不过是按制着装罢了旧的藕荷色褙子,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可惜嫂子不能一同前往,不然咱们荣国"
邢氏胸口一阵发闷,像是荣国公府多年,却因嫁妆不丰,不得丈夫看重,至今连个诰命都没捞着。每次宫中大宴,别人风光。
"二太太,时辰不早丫鬟琉璃走过来催促道。
史氏从正屋出来,一身超品国公夫人的朝服雍容华贵,绛紫色的袍子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牡丹花纹,发髻上的金凤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扫了一眼院中的两个媳妇,目光在邢氏身上停留片刻,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淡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
王氏连忙上前搀扶,邢氏站在原地,看着婆媳二人离去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荣国公府门前,一辆朱轮华盖的马车早已备好。史氏踩着脚凳上车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她转头望去,只见宁国公府门前停了足足五辆马车,襄宁大长公主正被一群媳妇、孙媳簇拥着走出来。
襄宁大长公主虽已年过七旬,却精神矍铄,一身正红色朝服衬得她气度非凡。她身边的长媳嘉悦郡主更是光彩夺目,那身孔雀蓝的郡主朝服上缀满了珍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宁国公府的女眷们个个盛装打扮,笑语盈盈,远远望去如同一片锦绣云霞。
史氏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收回目光,冷冷地对车夫道:"还愣着做什么?走啊!"
马车缓缓驶向皇宫,车厢内一片沉寂。史氏闭目养神,王氏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婆婆的脸色,不敢出声。
"你看看人家宁国公府,"史氏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再看看咱们,就我们两个,像什么样子!"
王氏低下头:"是媳妇无能,没能为荣国公府开枝散叶"
"我不是怪你,"史氏叹了口气,"只是"她的话没说完,但王氏明白婆婆的意思。荣国公府子嗣单薄,贾赦虽有一嫡子一庶子,却都不成器;贾政虽在朝为官,但至今只是个五品小官。比起宁国公府的人丁兴旺,确实相形见绌。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史氏整理了一下衣冠,昂首挺胸地走下车。宫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队,各府命妇们依次接受检查入宫。
就在这时,宁国公府的车队也到了。襄宁大长公主一下车,立刻有太监上前行礼:"给大长公主请安!太后娘娘特意吩咐了,让奴才在此恭候大长公主。"
襄宁大长公主笑着点头。
那太监又转向嘉悦郡主:"郡主娘娘安好,太后娘娘昨儿还念叨您呢,说您上次进献的绣屏她喜欢得紧。"
嘉悦郡主温婉一笑:"能得太后喜欢,是我的福气。"
史氏站在一旁,看着宁国公府众人被众星捧月般迎进宫门,而她和王氏却要老老实实排队等候,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涩难言。
"荣国公夫人到——"终于轮到她们时,唱名的太监声音平淡,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进入宫门后,宁国公府的女眷们早已不见踪影,想必是被引去了更好的位置。史氏和王氏跟着引路的小太监,穿过重重宫阙,来到了设宴的万寿宫。
万寿宫内已经坐了不少命妇,衣香鬓影,笑语喧哗。史氏的目光扫过全场,很快在靠近主位的位置发现了宁国公府众人。襄宁大长公主正与几位王妃谈笑风生,嘉悦郡主则被一群年轻贵妇围着,不知说了什么,引得众人掩口轻笑。
"荣国公夫人,您的位置在这里。"小太监引着她们来到一处偏远的席位。
史氏看着那距离主位足有十几丈远的座位,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她强压着怒火问道:"这是谁安排的座次?"
小太监低头答道:"回夫人的话,是内务府按制安排的。"
王氏轻轻拉了拉史氏的袖子:"母亲,咱们先坐下吧,这么多人看着呢"
史氏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体面坐下,但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她看着远处风光无限的宁国公府女眷,再看看自己这边冷冷清清的席位,心中翻江倒海。
"母亲,您喝口茶消消气。"王氏斟了一杯茶递过来。
史氏接过茶盏,却因为手抖得厉害,茶水洒了几滴在衣袖上。她猛地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引得附近几位夫人侧目而视。
"你看看她们,"史氏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不就是仗着襄宁大长公主的身份吗?嘉悦郡主也不过是个郡主,凭什么"
"母亲慎言,"王氏紧张地环顾四周,"这里人多耳杂。"
史氏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但眼中的嫉妒与不甘却愈发浓烈。她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贺礼——一对翡翠手镯,原本觉得足够体面,现在却担心比起宁国公府的礼物会相形见绌。
宴会正式开始前,太后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驾到。众命妇纷纷起身行礼。太后一眼就看到了襄宁大长公主,笑着招手:"襄宁,到哀家身边来。"
襄宁大长公主带着嘉悦郡主上前,太后拉着她们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惹得在场众人羡慕不已。
史氏站在人群中,只觉得胸口发闷。她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嫁入荣国公府时何等风光。如今不过几十年光景,荣国公府竟沦落至此
"太后娘娘有旨,赐襄宁大长公主御酒一壶,嘉悦郡主玉如意一柄。"太监尖细的声音响彻大殿。
众人纷纷赞叹,史氏却觉得那声音刺耳至极。她看着太后对宁国公府的特殊恩宠,再看看自己这边无人问津的冷清,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宴会正式开始后,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被端上来,歌舞表演轮番上场。但史氏却食不知味,她的目光始终无法从宁国公府那边移开。
"母亲,您尝尝这个燕窝羹,"王氏试图缓和气氛,"听说这是御厨的拿手菜。"
史氏机械地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却尝不出任何滋味。她的脑海中全是宁国公府的风光和自己府上的冷落,这种对比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刺入她的自尊。
"总有一天,"史氏在心中暗暗发誓,"荣国公府一定要压过宁国公府,我一定要让所有人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