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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左拾遗(7)

作者:拜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李府正厅内,慧王步履急促地来回踱步,靴底踩在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手握紧又松开,眉心紧锁,神色间满是焦灼不安。


    一旁的心腹低声劝道:“殿下,莫急,左相很快就会出来了。”


    慧王却没停下,他胸膛起伏,心中郁积已久的焦躁无处发泄,脸色铁青,几次抬手想去抓耳挠腮,却奈何颜面终究忍住,只用力攥紧了衣袖。


    他等了整整一日,昨日他就来一次了,却被告知左相身体不适,无法相见只能失望离去。可他哪里等得了?昨夜他几乎未曾合眼,心中反复盘算着江南一案,越想越是心惊。


    今日他一下值就匆匆赶来了。


    赈灾之事是他负责的,可如今江南出了这般大的乱子,而他竟对此毫不知情。那两个刺史——他在心里狠狠地咬牙,他们该打!


    若不是他们失职,若不是他们瞒报,何至于让他在朝堂之上颜面扫地?让他良王那里低上一头!


    一想到昨日朝会后,他胸口便涌上一股怒火与羞愤交杂的情绪。良王的态度冷淡克制,却几次三番在言语间暗示此事乃他督办不力。


    虽陛下未曾责难,但他怎会不知,这把刀已经高悬在他头顶,而他却不知何时会落下!


    他恨不得亲自去大理寺将那两个刺史拖出来,当堂好好赏他们几个大耳刮子!


    可这已经于事无补。


    他需要左相,他需要这位在朝堂纵横几十年的老人告诉他该怎么办。


    正当他几乎按捺不住焦躁,厅外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


    慧王猛地转身,便见到下人搀扶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缓步走进。


    李衡,左相,他的曾外祖父。


    慧王的瞳孔微微一缩。


    面前的老人虽仍旧仪态端肃,可眼角眉梢的皱纹却更深了,鬓发几乎白透,腰背虽挺直,但步伐已然不如往昔稳健,需由下人搀扶才能缓缓前行。


    慧王心头猛然一颤,一种复杂的情绪霎时涌上心头。


    他急忙上前一步,伸手扶住左相的手臂,低声唤道:“曾祖父……”


    李衡缓缓抬眸,眸中透出一丝欣慰,他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意。


    “慧王良善。”


    声音低而稳,带着些许倦意,却仍旧温和。


    慧王唇角微微颤了颤,正欲开口,却见李衡缓缓抬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不必多言。


    “慧王若能一直保持这份良善,陛下……是不会亏待你的。”


    慧王微微一怔。


    他不明白左相为何忽然说出这番话。


    皇上不会亏待他?可江南一案还未落定,刀刃犹悬,他如何能安心?


    他看着李衡,似乎想要从对方的神色中窥探出更多的信息,可李衡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深沉如古井,难以揣度。


    片刻后,李衡收回目光,缓缓落座。


    他抬手,示意下人退下,待厅中只剩下他与慧王二人,方才缓缓开口。


    “我老了。”


    声音不高,却带着时光流逝的沧桑。


    慧王心头猛然一震。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紧,指节泛白。


    “曾祖父……”他张了张嘴,嗓音哑然,似是不知该说什么。


    李衡看着他,目光仍旧温和,仿佛是在看着一个仍未长大的孩童。


    他的地位太高了,权利太大了,高到大到即便陛下忌惮,也无法容忍了。这位陛下好像真的比他辅佐过的几任帝王都要好,他也算放心了。


    李家不能在他手上毁了,江南学子的未来也不能因为自己而葬送前程。


    “朝堂之事,风云变幻,我已走到尽头。”李衡语气平淡,像是在述说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一分,“过些时日……我要乞骸骨了。”


    慧王的脑中“轰”地一声。


    他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李衡,胸口剧烈起伏,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乞骸骨?


    这几个字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他心头,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一直知道曾祖父年岁已高,也知道他在朝堂之上已经力不从心,可他从未想过——李衡竟会主动提出告老还乡!


    如果曾祖父走了,那他怎么办?


    谁来教他如何在朝堂之上立足?谁来告诉他该如何应对良王?谁来告诉他接下来要怎么走?


    他深吸了一口气,鼻腔泛酸,嗓音颤抖:“是我在江南做得不好,让曾祖父失望了。”


    他哽咽着,眼眶微微泛红,仿佛一个被责备的孩子。


    李衡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温柔如旧,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秋日的微风,拂过满庭枯叶。


    “慧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慧王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李衡叹了口气,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


    “朝堂纷争,非你所长。”


    惠王是大皇子,中宫所出,是他的孙女唯一的孩子,是李家的血脉,是他原本看不到未来的最后打算。


    现下,皇帝有心改革,潜伏盘算谋划多年,细细看来真的是一位好帝王。


    他辅佐过三代皇帝,谷炀帝贪图享乐荒诞奢靡的帝王,在位十年,民不聊生外族入侵,曾经导致大康国都一度迁至洛阳。


    谷惠帝即位,这位皇帝生性好战,在位十五年,倒是把边疆收复回来了,但他迁至长安后却沉迷酒色,不问朝政听信宦官,在他后面的一番操作下,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民生又变得糟糕不堪,后来还淹死在酒池里。


    谷平帝匆匆即位,这位皇帝却是一个多病的主儿,体弱多病导致子嗣稀少,没两年平帝病危,仅有的三位皇子互相残杀的起来,一死一残一疯。


    谷惠帝的时候他便是政事堂的一员,谷平帝时他已经掌握了朝政大权。当时的他准备建议平帝从宗室过继一位,没有想到这位皇帝在民间还有一个血脉——就是当今圣上。


    庆安帝出自民间,性情顽劣,学术浅薄,还不愿意认祖归宗。后来他使了些手段,斩去了那位民间的留念,这才心甘情愿的回来。


    他本就没有抱着庆安帝有多大智慧,只想着圣上不要同之前的皇帝一样就好,但就算一样也无大碍,毕竟现在整个大康朝堂,他有实力把握!


    没有想到,这位皇帝竟然出乎他的意料,二十多年磨一剑,他也看到了这剑的锋利,他是时候可以放手了。


    他这一生,运筹帷幄,翻云覆雨,扶持帝王,平定朝局,但他终究只是个臣子。


    他的退场,不是因为失败,而是因为,他已经没有了继续留在朝堂的必要。


    可是慧王不行。


    他是李家的后人,是李衡最后的执念。


    他比谁都清楚,慧王并不适合这场权力的棋局。


    慧王的心颤了一下。


    他忽然意识到,李衡并不是因为他江南一事失望,而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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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衡已经看开了。


    “慧王……”李衡最后看了他一眼,眸光深邃,缓缓道:“无论如何,记住,保持良善,衷心父君。”


    慧王怔怔地看着他,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日光透过厅堂的窗棂洒落,映在李衡微微佝偻的身影上,勾勒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


    出宫这日,天高气爽,天穹碧蓝如洗,落叶在青石板上滚动几圈,又被轻巧地带起,消失在街角。关宁乘马车而出,车辙碾过石板路,发出沉稳而悠长的声响。


    赵怀书与她同行,马车行至永兴坊,永兴坊里人声鼎沸,街边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巷道里孩童嬉闹,远处炊烟夹杂着肉香和椒香飘散在街巷之间,四处透着温暖气息。


    待马车停稳,他率先下去,目光停驻在高悬于宅门之上的牌匾——“瑶台居”三个字墨色沉稳,笔锋却带着温柔的曲折,如云烟浮动,像是一处远离尘世的静谧归处。


    他怔了一瞬,随即笑了,幽长的铜铃撞柱声音从远处随着风飘来。


    他想起佛经里曾言,风不动,幡不动,唯心动。可今日,分明是风动,是心也动。


    院门缓缓打开,屋内的老仆见到门外的人,眸光一滞,惊喜地脱口而出:“少爷——”声音一落,她陡然意识到失言,忙改口:“赵掌印,您来了?”


    一句“少爷”险些脱口而出,终究改口,话音却微微发颤,眼底的欣喜压也压不住。


    赵怀书一怔,目光缓缓落在那张刻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唇角的笑意带了点温润的意味,轻轻点头:“嗯,我送关大人回来。”


    这些年老仆们已习惯换口,可仍有人在梦中惊醒,哽咽着唤他“少爷”,仿佛这样,就能让时光倒流,回到往昔未碎的那一刻。


    关宁走在他身后,二人进了院内。


    她的目光从老仆的脸上掠过,带着温和的笑意问:“可有蔬菜和肉类?”


    老仆忙应道:“有的,大人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她未再多言,在主院选了一间朝南的屋子,拒绝了众人的帮忙,自己一件件整理物什。


    屋外,赵怀书和老妇人们坐在廊下,日光落在他们身上,几位老妇或拿着针线比划,或捧着新做的鞋底,絮絮叨叨着,眼里是掩不住的慈爱。


    赵怀书垂眸,听着她们的碎碎念,像极了旧时赵府中堂前的光景。


    “少……赵掌印,衣裳该添几件新的了。”


    “这鞋是前些日子做的,您瞧合脚不?”


    “茶好了,喝点茶润润嗓子。”


    赵怀书接过茶盏,温热的触感透过指尖,他微微一怔,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些他以为早已碎裂的温情,那些被岁月剥离的亲近,此刻悄然回归,像冬日炉火,温暖却脆弱。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下意识回头,便撞见关宁静静地立在门前,正看着这一幕。


    她目光温和,唇角含笑。


    赵怀书心中一紧,像是被人窥探到了某种隐秘的柔软。他垂下眼睫,指腹轻抚过茶盏的边沿,心头生出几分羞涩,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四目相对,像是被窥破了某种柔软的情绪,俊朗的面容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红色,眼神躲闪了一瞬,却仍端正地朝她走来,温声问道:“收拾好了?”


    她点头。


    赵怀书顿了一下,又问:“乔迁宴要去何处?”


    关宁勾故作神秘:“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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