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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阿芜

作者:别九九六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火祭”是各大部落一年中最为重要的几场祭祀之一,其地位仅在关乎部落存亡的“大祭”之下。祭祀的“天火”,其实就是雷火,对于当时蒙昧初开的人族而言,这并非是一种普通的天象,而是毁灭与生机并存的“神迹”。


    首先,“天火”撕裂苍穹、焚毁森林、击毙人畜,是天地之怒的显化,因此“天火祭”的首要核心便是平息天怒。子亥氏族人会怀着深重的敬畏之心,倾尽部落所有献上丰盛的祭品,例如牲畜、谷物、玛瑙和玉石,而后以庄严的仪式祈求上天的宽宥,希望“天火”不要毁坏他们的家园,不要夺走族人与牲畜的性命。


    而另一方面,与雷霆相伴的往往是以倾盆之势涤荡大地的暴雨。雨水会让大河涨起汹涌的波涛,从而孕育生机。但雨季往往短暂,所以祭祀的第二个核心目的便是祈降甘霖,祈祷上天在宣泄完怒火之后,能赐下丰沛的雨水,滋养干渴龟裂的土地,让枯萎的草场重现生机,让干涸的河流再次奔涌,解除那勒紧部落咽喉的干旱枷锁。


    因此,“天火”被视为蕴含无上威能的自然之火,是天地间最纯洁、神圣的火种。而为了采集它,就需要在“天火祭”中,由主祭者通过仪式引来天火击中祭坛,留下取自天威之中的火种。


    它将被视为部落新的圣火之源,交由专人保存看护,直至下一次“天火祭”引来新的天火为止。


    以上是厉无渡扮演“辛夷”试图参与“天火祭”筹备时所了解到的情况,虽然听起来简单,但在那个大部分部落里都只有凡人、没有修行者的时代背景下,引雷一事具有相当大的危险性。毕竟雷霆可不是什么会乖乖听话的小宠物,主祭者引雷之时,很有可能直接将雷引到自己身上,而非祭坛中央的指定位置,所以每一年的“天火祭”主祭者在某种意义上都被默认为是额外的“祭品”。


    ——以身引天火,谁能说这不是一种献祭呢?


    不过危险和机遇往往是并存的,在意识到天火祭的危险性和重要性之后,厉无渡便瞄上了那主祭者的位置。这一在旁人看来避之不及的要命差事,在她眼里却是能够作为破局切入点的香饽饽——


    若是“辛夷”能成功主持“天火祭”而不死,她就不必再靠着勾引子昭在子亥氏站稳脚跟,而是另辟蹊径,获得祭祀这种部落大事上的话语权,从而变相实现有辛氏攀附王脉的目的。


    于是在筹备“天火祭”的过程中,厉无渡便找机会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了其余两人。


    ……


    “你说你要当主祭者?”


    夕阳半沉,在子亥氏部落祭坛后方一处偏僻的木料堆旁,三个身影借着筹备仪式的由头凑在一起,正在互通有无。


    厉无渡刚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其余二人,少女厉无渡便挑了挑眉,语气似有质疑之意。


    厉无渡听出她的话音,便继续问道:“怎么,小厉道友有意见?”


    “意见谈不上,只是我觉得,比起人类‘辛夷’,难道不是身为狐妖的辛夷更加适合去住持祭祀吗?”少女厉无渡反问道,眼底闪过一丝暗芒,“毕竟得益于这个身份,我现在是这里唯一能动用灵力的人,由我来住持祭祀,才能让雷电落到它该落的地方去。”


    厉无渡并没被她的理由唬住,依旧不慌不忙:“哦,所以小厉道友的意思是,你想去做这主祭者?”


    “没错。”少女厉无渡点了点头。


    闻言厉无渡笑了笑,忽然状似无奈地一摊手:“好啊,那你就去吧。”


    没想到她会这么容易就松口,少女厉无渡不由得一愣。


    不过紧接着,她便见面前的“温琼枝”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表面上故作遗憾、实则满怀恶劣地叹息道:“不过……这样一来,我就只能靠着勾引子昭来达到攀附王脉的目的了。而且,族长夫人要去主持祭祀,自然会忙得不可开交,无暇分身看顾伴侣,没了这个最大的阻碍,我岂不是更有机会和时间去接近子昭了?”


    “忍冬啊,”说着,她便看向百里忍冬,刻意亲切地唤道,“记得到时候要配合为师啊。”


    她一张嘴,少年便习惯性地点头,但就在点完头的瞬间,他忽然反应过来师尊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个配合,指的是他要配合师尊,让她来“勾引”自己。


    一转过这个弯,百里忍冬顿时红了脸。


    他有些欲言又止,想说如此不合礼数,但余光瞥到少女厉无渡隐隐僵住的神色,意识到师尊是在以此威胁她的少年立刻闭上了嘴,以沉默表明自己支持师尊的态度。


    而少女厉无渡果然被她反过来给威胁住了——


    如果真让人类“辛夷”走老路去勾引子昭,那么即便她扮演的狐妖辛夷能作为主祭者成功完成“天火祭”,最后也还是要面对子昭的背叛,到时剧情很有可能就会按照原来的“辛夷怒杀子昭,毁灭子亥氏部落”走向,令从前的结局重蹈覆辙。


    “……行,既然温峰主坚持,作为晚辈,我也不好与您相争。”说到这里,少女厉无渡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才继续道,“只是在如今您和高徒都无法动用灵力的情况下,若是这引雷时出了差错,反伤自身,可就别怪我没劝过您了。”


    厉无渡听出她暗讽背后潜藏的恶意,心知肚明恐怕这“天火祭”的危险性又让年少时的她觉得抓住了机会,想要干脆借此事暗中操控雷电劈死自己,以报血仇。


    不过可惜,当下,她还不能满足“自己”的这个愿望。


    “没关系,这不是有小厉道友你在吗?”厉无渡微笑道,“同为试炼者,你总不会见死不救吧?阿芜?”


    ——阿芜?


    阿芜?!


    正怀着满心恶意,准备假意答应然后到时候暗中下黑手的少女愣住了,随即脸上的神色陡然变得恐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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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几乎是立刻一把攥住了厉无渡,死盯着她问道:“你说什么?你最后那两个字,说了什么?”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百里忍冬被她忽然的变脸吓了一跳,然后瞬间反应过来上前。一边要对少女厉无渡出手,一边低喝道:“你干什么?放开我师尊!”


    只是抛出一个名字,便看到了想看的反应,作为始作俑者的厉无渡十分满意自己制造出的效果。


    “阿芜?”她一边示意百里忍冬不必紧张,一边继续淡定地撩拨少女厉无渡,“你是说这个名字吗?怎么了,这对你很重要?”


    少女厉无渡看出她眼底隐含的戏谑与胸有成竹,似乎是料定了自己会对这个名字有反应,甚至无比在意。


    但可恨的是,她的确拿准了自己的命脉,因为这个名字,正是她未失去爹娘、家破人亡之前,日日被唤的乳名。


    “温、峰、主。”她压抑着心底翻涌不休的毒海,一字一句道,“还请您,为我解惑——您,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小厉道友急什么?”见状,厉无渡轻笑一声,竟反过来抚上那只拽住自己的手,然后一根一根将其手指掰开,“只要你配合我完成祭祀,到时候,无论你想知道关于这个名字的什么事,我都会告诉你的。”


    仇人这副猫戏老鼠的模样简直让少女厉无渡恨得咬牙切齿,但“温琼枝”莫名知道自己乳名的事实在太过蹊跷。若说她是在杀自己双亲前便知晓,那就说明“温琼枝”之前便和自己家有所渊源,不然不会知道一个从未离开过家门的小丫头的乳名,如此一来,她虐杀自己父母的动机就更加扑朔迷离,或许别有隐情也说不定;而若她是在之后才知道自己的乳名,那她自然就也会对自己的身份一清二楚,知道自己与她有仇。可若是如此,她为何一直假作不知,且从未戳穿过自己的身份?


    少女厉无渡因为这一个名字陡然陷入了迷雾之中,她仍然死盯着“温琼枝”,可此刻,面前的仇人突然在她眼中变得更加可怕起来——因为未知,而未知,往往就代表着危险。


    “温琼枝”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神秘,更加摸不清深浅的发现令少女厉无渡不寒而栗。


    她控制住隐隐想要颤抖的双手,深吸了一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那就希望你,说话算话。”


    说完,她便骤然转身,像是一刻也无法在这里多留似的,速速离去了。


    在场的人里唯有百里忍冬是一头雾水。


    少年看了眼少女厉无渡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僵硬和杀气腾腾的背影,皱眉疑惑道:“突然怎么了?‘阿芜’……是谁?”


    厉无渡同样看着那道背影,眼里亦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


    “……你不要问。”她轻声道,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少女厉无渡,亦或者,二者兼有,“那是只属于‘厉无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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