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直哉心心念念的五条悟，今日终于出现在真理奈眼前。
他精致到了一种什么样的程度呢？
用真理奈的话说，大概就是：“好看到给人一种非人感”。
事实上，因工作缘故，真理奈可谓是阅美无数。经过专业人员的层层打造与包装后，那些人更是各展风华，美不胜收。
然而，此刻眼前的少年，却堪称是她所见过的最为精致之人。
尽管他的五官仍带着几分青涩稚嫩，但只需一眼，便能清晰预见日后的他将会拥有怎样一张颠倒众生的俊朗容颜。
在真理奈心中暗自感慨时，那年长女人同绫罗夫人与禅院直毘人攀谈起来。
该女子虽然不及禅院绫罗年长，地位似乎也远远不可比拟，但胜在冷静端方，吐字清晰，称得上是端方有礼。
不知为何，真理奈又想起那个名叫美竹的女人。
这种堪称懈怠职责的思维发散仅仅不过一秒，她的注意力便迅速回笼。
她看到那个名叫五条悟的男生沉默站在自家牵引人身旁。
明明面无表情，但真理奈却从那双无机质的眼眸中捕捉到一丝不耐。
看来同为世家少爷，他却与身为传统拥簇者的禅院直哉不同，格外厌烦这种繁文缛节。
想到禅院直哉，又回想起方才五条家牵引人的良好表现，真理奈也继续扮演起属于自己的角色，垂首替禅院直哉打理衣领，仿若对待易碎的稀世珍宝般重视。
这个时候，五条悟不知为何向她投来若有似无的打量，但被真理奈视而不见。
好在对方的目光在她身上所停留的时间不过短短一瞬，而后便轻轻垂下眼睑，并没有给习惯被注视的真理奈造成压力或者困扰。
另一边。
又是几句客套，五条家的牵引人便与绫罗夫人结束交谈，冲五条悟轻轻开口：“久等了，悟大人。”
她实在恭敬，身体也不如真理奈一般放松，反而肌肉紧绷，仿佛连灵魂都被束缚。
真理奈感到有些奇怪。
明明对方只是一名孩童，为什么会被女人称呼为“大人”？
按照她对这种古老士族的粗浅理解，和在禅院家族这段时间以来的亲身体验，五条悟应该与禅院直哉相同，被其唤做“少爷”才对。
而那名孩童，明明也只是看上去不近人情了些，又到底为何会让这位女子如此敬重。
甚至可以说是……畏惧？
真理奈收拢思绪，听到男孩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声：“嗯。”
他的面色平淡，声音也几乎没有丝毫起伏，无喜亦无悲的。
因此，真理奈很轻易的就联想起现实生活中，那些早期推发销售的劣质机器人……或者，异教中用来唬人的“圣子”。
看来这个角色应该是那种前期冷心冷肺，后期恋爱脑发作，极其纯情的类型了？
已经博览群游的真理奈十分熟练的按照刻板印象对角色归类。
只可惜，五条悟精致，却实在年幼。
唔……倒是可以考虑与五条家的族人联姻，毕竟有五条悟和其牵引人作为范本，想必该家族的容貌基因应该还算优质吧？
真理奈心里思绪万千，面上却风轻云淡地冲五条悟笑了笑。
而后，两人步履轻盈地进入庭院。
终于摆脱“死对头”的禅院直哉低声咒骂一句：“该死的‘六眼’，他怎么又变强了？”
“六眼”？
这还真是相当陌生的词汇。
真理奈推测不出五条悟为何还有这个昵称，毕竟方才见面，她并没有发觉对方有六只眼睛。
不过单纯论“强大”……这是毋庸置疑的结论。因为即便是对咒术和战斗一窍不通的真理奈，也能仅凭其气势判断出这一点。
虽然如此，但眼见禅院直哉因为落了下风而愤慨的模样，真理奈出声宽慰道：“直哉少爷也很强呀。”
五条悟确实异于常人，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呢。
对真理奈来说，对方所释放出来的压迫感，并不如她当初面对禅院直毘人感受到的那般强烈。
禅院直哉得到劝慰，却并未如同往常那般沾沾自喜，反而轻抿起嘴唇，有些无奈：“真理奈，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
真理奈：“……”
真想扇当初打算攻略他的自己两巴掌。
但真理奈遏制住了。
她动作一顿，刚想启唇，便听到对方挠着鼻尖冷哼一声：“……不过，我会追上他的。”
真理奈无力吐槽，只是眉眼弯弯地点点头。
两人身旁。
见到禅院直哉的心态转变，禅院直毘人与禅院绫罗对视一眼。
——这顺毛的操作也太熟练了吧，真理奈。
·
院角，石灯笼青苔点点。
碎石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两侧草木修剪齐整，绿意葱茏。
园林寂静，唯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响起。
真理奈就在这条小径上，追随禅院直哉的步伐。
“迎宾”已经结束，现在他们只需要前往宴会厅，与众宾客谈笑风生。
不过话说回来，这场宴会的主角并非禅院直哉，而是那些各怀鬼胎的大人们。
显然，禅院直哉心里也知晓这件事，因此而并不显匆忙。
二人的身姿在光影交错间渐行渐近，于幽径之上款步徐行。
一路上，不断有仆从驻足，向禅院直哉恭敬行礼。
这些仆从年龄各异，神情也大相径庭。
有的脸上难掩窃喜，有的则深深低头，目光只敢落在他的影子上。
然而，身为众人膜拜对象的禅院直哉，对这些人却毫无兴趣。
他目视前方，脚下步伐不停，只是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偶有出来透风的宾客见到他，停下脚步与其攀谈几句，但大多也不过是重复率极高的阿谀奉承之词。
因此，禅院直哉难免心生厌烦。
但他仍然极其熟练地装作谦逊姿态，与对方敷衍一阵，便随口找个借口溜之大吉。
真理奈已然察觉，这禅院直哉分明是个两面三刀、见风使舵的家伙。在自己和普通仆众面前肆意放纵，可一旦面对地位更高的上位者，却又装得举止得体、彬彬有礼。
真理奈面上笑容不变，温和的回应每一位路过的人。
因此，她开始落后禅院直哉几步。
少年明显也发觉了，但他自始自终都并未放缓脚步，只一番闲庭信步，径直向前。
一次拐角，几位气质明显刚武硬朗的男子显出身形。
为首之人视野清晰，率先发觉禅院直哉的身影。他面色微变，冲身后的几人打了个手势，便同那些仆从一般站到侧边，冲他行礼。
此时方才回过一位仆从的真理奈扭头转身，望见自己与禅院直哉间的距离，步伐加快。
真理奈这才瞥到禅院直哉身旁伫立着的男人。
她略微思索，很快便想起眼前这个面容粗犷的男人似乎叫做“禅院信郎”，是驱俱留队的新晋领队。
在他身后还跟着几名同龄男子，身着驱俱留队的统一服饰，身形魁梧壮硕，臂膀坚实，浑身腱子肉高高隆起。
很快，他们便发觉到禅院直哉的存在，纷纷停下脚步，朝禅院直哉行礼问安。
这幅画面格外有冲击力。
因为在少年面前，他们的身姿被衬托的格外高大。
可此时，这些身躯却不自禁弯下腰肢，以减少对禅院直哉的威慑，眼眸也恭顺垂下，只敢紧盯地面。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面对这群人，禅院直哉竟少见的停下脚步，似乎想要与禅院信郎相对话。
只是刚来得及轻轻启唇，便一阵风起，吹拂起少年的衣决。
黑与白短暂的交缠一瞬，便因为柔软顺滑的材质而各自分开垂下。
从拐角走出来的男人身材高大，嘴角短疤森然可怖。
他乌发垂散，眼瞳却是更浅一些的翠绿色，眼形细长而挑。
得天独厚的身材条件使得他明明身着与那群男人相同的制服，却尤为出挑，令人移不开目光。
没有行礼，没有停留，甚至连目光都不曾分过来，便裹挟着风远去。
与男人擦身而过的瞬间，真理奈感受到对方似乎有在微微晃动眼神，以及淡淡挥发的血腥味。
男人视线转动，最后将目光聚焦在真理奈脸上，定止。
这是极其轻描淡写地一睨，但真真切切的被真理奈所捕捉到了。
她敏锐的发觉对方似乎是在刻意装作不识，保持距离，便没有开口叫住对方。
同时，另一则不太适宜的想法充斥大脑。
——同样是队服，怎么禅院甚尔穿起来就这么性感？
以往会面时，禅院甚尔总是身着深色和服，姿态倦怠。
可如今，身穿驱俱留队制服的甚尔干脆利落，身形优美，格外抓人眼球。
话说回来，那股血腥味……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吧？
他又受伤了？
胡思乱想间，真理奈微微收敛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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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在禅院直哉身后站定，听见男人们各不相同的声音。
——“真是无礼！”
——“那个猴子……竟然敢无视直哉少爷您！”
——“低贱的劣等种！”
…
……
………
明明是几个五大三粗、不通笔墨的粗旷男人，如今却一番叽叽喳喳，仿佛将毕生的词汇量都用来贬低禅院甚尔。
驱俱留队成员之间的关系有这么差吗？
曾经观察过不少次驱俱留队成员巡逻的真理奈对这个疑问产生了一种粗浅的想法——
“歧视”。
脑袋里蹦出这个词汇的瞬间，真理奈遏制想要抚住额头的冲动，将目光移到禅院直哉的身上。
这一看可不得了。
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少爷，此时竟难得沉静下来。
他一双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禅院甚尔那早已远去的背影，似乎是想要将这幅画面印入大脑。
真理奈：“……”
等等，这反应，是不是有点奇怪？
直到少年的身影消失不见，禅院直哉才回神一般的轻眨双眼，冲几名队员回复道：“无妨。”
真理奈大吃一惊。
瞧瞧……
这副声音放缓，连魂都被勾没了的摸样……
“方才那位大人，似乎与您相识？”
走廊上，已经辞过众人，跟在禅院直哉身后的真理奈试探启唇。
她口中的“相识”，自然没有字面上的那么简单。
毕竟在禅院家，一条狗都知道禅院直哉的身份尊贵，不敢对此犬吠。
这种“相识”所代表的，更多是禅院直哉对其的认可，区别大概是：同样被狗和真理奈所知晓的禅院直哉，会记住真理奈的名字，却并不会记住狗的名字。
禅院直哉虚浮的点点头，回了她一个简短的“嗯”。
“……”
这显然不是真理奈想得到的答复。
但并未需要她再趁热打铁做些什么，对方便不知想了什么，轻飘飘地继续补充道：“他叫甚尔，算得上是……我的堂哥。”
“……原来是这样。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听您提起这件事呢。”真理奈震惊之余，勾唇接话。
好在对方背对着他，并不能望见她当时的表情，不咸不淡的持续着开口：“因为长辈们都不希望我多说。”
“甚尔君身份特殊……你也看到了，实际上，他并不享有‘嫡系’所应有的特权。”说到这里，禅院甚尔的话语一顿。
确实。
联想到那个年纪轻轻就一身颓唐、满目厌倦的男人，真理奈十分附和地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禅院直哉提起这件事，她是绝对不会把“禅院甚尔”与“嫡系”这两个词汇联系到一起去的。
只是……你对他的想法，就仅限于此吗？
真理奈观摩起禅院直哉的背影——
毕竟，你看向他的目光，实在称不上是清白。
禅院直哉的心情似乎还算不错，真理奈在一番思索后，决定继续询问：“甚尔先生很强吗？”
对方没有追问她的称呼，毕竟在这个宅院里，用“禅院先生”这个称呼可以形容 90% 的男性族人。
但即便如此，真理奈也感受到一股“少爷终于不发癫了”的诡异欣慰。
只听闻对她心理活动并不了解的禅院直哉平静地接话：“为什么这么问？”
真理奈想了想，直言道：“因为您似乎很认可他。”
闻言，禅院直哉不自禁轻声笑起来：“你说得对，甚尔君很强，我很认可他。”
对方实在是了解他。
禅院直哉眨动双眼，深切感受到，在这个名叫“真理奈”的存在面前，并不需要遮掩，也无法做到掩饰这一点。他的心中无法遏制地涌现出名为雀跃的情绪。
“实际上，长辈们对甚尔君的评价，我并不在意。只是若想避免麻烦，便不得不在他们面前假装认可这一点。”
真理奈颇为认同，或许也称得上是理解地点了点头。
只有符合家族长辈的要求和标准，禅院直哉才能成为禅院家的少主。
这很残酷，但他已经能够足够冷静地面对这个事实，并且为之践行。
想到这一点，真理奈便不得不对面前这个少年多出一份认可。
说来好笑，这还是她第一次，试图正视这个身为“禅院直哉”的存在——
没有“少爷”，亦或者“少主”这类标签，而仅仅是他这个人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