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漫长的不似人间。
“我们重头来过?”李青棠这般提说。
杜寒英欣然点头:“你会发现我并非助益,而是累赘。”
“累赘对累赘,天造地设的一对。”李青棠说者无心只为宽慰,杜寒英听者有意更多往心里去。
添茶蓄水,这一夜且有的说呢。
“从谁开始?”
“那就,从我开始吧,”杜寒英娓娓道来,“去年春某一日,约莫也就是现在时节,我父亲从宫中回来,颓然无神……”
“等等,去岁春,怕要早一些吧,惊蛰时节?”
杜寒英双眼微眯:“此话怎讲?”
李青棠道:“去岁惊蛰,家师罕有的出了趟院门,他是惊蛰后一月才回来的,倒算不上颓然无神,但眉目之间几多烦愁,自我记事起这许多年他从未出过花山,那一次不仅出了山,还叫师哥代他讲学,叮嘱说若有人问起就说他身体不爽,休息几日。你我也是在对,对的上对不上先对上再说,从花山到花都这条路你我都知多少时日,哦,这么算来杜公确乎是惊蛰后半月入宫才与家师对的上,那倒不错了。”
杜寒英点点头:“看来一切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家父回来便将我叫去祠堂,问我那两句话,那晚我就知道了你的存在。”
李青棠嘴角不自觉扬起来,不是欢喜,而是嘲讽:“难为他们一直惦记着我,才及笄就忍不住了。”
“我要先做官,做高官,在皇上身边,所有人、不论老少都知花朝有个杜指挥使,手握重兵,护卫京畿,而君王偏爱,家世清明,乃是前程锦绣,一生无忧。”杜寒英眼中平白多了一汪水,少年人啊,最忌情愁,遑论为己情愁。
“到我了,”李青棠说,“去岁春我生了场病,许司一的师父为我治病,迟迟不见好,后强行将我接到药门,许司一守了大半个月才好起来,但当我回到红鹤庭才知道师哥被老师罚了。”
“为何?”
“不知,但好像是我的病与师哥有关,当时不知,如今再想起来或许是师哥知道老师回来后我会有如此遭遇,故而想让我大病不起,也好躲过去。”
“嗯,在理。”杜寒英继续说,“春至夏,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只是鉴议院原院正许大人死了,死因至今不明,甚至连尸首都没有找到,继而便是江南江北成灾,东宫‘太子祭酒’,这些好像是连在一起的,江南江北一涝一旱,旱涝之上紧接着便是东宫一事,天命难违,顺理成章,而后我被剥去官职。”
“太子事发,你被拿去官职,这就意味着你与太子是一党,对吗?”
“不错,虽说我是受了冤枉牵连,但在外人看来确实是这样。”
“那时候花山依旧风平浪静,不过当时已是我文劝之后,亦是我与白玉令马匪对峙之后。”
“朝中乱了许久,几位皇子看准了这个时机,一封又一封的奏疏往上递,鉴议院四位老大人奉旨调查此案,最终定论确系废太子有罪,鉴议院的定论向来是最有力的罪证,终是那四位大人将做了十六年东宫太子的大皇子废了,太子太傅屡屡喊冤,要鉴议院给出明证,但一次次被驳回,最终抬棺自戕碰死在东宫石阶上,高位者,只死他一个。”
“鉴议院没有明证?”
“没有,但皇上勃然大怒,便已是明证。废太子被处置,言说是向上天告罪,又有太子太傅的尸体为祭,问司天监的人,监正吓坏了,可无论他如何观天象、占卜、翻古书,都得不出化险为夷的结果,颤巍巍向皇上如实相报,以为必死无疑,却不想龙颜大悦,竟说他早知如此,已有天使臣托梦给他,说废太子之罪罪在苍生,苍生为大岂是夺位能补偿,而废太子已在忏悔,独他自己解不得天恨,还说那天使臣说上天早知他有一女乃是废太子之同胞妹妹,兄妹本是骨肉血亲,长兄之过,为次者理当同受。皇上说他痛心不已,说你一出生便被送出宫去,就是怕有一日卷人这些是非,不想蠢笨之举终究逃不过上天法眼,他泪雨潸然,下两道圣旨,一则给悯苍公,二则命我往花山接公主还朝。”
话及此,杜寒英有些不敢看李青棠,但有些话还是要说,今日已是最后的机会:“花朝从未有女官的先例,你是第一个;花朝公主也从未有过四字之封,你是第一个;啊哈~”杜寒英长舒一口气都带着轻颤,“当这一切出现在你身上时,有异议,但很快平息,不是那些官员多么能容忍,而是皇上笃定,这些是即便百官撞死在朝堂上也不会更改的旨意,我,我想让你好好活着,抱歉,抱歉,我,这些话听上去像是在给自己开脱,但我真的……我……”
“这些不是我们早就说过的吗?我回宫就是因为废太子被废,我所拥有的这些是因为他需要我,你何至于……”李青棠的平静是一道惊雷,劈在杜寒英的心口:“我是来杀你的。”
李青棠的神情像是在说“何意?”,杜寒英发笑,双肩抖动:“我的任务是杀你,但不是杀了你,其中区别是你无需真的死,但你要‘死’,该你活着的时候你不能死。”
无需真的死,但是要“死”。
李青棠几乎脱口而出:“你是来摧残我的。”
“是。”
“你的存在是为了让我这把剑不那么锋利,不不不,是让我这把利剑该锋利的时候锋利,该收鞘的时候收鞘。”
“是。”
“那我明白了,你无需说抱歉,你应当也很煎熬。”
“我……”
“所以南下陈州时你才会总在我陷入危险时出现,皇上……他还从不曾怪罪你,这一切都是他默许的,你也是他的剑,只不过是独属于我的剑,瞧瞧,我总是那么重要。”李青棠摇摇头,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杜寒英问:“你不生气?”
李青棠哪里是不生气,她是不知该从什么地方生这个气,就像她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别人在我局中是棋子,我在别人局中也是棋子,这很公平,何气之有?我还要感谢你说出这些话来,但是我好像没有能等同的事情告诉你,接到圣旨我便开始寻求自保,我收敛性情,筹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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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但来了之后发现是我天真,于是我谁都不信,包括你,你的话起初我听三分,疑七分,后来听七分,疑三分,你见谅啊,实在是我如履薄冰。”
“你居然还能听七分,我以为你能信五分已是我奢望。”
“但你不觉得你伪装的很好吗?我甚至都要相信你是来爱我的,而不是杀我的,哈哈哈哈哈……”
“不不不,”杜寒英连忙否认,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我……唉……”
“那么后来呢?”
“后来,后来的事我没什么隐瞒,白玉令也好,京城尸体也好,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我都没有隐瞒,至于蓝汀……”
“蓝汀是杜公的人,当初是杜公让你把他送到我身边的,那么自然他也是皇上的人。”
“是。”
“但我有个问题。”
“你问。”
李青棠低了低声:“蓝汀是皇上的人,但他总往随阳去,他去随阳引得又是我的名义,这该怎么说?还有,我府里新来了一个大厨,年轻人,叫马青,他也是随阳来的,还是蓝汀带来的,蓝汀可是杜府的人,为何这般钟爱随阳呢?小小随阳有何乾坤?”
“自然是有随阳王。”
“不错,皇上的人找随阳王,随阳王是谁?被皇上亲自废了的太子,九公,家师,我,你,我们就像一条线穿起两根针,一根针是皇上,另一根针是随阳王。”
许多事情逐渐清晰,又总有细枝末节让人厌烦,譬如:“那么在这根线上,陈州、女鞑族、洺县又是什么所在?原沛安是自己穿上来还是被迫上了这根线?崤县鼠疫和白玉令呢?还有我才进宫就死了的阮筠,和我见李景曜后死了的李青兰,我总以为我要想的事是在我接旨之后,今日看来是要从你接旨之后,有没有可能是要从崤县鼠疫开始呢?”
“崤县鼠疫对你我来说有些遥远,好多年了。”
“是啊,好多年了,但我相信故事是可以被遗忘的,而对故事里的人来说,痛苦是永远的,甚至世间万物都会变,唯有痛苦是永生。他们的痛苦滋养我们的痛苦,不公平,但就是如此。”李青棠神色有些怪异,“谁说肉食者鄙,不能远谋,咱们这位皇上深谋远虑,端坐金殿即可运筹千里,我还真道君王修的是苍生道,走的是独木桥。可原来他也有一己私利,何异于‘何不食肉糜’!”
这话不像是在说李仞,倒想是在说顾简之,至少杜寒英是这么觉得的。
杜寒英问:“何不食肉糜是否重了些?”
“重?”李青棠让杜寒英这个字说笑了,“哈哈哈哈哈哈……重吗?杜寒英你可知道我自小学的是苍生道,何为苍生?他指着山外说苍生者,百姓也!我如今是还不知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但崤县鼠疫死亡无数,两地灾情更是伤亡惨重,曹度盘踞陈州以肉易钱,哪一个背后不是苍生失道,黎民哀苦?灾降百般苦,苍生喘未苏,悯苍公,悯的哪门子苍?不涉朝政,山中终老,哼~”
“却如今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干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