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百里忍冬所见的心魔幻象已彻底失去了逻辑。
他抬头时,天空是翻转过来的大地,无数倒立的宫阙在血色天穹中漂浮,绵延如同压迫灵魂的巨网。浮空的石阶一层层堆叠在半空,像尸骨搭起的祭坛;铺就擂台的青石碎裂成无血的灰白枯肉模样,流淌出的不是石粉,而是温热的浆液,滴落进燃着业火的无底深渊。
那些宫阙的门窗一扇扇打开,里面伸出手臂、利爪、干枯的兽角,拼接着无序的记忆:一会儿是万宗大比的擂台上,欢呼声忽然化作痛苦哀嚎;一会儿又是九重塔的石壁上,师尊带笑的侧影被血涂抹,渐渐扭曲成冷漠的模样;再然后,是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浮现,皆盯着他,嗡嗡的低语环绕四周,像万千人同时在喉咙深处咕哝:
“你护不住她。”
“你师尊原就是魔。”
“是魔!是魔!嘻嘻嘻嘻……”
“你将魔放在心头……你喜欢魔?哈哈哈哈哈哈……”
“叛徒、细作、耻辱!你的道呢?你的坚持呢?”
低语愈发逼近,如同无数冰冷黏腻的舌头在他耳边舔舐。
百里忍冬竭力想要挥剑,可手中剑却软塌成了灰烬,融进掌心,甚至灼痛着他的血肉。
“不是!不是!闭嘴!!都给我闭嘴!!!”
他怒吼道,可越是挣扎,反而越是受创,神魂在铺天盖地扑来的幻象中开始窒息,意识也在头痛欲裂的困境中开始昏沉。
——无间地狱,不外乎此。
百里忍冬满身冷汗,呼吸急促,像是要被千万条从黑暗深渊中探出的、贪婪扭曲的触手,拖入无穷无尽的坟穴。
然而就在幻象即将彻底吞噬他的神智之际,一丝难以察觉的湿气忽然无声地拂过他的脚踝。这气息微弱至极,却不容置疑地浸润而来,悄然渗透进每一道绝望之间的罅隙。
紧接着传来的,是声音。
极其遥远,极其低沉,像是大地缓慢苏醒过来的心跳,又似无数细沙在无边的海底缓缓滑落。这微不可闻的嗡鸣宛若一种宏大序曲的前奏,在无声中酝酿着力量,渐渐地开始凝聚、增长,压过了那些令人窒息的低语,由地底深处、由天空尽头、由四面八方声势浩大地涌了过来。
百里忍冬从浑浑噩噩的痛苦之中恢复了几许清明,恍惚低头望向不知何时已铺了浅浅一层的海水。
他的视线从自己脚下慢慢外移,一直望到幻象中目之所不能及的尽头,而入目所见,尽是澄澈通明的海水,如同铺展开的、蕴藏着光晕的巨大丝绸,带着温润暖意,沉默而平缓地漫溢开来。
浅蓝色的海水先是温柔地漫过灰白的干裂青石,无声无息地滋润着每一寸绝望的地面。而后水位肉眼可见地开始从容上升,先是没过脚踝、膝盖,继而攀上了百里忍冬的腰间,最后将他整个人拥进了安宁的水波里。
百里忍冬被海水拥簇着,起初还有一瞬的本能抗拒,可此刻涌来的,却是与他预料中的冰冷截然不同的温度。
澄澈的水波并不冰凉,反而带着柔和的暖意,像是千百只无形的手掌,轻轻拭去他周身的寒意与血汗。海水环绕着他,又不带任何桎梏与拖拽,仿佛只为将他抱紧,不让他再被幻象的尖啸与阴影所伤。
水波涌动之间,那些不断盘旋的恼人低语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安宁,像是躺在初夏午后最温和的日光里,耳边只余下海水拍打心弦的低缓节奏。
百里忍冬的心跳渐渐与这节奏重叠,乱如擂鼓的悸动终于慢慢放缓。他恍惚觉得自己不像是被水所包裹,而是被某种更为亲近的存在轻轻抱在怀中。那份温柔渗入骨髓,甚至让他忘了眼前是幻境还是现实,只觉整个人都被一种难以形容的安稳笼罩。
他的眼睫缓缓垂下,唇角抿出一抹近乎释然的弧度——无须防备,无须抗争,只需把自己交付于眼前这片浩渺、温润、静默的海。
“师尊……是你吗……”他在心底怔怔低语,声音轻得被淹没在这一片温柔的潮声里。
不过真被淹没的,反倒是那些折磨了百里忍冬许久的心魔幻象。
无论是由尸骨堆叠的石阶、流淌着诡异浆液的裂痕,还是那些倒悬着伸出无数手臂的浮空宫阙,这些东西都被浩大的海水坚定而温柔地漫过,随后便如同投入水中的墨迹,被无声无息地晕开、稀释、溶解,最终消融在无边无际的澄澈之中,归于无形。
而后在渐渐平复下来的水面上,一叶小舟随波而来。舟身轻巧,仿佛随时会被浪涛打翻,却稳稳停在他身边。
舟上空无一人,却静静散发着一股安定的气息,仿佛它原本就该在这里,为他而来。
下一刻,海水便化作一双温柔的手,轻轻一推,便将百里忍冬缓缓送上舟身。
舟板在脚下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响,这一刹,百里忍冬飘依无定的神魂才终于生出一种踏实落地的错觉。
载到了要载的人,小舟便动了。它随波微微摇曳,带着他渐渐远离这处被海水淹没的心魔幻境。
四周的天地愈发澄明,天与地之间,不再是血色的穹幕与崩裂的灰石,而是一片空阔无垠的光辉,海与天交接处微微泛起金色的弧线,像一条静默的渡口。
百里忍冬怔怔望着这一切,胸口的郁结与沉重仿佛随小舟的晃动被一寸寸卸下。那股温柔的暖意依旧环绕着他,像是有人始终在他耳畔低语:“放心,我在。”
“师尊。”
他忍不住又捂着心口喃喃了起来,鼻间微酸地闭上了眼。
随着舟身滑向幻境尽头,一层薄薄的光幕出现在前方。那并非阻隔,而像是一扇门。
小舟无声地撞入其中,百里忍冬眼前一瞬漆黑,随即只觉得全身一轻——
心魔的枷锁,终于断裂。
酥麻的暖意顺着潮水浸透了全身,将百里忍冬从无尽的深渊中猛然拽出,他浑浑噩噩的神魂骤然一震,眼前的天地骤然清朗,幻象散尽,他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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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回到了自己的识海深处。
经历心魔侵蚀后,四周的识海还残留着未完全安稳的动荡,百里忍冬半跪在灵台之上,下意识想要查看自己的情况。
可下一瞬,他的目光便猛地凝固了——
“厉无渡?!”
百里忍冬的呼吸倏地停顿:“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震惊地盯着立于自己识海深处、清清楚楚生着厉无渡那张面容的神魂,一时之间根本难以相信眼前的场景是真的。
这不可能。
神魂相交是极其危险、极其亲密的举动,何况以他们两人之间正魔相斥、隔着血海深仇的关系,厉无渡根本不可能以神魂进了他的识海!再说……再说她不是应该在魔气潮汐的不知哪一处修炼魔功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百里忍冬完全不敢相信面前就是真实的厉无渡,并开始怀疑这又是诡计多端的心魔营造出的幻象。
厉无渡心头一紧。
她看得出,百里忍冬已经清醒了几分,若真让他冷静下来追问下去,势必会发现她神魂闯入的事实,到那时可就不好收场了。
电光石火间,她眼底一抹锐色闪过,却又一瞬收敛,冷静想道:与其被他认出,不如索性装作心魔幻象,逼他出剑,自己也可趁机装作幻象消散,及时撤出他的识海。
于是下一瞬,她低笑一声,声音森然道:“百里忍冬,你以为你真能逃得出去?”
话音未落,她便半真半假地放出了些许魔气,扮演起心魔那黑气丛生纠缠的幻象,神魂诡谲一晃,冲着百里忍冬直直袭去。
见状百里忍冬指尖剑意骤然凝聚,神魂手中竟用剑意凭空凝出剑型,几乎是本能地挥了出去!
剑光一斩,整个识海轰然震荡。
厉无渡为了抓准这道剑意斩开的瞬隙,也为了演的逼真,愣是生受了这一剑,随即神魂一掠,悄无声息地顺着裂缝退去,强行脱离了他的识海。
一回现实,厉无渡便迅速睁开眼后退,分开了两人紧贴的眉心。
百里忍冬眼睫颤了颤,眼看着也要紧跟着醒来,她暗道一声不妙,几乎没有多想,便抬指掐诀,使出了一道前世在上古秘境中学来的偏门法咒:
“一念忘尘,一忘皆空。”
咒语一落,厉无渡指尖溢出的幽光如同一缕无形烟雾,悄然没入百里忍冬的眉心。
他正处在将将清醒的交界,意志与混沌之间的缝隙最是脆弱。那一抹咒力顺势而入,令似有所觉的百里忍冬眉心轻蹙,神魂微微挣扎。
可那忘尘咒却极其精妙,绕开了他戒备的神识,然后如同水波漾开,专挑方才他在识海中心魔发作的记忆下手,将之悉数抹去。
一幕幕画面仿佛被重重雾气覆盖,渐渐模糊,再到被覆上一层白霜,彻底被封印。
百里忍冬心底仿佛空落了一块,意识仍在,可那份温热、那份几乎触及灵魂的酥麻悸动,却再也找不到痕迹,唯余混沌与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