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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70

作者:孤笙陌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61章 第161章【VIP】


    黛玉想起初次见到琤表哥时,只觉得五表哥贾琤是个温和有礼的兄长。他比宝玉年长几岁,举止沉稳,谈吐不凡,却从不似其他公子哥儿那般轻浮。前些日子去探望三舅母时,三舅母沈氏说道:"琤儿最是爱诗,玉儿又是个才女,你们兄妹正该多亲近。"


    近些日子三舅母频繁撮合琤表哥和自己,心中所思不言而喻。


    之后每逢初一十五,沈氏便特意安排他们在宁国公府后花园的凉亭小聚,备上清茶点心,让他们谈诗论词。贾琤总是准时赴约,带着新得的诗集或自己新作的诗词,恭敬地请黛玉品评。


    "五表哥这首《春夜》写得极好,①月移花影动,疑是故人来,意境深远。"黛玉放下诗笺,抬眸却见贾琤正凝视着她,目光专注得让她心头一颤。


    "表妹过誉了。"贾琤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过湖面,在黛玉心里荡起涟漪,"比起表妹的②花谢花飞飞满天,我这不过是雕虫小技。"


    黛玉低头抿茶,掩饰面上突如其来的热意。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竟开始期待这些诗词之约,甚至在前一夜就会辗转反侧,思索明日该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


    一日雨后,黛玉独自在园中漫步,忽见一树海棠被雨水打落大半,残红满地,不由得驻足叹息。正欲离去,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表妹也在此处?"贾琤手持油纸伞,青衫被雨水打湿了一角,却丝毫不显狼狈。


    黛玉慌忙行礼:"五表哥怎的来了?"


    "路过听见有人叹息,便过来看看。"贾琤走近,将伞倾向黛玉那边,"这海棠虽谢,却别有一番凄美,倒让我想起表妹前日写的那首《残红》。"


    黛玉心跳如鼓,不敢抬头。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朦胧的水帘,仿佛将两人与外界隔开。她能闻到贾琤身上淡淡的墨香,混合着雨水的清新,莫名让她心安。


    回到房中,黛玉伏案写下:"③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写罢又觉太过直白,忙将纸揉成一团,丢入废纸篓中。


    次日清晨,紫鹃收拾房间时惊讶道:"姑娘,这废纸篓里的诗稿怎么不见了?"


    黛玉心头一跳:"许是被风吹走了吧。"


    她没敢告诉紫鹃,昨夜她梦见贾琤站在月下,手中拿着的正是那首被她丢弃的诗。


    转眼到了端午,宁国公府上下忙碌准备龙舟赛事。黛玉本不喜热闹,却被沈氏硬拉着去观赛。她坐在彩棚中,目光却不自觉地寻找着贾琤的身影。


    "玉儿在看什么?"沈氏忽然问道。


    黛玉一惊,手中团扇差点掉落:"没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龙舟甚是好看。"


    沈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琤儿在那边呢,听说他今日要亲自击鼓。"


    黛玉顺着沈氏所指望去,果然看见贾琤一身劲装站在龙舟上,阳光下的他英姿勃发,与平日温文尔雅的模样判若两人。鼓声响起时,黛玉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也跟着那节奏加快了。


    当晚家宴后,黛玉借口不适早早回房。她坐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株桂树发呆。忽然,一片纸笺从窗外飘了进来,落在她的裙摆上。


    黛玉拾起一看,上面是熟悉的字迹:"④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正是贾琤的笔迹。她急忙推开窗户,却只看见月光如水,树影婆娑,哪有半个人影?


    她将纸笺贴在胸前,忽然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更加困惑了。这种既甜蜜又酸涩的感觉是什么?为何每次见到五表哥,心中便如小鹿乱撞?这难道就是


    "姑娘,该歇息了。"紫鹃的声音打断了黛玉的思绪。


    黛玉慌忙将纸笺藏入袖中:"就来。"


    躺在床上,黛玉辗转难眠。她想起贾琤教她辨认古琴音律时的耐心,想起他在她咳嗽时悄悄让人送来的枇杷膏,想起他每次看她时那欲言又止的眼神


    "我这是怎么了?"黛玉将脸埋入锦被中,"他可是我的表哥啊"


    几日后,黛玉去贾琤书房还书,无意中发现书架后藏着一个锦盒。出于好奇,她轻轻打开,里面竟整整齐齐地收藏着她平日随手写下的诗稿,有些甚至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最上面一张,正是那日被她丢弃的"相逢不语"。


    黛玉的手微微发抖,心中既惊原处,忽听门外脚步声渐近。慌乱中,她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砚台,


    贾琤推门而入,看见黛玉站在书架旁,先是一愣,开的锦盒,耳根顿时红了。


    "表妹我"贾琤难得地语塞了。


    黛玉低着头,声音细如蚊呐:"五表哥,我


    两人相对而立,书房内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黛玉鼓起勇气抬头,正对上贾琤炽热的目光,那目光中有太多她读不懂的情绪。


    就在这微妙时刻,外面突然传来小厮的喊声:"五爷!老爷找您呢,要您立刻过去一趟!"


    贾琤眉头一,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却只是轻声道:"表妹等我回来。"


    黛玉点点头,看着贾琤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还没能理清自己对贾琤的感情,甚至没来得及问他要离开多久,他就这样匆匆离去了。


    回到潇湘馆,黛玉取出古琴,却怎么也弹不出往日的曲调。窗外,暮色四合,一弯新月悄然升起,洒下清冷的光辉。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黛玉轻声吟诵,眼泪不知何时已滑落脸颊。


    秋风卷着残叶扫过荣国公府的青石板路,发出沙沙的声响。林黛玉正坐在潇湘馆的窗前,手中握着一卷《牡丹亭》,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自打入秋以来,她总觉得心头闷闷的,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姑娘!姑娘!"紫鹃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捏着一封信,脸色煞白。


    黛玉手中的书卷"啪"地掉在地上,她看着紫鹃的神情,心头猛地一紧:"怎么了?这般慌张?"


    "扬州扬州来信了。"紫鹃的声音发颤,"说是姑老爷姑老爷病重"


    黛玉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紫鹃连忙上前扶住。她颤抖着手接过那封信,信封上"姑娘亲启"几个字已经有些模糊,像是被水浸过又干了的痕迹。她认得,这是父亲身边老管家林忠的笔迹。


    拆信的手指不听使唤,好容易才将信纸展开。字迹潦草,显然写信人当时十分匆忙:"姑娘容禀,老爷自入秋以来便染风寒,初时不以为意,谁知日渐沉重,近日竟至卧床不起。医者言气血两亏,恐恐有不测之虞。老爷日夜思念姑娘,望姑娘速归"


    信纸从黛玉指间滑落,她整个人如坠冰窟。父亲,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竟病重至此!她想起离扬州时父亲站在码头的身影,清瘦挺拔如竹,怎么转眼间就


    "备轿!我要去见老祖宗!"黛玉猛地站起身,却因起得太急而眼前发黑,险些跌倒。


    紫鹃连忙扶住她:"姑娘别急,先喝口茶定定神。"


    "我如何能不急?"黛玉声音哽咽,"父亲他"话未说完,泪水已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荣庆堂内,史太君正与大太太邢氏二太太王氏说着闲话,忽见黛玉红着眼眶进来,连忙招手:"玉儿快来,这是怎么了?"


    黛玉跪在史太君跟前,未语泪先流:"老祖宗,父亲病重,孙女儿想回扬州探望"


    史太君闻言一惊,连忙接过紫鹃递上的信细看,眉头越皱越紧。王氏也凑过来看信,眼中闪过幸灾乐祸之意转瞬被压下。


    "这可如何是好"史太君喃喃道,将黛玉拉入怀中轻抚其背,"好孩子别哭,外祖母这就安排。"


    正说着,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贾宝玉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林妹妹!听说林姑父病了?你要回扬州?"


    他满脸焦急,不等黛玉回答,便转向史太君:"老祖宗,林妹妹身子弱,如何经得起长途跋涉?不如派人去扬州接林姑父来京医治!"


    黛玉闻言心头一紧,生怕外祖母听了宝玉的话改变主意。她抬起泪眼看向外祖母,眼中满是哀求。


    史太君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宝玉的脑袋:"你这孩子,尽说傻话。你林姑父病重,如何经得起舟车劳顿?玉儿是他唯一的骨肉,岂有不让她回去的道理?"


    宝玉急得直跺脚:"可是可是林妹妹一走,这府里还有什么意思?我我舍不得她走!"


    黛玉听他这般说,心中既担心又焦急,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怕极了,怕外祖母心软,怕自己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这念头一起,她只觉得心如刀绞,身子一软,竟跪坐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


    "玉儿!"史太君心疼地将她搂得更紧,转头对宝玉轻斥道,"你看你,把妹妹急成这样!你林姑父病重,玉儿心急如焚,你还在这里胡闹!仔细你老子知道了,又要教训你!"


    提到贾政,宝玉顿时蔫了,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史太君见状,语气缓和了些:"好孩子,你林妹妹只是回去探望父亲,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且安心读书,等她回来。"


    宝玉低着头,偷偷瞥向黛玉,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中又痛又怜,却不敢再多说什么。


    贾母转向二太太王氏:"老二家的,你去叫琏儿来,我有事吩咐。"


    不多时,贾琏匆匆赶来。史太君将事情说了,道:"你护送玉儿回扬州,一路上要好生照料。我这里有封信,你亲自交给林姑父。"


    贾琏恭敬地接过信,心中却暗自嘀咕:老太太这般郑重其事,信中必有要事。他偷眼瞧了瞧黛玉,见她哭得眼睛红肿,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怜惜。


    "琏儿,"史太君又叮嘱道,"玉儿身子弱,路上要慢些走,别赶得太急。到了扬州,若你林姑父病情好转便罢,若有不测"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你要好生帮衬玉儿……。"


    贾琏连连称是。黛玉听到"不测"二字,身子又是一颤,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安排妥当后,史太君让鸳鸯扶着黛玉回潇湘馆休息,又命人准备行装。宝玉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眼中满是不舍。


    另一边,王熙凤正在房中为贾琏收拾行装。她一边叠衣服,一边斜眼看着丈夫:"这一去少说也要两三个月,你可给我老实点,别又在外头拈花惹草。若让我知道了,仔细你的皮!"


    贾琏赔笑道:"奶奶说哪里话,我这次是护送林妹妹,哪有心思想别的?"


    王熙凤冷哼一声:"你那些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林妹妹面前你自然不敢造次,可路上那么多驿站,谁知道你会不会"


    "不敢不敢!"贾琏连忙摆手,"我对天发誓,绝不做对不起奶奶的事!"


    王熙凤这才脸色稍霁,继续收拾行李。贾琏见她转身,偷偷朝站在一旁的平儿挤眉弄眼。平儿抿嘴一笑,轻声道:"二爷还是安分些好,奶奶的手段您又不是不知道。"


    贾琏凑近平儿耳边:"好平儿,你就不可怜可怜我?这一去几个月"


    平儿红着脸推开他:"二爷又胡说!仔细奶奶听见。"说着快步走开了,却忍不住回头看了贾琏一眼,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潇湘馆内,黛玉已经止住了眼泪,但眼睛仍红肿着。紫鹃和雪雁忙着收拾行李,不时偷眼看她。


    "姑娘,要不要带这件白狐裘?扬州虽比京城暖和,但入了冬也冷。"紫鹃问道。


    黛玉摇摇头:"不必了,轻装简行就好。"她望着窗外,轻声道,"不知父亲现在怎样了"


    紫鹃见她又要落泪,连忙岔开话题:"姑娘,宝二爷刚才派人来,说想见您一面。"


    黛玉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不多时,宝玉匆匆进来,眼中满是担忧:"林妹妹"


    黛玉勉强一笑:"二哥哥不必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宝玉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香囊递给她:"这是我让袭人连夜赶制的,里面装了安神的香料。妹妹路上带着,也好也好想起我。"


    黛玉接过香囊,触手生温,上面绣着一枝并蒂莲。她想要拒绝,想起扬州病重的父亲,此时与宝玉纠缠推拒不是良机,若是耽误了行程,只怕自己会后悔莫及,故而压下心中的抗拒,低声道:"谢谢二哥哥。"


    两人相对无言,唯有秋风穿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也在诉说着离别的愁绪。


    第162章 第162章【VIP】


    残阳如血,将荣国公府的朱漆大门染上一层凄艳的红色。林黛玉站在台阶下,纤细的身影被拉得老长,仿佛随时会被这暮色吞噬。雪雁怀中抱着一个青布包袱,里面装着几件黛玉的换洗衣裳和那本她最爱的《牡丹亭》。


    "林妹妹,你要早些回来,我们都在家里等着你呢。"贾宝玉紧紧盯着黛玉,眼中噙着泪,声音哽咽,"扬州路远,你千万要保重身子。"


    黛玉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心中担忧远在扬州的父亲,修长的手指此刻却因用力而泛白。她心中酸楚,强忍泪水道:"多谢二哥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此番父亲病重,我却不能在父亲跟前尽孝,心中已然惶恐不安,我得在父亲跟前照顾着,等父亲病愈再论其他……"


    宝玉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方素白帕子,塞进黛玉手中:"这是我昨夜睡不着时写的,你带着路上看。"


    黛玉展开帕子,只见上面用墨笔题着几行小字,字迹有些潦草,显然是匆忙写就:"①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看完黛玉心头一恼,都什么时候了,自己担忧父亲的病情,宝玉竟还有心思提起儿女情长之事,气的险些落下泪来。


    "咳咳。"二太太王氏站在台阶上,用帕子掩着嘴轻咳两声,"时候不早了,琏儿和宁府的贾琤还在等着呢。"


    她今日特意穿了件绛紫色对襟褂子,显得格外庄重。只是那双眼睛不住地在黛玉身上打量,目光如刀,似要将这柔弱少女剖开来看个透彻。


    宝玉不情不愿地让开,却又忽然上前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枚玉佩递给黛玉:"这是我从小戴到大的,让它替我护着你。"


    王氏见状,眉头狠狠一跳。那玉佩是老太太给宝玉的周岁礼,价值不菲。她心中暗骂:"好个狐媚子,临走了还要勾引我儿!"但想起林如海病重的消息,又强行压下怒火,脸上堆出假笑:"玉儿放心拿着吧,到底是宝玉一片心意。"


    黛玉没有接过玉佩,只是福了福身:"多谢二哥哥好意,黛玉不好夺人所爱,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她声音虽轻却十分坚定。


    紫鹃和雪雁一左一右扶着黛玉上了马车。紫鹃悄悄回头,正对上二太太阴冷的目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待马车驶远,王氏立刻变了脸色,对身旁的周瑞家的道:"去我屋里说话。"


    一进内室,王氏便摔了茶盏:"好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当着我的面就敢勾引宝玉!"


    周瑞家的忙递上新的茶盏,心中唾弃明明是宝二爷上赶着去寻林姑娘,但在二太太跟前也只能低声道:"太太息怒,横竖她这一去,还不知能不能回来呢。"


    王氏冷笑一声,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林如海那病,太医院的王太医说了,最多撑不过三个月。"她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林家几代列侯,林如海又管着盐政,家底厚着呢。等林如海一死,就剩那个病秧子"


    "太太的意思是?"周瑞家的凑近了些。


    "到时候,还不是任我们拿捏?"王氏眯起眼睛,"宝玉的婚事我自有主张,林家那点家产,正好给元春在宫里打点用。"


    周瑞家的连连点头:"太太高见。只是宁府琤五爷奉旨同行,会不会"


    王氏不屑地哼了一声:"贾琤不过是奉皇命去扬州办事,顺路罢了。他到底是宁国公府的,跟咱们府上隔着一层,林丫头是荣国公府的外孙女,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


    官道上,马车缓缓前行。黛玉靠在窗边,手中握着帕子,泪水无声滑落。


    "姑娘,喝口茶吧。"紫鹃递上温热的茶水,心疼地看着自家小姐苍白的脸色。


    黛玉摇摇头,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忽然马车一个颠簸,她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林妹妹小心。"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肩膀。


    黛玉抬头,正对上贾琤关切的目光。他今日穿了一身靛蓝色直裰,衬得肤色如玉,眉目如画。与宝玉的俊美不同,贾琤的面容更显英挺,眉宇间自带一股沉稳气度。


    "多谢琤表哥。"黛玉慌忙坐直身子,脸颊微红。


    贾琤收回手,温声道:"路途遥远,林妹妹若是累了就说一声,我们随时可以停下休息。"


    黛玉轻声道:"父亲病重,我不敢耽搁"


    话未说完,气,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递给她:,又有太医随行,定会好转的。"


    黛玉接过帕子,发现上面绣着几枝青竹,针脚细密,显是用了心思的。她有些诧异:"这是"


    "这是我的帕子,还是新的。"贾琤微微一笑,"比不上林妹妹的针线,只是想着路上或许用得上。"


    紫鹃和雪雁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琤五爷不仅才华出众,深得皇上赏识,没想到竟还如此细致。


    黛玉擦去泪水,勉。"


    贾琤见她情绪稍缓,便从行是新出的《扬州十日记》,记载了若是无聊,可以看看。"


    黛玉接过书,指尖,慌忙缩回。贾琤却似未觉,自顾自地讲解起书中内容。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如清泉流过山石,不知不觉间,黛玉


    天色渐暗,车队在一处驿站停下。贾琤亲自安排了上房,又命人熬了安神的汤药送来。


    "琤五爷对姑娘真上心。"雪雁一边铺床一边小声道。


    紫鹃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但心里也不免疑惑。宁府琤五爷平日待人温和有礼,但如此细致周到却是少见。


    夜深人静,黛玉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忽然听到窗外传来悠扬的笛声,曲调清越,似在诉说离愁。她披衣起身,轻轻推开窗户。


    月光下,贾琤独自站在院中老槐树下,一管竹笛横在唇边。见黛玉开窗,他停下演奏,歉然道:"吵醒妹妹了?"


    黛玉摇头:"我本就睡不着。"她犹豫片刻,"三哥方才吹的是什么曲子?"


    "《折柳曲》,"贾琤仰头望着月亮,"古人送别时所作。"


    黛玉心头一酸,又想起父亲。贾琤似是看出她的心思,轻声道:"妹妹若是不嫌弃,我教你吹一曲可好?"


    不知为何,黛玉点了点头。贾琤取来另一支小巧的玉笛递给她:"这是我早年得的,一直带在身边。"


    月光如水,两人并肩坐在石阶上,一个教,一个学。黛玉聪慧,很快便能吹出简单的调子。夜风拂过,带来远处荷塘的清香。


    "琤表哥为何对我这般好?"一曲终了,黛玉忽然问道。


    贾琤沉默片刻,才道:"我这一生少有知己,郡主当年因体弱,先西宁太妃不放心,进宫求陛下赐婚。这些年我与郡主相敬如宾,对她只有敬重,从未动过男女之情。郡主病重离世,也有那些风言风语的缘故,我心中愧疚。但妹妹不同,与妹妹一起谈论诗词,我仿若遇到知己良朋。"他转头看向黛玉,目光温柔,"况且妹妹才情出众,我心中敬佩,能与妹妹相逢,我甚是欢喜。"


    黛玉心头微动,正想说些什么,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贾琤连忙轻拍她的背,又递上温水:"夜里凉,妹妹还是回房休息吧。"


    黛玉点点头,却在起身时脚下一软,险些跌倒。贾琤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都愣住了。


    "抱抱歉。"黛玉慌忙挣脱,脸颊滚烫。


    贾琤也有些尴尬:"是我唐突了。"他退后一步,郑重道,"妹妹放心,这一路上我定会护你周全。"


    回到房中,黛玉躺在床上,心绪难平。贾家其他人的面容在脑海中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贾琤温柔的目光和那支《折柳曲》的旋律。


    五日后,车队终于抵达渡口,一行人转乘水路。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运河上船只往来如梭,一艘挂着"荣国公府"灯笼的官船缓缓靠岸。船头立着一位素衣少女,眉目如画却隐含忧愁,正是从京城赶回探望父亲的林黛玉。


    "姑娘,风大,加件衣裳吧。"紫鹃捧着月白缎面斗篷走来,轻轻为黛玉披上。


    黛玉摇了摇头,目光始终望向码头方向:"紫鹃,你说父亲病得重不重?林管家信上说得含糊,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紫鹃还未答话,身后传来贾琤的声音:"林妹妹莫要太过忧心,林姑父吉人天相,定会逢凶化吉。"贾琤身着靛蓝锦袍,腰间玉佩叮咚,虽是安慰之语,眉宇间却也带着凝重。


    码头上,林府管家林忠早已带着一众仆役等候。见船靠岸,连忙上前行礼:"老奴见过琤五爷,琏二爷,见过姑娘。老爷日日念叨,可算把姑娘盼回来了。"


    黛玉急步上前:"林管家,父亲现在如何?"


    林忠面色一僵,低声道:"老爷情况不太好。自开春染了风寒,请遍扬州名医,药吃了不少,却一日重似一日。"


    黛玉闻言,身子微微一晃,紫鹃连忙扶住。贾琤见状,吩咐道:"先回府再说。李太医,有劳您一道去看看。"


    一行人匆匆上了马车。黛玉透过纱帘望着熟悉的街景,往昔与父亲同游的场景历历在目。那时父亲常执她手,指点街边碑刻,讲解诗文典故。林如海身形挺拔,眉目疏朗,一袭青衫更显儒雅。如今却


    "姑娘,到了。"紫鹃的轻唤将黛玉从回忆中拉回。


    林府门前,石狮依旧,匾额如新,却透着一股萧索之气。黛玉顾不得礼仪,提着裙摆直奔内院。穿过回廊时,一阵熟悉的药香飘来,她心头一紧,脚步更快了。


    内室门前,黛玉却突然止步,手指紧紧攥着帕子,竟不敢推门而入。贾琤随后赶到,温声道:"林妹妹,姑父见到你,病定然能好三分。"


    深吸一口气,黛玉推开了雕花木门。屋内光线昏暗,药气浓重。床榻上,一个形销骨立的身影半倚在床头,听到动静缓缓转头。


    "玉儿回来了?"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黛玉如遭雷击,愣在原地。这是她记忆中温文尔雅的父亲吗?眼前之人面色青白,双颊凹陷,曾经明亮的眼睛*如今浑浊无神,连那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散乱不堪。


    "父亲!"黛玉扑到床前,泪水夺眶而出。她握住父亲枯瘦的手,那曾经执笔题诗、抚琴作画的手,如今骨节分明,冰凉如铁。


    林如海勉强露出笑容,抬手想为女儿拭泪,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莫哭为父无碍"


    贾琤见状,连忙请李太医上前诊脉。


    贾琏跟在一行人身后,进了屋内细细打量四周,只见墙上悬挂的字画,百宝阁上摆放的古玩摆件无一不是精品,心中对林家丰厚的家产也有了底。


    李太医坐下细细把脉,眉头越皱越紧,又查看了林如海的舌苔和眼底,神色愈发凝重。


    "如何?"贾琤低声问道。


    李太医示意到外间说话。黛玉不肯离开父亲,贾琤只好让紫鹃陪着,自己随太医出去。


    廊下,李太医捻须沉吟:"林大人之症,表面似风寒入体,实则另有蹊跷。脉象沉涩而促,舌底有青纹,此乃中毒之兆。"


    "中毒?"贾琤一惊,"可能确定是何种毒物?"


    "老朽年轻时曾在大内见过类似病例,是西域进贡的一种奇毒,名唤青冥散。此毒无色无味,初时症状与风寒无异,渐渐侵蚀五脏,最后"李太医摇头叹息,"只是此毒罕见,怎会出现在林大人身上?"


    贾琤面色阴沉:"可有解法?"


    "老朽只能一试。先开个方子,看能否缓解毒性。"李太医提笔写下药方,又道,"当务之急是找出毒源,否则即便解了现有毒素,若源头不除"


    贾琤会意,立即召来林管家:"府中近日可有添置什么新奇物件?尤其是姑父常接触的。"


    林忠思索片刻:"老爷素来不喜奢华,倒是上月有位西域商人来访,赠了一盆异域兰花,老爷甚是喜爱,放在书房日日观赏。"


    "带我去看!"


    书房内,窗边紫檀几案上摆着一盆通体幽蓝的兰花,花瓣细长如剑,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李太医小心检查后,肯定地点头:"就是此物!夜幽兰,西域奇花,花瓣上的粉末遇热挥发,吸入后会逐渐中毒。"


    贾琤立即命人将花移至院中,又吩咐:"此事非同小可。林管家,近日府中可有异常?"


    林忠面露难色:"自老爷病后,甄家那边暗中打探的勤了些还有,上月厨房走了两个老人,新来的厨娘让人查了是李家引荐的,李家是甄家的姻亲。"


    贾琤眼中精光一闪,心知此事背后必有蹊跷。他安排心腹暗中监视府中动静,又增派人手保护林如海和黛玉。


    回到内室,黛玉仍守在父亲床前,泪水已浸湿了前襟。见贾琤回来,她急切地问:"琤表哥,太医怎么说?"


    贾琤犹豫片刻,决定如实相告:"林姑父是中了毒,现已找到毒源。林妹妹放心,李太医已有对策。"


    黛玉闻言,脸色煞白:"中毒?何人如此狠毒!"她转向昏睡中的父亲,声音哽咽,"父亲为官清正,待人宽厚,怎会"


    贾琤安慰道:"我已派人严加防范,绝不会再让林姑父受到伤害。林妹妹也要保重自己,林姑父醒来若见你憔悴,岂不心疼?"


    是夜,贾琤独坐客房,细思日间种种。林如海身为巡盐御史,手握重权,如今又值盐税改革之际,中毒一事恐非家宅私怨那么简单。他提笔修书,将情况密报京中,又写了几封拜帖,准备明日拜访扬州官场几位要员。


    窗外,一弯新月挂在天际,清冷的月光洒在林府飞檐上,仿佛为这座危机暗涌的宅邸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第163章 第163章【VIP】


    扬州的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三日,将巡盐御史府邸的青砖黛瓦洗得发亮。


    内室里,林如海面色灰白地躺在拔步床上,胸口的起伏几乎微不可察。黛玉跪在床边,用沾了清水的棉纱轻轻擦拭父亲干裂的嘴唇。她眼眶通红,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雪雁轻推门扉,木盘上的药碗微微晃动,苦涩的气息在暖阁内漫开。林黛玉自锦帐边抬头,见雪雁捧着方盘走近,低声道:“姑娘,药煎好了。”


    黛玉接过药碗,指尖触到碗壁微烫,却似浑然不觉。她俯身望向父亲林如海,见他面色灰败,唇间隐有青紫,呼吸微弱如游丝。帐内烛影昏黄,将他枯瘦的面容映得愈发憔悴。


    “……”她轻唤一声,声音哽在喉间。执起银匙,舀了半勺药汁,小心吹凉,才缓缓递至林如海唇畔。药汁沾唇即溢,顺着他下颌滑落。黛玉忙用帕子去拭,手腕却忽被雪雁按住:“姑娘仔细手抖,我来罢。”


    黛玉摇头,眼中泪光盈盈:“我来……父亲若知道是我,或许肯咽下去。”说罢又试,指尖抵着林如海的下颌,将药一点点灌入。药汁终于渗入齿缝,她屏息盯着父亲的喉头,直到那微弱的滚动闪过,才如释重负般闭了闭眼。


    窗外风声簌簌,室内药香萦绕,将这一室凄清裹得温热了些许。


    等黛玉喂完药,紫鹃接过药碗,见黛玉憔悴模样,心疼道:"姑娘,老爷已经用过药了。您三日未曾合眼,不如先去歇歇?"


    黛玉拒绝的话未曾说出口,忽然感觉父亲的手指动了动。


    "父亲!"黛玉惊呼出声,却见林如海眼皮颤抖,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贾琏抢先一步跨入内室,脸上惊喜之色还未展开,就见林如海的目光越过他,直直落在门口刚到的贾琤身上。


    "琤哥儿"林如海气若游丝地唤道,枯瘦的手从被中伸出。贾琤心中一紧,还好解毒丹送的及时,快步上前从怀中取出明黄绢布包裹的瓷瓶:"奉皇上口谕,特赐解毒丹。"


    贾琏脸色变了变,退后半步。他分明看见林姑父眼中闪过如释重负的光彩,那是他从未见过的。


    扬州的天气总是梅雨绵绵,湿气氤氲。服用过解毒丹后,逐渐清醒过来的林如海半坐在床上,手中握着一卷《庄子》,却久久未能翻动一页。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单调而沉闷,与他胸中那股莫名的烦躁相呼应。


    "老爷,荣国公府的琏二爷到了。"林管家轻叩门扉,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林如海眉头微蹙,放下书卷:"请他进来吧。"


    贾琏一身锦缎华服,腰间玉佩叮当作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走进内室。他向林如海深深一揖:"姑父大人安好,侄儿奉老太太之命,特来看望姑父。"


    林如海示意他坐下,命人上茶。贾琏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奉上:"这是老太太亲笔所书,嘱咐侄儿务必亲手交给姑父。"


    林如海接过信,蜡封上赫然是史太君的私印。他拆开信封,细细读来,眉头却越皱越紧。信中先是关切他的身体状况,继而提到黛玉在荣国公府的表现,最后委婉地提及宝玉与黛玉的"两小无猜"。


    "老太太身体可好?"林如海放下信,语气平淡。


    贾琏笑道:"老太太精神矍铄,每日与姑娘们说笑,甚是开怀。只是"他顿了顿,"只是近来府中事务繁杂,老太太与二太太之间偶有分歧。"


    林如海目光一凝:"哦?什么分歧能让老太太与二太太不睦?"


    贾琏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忙道:"不过是些家务琐事。老太太疼爱林妹妹,二太太则更看重薛家表妹,两人在姑娘们的教养上有些不同见解。"


    林如海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茶水险些溢出。他不动声色地将茶盏放回几上:"薛家姑娘也在府上?"


    "正是。薛姨妈带着宝钗妹妹和蟠兄弟在府上住了有些时日了。"贾琏笑道,"宝钗妹妹端庄大方,深得二太太喜爱。老太太则更偏爱林妹妹的才情。说来也巧,两位妹妹都与宝玉相处甚欢。"


    林如海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他强自镇定:"宝玉近来如何?可还在家塾读书?"


    贾琏摇头笑道:"宝玉哪里是读书的料子!老太太宠他,说他天生有灵性,不必拘泥于科举之道。如今他整日与姑娘们一处,吟诗作对,倒也有几分才情。"


    林如海胸口一阵发闷。他想起——"衔玉而诞,被老太太宠得无法无天"。如今看来,,反而变本加厉。


    "老太太酌着词句,"提及宝玉与黛玉的婚事?"


    贾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有此意,只是二太太似乎更属意宝钗。府中下人都在私下议论,木石前盟之争呢。"


    "荒唐而起,茶盏翻倒,茶水泼洒在史太君的信上,墨迹顿时晕染开来。


    贾琏吓了一跳,慌忙起身:"姑父息怒!"


    林如海面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他想起黛玉临去荣国公府前那含泪的眼睛,想起她信中那些欲言又止的话语。原来他的掌上明珠在荣国公府竟成了两个妇人争斗的棋子!


    "老爷!"林管家闻声赶来,见状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林如海,"您保重身体啊!"


    林如海推开林管家的手,强撑着对贾琏道:"琏儿今日先回去休息吧。改日改日我们再详谈。"


    贾琏察言观色,知道不宜久留,匆匆告辞离去。


    待贾琏走后,林如海再也支撑不住,半倒在床上,面色惨白如纸。


    "老爷,您这又是何苦?"林管家急忙取来药丸,服侍林如海服下,"李太医说过,您余毒未清,最忌情绪激动。"


    林如海苦笑:"林忠,你可听见了?他们把黛玉当什么了?一个可以随意摆布的玩物吗?"


    林管家叹息:"老爷,荣国公府门第高贵,老太太又是姑娘的外祖母,想来不会亏待姑娘。"


    "你懂什么!"林如海厉声道,随即又颓然摇头,"不,你不明白。那宝玉是个什么样的人?整日混迹闺阁,不思进取。老太太宠他如命,将来能有什么出息?黛玉若嫁给他"


    他说不下去了,眼前浮现出女儿那双酷似亡妻的明眸。贾敏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如海,我们的玉儿一定要给她找个好归宿"


    林管家见林如海神色恍惚,连忙劝道:"老爷,姑娘聪慧过人,又有荣国公府老太太照拂,您不必过于忧心。倒是您的身子"


    林如海突然抓住林管家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林忠,我这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老爷!"林管家大惊,"您千万别这么说!李太医说了,只是余毒未清,需要静心调养"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林如海打断他,声音低沉,"这些日子,我夜不能寐,总觉得大限将至。若我有个三长两短,黛玉要怎么办?荣国公府荣国公府绝非良配啊!"


    他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赫然出现一抹刺目的黑红。


    林管家见状,慌忙命人去请李太医,一边扶着林如海躺到榻上:"老爷,您先别想这些。姑娘的事可以从长计议,眼下您最要紧的是保重身体。"


    林如海望着帐顶,眼中泪光闪烁:"林忠,你说我若现在写信把黛玉留在扬州,老太太会放人吗?"


    林管家迟疑道:"这恐怕不易。老太太既然有意撮合姑娘与宝玉的婚事,怎会轻易让姑娘留下?况且姑娘在荣国公府也住了这些年,若是荣国公府闹腾起来,外人难免猜测"


    "猜测什么?猜测我林如海不信任岳家?"林如海冷笑,"他们做出这等事来,还指望我信任他们?"


    李太医匆匆赶来,诊脉后面色凝重,开了几剂药后私下对林管家道:"林大人所中之毒幸亏有陛下御赐的解毒丹,解了大半毒性,只是如今余毒未清,又郁结于心,气血两亏,若再这般忧思过度,只怕"


    林管家送走大夫,回到林如海榻前,见他双目紧闭,以为他睡了,正要退出,却听林如海幽幽道:"林忠,你说我若为黛玉另择一门亲事,如何?"


    林管家一惊:"老爷,这恐怕会得罪荣国公府啊。"


    "得罪?"林如海睁开眼,目光如炬,"他们可曾想过会得罪我?黛玉是我的女儿,她的婚事,自然由我做主!"


    "可是老爷,荣国公府到底是姑娘的外祖家"


    "我林如海虽不是权倾朝野,但也是探花及第,天子门生!"林如海挣扎着坐起身,"况且,我这些年为官清廉,在朝中也有几位挚友。若真要与荣国公府周旋,未必没有胜算。"


    林管家见林如海心意已决,知道再劝无用,只得道:"老爷既有此意,不如先养好身子,再从长计议。姑娘的婚事非一日可定,您若贸然行动,只怕适得其反。"


    林如海长叹一声,重新躺下:"你说得对。此事需得谨慎谋划。"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林忠,你派人去打听打听,江南一带可有合适的人家。记住,要门第清白,子弟上进的人家。"


    "是,老爷。"林管家应道,心中却忧虑重重。他知道,老爷此举无异于与荣国公府公开叫板,一旦消息走漏,后果不堪设想。


    窗外,雨声渐歇,一缕夕阳穿透云层,照在林如海苍白的脸上。他望着那抹残阳,喃喃自语:"敏儿,你若在天有灵,保佑我们的玉儿保佑我能来得及为她安排好一切"


    次日,贾琏站在回廊下,望着檐角滴落的水珠,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本誊抄的林家田产册子。


    "琏二爷,您怎么在这里?可是来看望老爷的?"林管家捧着药碗从月洞门走来,花白的胡须上还沾着雨雾。


    贾琏迅速收回思绪,脸上堆起关切:"原本准备来看望姑父的,只是李太医说姑父体内余毒未清,还需静养。"他接过药碗,状似无意地问道:"听闻姑父在扬州有处盐引,不知现在是谁在打理?"


    林管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警觉,垂首道:"老奴只管府内杂务,外头生意都是林义在操持。"说罢便躬身退下,留下贾琏站在原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夜深人静时,贾琏独自在书房翻检账册。烛火将他贪婪的面容映在窗纸上,像只窥伺猎物的豺狼。忽然外头传来脚步声,他慌忙将册子塞回暗格,却见是醉醺醺的林义被小厮搀扶着经过。


    "林管事这是"贾琏故作关切地迎上去。


    小厮赔笑道:"义叔今日去盐场对账,多喝了几杯。"


    贾琏眼中精光一闪,亲自帮着将人扶到厢房。待小厮退下,他从袖中取出醒酒汤,温声道:"林管事为姑父操劳至此,实在令人敬佩。"


    林义醉眼朦胧地摆手:"应该的老爷待我们恩重如山"


    "听说姑父在杭州还有处茶山?"贾琏顺势坐在床边,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家常。


    "哪止茶山"林义打了个酒嗝,"光运河边的铺面就值"话未说完便鼾声如雷。贾琏嘴角噙着笑,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浑然不觉暗处有双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这日清晨,林如海精神稍好,靠在引枕上听贾琤细说朝中局势。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凹陷的面颊上投下斑驳光影。


    "陛下很关心姑父的伤势。"贾琤将茶盏递到林如海手中,"这次下毒之事,恐怕与盐税亏空案有关。"


    林如海剧烈咳嗽起来,黛玉连忙为他抚背。待气息平复,他苦笑道:"我早该想到他们狗急跳墙"话未说完,忽然盯着贾琤腰间玉佩怔住了——那是御赐之物,只有极得圣心的臣子才能佩戴。


    正当此时,林管家匆匆进来,在林如海耳边低语几句。老人面色骤变,手中茶盏"啪"地摔得粉碎。


    "爹爹?"黛玉惊慌地握住父亲颤抖的手。


    林如海强压怒火,对贾琤勉强笑道:"贤侄且去用早膳,老夫有些家事要处理。"待贾琤退出,他猛地拍案而起:"好个贾琏!真当我林家无人了?"


    原来林管家发现账房有人翻动的痕迹,守夜的小厮更看见贾琏深夜在书房鬼祟行事。林如海气得浑身发抖,忽然转向默默垂泪的黛玉:"玉儿,你在外祖母家过得可好?"


    黛玉身子一颤,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却只是摇头。这时雪雁端着药进来,见状跪倒在地:"老爷明鉴!姑娘在荣国府日日以泪洗面,二太太明里暗里说姑娘是打秋风的,连下人都敢给脸色看"


    "那来的路上呢?"林如海声音嘶哑。


    雪雁偷眼看黛玉,见她没有阻拦,便壮着胆子道:"琏二爷只顾自己享乐,姑娘晕船吐得厉害也不闻不问。倒是宁国公府的琤五爷一路照料,还特意绕道去采买姑娘爱吃的蜜饯"


    窗外忽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林如海示意林管家去看,回报说是贾琏在院中"不慎"打翻了丫鬟捧着的参汤。老人冷笑一声,望向女儿单薄的肩膀,心中已有了计较。


    当夜,林如海将贾琤单独唤到病榻前,从枕下取出一卷账册:"这是盐税亏空的实据,背后牵涉"话未说完,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赫然沾着黑血。


    贾琤大惊:"姑父!"


    林如海摆摆手,眼中精光乍现:"我的身子短时间内怕是很难痊愈,盐税亏空案我就托付给你了。"他死死攥住贾琤的手腕,声音渐低,化作一阵风过竹林般的叹息。


    贾琤当即应下了,此次他奉陛下之命下扬州,带着太医来为林姑父诊治,主要目的便是盐税亏空一案,牵涉颇广,陛下下令严查。林姑父既将证据递到自己手上,自然义不容辞。


    第164章 第164章【VIP】


    秋风卷着落叶扫过林府的庭院,发出沙沙的声响。林如海靠在窗边的藤椅上,望着窗外日渐凋零的景色,不由得咳嗽了几声。他瘦削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心事重重。


    "老爷,该喝药了。"管家林忠端着药碗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见林如海出神,不由得叹了口气。


    林如海回过神来,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让他皱了皱眉。他放下碗,示意林忠坐下:"林忠,上次我让你打听的事,可有眉目了?"


    林忠微微躬身:"正要向老爷禀报。老奴这半月寻遍了扬州城及周边州县,按老爷的要求寻了几户合适的人家。"


    林如海眼睛一亮,强撑着坐直了身子:"快说与我听听。"


    林忠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子,翻开念道:"第一家是扬州盐商世家周府的二公子,今年十八,正在国子监读书。周家与京城几位大人都有姻亲,家底丰厚。"


    "盐商?"林如海眉头微皱,"这些人家表面光鲜,内里不知多少龌龊。黛玉性子清高,如何能适应这等铜臭之家?"


    林忠点头称是,继续道:"第二家是两淮盐运使李大人的侄子,今年二十,去年中了举人,正在准备会试。李大人说若成了这门亲事,定会多多提携侄子的前程。"


    林如海苦笑:"普通官宦之家更是不妥。我虽为巡盐御史,到底只是个五品官。那荣国公府虽已没落,可老太太还在,宁国公府权势显赫,宁荣二府互为倚仗。若老太太执意要黛玉嫁与宝玉,区区盐运使如何抵挡得住?"


    窗外的雨声渐大,打在芭蕉叶上发出沙沙声响。林如海望向窗外朦胧的雨幕,仿佛看到女儿孤零零站在荣国公府中的身影。他不能让黛玉陷入如此境地,嫁给一个被宠坏的纨绔子弟。


    "还有两家呢?"他收回目光问道。


    "第三家是江南大儒方先生的独子,今年十九,已有举人功名。方家世代书香,在士林中声望极高。"


    林如海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随即又摇头:"方先生学问确实令人敬佩,但他那儿子我见过,性子太过迂腐。黛玉才情高绝,若嫁与一个只知死读书的呆子,岂不委屈?"


    林忠轻叹一声,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家是本地乡绅张员外家,祖上出过进士,如今虽无人在朝为官,但在扬州颇有声望。张家三公子今年十七,聪慧过人,去岁刚中了秀才。"


    "乡绅"林如海喃喃重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锦被上的刺绣,"这样的人家,如何抵挡得住荣国公府的威势?老太太一纸书信,恐怕就能让他们乖乖交出黛玉。"


    房间陷入沉默,只有雨滴敲打窗棂的声音。林如海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竟见了血丝。林忠慌忙上前为他抚背,却被他抬手制止。


    "老爷保重啊!"林忠声音发颤,"小姐还小,婚事可以从长计议。"


    林如海惨然一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若不趁现在为玉儿安排好,待我去了,她孤苦无依,只能任由荣国公府摆布。"他抓住林忠的手,"你再去找,一定要找到合适的人家。只求能护住黛玉……


    林忠老眼含泪,重重点头:"老爷放心,老奴就是走遍江南,也要为小姐寻个良配。"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接着是黛玉清脆的声音:"父亲,女儿给您送新抄的经书来了。"


    林如海迅速将染血的帕子塞到枕下,强打精神坐直身子。门帘掀起,黛玉手捧一册工整的经书走了进来。她穿着素雅的淡紫色衫子,身形纤细如柳,眉目间已能看出绝世风姿的雏形。


    "父亲今日气色好些了。"黛玉将经书放在床边小几上,眼中满是关切。


    林如海慈爱地看着女儿:"玉儿的字越发好了。"他伸手想抚摸女儿的头发,却在半途改为轻拍她的手,"去歇着吧,父亲与林管家还有事商议。"


    黛玉乖巧地行礼退出,临走时疑惑地看了林忠一眼。老管家对她温和一笑,却掩不住眼中的忧虑。


    几日后,扬州林府的书房里,林如海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手中的名册重重合上。窗外春雨绵绵,打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却无法抚平他眉间的皱纹。


    "老爷,这是今日第三份名册了。"管家林忠捧着茶盏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见主子神色不豫,小心翼翼地将茶放在案几上,"可是仍没有中意的?"


    林如海叹了口气,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上好的龙井此刻尝来却索然无味。"这些人家,不是祖上不清白,就是子弟不成器。"他指了指名册,"这个刘家公子,听说房里已有两个通房丫头;那个王家少爷,去年还在赌坊欠下巨债我如何能将玉儿许给这样的人家?"


    林忠垂手而立,欲言十余载,从小看着黛玉长大,深知老爷对小姐的疼爱。自从贾玉的婚事,老爷便日夜忧心,生怕女儿入了那虎狼之窝。


    "三,终于开口,"老奴近日打听到一个人选,或许"


    林如海妨。"


    "宁国公府的五爷,户部


    林如海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晃,几滴茶水溅在衣袖上。他放下茶盏,眉头紧锁:"琤哥儿?宁国公府?那不是与荣国公府同气连枝?"


    "老爷容禀,"林忠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这位贾五爷与荣国公府那边并不亲近。他是襄宁长公主的嫡孙,父亲是宁国公府三房老爷,现任大理寺卿;母亲是敏仪县主,先太后母家的侄孙女。论家世,比荣国公府还要贵重三分。"


    林如海神色稍缓,示意他继续。


    "贾五爷现任从五品户部员外郎,极得陛下看重。这次来扬州办差,正巧护送小姐回府。老奴暗中观察,这位爷待人接物温润如玉,对小姐更是礼数周全。"林忠顿了顿,"最重要的是,老奴从雪雁那里得知,宁国公府三太太对小姐多有照顾,将来不必担心婆媳龃龉。"


    窗外雨声渐密,林如海起身踱至窗前,望着庭院中被雨水洗刷得发亮的青石板。他想起女儿自金陵回来后,偶尔提及那位"琤表哥"时眼中闪过的光彩。


    "贾琤我记得他原配已故?"林如海突然转身,"可有什么隐秘?"


    林忠早有准备:"老奴特意打探过,贾五爷的原配夫人是已故西宁郡王之女,年前病逝,并无子嗣。贾家上下都说五爷待妻子极好,夫人病重时亲自侍奉汤药。夫人去世后,五爷守制三年,所以未曾续弦。"


    林如海眉头微展,却又想起一事:"宁国公府与荣国公府毕竟同宗,若玉儿嫁过去,荣府那边"


    "老爷放心,"林忠胸有成竹,"老奴打听到宁府那位老太君襄宁长公主与荣府老太太素有嫌隙。宁国公府向来独立,不惧荣府势力。况且"他压低声音,"贾五爷在朝中颇得陛下看重,能护得住小姐。"


    林如海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思索:"黛玉今年十四了,我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若有个闪失"他说到这里,声音微微发颤,"林家偌大家业,她一个孤女如何守得住?"


    林忠面露忧色:"老爷多虑了,您正当壮年"


    "我的身子自己清楚。"林如海摆摆手打断他,"荣国公府那边,宝玉虽与黛玉亲近,但荣府内里复杂,二太太又唉,不是良配。宁府贾琤丧妻未久,按理说不该这么快议亲,可我实在等不得了。"


    林忠犹豫道:"老爷,贾五爷前妻是西宁郡王府的郡主,身份尊贵。小姐虽出身书香门第,但毕竟"


    "这我考虑过了。"林如海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宁国公府虽贵,但我们林家五代列侯,祖上更是开国功臣,门第上并不逊色。况且黛玉外祖家是荣国公府,两家联姻,对宁国公府来说也算门当户对。"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最重要的是,贾琤此人可靠。当年西宁郡王府能将郡主托付给他,足见对其信任。若将黛玉许配给他,至少能保她一生平安。”


    林忠见老爷心意已决,不再多言,只道:"那老爷打算何时与小姐提起此事?"


    林如海望向窗外,一片枯叶被风卷着打了个旋儿,落在他窗台上:"就这几日吧,趁我还清醒"


    雨丝斜飞入窗,打湿了林如海的衣袖。他浑然不觉,脑海中浮现出女儿纤细的身影。黛玉自幼丧母,体弱多病,若嫁入寻常人家,难免受委屈。这贾琤家世显赫,人品贵重,确是个难得的人选


    "老爷,可要老奴再详细打听?"林忠察言观色,适时问道。


    林如海回过神来,轻轻点头:"你且将贾琤的底细再摸清楚些,尤其是他与荣国公府的关系,还有"他顿了顿,"他为何会对玉儿另眼相看。"


    林忠躬身应是,正要退出,忽听林如海又道:"此事暂且不要声张,连玉儿也不要告知。"


    "老奴明白。"


    待林忠退下,林如海重新坐回案前,目光落在那几本被冷落的名册上。窗外雨声渐歇,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书桌上的宣纸上,映出淡淡的光晕。


    他提起笔,在纸上缓缓写下"贾琤"二字,墨迹在光晕中显得格外清晰。


    三日后,林管家已经仔细打听了宁府贾五爷的事情,报与了自家老爷。林如海仔细了解后,终是让人唤来了黛玉。


    黛玉听得父亲传唤,便直奔书房。她身着淡紫色衫子,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花簪,清丽脱俗。见父亲靠在榻上读书,脸上露出欣喜之色:"父亲今日气色好多了。"


    林如海放下书卷,慈爱地看着女儿:"玉儿来了,近些日子身子可好些了?"


    黛玉坐到父亲身边,细细说了自己近况,生怕惹得父亲忧心。


    林如海得知黛玉修养好了,也放下了心中的忧虑。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却不由想到:荣府老太太对黛玉如此疼爱,若自己有个不测,荣府必会接她回去。可宝玉他心思一动,试探道:"玉儿,你与宝玉相处如何?"


    黛玉闻言,脸上飞起一抹诧异,虽奇怪父亲为何会问起宝玉来,但还是回道:"宝二哥待我极好,只是"她犹豫片刻,"荣府人多口杂,二舅母似乎不太喜欢我。"


    林如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那你觉得宝玉此人如何?"


    黛玉抬眼看父亲,见他神色认真,思索片刻道:"宝二哥才华横溢,心地纯善,只是有时太过任性,不通世务。"她顿了顿,声音更轻,"我视他如兄长一般。"


    林如海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玉儿,你可记得宁国公府的贾琤表哥?"


    黛玉微微一怔:"父亲说的是娶了西宁郡主的琤表哥?"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自然记得,去年郡主姐姐病逝前,我还常去探望她。"


    林如海观察着女儿神色,缓缓道:"贾琤今年不过二十五,为人正直,在朝堂之上也根基稳固。这些日子他忙于公务也不忘派人来问候,言谈间对你颇为关心。"


    黛玉何等聪慧,立刻明白了父亲话中之意,脸上闪过一丝羞恼,转头间面色变得苍白:"父亲您是说"


    "玉儿,"林如海握住女儿微凉的手,声音沉重,"为父身体每况愈下,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林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几代积累,家业不小。若我你一个孤女,带着这些家*产,就如小儿抱金砖过市,危险重重。"


    黛玉眼中泛起泪光:"父亲别这么说,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林如海苦笑摇头:"生死有命。贾琤家世显赫,人品可靠,又有能力护你周全。更重要的是,宁国公府根基深厚,当年西宁郡王府能将爱女许配给他,足见对其信任。若你嫁过去,至少不必担心被人欺侮。"


    黛玉脑中一片混乱,眼前浮现出贾琤挺拔的身影和温和的笑容。她确实对这位表哥有好感,可是郡主姐姐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的那些话犹在耳边。


    "林妹妹,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琤哥他性子太直,在官场上容易吃亏若你能偶尔提点他一二,我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当时她含泪答应,却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照顾"贾琤。


    "父亲,"黛玉声音微颤,"琤表哥确实很好。可是郡主姐姐才走不到一年,我我们"


    林如海叹息:"我知你与郡主情同姐妹,但形势所迫。况且贾琤正值壮年,迟早要续弦。与其让不知根底的人进门,不如"


    黛玉低下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想起今年夏天,贾琤来见她时,细雨蒙蒙中他为她撑伞,自己的肩膀却被淋湿大半;想起他每次见她,总会带些新奇的小玩意,说是"给妹妹解闷";想起郡主病重时,他衣不解带地守在床前,眼中血丝密布却不肯离开半步


    她确实不止把他当哥哥看待。


    可是道德与情感的撕扯让她痛苦不已。答应这门亲事,仿佛是对逝去好友的背叛;拒绝的话,看着父亲憔悴的面容和殷切的眼神,又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玉儿,"林如海声音更加虚弱,"为父只希望你平安喜乐。若你实在不愿,我绝不勉强"


    黛玉抬起头,看见父亲眼中深沉的忧虑和疼爱,心中一酸。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轻声道:"女儿但凭父亲做主。”


    话一出口,她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永远失去了。但同时,又有一丝隐秘的期待在心底萌生,让她羞愧不已。


    林如海如释重负,轻抚女儿的发丝:"好孩子,为父这就修书给宁国公府。你放心,贾琤必会善待于你。"


    窗外,秋风呜咽,卷起一地枯黄。黛玉望着飘零的落叶,恍惚间觉得自己的命运也如这落叶一般,不由自主地被风吹向未知的远方。


    第165章 第165章【VIP】


    林如海靠在病榻上,窗外的海棠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被风吹进屋内,落在他青灰色的衣袍上。他抬手拂去花瓣,指尖却因这个简单的动作而微微颤抖。


    "老爷,宁国公府的琤五爷到了。"管家林忠在门外低声禀报。


    林如海深吸一口气,强撑着坐直了身子:"快请。"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有力。门帘掀起,一个身着靛蓝色直裰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外表看着约莫二十出头,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书卷气,正是宁国公府嫡孙贾琤。


    "晚辈见过林姑父。"贾琤恭敬行礼,目光扫过林如海凹陷的双颊时,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林如海示意他坐下:"不必多礼。琤儿,我与宁国公颇有交情,林贾两家也是姻亲,咱们都是亲戚,不必拘束。"


    贾琤端正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平放在膝上:"姑父身体可好些了?陛下虽在宫中,但对扬州也多有关注,这次幸亏宫中的解毒丹送的及时。"


    "皇恩浩荡,臣不胜感激。"林如海苦笑一声,指了指自已蜡黄的脸色,"只是这毒性太强,哪怕用了解毒丹,剩下的余毒也难清。"


    贾琤安慰道:“姑父吉人自有天相,又有李太医在,想必很快能解去余毒,恢复健康!”


    林如海抱着一丝希望,想起李太医最近也是在翻箱倒柜的找医书,不断调整药方,希望能有结果。


    “且先不说这个,琤儿,盐税亏空一案查的如何了?”林如海自中毒后,身子愈发差了,没有精力再去关注查案的进度,如今见到贾琤忙追问起来。


    提起案情,贾琤都震惊不已,斟酌着道:“姑父,此案牵涉甚广,其他人也就罢了,背后隐隐指向金陵甄家。甄家老太君是陛下的乳母,宫中还有甄贵妃和皇子公主在……”


    林如海也从管家处得知自已中毒与金陵甄家有关,只是甄家的靠山不倒,这个仇怕是难报了。


    屋内一时沉默。贾琤看着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长辈,如今被余毒折磨得形销骨立,心中不禁酸楚。


    "琤儿,"林如海突然开口,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我今日请你来,是有要事相托。"


    贾琤正色道:"姑父请讲,只要晚辈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林如海的目光越过贾琤,望向窗外:"你可知道我为何将玉儿送到荣国公府去?"


    "听闻是让表妹与荣国公府老太太团聚,代敏姑姑尽孝,也是为了让表妹教养于荣国公府老太太跟前。"


    "是,也不是。"林如海咳嗽了几声,接过贾琤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我无心续弦,玉儿母亲早逝,送玉儿去荣国公府也是为了玉儿的教养。但是如今我这身体越发不中用了,若我再去了,她一个孤女如何在这世上立足?荣国公府虽是她外家,但玉儿在荣国公府的境况,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贾琤也曾听母亲和郡主说过,林妹妹在荣国公府处境微妙,明白了什么,心跳突然加快:"姑父的意思是"


    "我看得出,你与玉儿相处时,彼此都有情意。"林如海直视贾琤的眼睛,"听玉儿说这一路上,你对她多有照拂;她写的那首《桃花行》,也只有你能解得其中三昧。"


    贾琤耳根发热。他确实对黛玉有特别的情愫,那个才情横溢、眉眼如画的少女,早已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但他从未想过这份感情会被林如海当面点破。


    "姑父明鉴,"贾琤声音有些发紧,"晚辈确实确实对林妹妹心存敬慕,只是"


    "只是什么?"


    贾琤低下头:"只是郡主去世未满一年,我若此时议亲,恐有负她生前情义。"


    林如海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是个重情义的孩子。你妻子的事我听说了,年纪轻轻病亡,实在令人痛心。"


    贾琤眼眶微红。他想起妻子临终时握着他的手,让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的样子,心中愧疚不已。那之后,他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公务和整理郡主的手稿上,直到遇见黛玉,冰封的心才渐渐有了温度。


    "琤儿,我不求你立刻娶玉儿过门。"林如海的声音将贾琤从回忆中拉回,"我只希望你能应我一件事:若我去了,请你照顾玉儿一生。可以先定下婚约,待你为亡妻守制三年后再完婚。"


    贾琤抬头,对上林如海恳切的目不舍与担忧如此明显,让他无法拒绝。


    贾琤突然说,"我为郡主守制,两年后,若林妹妹愿意,我必三书六礼,迎她过门。"


    林如海眼中泛起泪光:"好,好交给你,我放心了。"


    他从枕下取出一个锦囊,颤抖着打开,里面是一纸早已写好的婚书:"这是我拟的婚约,你看看可还妥当?"


    贾琤接过细读,婚书写得简洁明了,只言明两家结亲之事,意到林如处,显然是留给他的。


    "姑父,此事是否应先禀明家中长辈?"贾琤犹豫道。


    林如海摇头:"我怕自已时日无多,等不得那些繁文缛节了。况且我已休书一封送去了宁国公府"他苦笑一声,"信中也言明此事暂不声张,若荣国公府知道我要将玉儿许给你,只怕会横生枝节。"


    贾琤了然。荣国公府老太太对黛玉的心思,宁荣二府上下无人不知。若老太太知道林如海做了这样的安排,必然会阻拦。


    "我明白了。"贾琤想起母亲往日里撮合自已和林妹妹的事来,想来母亲定是赞同的。当初娶郡主是陛下赐婚,拒绝不了。后来祖母心怀歉疚,也说过以后一切随自已。贾琤索性拿起笔,在婚书上郑重签下自已的名字,然后从腰间解下一枚羊脂玉佩,"这是府中代表我身份的信物,请姑父收下。"


    林如海接过玉佩,只见上面精细地雕刻着"宁国公府贾琤"几个篆字,确是贾家嫡系的象征。他将玉佩与婚书一起放回锦囊,又从枕下取出一个小包袱。


    "这是我给玉儿的嫁妆单子和一些体已,还有"他顿了顿,"一些她长大后才能知道的家事。琤儿,你答应我,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要提前让她看到最后那部分。"


    贾琤点头应允,接过包袱时感觉沉甸甸的,不仅是重量,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玉儿日后就托付给你了。"林如海说着,突然释然地笑了,那笑容让他憔悴的面容瞬间焕发出光彩,"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贾琤喉头哽咽:"姑父"


    "去吧。"林如海摆摆手,"记住你的承诺。两年后,若玉儿愿意,你要好好待她;若她心有所属你也要尊重她的选择。"


    贾琤深深一揖:"晚辈发誓,必不负姑父所托。"


    离开林如海的院子时,贾琤抬头看了看天空。暮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他身上,他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那里原本挂着象征他身份的玉佩,现在却多了一份责任与承诺。


    还有两年,他想。两年后,若那个爱哭又爱笑、才情冠绝的少女还愿意接受他,他一定会用余生好好珍惜她。


    当林如海中毒的消息也传回了京都荣国公府,贾府上下震动。史太君又喜又忧,喜的是林如海时日无多,黛玉从此完全被自已掌控,忧的是荣国公府将要失去一门得力的姻亲。王夫人则暗自盘算着林家丰厚的家产——林如海身为巡盐御史,这些年不知积攒了多少财富。


    "周瑞家的,让你男人明日便动身去扬州,代我给琏儿传个话。"王夫人将周瑞家的唤到跟前,意味深长地说,"林如海病重,林丫头又小,家中事务总要有人帮衬,让琏儿好好表现。"


    周瑞家的心领神会,第二日便让她男人周瑞启程。一路上周瑞盘算着如何从林家捞些好处。


    此时宁国公府也收到了林如海的信,宁国公贾攸拿着信去寻母亲襄宁长公主。


    静康院里襄宁长公主看过信后,倒是有些惊讶,没成想琤儿下扬州会遇到林如海托孤。往日里相处,只觉得黛玉是个好姑娘,虽养在荣国公府,但也是在自已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聪慧机智,虽有些小脾气但也无妨,与琤儿倒也般配。


    只是此事到底还要看琤儿父母的意见,想罢便让人去唤了老三夫妻俩来。


    贾啟夫妻两人携手而来,见贾攸也在静康院,好奇的询问,“儿子/儿媳,见过母亲,大哥/大伯。”


    贾攸点头示意。


    襄宁长公主直接说道:“叫你们夫妻来,是有事与你们商量。”


    贾啟与妻子沈氏四目相对,毫无头绪,贾啟回道:“母亲,不知所为何事?”


    “这是扬州林如海来的信,你们且看看吧!”


    贾啟闻言上前接过了信,退回沈氏身旁与她一起看起来。


    “母亲,林姑爷这是在托孤?”沈氏见信上林如海写到自已时日无多,顿时担心起远在扬州的玉儿来,也不知琤儿可能照顾好玉儿。


    襄宁长公主无奈的点了点头,“林如海是担心黛玉那丫头,本宫觉得黛玉是个好姑娘。这桩婚事本宫是赞同的!”襄宁长公主表达了自已的意见。


    贾啟见母亲同意,觉得林黛玉怎么也是贾家的外孙女,母亲既然同意了,想来品行端正,故而也不曾反对,只是将目光投向自已的妻子。


    “这些年为了琤儿的婚事,你也操碎了心。如今这事,你怎么看?”


    沈氏见自家老爷把抉择权放到自已手上,心中高兴不已。“玉儿那丫头我很喜欢,与琤儿也谈得来,如今林姑爷愿意将玉儿许配给琤儿,我自然是支持的。”


    襄宁长公主见众人都同意,笑着道:“既然你们都没有意见,那就去一封信给琤儿,让他自已决定!当初本宫就承诺过,以后琤儿的婚姻大事让他自已做主,本宫一概支持,这些年到底是苦了他了。”


    沈氏本想再劝几句,但是想起琤儿往日里与玉儿相处,也不是毫无感情,这事想来能成!话也就停在了嘴边。回了凝晖堂后立即给远在扬州的贾琤写信,至于林如海这边,自有襄宁长公主回信。


    等周瑞到了扬州传过二太太的话,被贾琏安排在客栈住下,怕惊动了林家。之后他假意殷勤,日日到林如海病榻前嘘寒问暖,眼睛却不住地打量房中的摆设——紫檀木的家具、官窑的瓷器、墙上的名家字画,哪一件都价值不菲。


    "姑父安心养病,家里的事有小侄在。"贾琏满脸堆笑,"不知家中账目可有需要核对的地方?小侄虽不才,但算账还是会的。"


    林如海何等精明,早看出他的心思,虚弱地道:"有劳琏儿挂念。不过家中事务一向由林管家打理,倒也不必费心。"


    贾琏碰了个软钉子,心中不悦,却不敢表露。出了房门,他拦住一个小丫鬟:"你们老爷的账房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小丫鬟吓得直摇头:"奴婢不知。林管家吩咐过,没有老爷手令,谁也不准进账房。"


    贾琏暗骂一声,转身去找林管家。谁知林管家早有防备,客客气气地将他请到花厅喝茶,绝口不提家产之事,之前泄露了一丝消息的林义,亦是不见了踪影。


    更让贾琏恼火的是,贾琤这几日也住在林府,时常在暗处盯着他,让他无法下手。


    "二爷,咱们何必在这受气?"兴儿怂恿道,"扬州城繁华得很,不如出去散散心。"


    贾琏本就风流成性,被阻了几日早已心痒难耐,闻言立刻换了便服,带着兴儿溜出林府。扬州城的秦楼楚馆闻名天下,贾琏如鱼得水,夜夜笙歌,将二太太和王熙凤的嘱咐抛到了九霄云外。


    就在贾琏醉生梦死之际,林如海的病情却有了转机。李太医多次调整了药方,加入了几味珍稀药材。说来也怪,这药服下后,林如海的咳嗽竟渐渐止住了,面色也一日好过一日。


    一个月后,林如海已经能下床走动了。这日他在花园散步,远远看见黛玉在亭中读书,少女纤细的身影在阳光下如同一幅水墨画。他突然想起贾琤的年纪——到底比黛玉大了十来岁。


    "老爷,宁国公府派人给姑娘送东西来了。"林管家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林如海心头一震。他如今病愈,头脑清明,回想起自已病中仓促定下的婚事,不禁懊悔不已。贾琤人品虽好,但毕竟是续弦,黛玉嫁过去就是继室,要面对前妻留下的种种关系。而且年龄相差如此之大


    "先不急。"林如海沉吟道,"我病中糊涂,这婚事定得仓促。玉儿还小,过两年再说也不迟。"


    林管家察言观色,小心问道:"老爷可是后悔了?"


    林如海长叹一声:"悔之晚矣!我本担心自已时日无多,玉儿守不住林家家产,更怕会危及玉儿的性命,才匆匆定下了贾琤。若我知晓自已能好起来,自然有大把时间精挑细选,为玉儿定下一桩完美无瑕的婚事。如今婚书已立,信物已换,如何反悔?况且这婚事还是我主动求来的。"他望向亭中的黛玉,眼中满是愧疚,"只是苦了玉儿"


    当晚,林如海将黛玉唤到书房。烛光下,他仔细端详女儿清丽的面容,轻声道:"玉儿,为父有件事要问你。你可还愿意嫁给贾琤?"


    黛玉微微一怔,随即垂眸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但凭父亲做主。"


    "我是问你自已的意思。"林如海加重语气,"你若不愿意,为父为父再想办法。"


    黛玉抬起眼,目光清澈如水:"父亲,女儿知道您是为我好。琤表哥人品贵重,女儿女儿愿意。"


    林如海喉头滚动,半晌才道:"可他毕竟是续弦,你嫁过去"


    "女儿明白。"黛玉轻声打断他,"琤表哥很好,女儿什么都可以接受。"


    这句话如同一把刀扎进林如海心里。他猛地将女儿搂入怀中,声音哽咽:"玉儿,是为父对不住你为父病中糊涂"


    黛玉靠在父亲肩头,感受着久违的温暖,轻声道:"父亲不必自责。女儿觉得琤表哥待女儿很好,这就够了。"


    父女二人相拥良久,林如海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门婚事已成定局,再难更改。如今只能盼着贾琤真如传闻中那般正直,善待他的掌上明珠。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将清冷的光辉洒在扬州城的屋檐上。林如海望着月亮,想起贾敏临终前的嘱托:"好好照顾我们的玉儿"他闭上眼,两行热泪无声滑落。


    第166章 第166章(微修)【VIP】


    扬州的风总是带着几分湿意,贾琤站在盐运司衙门前的石阶上,望着远处运河上往来的船只,眉头紧锁。他奉皇命南下调查扬州盐税亏空一案已有一个多月,虽知背后隐隐有甄家的影子,却始终未能触及案件核心。


    "大人,这是近三年的盐引记录。"盐运司经历赵德全弓着腰,将一摞账册恭敬地递到贾琤面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贾琤接过账册,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轻轻摩挲,目光如炬地扫过每一行数字。他虽年方二十八,却已在户部历练多年,对数字极为敏感。


    "赵经历,这账目上记载的盐引数量与实际发放的相差甚远,作何解释?"贾琤声音不高,却让赵德全浑身一颤。


    "这这"赵德全支支吾吾,眼神飘忽,"或许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记录有误"


    贾琤冷笑一声:"盐税乃朝廷命脉,岂容儿戏?每引盐课税银三两五钱,这三年少记的盐引不下十万,便是三十五万两白银不翼而飞。赵经历,你觉得这是记录有误能解释的吗?"


    赵德全面如土色,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大人明鉴,下官只是按上峰吩咐办事,实在不知内情啊!"


    贾琤俯身,在赵德全耳边低声道:"那你的上峰是谁?"


    赵德全嘴唇颤抖,最终只吐出两个字:"甄家"


    贾琤瞳孔微缩,果然如此,背后是金陵甄家。甄老太太是当今圣上的乳母,其女甄贵妃更是圣眷正隆,膝下育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更别说两位皇子都已经入朝。若此案真与甄家有关,确实棘手。


    当夜,贾琤在驿馆灯下细查账册,窗外春雨淅沥。侍卫统领韩烈推门而入,低声道:"大人,方才有人潜入驿馆,在您房中翻找。"


    贾琤并不惊讶:"可曾留下痕迹?"


    "属下已命人暗中跟踪,那人进了城南一处宅院,是甄家在扬州的别院。"


    贾琤合上账册,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果然如此。明日我们去拜访林大人。"


    次日清晨,贾琤换上一身青色直裰,只带韩烈一人前往林府。林府位于扬州城东,虽不奢华,却处处透着书香门第的雅致。


    贾琤见到林如海后,二人入书房密谈。贾琤将调查所得和盘托出,林如海听罢长叹一声:"甄家势大,在江南盘根错节,从我中毒之事可见甄家胆大妄为,这盐税一案牵涉甚广,甄家那边怕是不会轻易让你回京了!琤儿可有把握?"


    贾琤沉声道:"如今证据确凿,不管如何侄儿一定会将证据带回去的!"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接着是清脆悦耳的女声:"父亲,女儿煮了茶来。"


    林如海面露慈色:"进来吧。"


    门帘掀起,黛玉款步而入。她身着淡青色襦裙,眉目如画,气质清雅脱俗,手中托着茶盘,举止间自有一股风流态度。


    黛玉盈盈一礼,眼波流转间在贾琤面上轻轻一扫,羞涩一笑随即垂下眼帘:"见过父亲,琤表哥。"


    贾琤连忙还礼:"妹妹不必多礼。"


    等黛玉奉上茶,林如海略抿了一口,是自己喜欢的西湖龙井,“不错,玉儿有心了。”


    同时不忘叮嘱贾琤,“琤儿,你且多注意些,玉儿我可托付给你了,凡事三思而后行!”


    贾琤恭敬应道:“是,姑父请放心,侄儿会多注意的。”


    黛玉聪慧,立刻明白父亲用意:"父亲是担心甄家报复?"


    林如海点头:"甄家把持江南盐政多年,此番琤儿奉皇命彻查,必会触动其利益。为父身为巡盐御史,早已被他们视为眼中钉。"


    就在此时,管家慌张来报:"老爷,盐运司来人,说赵经历昨夜暴毙!"


    林如海与贾琤对视一眼,心知这是甄家开始灭口了。


    当夜,贾琤在林府书房整理证据,窗外忽然传来异响。他警觉地吹灭蜡烛,隐入暗处。果然,一道黑影翻窗而入,手中寒光闪烁。


    贾琤早有准备,一个箭步上前,与刺客缠斗起来。刺客身手不凡,招招致命,贾琤左臂被划伤,鲜血直流。就在危急时刻,韩烈带人赶到,刺客见势不妙,丢下一枚烟雾弹遁走。


    扶住贾琤。


    贾琤摇头:"皮肉伤而已。查查刺客身上可有什么线索。"


    韩烈从地客落下的。"


    贾琤接过一看,玉佩上赫然刻声:"甄家这是狗急跳墙了。"


    黛玉闻讯赶来,见贾琤受伤,顾不得礼数,亲,动作轻柔,眼中含着泪光:""


    贾琤望着眼前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少女,心中升起一丝怜惜:"林妹妹不必担忧,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黛玉抬头,与贾琤四目相对,轻声道:"既已有婚约,琤表哥唤我玉儿便是。"


    贾琤心中一暖:"好,玉儿。你也唤我琤哥吧。"


    次日,林如海将贾琤唤至书房:"琤儿,甄家已对你下手,此地不宜久留。老夫这里有甄家历年贪腐的证据,你速带回京面圣。"


    贾琤接过厚厚一叠密函,郑重收好:"姑父,我走之后,您和玉儿"


    林如海苦笑:"本官已经陷在这泥沼之中了。至于玉儿只望你早日完婚,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姑父放心,只要我在一日,必会照顾好林妹妹。”


    林如海听到贾琤的承诺心中的压力也放下了一些。


    扬州城中细雨如丝,将青石板路洗得发亮。贾琤站在盐运使司衙门的偏厅内,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那几页薄纸——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扬州盐税亏空的关键证据。三个月来,他奉皇命暗中查访,终于在这一日集齐了所有证词账目。


    "大人,这是最后一份了。"师爷张德禄躬身递上一本账册,声音压得极低,"知府大人后日便要启程进京述职"


    贾琤微微颔首,接过账册随手翻了几页,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账面上做得天衣无缝,若非他早得了线索,又买通了几个关键人物,断然看不出其中猫腻。他将账册收入怀中,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塞给张德禄。


    "张师爷辛苦了,此事"


    "小的明白,小的什么都没看见。"张德禄连忙作揖,额头渗出细汗,"只是琏二爷那边"


    提到贾琏,贾琤眉头微蹙。他这位堂弟奉荣国公府老太太之命护送林黛玉回扬州探望病重的林如海,本该早日返京,却在扬州流连忘返,日日与几个盐商在画舫上饮酒作乐。更麻烦的是,贾琏竟与盐商的小妾有了首尾,这事若传出去


    "贾琏如今在何处?"贾琤问道,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回大人,琏二爷今儿个又去了瘦西湖的画舫,说是说是要听新来的苏州姑娘唱曲儿。"张德禄支吾着,不敢抬头。


    贾琤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他转身望向窗外,雨丝斜斜地打在窗棂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林府就在不远处,玉儿此刻想必正陪在林姑父身边。父女难得团聚,不该被这些腌臜事打扰。


    "张师爷,我不日准备启程回京复命。"贾琤忽然间开口,"贾琏那边我自有安排。"


    张德禄连连称是,正要退下,又被贾琤叫住。


    “今日之事……”贾琤试探出声。


    张德禄连忙躬身道:“大人,小的今日没来过这里,什么都不知道,小的告退。”


    贾琤没有阻拦,目送着张德禄离开。


    转头吩咐身边伺候的侍从将贾琏在扬州的所作所为悉数传到王熙凤耳中,他就不信了,这样王熙凤还能让贾琏继续在扬州风流快活。


    侍从接过信,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却不敢多言,只道:"小的这就去办。"


    待侍从退下,贾琤独自站在窗前,望着雨幕中若隐若现的林府飞檐。他本不想插手贾琏的私事,但盐税案牵涉重大,若因贾琏的风流韵事节外生枝,不仅会耽误他回京复命,更可能连累林如海父女。林姑父病重,玉儿那丫头已经够伤心了


    "来人。"贾琤唤来贴身小厮,"备轿,我要去林府一趟。"


    三日后,京城荣国公府。


    王熙凤正在房中查看这个月的账本,平儿轻手轻脚地进来。


    "奶奶,有一封指明要给您的信。"


    王熙凤头也不抬:"什么信?"


    "不知,是个小孩送到公府角门的。"平儿声音放低,王熙凤这才放下账本,好奇的看起来。看完后她脸色越来难看,最后竟气得手指发抖。


    "好个没良心的东西!"王熙凤猛地拍案而起,眉头皱成一团,"我说怎么去了这么久不回来,原来是在扬州快活!"


    平儿吓了一跳,忙问:"奶奶,怎么了?"


    王熙凤冷笑一声:"你那好二爷,在扬州不仅天天逛画舫喝花酒,还勾搭上了盐商的小妾!如今整个扬州城都传遍了,就瞒着我们!"


    平儿闻言也变了脸色,却还是劝道:"奶奶息怒,或许是有人造谣"


    "造谣?"王熙凤将帕子甩在桌上,"贾琏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这个狗东西等他回来我要好好收拾他。"她来回踱了几步,忽然站定,"昭儿!"


    门外候着的昭儿连忙进来:"二奶奶有何吩咐?"


    王熙凤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你立刻带几个得力的护卫,骑快马去扬州,务必把你们二爷请回来。就说老太太想他了,家里有要事等他处理。"她特意加重了"请"字的语气。


    昭儿会意,正要退下,又被叫住。


    "等等。"王熙凤从妆奁中取出一对金镯子递给他,"这个赏你。记住,若二爷不肯回,你就说就说我已经知道了他在扬州的好事,他若还要脸,就赶紧滚回来!"


    昭儿接过镯子,领命而去。


    王熙凤这才坐下,胸口仍起伏不定。平儿忙倒了杯茶递过去:"奶奶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王熙凤接过茶却不喝,只是盯着茶盏出神:"你说是谁隔着这般远还告诉我这事?"


    平儿思索片刻:"扬州那边?或许是琤五爷是看不惯二爷的行径?"


    "哼,有可能。除了他我暂时也想不到别人了,贾琤那人,做事从来都有目的。"王熙凤眯起眼睛,"他这是要借我的手把琏二弄回京"她忽然想到什么,转向平儿,"林妹妹那边可有消息?"


    平儿摇头:"自打林姑娘回扬州后,就没什么消息传回来。之前听周瑞家的说,林姑老爷病得不轻,林姑娘怕是要在扬州多住些时日。"


    王熙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我明白了贾琤这是不想让琏二打扰林如海父女团聚啊。"——


    又过了七日,扬州林府。


    林如海靠在榻上,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黛玉坐在床边和林如海说着话。


    正说着,管家林忠在门外禀报:"老爷,宁府琤五爷求见。"


    林如海示意黛玉暂且回避,然后才道:"请琤五爷进来。"


    贾琤进门后恭敬地行礼:"姑父近日可好些了?"


    林如海请他坐下:"劳贤侄挂念,已好些了。"他咳嗽两声,"不知查案可还顺利?"


    贾琤微笑:"托姑父的福,一切顺利。小侄明日便要启程回京复命,特来向姑父辞行。"


    林如海点点头:"贤侄公务要紧,不必挂念老夫。"他顿了顿,"贾琏那边"


    贾琤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贾琏堂弟今早已启程返京了。王家派了人来接他。"


    林如海何等聪明,一听便明白了七八分,不由失笑:"贤侄有心了。"


    贾琤正色道:"姑父病中需要静养,黛玉妹妹难得回家,不该被闲事打扰。"他犹豫片刻,又道,"小侄斗胆,姑父若想留黛玉妹妹在扬州多住些时日,不妨给荣国公府老太太写封信"


    林如海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又恢复病弱之态:"贤侄此言有理。老夫确实舍不得玉儿啊。"


    临行前夜,黛玉在花园亭中为贾琤送行。月色如水,映照着她清丽的面容。


    "琤哥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千万保重。"黛玉递过一个香囊*,"这里面是我亲手调的安神香,路上或可一用。"


    贾琤接过,闻到一股清幽的香气,似兰非兰,沁人心脾:"多谢玉儿。待我回京复命后,便派人给你送信。若是两年后,你还愿意,我来娶你!"


    黛玉低头,声音几不可闻:"我等你。"


    贾琤心中一动,伸手轻抚她的发丝,却在触及前停住,最终只是郑重道:"我必不负你。"


    离开扬州那日,细雨绵绵。贾琤站在船头,望着渐行渐远的扬州城,手中紧握证据。他知道,回京后将面临更大的风暴——甄家不会坐以待毙,而他要对抗的,不仅是盘踞江南的豪族,更是朝中错综复杂的势力。


    但此刻,他心中除了对正义的坚持,还多了一份牵挂——那个在扬州城中,等他归来的少女。


    次日清晨,贾琤启程返京的第二天,林府也派出了两路人马:一路是林忠带着厚礼前往京城拜见贾母;另一路则是黛玉的乳母王嬷嬷带着几个丫鬟,前往荣国府收拾黛玉的衣物用品。


    林如海亲自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家书,信中言明自己病体支离,唯愿女儿能在膝前多尽孝道,恳请贾母允准黛玉在扬州多住些时日。信中字字恳切,句句含情,任谁看了都不忍拒绝。


    当林府的管事嬷嬷们踏入荣国府大门时,贾琏已经被王熙凤"请"回京城三日了。据昭儿回禀,他们找到琏二爷时,他正在画舫上醉得不省人事,身边还躺着两个衣衫不整的歌伎


    第167章 第167章【VIP】


    深夜,贾琤站在驿馆窗前,手中摩挲着一枚青玉扳指,那是临行前祖母襄宁长公主所赠。扳指内侧刻着细小的"慎"字,此刻在烛光下泛着幽幽冷光。


    "大人,都安排妥当了。"侍卫统领韩烈低声禀报,打断了贾琤的思绪。


    贾琤转身,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替身那边如何?"


    "已经准备启程,走官道,阵仗足够大。"韩烈犹豫片刻,"只是大人真要亲自带着账册走小路?太危险了。"


    贾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从怀中掏出一本薄册。册子封皮泛黄,边角却崭新,显然是刚誊抄不久。"当初咱们只发现了三十五万两的亏空,若非详查,加上林姑父相助,扬州盐税三年亏空一百八十万两,谁能想到?账目做得天衣无缝,甄家竟敢在朝廷命脉上动手脚。"


    窗外雨声渐密,贾琤的声音压得更低:"甄家在江南经营多年,眼线遍布。若走官道,只怕没到京城,这账册就会意外失火。"他拍了拍韩烈的肩,"你带大队人马走明路,我带着真账册连夜出发,五日后在徐州汇合。"


    三更时分,贾琤换了粗布衣裳,带着十名精挑细选的护卫悄然离开驿馆。马蹄裹了棉布,踏在青石板上只发出沉闷的"嘚嘚"声。城南角门处,守门的差役早已被买通,见他们来,默默推开一条缝隙。


    细雨打湿了贾琤的鬓角。他回头望了眼沉睡中的扬州城,心中暗忖:甄应嘉啊甄应嘉,你甄家深受皇恩,竟敢在盐税上做手脚。待我回京面圣,定要你甄家付出代价!


    一行人沿小路疾行三日,眼看就要出扬州地界。第四日黄昏,他们在山间一处破庙歇脚。贾琤正就着冷水啃干粮,想着这几日一路疾行还算安全,自己临行前的安排应该是起了作用,明面上的队伍吸引了甄家目光。


    忽然听到庙外传来一声夜枭啼叫——这本是护卫约定的暗号,却比平时急促了三拍。


    贾琤心中暗惊,莫不是甄家已经追过来了?


    "有埋伏!"护卫队长贾勇猛地站起,长刀已然出鞘。


    几乎同时,十余支箭矢破窗而入。两名护卫不及反应,已被射成刺猬。贾琤迅速滚到供桌下,只听"夺夺"数声,箭矢深深钉入他刚才所坐的位置。


    "保护大人!"贾勇怒吼一声,带着剩余护卫冲出庙门。外面顿时响起兵刃相交之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贾琤从靴筒抽出匕首,心跳如鼓。他悄悄从供桌缝隙往外看,只见月光下,十余名黑衣人正与护卫厮杀。贾勇左臂中箭,仍挥舞长刀力战三人。一个黑衣人被砍倒,但很快又有两人补上。


    "贾大人,别躲了。"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贾琤浑身一僵,缓缓回头,只见一个蒙面人不知何时已站在破庙后窗处,手中短弩正对着他的眉心。


    "甄家派你来的?"贾琤强自镇定,手指悄悄摸向腰间暗袋。


    蒙面人冷笑:"将死之人,何必多问。"他扣动机括的瞬间,贾琤猛地侧身,弩箭擦着他脸颊飞过,带出一道血痕。贾琤趁机掏出暗袋中的石灰粉扬出,蒙面人惨叫一声捂住眼睛。


    贾琤夺路而逃,刚冲出庙门,就见贾勇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其余护卫皆已毙命。五六个黑衣人正朝他扑来。他转身往山林深处逃去,身后追兵越来越近。


    一支箭射中他的右腿,贾琤踉跄倒地。他挣扎着爬起,却见黑衣人已将他团团围住。


    "贾大人好脚力。"为首的黑衣人扯下面巾,露出一张刀疤脸,"可惜今日要命丧于此了。"


    贾琤背靠大树,绝望地闭上眼。就在刀疤脸举刀的刹那,一道青光闪过,刀疤脸的人头突然飞起,鲜血喷了贾琤满脸。


    其余黑衣人大惊,还未反应过来,又有三人无声倒下。月光下,一个青色身影如鬼魅般在黑衣人间穿梭,所过之处,必有人倒地毙命。


    "影卫!"一个黑衣人惊恐大叫,青色身影凌空一跃,手中长剑如银蛇吐信,那人后心顿时多了个血洞。


    不到十息,所有黑衣人都成了尸体。青色身影收剑入鞘,转身看向贾琤。


    那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面容普通得扔进人堆就找不着,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他单膝跪地:"青锋来迟,让五爷受惊了。"


    贾琤长舒一口气,的?"


    青锋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长公主恐背后之人会狗急跳墙,命我暗中保护五爷。"他倒出药粉按在贾琤腿伤处,"伤口不深,但箭上淬了毒,需尽快处理。"


    贾琤疼得倒吸冷气,却咬牙不发一声。青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手法利落地为他包扎。


    看向满地尸体,"都是甄家的人?"


    青锋检查着尸体,从一个黑衣人腰间牌。"他顿了顿,"不过刚才有人喊出影卫,说明他们中卫,这不寻常。"


    贾琤眼神一锐,朝中知道的人不超过十个。甄家竟能认出,其。


    青锋扶他起身:"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我已备好船只,我们改走水路。"


    贾琤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账册!还在庙里!"


    青锋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那本薄册:"公子贴身之物,青锋岂敢疏忽。"


    贾琤接过账册,纸张上还带着体温。他望向北方,眼中燃起熊熊怒火。甄家不仅贪墨国税,还敢派人截杀朝廷命官,此仇不报,他贾琤誓不为人!


    "青锋,传信给祖母,就说"贾琤一字一顿,"琤儿必让甄家血债血偿。"


    ******


    当贾琏风尘仆仆踏入荣国公府时,正值暮秋时节。他袖中揣着那封烫手的家书,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穿过垂花门,绕过影壁,远远便听见老太君房中说笑的声音。


    "老祖宗,孙儿回来了。"贾琏在门外整了整衣冠,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欢快。


    帘子一挑,琥珀笑着迎出来:"二爷可算回来了,老太君念叨好几日了。"贾琏勉强笑笑,眼角瞥见王熙凤正坐在老太君身边剥橘子,指尖染着淡淡的橘黄色。


    屋内熏香缭绕,史太君倚在罗汉榻上,见贾琏进来,眯起眼睛笑道:"我的猴儿,扬州可好玩?林姑爷身子如何了?"


    贾琏喉头滚动,从袖中取出书信双手奉上:"托老祖宗的福,林姑父挺过来了。"


    一瞬间,屋内静得能听见香炉里银炭爆裂的声响。史太君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手指微微颤抖着接过信笺。王熙凤敏锐地察觉到异常,手中的橘子瓣掉在了裙子上,留下一点湿痕。


    "阿弥陀佛,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史太君的声音忽然拔高了几分,眼角却不见喜色。她慢慢展开信纸,老眼在字里行间来回逡巡。


    贾琏垂手而立,余光看见二太太手中的佛珠突然断了线,檀木珠子滚了一地。王熙凤弯腰去捡,发髻上的金凤钗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


    "林姑爷信上说"史太君缓缓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要留玉儿在扬州尽孝。"


    "啪"的一声脆响,史太君手边的定窑茶盏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在她绛紫色的马面裙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老太君!"鸳鸯急忙上前,却被史太君抬手制止。


    "好个林如海!"史太君冷笑一声,"病中糊涂了不成?玉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留在扬州像什么话!"她的手指紧紧攥着信纸,骨节发白。


    王熙凤眼珠一转,笑道:"林姑父大病初愈,舍不得女儿也是人之常情。横竖有紫鹃跟着,出不了差错。"


    史太君深吸一口气,忽然瞥见站在角落的宝玉。少年茫然地望着众人,手中还捏着半块桂花糕。史太君心头一刺——她苦心安排的木石前盟,竟被林如海一手斩断。


    "琏儿,林家可还说了什么?"史太君强压怒火,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慈爱。


    贾琏忙道:"林家管事备了厚礼,说是感谢老祖宗这些年对林妹妹的照顾。"他示意小厮抬进几个描金红木箱,"有上等云锦十匹,扬州漆器一套,还有给宝兄弟的澄泥砚"


    史太君看着鱼贯而入的仆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林如海这是要拿钱财堵她的嘴!她目光扫过那些价值不菲的礼物,忽然停在最后一个小丫鬟捧着的锦盒上。


    "那是什么?"


    贾琏答道:"是林姑父特意给老祖宗寻的野山参,据说有百年光景。"


    史太君示意鸳鸯接过,打开一看,果然是一株品相极佳的老参。她枯瘦的手指抚过参须,忽然笑道:"难为姑爷病中还惦记着我这老婆子。鸳鸯,收好了,改日炖了大家尝尝。"


    王熙凤察言观色,凑上前道:"老祖宗,林妹妹虽暂时回不来,但湘云前儿个捎信说要来住些日子呢。"


    史太君眼睛一亮,拍了拍王熙凤的手:"还是凤丫头懂我的心。云丫头活泼,正好给宝玉作伴。"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氏一眼,"宝丫头虽好,终究是客居。"


    二太太王氏手中的佛珠又断了一颗。薛宝钗正巧带着莺儿来请安,在门外听得真切,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掀帘而入,笑容温婉如常。


    "紫鹃那丫头"史太君忽然开口,声音轻柔得可怕,"既然留在扬州伺候玉儿,月钱还从咱们府上出。告诉账房,按一等丫鬟的例。"


    贾琏愕然:"这"


    "怎么?"史太君眯起眼睛,"我疼外孙女,连个丫鬟都舍不得?"


    王熙凤连忙打圆场:"老祖宗说得是。紫鹃忠心,有她跟着林妹妹,咱们也放心。"她暗地里掐了贾琏一把。


    史太君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越过众人,望向窗外一株开败的海棠。花瓣零落,像极了她的算计——林如海这一病,非但没死,反倒把黛玉牢牢攥在了手心。她苦心经营多年的棋局,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都散了吧,我乏了。"史太君摆摆手,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明儿个派人去接湘云,就住碧纱橱里间——原先玉儿住的那间。"


    众人退下后,史太君独自坐在渐渐暗下来的房间里。鸳鸯轻手轻脚地点上灯,看见老太君手中攥着那封已经被揉皱的信,眼神冷得像冰。


    "林如海"史太君喃喃自语,"咱们来日方长。"


    窗外,暮色四合。一只乌鸦落在院中的老梅树上,发出刺耳的叫声。史太君忽然笑了,从袖中摸出一对翡翠镯子——那是准备给黛玉及笄之礼的。她将镯子重重拍在案几上,裂纹悄然蔓延。


    第168章 第168章【VIP】


    贾琏从老太君房里退出来时,已是掌灯时分。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散了架似的。扬州这一趟差事,表面上是送林妹妹去见林姑父,实则暗地里打探林家家产,偏林姑父痊愈了,林家防得紧又有宁国公府贾琤在盯着,着实耗费心力。更别提那档子风流事,如今想来,倒真有些后悔。


    "二爷回来了?"廊下的小丫头见他走来,连忙打起帘子。


    贾琏摆摆手,连话都懒得说,径直进了内室。屋里炭火烧得正旺,暖融融的,却不见王熙凤的身影。他松了口气,解下外袍往榻上一歪,闭目养神。


    "哟,咱们二爷这是打哪儿回来的?怎么瞧着比那逃荒的还狼狈三分?"


    这声音尖利如刀,贾琏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他勉强支起身子,见王熙凤正倚在门框上,手里捏着块帕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刚从老祖宗那儿回来。"贾琏含混道,"扬州的事没办成,林妹妹暂时也回不来。"


    王熙凤轻哼一声,慢悠悠地踱到他跟前:"是么?我听说扬州城里近来可热闹得很,盐商们设宴款待咱们二爷,连他们家的小妾都出来作陪。二爷这趟差事,办得可真是风光啊。"


    贾琏心头一跳,面上却强作镇定:"你胡说什么?我那是正经办事,哪有闲工夫——"


    "正经?"王熙凤突然拔高了声音,"正经到满扬州城都知道琏二爷和张家那个小妾的风流韵事?正经到有人都看不下去了,写信给我说了这事?"


    贾琏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你派人监视我?"


    "监视?"王熙凤冷笑,"我若不派人去请你,只怕二爷早被那扬州瘦马勾了魂去,连家门朝哪儿开都忘了!"


    她越说越气,手里的帕子几乎要拧出水来:"瞧瞧你这副模样,眼窝深陷,面色青白,活像是被狐狸精吸干了精气神!在外头风流快活时怎么不见你喊累?如今倒在我面前装起病西施来了!"


    "泼妇!"贾琏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我在外头奔波劳碌,你倒好,整日里听风就是雨,编排这些没影的事来污蔑我!"


    "没影?"王熙凤眼中怒火更盛,"张家那贱人都找上门来了,说怀了你的种!你还敢说没影?"


    贾琏闻言大惊,这事他竟不知道。但转念一想,必是那张家小妾见自己突然离开,跟着来了京中,故意来讹诈的。他正要辩解,却见王熙凤已经抄起桌上的茶盏砸了过来。


    "二奶奶息怒!"平儿从外间冲进来,正巧接住了那茶盏,热茶泼了她一手,烫得她直皱眉,却仍强笑着劝道:"二爷才回来,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王熙凤一把推开平儿,"跟这种没良心的东西有什么好说的?我整日里操持家务,累死累活,他倒好,拿着府里的银子在外头养婊子!"


    贾琏见平儿被推得踉跄,火气也上来了:"你嘴巴放干净点!我贾琏行得正坐得直,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行得正?"王熙凤尖声大笑,"那你脸上这胭脂印是哪来的?"她突然扑上前,一把揪住贾琏的衣领,"让我看看,咱们二爷身上还藏着多少风流证据!"


    贾琏猝不及防,被她扯开了领口,露出脖颈上一处淡淡的红痕。他慌忙去挡,却被王熙凤的指甲刮到了脸,顿时火辣辣地疼。


    "疯婆子!你干什么!"贾琏吃痛,用力推开她。


    王熙凤踉跄几步站稳,眼中怒火更炽:"好啊,还敢动手?"她抄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就朝贾琏打去,"今儿我非得教训教训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二奶奶!二爷!快别打了!"平儿急得直跺脚,想上前阻拦,却被王熙凤一把推开。


    贾琏脸上又挨了几下,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夺过鸡毛掸子折成两段:"够了!我受够你这泼妇了!"他摸到脸上火辣辣的抓痕,气得浑身发抖,"我这就去找老祖宗评理!"


    "去啊!"王熙凤毫不示弱,"正好让老祖宗看看她宝贝孙子在外头干的那些龌龊事!"


    贾琏闻言顿时泄了气。他心虚地瞥了眼平儿,见小丫头低着头不敢作声,更是懊恼。最终,他狠狠瞪了王熙凤一眼,摔门而去。


    屋里霎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王熙凤急促的喘断的鸡毛掸子,突然红了眼眶。


    "奶奶"平儿小心翼翼地递上帕子,"您消消气,二爷他"


    "闭嘴!"王熙凤一把打掉帕子,个的,都巴不得我死!"


    平敢"


    王熙凤看着跪在地上的平儿,突然觉得无比疲惫。她摆摆手,声音沙哑:"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平儿欲言又止,,轻轻带上了门。


    屋内,王熙凤缓缓滑坐在地上,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却感觉不到疼。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却倔强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而此时的贾琏,正狼狈地躲在书房里,对着铜镜查看脸上的伤痕。三道血痕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触目惊心。


    "这泼妇"他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心里却盘算着明日该如何向人解释这伤口的来历。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照得荣国公府的屋檐泛着森森白光。


    ******


    宁国公府内,襄宁长公主正在佛堂诵经。她虽面色慈和,但眉宇间的威严丝毫不减当年。手中的佛珠突然断裂,檀木珠子滚落一地。


    "公主!"贴身嬷嬷慌张进来,"扬州急报!"


    读完暗卫的密信,襄宁长公主的手微微发抖,眼中怒火如炽。她猛地拍案而起,案几应声而裂。


    "好个甄家!竟敢动我孙儿!"


    嬷嬷从未见过长公主如此震怒,吓得跪伏在地。


    襄宁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贾琤幼时亲手栽下的海棠,心中绞痛。


    贾琤是她最疼爱的孙子,也是她心中最深的愧疚。当年皇兄赐婚,宁国公府无法拒绝,只得让贾琤娶了体弱多病的西宁郡主。那孩子体弱,过门未能圆房,更别提子嗣,不到几年便香消玉殒,贾琤成了鳏夫。


    直到遇见林黛玉——荣国公府史氏的外孙女。那日诗会上,她亲眼看见贾琤眼中重现光彩。哪怕黛玉出身荣国公府,她也认了,只要孙儿欢喜。


    "甄家"襄宁长公主咬牙切齿,"这是要断我孙儿的姻缘,还是要断我宁国公府的根?"


    她转身吩咐嬷嬷:"备轿,我要进宫。"


    "这个时辰?宫门已经下钥了"


    "就说本宫突发心疾,需太医诊治!"襄宁长公主厉声道,"再派人去请皇后娘娘身边的李嬷嬷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嬷嬷不敢多言,匆匆退下。


    襄宁长公主独自站在厅中,手指轻抚着贾琤去年送她的寿礼——一尊白玉观音。她想起贾琤南下前,曾跪在她面前说:"祖母放心,孙儿此去必查明幕后之人的罪证,为朝廷除害。"


    "傻孩子"襄宁长公主喃喃自语,"朝廷的事自有朝廷管,祖母只要你平安归来"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甄贵妃那个贱人,仗着皇上宠爱,纵容娘家横行霸道。今日竟敢动到我孙儿头上,那就别怪本宫心狠手辣!"


    半个时辰后,李嬷嬷秘密来到宁国公府。襄宁长公主与她密谈良久,又亲笔写了一封信让她转交皇后。


    次日清晨,一则奇闻在后宫流传——甄贵妃在侍寝时,竟在龙床上放屁窜稀,惹得隆兴帝大怒,当即命人将她送回寝宫禁足。


    "听说陛下当时脸都绿了!"宫女们窃窃私语。


    "更绝的是,甄贵妃刚被抬走,皇后娘娘就恰好带着新进贡的香茶来请安,皇上连夸皇后体贴"


    事情当然不是巧合。襄宁长公主在宫中经营多年,眼线遍布各处。甄贵妃每日午膳后必饮的养颜汤中,被悄悄加入了一味药性温和的泻药,剂量刚好在侍寝时分发作。


    皇后得到襄宁长公主的密信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打压对手的机会。她一面命太医"诊断"出甄贵妃是"脾胃失调,秽气上逆",一面在皇帝面前大度地为甄贵妃求情,更显得甄贵妃不堪。


    短短三日,甄贵妃从宠冠六宫到门庭冷落。隆兴帝甚至下旨,命甄贵妃在寝宫"静养",无诏不得外出。


    "这只是开始。"襄宁长公主站在宁国公府最高的阁楼上,遥望皇宫方向,眼中寒光闪烁,"甄家敢动我孙儿,就要付出代价。"


    她转身对跪在地上的暗卫首领道:"加派人手保护琤儿,务必让他平安回京。至于甄家本宫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


    暗卫首领抬头,看见襄宁长公主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那是青鸾卫的信物,可调动一支秘密力量。


    "属下明白。"他深深叩首,"甄家,完了。"


    第169章 第169章【VIP】


    凤仪宫内,金丝楠木的窗棂透进一缕缕晨光,映在皇后周氏手中的青瓷茶盏上。茶烟袅袅,她微微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襄宁长公主。


    "皇嫂这茶,是今年新贡的龙井吧?"襄宁长公主轻抿一口,眼角含笑,"比皇兄去年赏我的还要好上三分。"


    皇后唇角微扬:"你若是喜欢,待会儿带些回去。"她放下茶盏,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甄氏这次,算是栽了个大跟头。"


    “想来很长一段时间,甄贵妃都没脸出来见人了。”襄宁长公主也很是满意。


    "她以为她是个什么东西,区区甄家,也敢动本宫的孙儿。"襄宁长公主冷笑,"若非顾及皇兄,本宫早就送她归西了。"


    皇后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甄家这是狗急跳墙。想来这次琤儿这孩子抓住了甄家不小的把柄,以至于让甄家不顾一切的去刺杀朝廷命官。"


    “哼!甄家既然敢出手,那就必须要付出代价,本宫也不是好欺负的!”襄宁长公主愤怒的道。


    皇后点了点头,虽然之前宁国公府的贾珍娶了老四的女儿,二房贾瑄娶了自已母族汝南周氏的姑娘,但有襄宁长公主在,宁国公府就一直是保皇派。如今因为甄家,襄宁长公主开始偏向自已这边,也是一桩好事。


    虽然表面上宁国公府只忠于隆兴帝,但只要宁国公府暗中悄悄助力,老四那边也更稳妥些。


    襄宁长公主想起入宫多年的元春,如今年龄也不小了,之前甄贵妃一直盯着,现在甄贵妃被禁足,也是时候了。


    “皇嫂,元春那孩子在凤仪宫当差可还妥当?这些年多谢皇嫂庇佑,才没让那孩子受甄贵妃折辱。”


    提到贾元春,襄宁长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元春入宫多年,当初虽是走甄家的门路入宫,但被甄贵妃折辱,好在自已得了消息求了皇后,把人调到了凤仪宫当差。只是之后元春被甄贵妃视为眼中钉,若非皇后庇护,恐怕早已遭了毒手。


    "元春那孩子"襄宁长公主轻叹,"如今二十了吧?在宫中蹉跎这些年,也该有个出路了。"


    皇后会意,指尖在案几上画了个圈:"你的意思是"


    "求皇嫂给个恩典。"襄宁长公主正色道,"元春之父虽只是工部郎中,但荣国公府毕竟还在。加上我们宁国公府的面子,求皇嫂为她指门好亲事。"


    皇后沉吟片刻。她自然明白襄宁长公主的用意——甄贵妃虽暂时失势,但难保不会卷土重来。元春若继续留在宫中,迟早会成为靶子。


    "本宫记得,兴平郡王府的三公子,今年二十有五,在禁卫军当值?"皇后忽然道。


    襄宁长公主眼前一亮:"景明?那孩子虽是庶出,但勤勉上进,去年还得了兵部嘉奖。"


    "郡王庶子配宫中女官,倒也相当。虽说那孩子之前也订过两门亲事,但都因为意外退了亲。如今兴平郡王妃求到了本宫这里,本宫查过,确实是意外,那孩子没什么毛病。"皇后解释道,"兴平郡王是远支宗室,不涉朝堂纷争。元春嫁过去,既全了体面,又不至于太过招摇。"


    二人正说着,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陛下驾到——"


    隆兴帝一身明黄常服,步履生风地踏入殿中。襄宁长公主连忙起身行礼,却被隆兴帝虚扶一把:"自家兄妹,不必多礼。"


    皇后亲自为隆兴帝斟茶,温声道:"陛下今日下朝早了些。"


    "前朝无事,便想着来看看你。"隆兴帝接过茶盏,目光在妹妹身上一扫,"襄宁今日怎么有空进宫?"


    襄宁长公主笑道:"来向皇嫂讨些新茶,顺便"她顿了顿,"替元春那孩子求个恩典。"


    "元春?"隆兴帝略一思索,"贾代善的孙女?"


    皇后适时接话:"正是。元春在臣妾宫中伺候多年,如今年岁已长。襄宁心疼她,想求臣妾为她指门亲事。"


    隆兴帝眉头微蹙。


    "皇兄明鉴。"襄宁长公主轻声道,"元春是女官,入宫多年。且她父亲贾政虽只是五品,但荣国公府毕竟"


    "贾代善当年四处征战,立下汗马功劳。"隆兴帝神色缓和,"他的孙女,确实不该久居人下。"


    皇后见隆兴帝态度松动,继续道:"臣妾想着,兴平郡王府的三公子徒景明,与元春年貌相当。那孩子在禁卫军当差,为人勤恳,倒是个良配。"


    "沉吟,"虽是宗室,但兴平郡王一脉向来安分。也罢,既然,朕准了。"


    襄宁长公主大喜,连"


    三日后,凤仪宫的懿旨送到了荣国公府。史太君领着全家跪接,当听到元春被指婚给兴平郡王府三公子时,王氏手中的帕子险些落地。


    "郡王庶子?"回到荣禧堂,王氏仍不敢相信,怎么好好的指婚给了一个庶出。


    史太君呵斥道:"王氏,慎言!虽是庶出,但毕竟是宗室啊!"


    史太君捻着佛珠,中蹉跎多年,如今年纪大了,赐婚宗室也是一桩好亲事。这是皇后娘娘的恩典,更是看在襄宁长默的贾政,"你明日亲自走一趟宁国公府,备厚。"


    与此同时,宫中的贾元春接到消息时,正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四方的天翡翠镯赠。


    "姑娘!天大的好事!"抱琴闯进元春的屋子,手里捧着明黄绢帛,"皇后娘娘给您赐婚了!"


    元春手一抖,“赐婚给谁?”


    "是兴平郡王府的三公子,虽说是庶出,可如今在禁卫军当值!"抱琴喜气洋洋地展开懿旨,"襄宁长公主特意求的恩典,说您的年纪该出宫了。"


    元春怔怔望着懿旨上金粉勾画的凤纹。她十五岁入宫,如今年已二十,早绝了攀龙附凤的心思。可当真能离开这黄金牢笼,又觉得不真实。


    "姑娘"抱琴轻声唤道,"可是不高兴?"


    元春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只是没想到,最终救我出这牢笼的,竟是甄贵妃的失势和襄宁长公主的一句话。"


    她想起甄贵妃那张美艳却狰狞的脸,想起无数个提心吊胆的日夜。如今,一道懿旨为她打开了另一扇门——虽非最初期待的青云路,但至少,是条活路。


    "去准备吧。"元春转身,眼中已是一片清明,"我们该回家了。"


    离宫那日,皇后身边的姑姑亲自来送。老人在她耳边低语:"三公子虽非嫡子,却是自幼养在兴平郡王妃膝下的。你且安心归家待嫁,甄贵妃那边"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自顾不暇呢。"


    荣国公府正门大开时,元春恍惚看见十五岁那年离家的自已。那时祖母摸着她的头说:"好孩子,家里全指望你了。"如今她回来,带回的却是全家都未料到的结局。


    王氏抱着她哭成泪人,连声道"娘对不住你"。唯有史太君面色复杂,在问清元春这些年在宫里的情况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元春假装没看见——她早不是当年任人摆布的小姑娘了。


    夜里下起春雨。元春推开窗,让雨丝扑在脸上。兴平郡王府送来的聘礼单子搁在案头,墨迹未干。她忽然想起今日在垂花门外,听见琏二媳妇嘀咕:"大姑娘这般年纪,这婚事也算是高攀了。"


    雨幕中,元春轻轻笑了。她摩挲着腕间新换的羊脂玉镯——这是襄宁长公主给的添妆。玉色温润,恰似姑姑将她送出宫门时说的话:"活着,比什么都强。"


    翌日,五更天的梆子刚敲过,荣国公府的角门便吱呀一声开了。林诚掸了掸藏青色直裰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领着林嬷嬷并四个丫鬟、两个粗使婆子,悄无声息地进了府。晨雾未散,一行人像游魂般穿过曲折回廊,直奔潇湘馆而去。


    "林管事来得真早。"荣国公府的周瑞家的早已候在潇湘馆门前,脸上堆着笑,眼底却藏着探究,"老太君吩咐了,林姑娘的东西,您尽管收拾。"


    林诚拱手还礼,眼角余光扫过周瑞家身后探头探脑的几个小丫头,声音不高不低:"有劳周嫂子。我家老爷念着姑娘,特意嘱咐要把用惯的东西都带回去。"


    这话说得含蓄,却让周瑞家的眼皮*跳了跳。她侧身让开路,看着林家一行人进了潇湘馆,转身便往二太太院里去了。


    潇湘馆内,林嬷嬷站在正厅中央,望着熟悉的陈设,鼻尖仿佛还能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药香。三年前她来给姑娘送常用的物品时,这院子还没这般精致。如今要接姑娘回去,反倒生出几分不舍来。


    "都仔细着点。"林嬷嬷吩咐道,"姑娘用过的笔墨纸砚、枕褥帘帐,一件都别落下。特别是那方洮河绿石砚台,姑娘最是喜欢。"


    丫鬟们应了声,轻手轻脚地开始收拾。一旁潇湘院里的丫鬟们原想帮忙,却被林嬷嬷拦下:"你们都是好孩子,且歇着。这些粗活让我们来就是。"


    潇湘院里的小丫鬟们咬着唇退到一旁,眼眶微红。她们昨夜已得了消息,知道林姑娘这一去,怕是不会再回来了。看着林家人将潇湘馆一点点搬空,她们心里像堵了团棉花,喘不过气来。


    王婆子蹲在廊下,假装擦拭栏杆,眼睛却不住往屋里瞟。她是专管潇湘馆洒扫的,平日里没少顺些小物件出去换钱。黛玉用的都是好东西,一方帕子、一支笔,都够她吃半个月酒。


    "这林家也忒仔细了。"王婆子心里嘀咕,"连用剩的半截蜡烛都要带走,莫不是穷疯了?"


    她盘算着等林家人走了,总能落下些值钱玩意儿。那架绣着兰花的屏风,姑娘说过要赏她的;还有那套青瓷茶具,缺了个杯盖,想必林家不会要。


    正想着,忽听林嬷嬷在里间道:"这架屏风是老太太赏的,自然该留下。只是上头绣的兰花是姑娘亲手所绘,咱们得把绣片拆下来带走。"


    王婆子一听,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她猫着腰蹭到窗根下,只见林嬷嬷正指挥丫鬟拆那屏风上的绣片,动作轻柔得像在剥新笋的皮。


    日头渐高,潇湘馆里的箱笼也越堆越多。林忠站在院中,看着下人们将最后几个箱子抬出去,转头对潇湘院里的小丫鬟问道:"姑娘的猫儿可找到了?"


    "雪团一早就不见了。"小丫鬟绞着手指,"想来是自已躲起来了。"


    林诚叹了口气:"罢了,猫有灵性,它若想跟着,自会寻来。"说罢,从袖中取出个荷包递给小丫鬟,"这是老爷赏你们的,这些年照顾姑娘辛苦了。"


    小丫鬟接过荷包,沉甸甸的,里头有不少银钱。她猛地抬头,却见林管事已经转身出了院子。


    林嬷嬷落在最后,走到门口又回头望了一眼。阳光透过竹叶,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姑娘病中咳在手帕上的血点。她忽然想起三年前来见姑娘时,也是这样的好天气。


    "走吧。"林忠在门外催促。


    林嬷嬷抹了抹眼角,迈出门槛时顺手带上了院门。"咔嗒"一声轻响,仿佛给这段日子画上了句点。


    王婆子等林家人走远,立刻窜进潇湘馆。她先奔到黛玉的闺房,掀开帐子——床榻空空如也,连枕套都被拆走了。妆台上干干净净,连根头发丝都没留下。她不死心,又去翻箱倒柜,却只找到几枚锈了的铜钱,想必是林家丫鬟落下的。


    "天杀的!"王婆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骂道,"收拾得比狗舔的还干净!"


    她想起前几日当铺掌柜的话:"只要是林姑娘用过的物件,价钱都好商量。"如今可好,连片纸都没给她剩下。


    晌午时分,荣国公府的下人房里热闹起来。


    "听说了吗?林家把潇湘馆搬空了,连块抹布都没留下。"


    "可不是,我亲眼看见的,整整十二个大箱子,装的都是林姑娘的物件。"


    "这架势,林姑娘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嘘——小点声。我听说啊,是林老爷要给姑娘说亲了,这才急着接回去。"


    "不是说姑娘病重吗?"


    "你懂什么,那都是托词。真要病重,还收拾什么物件?直接"


    话没说完,周瑞家的掀帘子进来,众人立刻噤了声。但流言就像春风里的柳絮,一旦起了头,便再也按不住了。


    到了晚间,连厨房烧火的丫头都在议论:"林姑娘不会再回来了"、"林家连根针都没给荣国府留下"、"到底是外姓人,养不熟的"。


    这些话顺着穿堂风,飘进了二太太王氏耳中。她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对周瑞家的道:"明儿去库房挑几样东西,把潇湘馆重新布置起来。"


    "太太的意思是"


    "林家怎么做是他们的事,我们荣国公府不能让人看了笑话。"王氏淡淡道,"再说了,事情还没定呢。"


    周瑞家的会意,躬身退下。她心里明镜似的——林姑娘回不回来,可不是几件家具能决定的。


    夜深了,潇湘馆里,王婆子点着油灯,不死心地又翻检了一遍。忽然,她在床底下摸到个硬物,掏出来一看,是枚羊脂玉的耳坠,想必是拆床帐时掉落的。


    王婆子喜得直搓手,对着灯光细看。玉坠温润如凝脂,上头还缠着根青丝。她刚要收进怀里,忽听窗外"喵"的一声——是那只叫雪团的白猫,正蹲在窗台上,绿莹莹的眼睛盯着她手里的耳坠。


    "去!"王婆子挥了挥手,猫儿却不动。她心虚地四下张望,赶紧吹灭油灯,攥着耳坠溜出了潇湘馆。


    月光如水,照在空荡荡的院子里。雪团轻盈地跳下窗台,在黛玉常坐的石凳旁转了几圈,最后蜷成一团,闭上了眼睛。


    风过竹林,沙沙作响,仿佛在说:走了,都走了。


    第170章 第170章【VIP】


    秋风裹着花香穿过怡红院的回廊,贾宝玉正倚在朱漆栏杆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通灵宝玉。这玉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倒映着他那双含情目里流转的思绪。忽然,一阵尖锐的争执声从后院传来,打破了这静谧的午后。


    "你少在这里装好人!"晴雯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划破了平静,"林家嬷嬷来收拾林姑娘的东西,你倒殷勤,连那架旧琴都要包得严严实实,怎么,怕路上磕着碰着?"


    袭人的声音温和却坚定:"琴是林姑娘的心爱之物,自然要仔细些。倒是你,牙尖嘴利,连送行的礼数都不懂。"


    宝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上的纹路,眉头微蹙。林家的嬷嬷?收拾东西?他的心跳突然加快,像是预感到什么不祥。


    "哼!"晴雯冷笑一声,"人都不会回来了,还讲什么礼数?林姑爷身子不好,特意来信要留林姑娘在身边尽孝,这分明就是——"


    宝玉手中的玉"啪"地掉在地上。他顾不得捡,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后院,抓住晴雯的手腕:"你刚才说什么?林妹妹不回来了?"


    晴雯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袭人连忙上前解释:"二爷别急,是林姑爷病了,接林姑娘回扬州照顾"


    宝玉的耳朵嗡嗡作响,后面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林妹妹不回来了?怎么可能!他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可能!"宝玉猛地摇头,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晃动,"林妹妹答应过要回来的,她答应过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喃喃自语。


    晴雯和袭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宝玉却已转身跑开,衣袂翻飞问,那枚通灵宝玉孤零零地躺在原地,无人问津。


    "老祖宗!老祖宗!"宝玉一路狂奔,穿过重重庭院,连小厮们的请安都顾不上回应。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找老祖宗问清楚,这一定是个误会。


    荣禧堂前,琥珀正端着茶盘出来,见宝玉气喘吁吁地跑来,连忙拦住:"宝二爷慢些,老太君刚歇下"


    宝玉却一把推开她,径直冲进内室。史太君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开眼,就见孙子满脸通红地站在面前,眼中含泪。


    "这是怎么了?"史太君坐直身子,向宝玉伸出手,"谁欺负我的宝玉了?"


    宝玉扑通一声跪在榻前,声音颤抖:"老祖宗,林妹妹林妹妹真的不回来了吗?"


    史太君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轻叹一声,抚摸着宝玉的发顶:"你林姑父身子不好,需要玉儿在身边照料。林家已经派人来接她了"


    "那她还会回来吗?"宝玉急切地追问,眼中的泪水已经滚落。


    史太君沉默片刻,终是摇了摇头:"你林姑父的意思是让玉儿留在扬州。"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直直刺入宝玉心口。他猛地站起身,声音陡然提高:"不行!林妹妹不能走!她答应过要回来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他像个孩子一样跺着脚,"老祖宗,您派人去接她回来,现在就去!"


    "宝玉!"史太君皱眉,语气严厉了些,"不许胡闹!这是你林姑父的决定,我们怎能干涉?"


    "我不管!我只要林妹妹回来!"宝玉哭喊着,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没有林妹妹,我我也不活了!"


    史太君被他吵得头疼,揉着太阳穴对鸳鸯道:"去请二太太来,再这样闹下去,只好叫他老子来管教了!"


    一听到"老子"二字,宝玉像被泼了盆冷水,哭声戛然而止。他抽噎着,肩膀一耸一耸,却不敢再大声哭闹。贾政的威严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剑,即使是在情绪崩溃的边缘,也能让他瞬问清醒。


    "好了,宝玉。"史太君见他安静下来,语气也软了几分,"你林妹妹回家尽孝是正理。你若真想她,日后有机会再去扬州看她便是。"


    宝玉低着头不说话,泪水却仍在无声地流淌。史太君示意琥珀拿来帕子,亲自为他擦去眼泪:"回去歇着吧,别让你父亲知道了担心。"


    宝玉木然地点头,转身往外走。跨出门槛时,他听见史太君对鸳鸯低声说:"宝玉这孩子,总是这般孩童心性,还是早些将湘云接过来为好…"


    阳光依旧明媚,照在宝玉机械地迈着步子,眼前浮现出黛玉初怯生生的小姑娘,眉问似蹙非蹙,眼中似喜非喜。他赏花……


    而现在,她走了。没有告别,没有解释,就


    回到怡红院,晴雯,都不敢上前搭话。


    宝玉回了屋里,让袭人等人颇为奇怪,只是宝玉不搭理她们,她们只能


    第二日一早宝玉径直走向黛玉曾经住过的潇湘院,袭人怕宝玉出事,带着麝月秋纹一路跟着。


    冷冷清清的潇湘院前,宝玉推开门,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床榻收拾得整整齐齐,书架上的书全都不见了,连那盆他们一起照料的兰花也不知去向。


    只有窗边不起眼的角落里,还夹着一方素帕。宝玉颤抖着手拿起它,上面绣着几竿青竹,角落里用极细的线绣着一个"黛"字。他将帕子贴在脸上,仿佛还能闻到那熟悉的冷香。


    "林妹妹"宝玉跪倒在地,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放声痛哭。


    袭人几个听见宝玉的哭声正准备上前劝一劝,宝玉不曾理会,只一味苦闹,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袭人见实在劝不住,忙喊了秋纹去大姑娘处请大姑娘来劝劝,可不好惊动了老太君和二太太。


    秋纹也担心惊动了老太君和二太太她们会被责罚,忙不迭的应了,一路小跑着去。


    元春正在自己院中绣着嫁妆,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忽然听见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便见宝玉身边的秋纹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大姑娘,不好了!"秋纹气喘吁吁地行礼,"宝二爷在潇湘馆哭闹不止,袭人姐姐怎么劝都不听,怕惊动了太太那边,特让我来请大姑娘过去劝劝。"


    元春手中的针线一顿,眉头微蹙:"怎么又闹起来了?昨儿不是在老太太那儿已经安抚住了么?"


    秋纹急得直搓手:"原是好了的,可今儿一早宝二爷说要去潇湘馆看看,谁知一进去就拿着林姑娘用过的帕子哭起来,说什么林妹妹不回来了,任谁劝都不听。"


    元春叹了口气,放下绣绷站起身来。她今日穿了一件藕荷色对襟衫子,衬得肤色如雪。丫鬟忙取了件银灰色披风给她披上。


    "走吧,去看看。"元春的声音温柔中带着几分无奈,"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


    穿过几道回廊,远远就听见潇湘馆里传来宝玉的哭声。那声音撕心裂肺,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似的。元春加快脚步,裙裾在青石板上轻轻拂过。


    潇湘馆内,宝玉正伏在黛玉常坐的那张湘妃竹榻上,肩膀一抽一抽的。袭人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手里拿着帕子却不敢贸然上前。


    "宝二爷,您别这样,林姑娘只是回扬州一趟,过些日子就回来了。"袭人柔声劝道。


    宝玉猛地抬头,眼睛红肿得像桃子:"你骗人!我都听说了,林姑父病重,要留林妹妹在身边,林妹妹怕是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话未说完,又伏在榻上痛哭起来。


    元春站在门口,看着弟弟这般模样,心中一阵酸楚。她轻咳一声,缓步走入。


    "宝玉。"她唤道,声音如春风拂面。


    宝玉闻声抬头,见是元春,哭得更凶了:"大姐姐!林妹妹她她"


    元春走到榻边坐下,轻轻抚摸着宝玉的头发。那头发因宝玉一番闹腾已经有些打结,元春的手指温柔地穿过那些纠缠。


    "我知道你舍不得林妹妹。"元春柔声道,"但林姑父病重,她回去侍疾是孝道。你这样哭闹,传到外头去,别人该说我们贾家不懂规矩了。"


    宝玉抽噎着:"我不管!我要林妹妹回来!她答应过要一直陪着我的!"


    元春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朝袭人使了个眼色,袭人会意,带着其他丫鬟退了出去。


    待屋内只剩姐弟二人,元春才叹了口气:"宝玉,你可知道老爷昨日已经问起你为何不去家学了?"


    宝玉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已经露出几分惧色。


    "老老爷知道了?"


    元春见他如此,心中不忍,但为了让他振作,只得继续道:"老爷最重规矩,若知道你为这事闹得阖府不宁,怕是要动家法。"


    宝玉的脸色瞬问煞白。他从小最怕老爷,那根乌木戒尺的滋味至今记忆犹新。


    "我我只是"宝玉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元春见他吓住了,又放缓语气:"好了,姐姐知道你是重情义的好孩子。但林妹妹只是暂时离开,你这样哭闹,传到她耳朵里,她该多担心?"


    宝玉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可是大姐姐,我心里难受"


    元春将他揽入怀中,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他的背:"难受就哭一会儿,但不能一直这样。林妹妹知道了,也会心疼的。"


    宝玉靠在姐姐肩头,眼泪又涌了出来,但这次哭声小了许多。元春的衣襟很快被泪水浸湿了一片。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问,宝玉的抽泣渐渐平息。元春这才唤袭人进来。


    "带二爷回去梳洗一下,换身干净衣裳。"元春吩咐道,"再让厨房熬碗安神的汤来。"


    袭人连忙应下,和秋纹一左一右扶着宝玉起身。宝玉此刻安静得像只小猫,乖乖跟着她们往外走,只是眼睛还红红的,时不时抽噎一下。


    元春看着弟弟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转身环顾潇湘馆,这里隐隐还能看出黛玉生活过的痕迹——窗边挂着的那串风铃,还有床上那绣着兰花的纱帐。


    "这傻孩子"元春喃喃自语,也不知是在说宝玉,还是在说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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