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偏西,苍茫的天色被镀上一层橘红,残阳如血,染在分水县衙的门前,一切都像是被这一抹光吞没了温度。
关宁站在堂前,审完分水县县令,时间已近黄昏。
她心中明白,这一场审问虽不算毫无所得,真正关键的东西——松吴江堤坝一事她已经从分水县县令口中得到,但分水县税银乃至宣州府的事情牵连甚广。
所以,他们都希望在分水县终止。
分水县县令选择闭口,宁愿担下罪名也不愿再吐露半个字,甚至以死告众,逼她停手。
赵怀书……他比谁都更清楚其中的风险,他知道她若是执意深入,便会踏入更深的漩涡,所以,他拦住了她,亲手掷出了令牌。
她本该生气的。
可她没有。
她站在那里,看着暮色笼罩这座城池,看着日头落向山峦之间,最后只留下一抹暗红的余晖,内心却比这暮色更加沉郁。
关宁最终决定启程回宣州府。
明日,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严秋双的事,以及宣州和湖州的事情。
“孙礼。”她沉声道,“你带一队人马留下,盯着分水县的一举一动,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孙礼应声领命,关宁这才带着其余属官,连夜赶回宣州府。
道路蜿蜒,夕阳落下,马蹄声踏碎了四野的沉寂,余晖洒在官道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关宁骑在马上,望着前方的山林,思绪沉沉,眼底一片深邃。
赵怀书策马跟在她身侧,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背影上。
她骑姿端正,腰背笔直,即便是在疾驰中也丝毫不见懈怠,仿佛她的意志从不会被这些外物所动摇。
可赵怀书却能察觉,她的沉默,并不是单纯的平静。
她心里有事。
她在想什么?
——她在想分水县和宣州府的事情?在想那层层黑幕之下,究竟还藏着什么样的肮脏秘密?
——还是在想他的那一掷?
她是不是怪他拦住了她?
赵怀书垂下眼睑,指尖收紧了缰绳,心底涌上一丝说不清的沉闷。
他知道,她明白他的做法是对的。
可明白是一回事,真正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她不是那种会因失败而沮丧的人。
但她会因为现实的无奈而感到痛苦。
她站在堂中之上,手握天子令,依然改变不了这早已形成的规矩与黑暗,她再如何挣扎,也终究会被这些枷锁束缚住手脚。
赵怀书忽然觉得,夏日的夜风竟然比往常更加寒冷了几分。
他只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陪着她踏过夜色,直到宣州府的灯火映入眼帘。
***
杜彪早已在府衙前等候。
“哈哈哈,辛苦辛苦!”
他笑着迎上前来,语气热络:“这一路奔波,想必奉使定然疲惫,快快进府歇息,本官已经命人备好热水和饭菜,奉使和掌印可稍作休息后再用膳。”
关宁没有拒绝,随众人入府。
晚膳过后,夜已深沉。
赵怀书默默地跟在关宁身后,穿过长廊,一路行至后院。
她走得很慢,步履平稳,但却没有任何放松的迹象,仿佛整个人还沉浸在某种难以解开的思绪之中。
赵怀书看着她,心底那股沉闷感越来越深,终于,他还是开口了。
“你生气了?”
关宁停住脚步。
她转头,视线落在他身上。
黑夜中,她的眼神幽深,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
她看着他,却并未立刻回答。
她生气吗?
不,她没有生气。
她只是心里难受。
她难受的,并不是他的阻拦,而是……他。
——他的名声,他的清白,他的身份,他的人生。
他拦住了她,世人会怎么说?
他们会说
——赵怀书,鹰犬。
他们会说
——宦官玩弄权术。
可他们不会知道,他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拦住她的。
他们不会知道,他想的不是帝王,不是朝局,而是她。
他们更不会知道,他拦住她,不只是为了让她清清白白地站在庙堂之上,让她不用背负任何污点,让她的未来不至于毁于一时冲动,更是为了他们共同的抱负与追求。
可赵怀书这个人呢?
他们不会在意他。
他身为阉人,早已是世家眼中的异类,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真正洗清那些嘲讽和唾骂。
关宁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我没有生气。”她低声道。
赵怀书一怔。
她没有生气。
可她心里压着的那些情绪,却是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她的手指在袖中微微颤抖,她的眼神闪烁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光。
赵怀书看着她,心底仿佛被什么狠狠拽了一下。
这一刻,他突然想,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自己从未走进她的生命之中。
如果他不是赵怀书。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是不是就不会让她如此难过?
可如果他只是普通人,那他如何帮她?
所以他只能是赵怀书。
赵怀书缓缓低下头,唇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夜风吹过,带起她的发丝,她仍旧站在他面前,眉宇间的纠结和不舍,随着风一点点弥散。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只是沉默着,在这夜色中,对视着彼此。
***
宣州府的晨曦才刚刚洒落,府门口便已人声鼎沸。
府衙中,杜彪端起汤盏,正要慢悠悠地饮上一口,外头忽然传来小吏匆忙的脚步声。
“大人,大人!府门口闹起来了!”
杜彪皱了皱眉,汤盏搁在案上,带着几分不耐:“何事?”
小吏喘了口气,道:“是、是一名女子要求登记船印!”
此话一出,堂中一瞬静了静。
船印,乃是河道行商必备之物,凡欲走水路贩运货物者,皆须经宣州府登记,持印通行,否则便是私贩。
女子要求登记船印,这在宣州府的确闻所未闻。
杜彪眉头皱得更紧,目光转向关宁。这位奉使也是一名女子。
杜彪神色凶狠瞪了小吏一眼:“让他们按规矩办事。”
关宁的筷子停顿了一下,眼中划过一抹思索之色。
女子要船印?能在府门口闹起来的,除了严秋双,还能有谁?
她轻轻一笑:“杜大人,这等有趣之事,不如去看看?”
杜彪张了张嘴,似乎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起身,随她一同前往府门口。
宣州府门前,围观的百姓已然堵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央,一名女子昂首而立,声音清越,透着不甘与愤怒。
“我已通过测试与考核,凭什么不给船印?”
她衣着朴素,却掩不住一身傲气,一双眼睛仿佛燃烧着烈焰,直视着府门前的官吏。
“按照官府条文,凡是通过测试者,皆可登记,持印行商!”她提高了声音,“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发?”
站在她对面的官吏满脸为难:“可、可是——”
“没有可是。”她冷冷地打断,“你们总不能因为我是女子,就否定我的能力吧?”
这番话掷地有声,周围百姓低声议论起来。
此时,宣州府的官员已陆续赶到,魏翰也在人群后方,看清楚站在府门前的女子后,猛地一怔。
竟然是她?!
她想做什么?
魏翰的手指微微收紧,下意识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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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看向关宁。
此时,关宁已经走上前,目光平静地落在严秋双身上。
“你的考核证明呢?”她饶有兴趣地开口。
严秋双看到关宁,微微一愣,随即递上了手中的文书。
关宁低头翻阅了一下,纸张上的字迹清晰可见,所有的记录都一目了然。
她的确通过了考核。
而且成绩极为优异。
她微微颔首,转向杜彪:“杜大人,她的考核无误,成绩也极佳,为何不给她船印?”
杜彪被她这一问,脸色顿时有些尴尬。
他目光躲闪了一下,干笑道:“奉使,这女子得船印……这在宣州前所未有啊。”
“前所未有?”关宁似笑非笑,“可大康律并未言明女子不得得船印。”
——她怎么会插手这件事?
她难道是在……布一盘大棋?
魏翰目光微变,心底隐隐有种不安,却又难以琢磨清楚关宁的意图。
杜彪闻言一怔,心头猛然一跳。
他……他记得大康律中并无此条,但当下脑中混乱,一时竟不敢确认。
万一……万一她是在故意诓他呢?
杜彪脸上露出一丝犹疑:“……当真?”
他侧头看向身边的一名随从官员,眼中带着询问之色。
那名官员心中微微一惊,低声道:“大人,确实没有这样的律令……”
杜彪听罢,心底一沉,嘴角微微抽搐。
他素来精明,心里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关宁这是要借此立规矩!
如果她今天开了先例,以后女子掌船就再无人敢阻拦。
可……她为何要这样做?
杜彪看向关宁,眼神复杂,他微微一叹。
他本不想招惹这些,可眼下情势已是骑虎难下。
“既然如此。”他沉吟片刻,终是妥协道,“那便按律行事。”
严秋双死死地盯着他,直到他亲手盖上官印,将船印递到她面前。
她双手接过,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这一刻,她终于真正握住了自己的未来。
***
围观的百姓纷纷低声议论,而关宁只是淡淡地瞥了杜彪一眼,语气忽然冷了几分。
“杜大人,方才之事,你为何不知?”
杜彪一愣:“……什么?”
关宁轻叹,似是带着几分失望。
“你在宣州任职多年,理应对大康律了然于心,可方才为何对此事一无所知?”
杜彪心头一紧,隐隐觉得不对劲。
她这话……似乎不仅仅是在质疑他对律法的不熟悉?
果然,下一刻,关宁微微蹙眉,目光深沉:“杜大人,你身为一州刺史,理应熟知律法,掌管宣州大小事务。可若连此等事都一问三不知,那宣州的账目,你又可知晓?”
杜彪心头猛地一跳!
他瞬间明白过来——她是故意的!
她方才那句“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就是在铺垫这句话!
她要查账!
她竟然是借着这件事,当着所有人的面,堂而皇之地要查宣州府的账!
杜彪额角微微冒汗。
这女人!心机深得可怕!
可此时,他已无法拒绝。
她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了这番话,如果他此刻拒绝,便是心虚,必然会引起更大的风波。
杜彪勉强笑了笑:“奉使……您这是何意?”
关宁目光平静,嘴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杜大人,您干事素来不错,我本以为您知晓一切,可没想到……”她微微一顿,似是意味深长,“看来,还是得查查账,免得杜大人被人骗了也不自知啊。”
杜彪的脸色顿时变了。
魏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终于明白——
她在下的这盘棋,远比他想象的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