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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真是兔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91章 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没有犹豫地擦肩而过,司听白越过程舒逸,朝着电梯口奔跑而去。


    她此刻的整颗心都记挂在了正在被抢救的盛知鸢身上。


    盛知鸢从小身体就不好,八岁那年被野狗吓病发是最严重的一次,但后面经历多次手术后状态终于稳定。


    这麽多年盛知鸢被盛家人捧在手心里当宝贝一样疼,一次也没病发过。


    可自从司听白逃婚以后,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今天已经是盛知鸢病情稳定后再次复发的第三次了。


    每一次都跟司听白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回想起盛知鸢刚刚失去意识倒下的样子,司听白真恨自己为什麽要和俞原野动手。


    如果要是知道盛知鸢会激动成这样,刚刚就该把俞原野那个神经病拎出来打,而不是当着盛知鸢的面动手。


    司听白不断责怪着自己,脚步匆匆地赶到了手术室外。


    抢救已经开始了,电子屏上的【手术中】亮起红灯,手术室的大门紧闭,司听白能做的只有坐在家属等候区。


    这是过去前十九年司听白从未有过的体验感。


    亲近的人离死亡这麽近,而她只能在一门之外,无力地等待着宣判。


    冷静下来的司听白立马给盛家人发消息。


    她把跟俞原野争执,俞原野和盛知鸢的感情都做了隐瞒,只是说盛知鸢突然病发,现在已经开始抢救了。


    接到消息的那一刻,盛家的人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往江宜医院赶。


    盛氏落地在江城的分部距离医院就半个小时的路程,说短不短长不长。


    但足够司听白冷静一下了。


    刚结束跟盛诗颂的通话,盛南辞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同时还有盛南辞怕司听白不肯接而发来的不堪入目的咒骂短信。


    原本平静的一个上午,变成了不受控制的闹剧。


    发泄完的盛家人挂掉电话,不再有电话和短信过来。


    司听白的手机终于消停了。


    一想到等下要面对的事情,还有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盛知鸢,独坐在等候区的司听白疲惫地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声气。


    她现在乱得厉害,尤其是【手术中】那刺眼的红折磨着司听白的思绪。


    不知道为什麽,那灯总是会让司听白不受控制地想起刚刚看见的另一抹红。


    脑海里浮现出膝盖的伤口,鲜血的味道……


    原本闭着眼的司听白像是猛然感受到了什麽,下意识抬头望过去。


    站在等候区的另一端,不知道什麽时候出现的程舒逸正看着自己。


    素来盛气淩人的女人此刻眼尾通红面色苍白,双手略显无措地拧巴在一起,那毫无血色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比被送去抢救的盛知鸢强。


    还有跟在她身后的俞原野。


    同样的紧张和无措,脸上的担忧不比司听白少。


    刚刚发生的一切太突然,盛知鸢会病发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


    更让程舒逸意外的是司听白的反应和在意。


    视线落在司听白的脸上,程舒逸看着司听白眉眼的焦急和担忧,一颗心也不自觉地跟着难受了起来。


    这种坐在手术室外等待的感觉没人比程舒逸更了解。


    她想过去安慰司听白,她知道司听白此刻一定需要个依靠。


    可是现在程舒逸却没有资格和身份靠近了,因为在里面等待被抢救的人是司听白的未婚妻。


    而自己又能算什麽呢?


    没有合适的身份,哪怕只是给一个拥抱的权利也没有了。


    程舒逸抿着唇,小心翼翼地迈步朝着司听白靠过去。


    “程舒逸。”


    她的试探很小心,但还是惊动了司听白。


    原本闭着眼睛的人慢慢坐起来,程舒逸的心也因为她的动作而紧绷着。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司听白再也不会叫她姐姐或者是别的爱称。


    她们的关系早已经变成了连名带姓,疏离而又陌生。


    “把我未婚妻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满意了吗?”那落在身上担忧的视线实在是太重了,即使司听白存了心的忽视,可根本做不到。


    她强迫自己冷着脸,用不耐烦的表情看过去。


    可在迎上程舒逸的眼睛时,司听白还是被那双眼睛里的难过刺痛。


    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程舒逸的膝盖处,但只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生硬地挪开。


    那一片红实在是明显,程舒逸受伤了,是什麽样的工作能把膝盖给伤成这样?是没有处理过吗?为什麽还在出血?


    关心的想法刚冒头就被司听白给强行按下去。


    她和程舒逸之间已经结束了。


    所以别说是受伤,程舒逸今天就算是死在自己面前,也都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躺在里面因为自己而发病的盛知鸢才是司听白此刻真正该关心的人。


    越是这样想,心脏上那个难受的点就越是被无限放大。


    烦闷感压在胸口,逼得司听白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这样难听的话并没有阻止程舒逸的靠近,她的脚步甚至比刚刚还要急切。


    像是迫不及待要解释些什麽。


    但此刻司听白什麽都不想听。


    “别再靠近了!”


    生硬地挪开视线,司听白冷声呵斥道:“你身上的血腥味很恶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司听白甚至能随着程舒逸的靠近而嗅到鲜血溢出来的铁锈味。


    心脏被奇异的感受搅动,这种感觉让司听白很不好受。


    讲出来的话更是充满恶意的攻击性。


    明明是个平静的上午,现在去被弄成了这个样子,更未知的风暴还未真正到来。


    盛家人随时会出现。


    那是群难缠的虎豹,如果让她们知道盛知鸢的病和恋情的话,盛南辞那个疯子不知道会对程舒逸和俞原野做出什麽。


    “你冲舒逸凶什麽?”


    一直没开口的俞原野忍无可忍地走上前,牵住程舒逸的手,将不断走过去的人拉住:“有火冲我来,这件事跟舒逸又没关系。”


    本就对司听白积怨已久的俞原野冷冷瞪着她,如果不是顾忌着这是手术室外,她还想继续揍这个白眼狼。


    “你可真是仗义的好朋友啊。”俞原野不开口还好,她一讲话司听白的火气就彻底收不住了:“你敢说这件事没有程舒逸的授意?”


    她刚说完,程舒逸就飞快地摇着头,不停地做着口型:【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可失去了声音,解释也变得苍白。


    司听白挪开眼,甚至没看清程舒逸的口型在动什麽。


    刚刚俞原野疯狗似的冲进来,拦都拦不住。


    既要知道盛知鸢住在江宜医院,又要和俞原野认识,能满足这两点的只有程舒逸了。


    这是司听白最不愿意做的假设。


    可条条事实摆出来,司听白没有可以相信的另外选择。


    昨天她刚和程舒逸说自己要过新生活。


    今天,自己的生活就被搞得一塌糊涂。


    这麽不想让自己好过的人,也只有程舒逸了。


    视线落在二人紧紧牵着的手上,司听白不屑地冷笑道:“你别忘了你进来动手时,口口声声说的是要给程舒逸讨个公道,我不知道她跟你说了什麽让你心疼成这样,但你最好祈祷娇娇没事,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的工作,你的生活,你的家人,一个都别想好。”


    她的表情里的厌恶丝毫不掩,分明的已经把俞原野闯进病房的过错怪罪给了程舒逸。


    【真的不是这样的。】无端被扣下一口锅的程舒逸有些急,她着急地张着嘴辩解【我只是叫俞原野去送蛋糕,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有授意,更没有想刺激盛知鸢的意思。】


    她的唇开合着,就像无辜跳上岸即将被渴死的鱼那样,无助地挣扎着。


    不是司听白想的这样的。


    她没有叫俞原野去动手,更没跟俞原野告状。


    她只是想叫俞原野去谢谢一下盛知鸢昨天晚上过来陪自己讲话,就只是想谢一谢而已。


    每次程游历被抢救时就是程舒逸最无助的时候。


    而昨天,盛知鸢是唯一一个来关心她的人。


    虽然程舒逸的确介意盛知鸢和司听白的亲密,可是她也不会去做出刺激心脏病人的事情。


    她不敢相信在司听白心里,自己已经卑鄙无耻到了这种程度。


    无法宣泄的痛苦与折磨堵在程舒逸的心口处,她越是努力想辩解,越是发不出声音。


    甚至艰难地连单音节也无法挤出。


    程舒逸的无措和慌张被司听白尽收眼底,她越是着急,就越是像一种掩饰。


    反复几次开口快到看不清的口形,发不出任何声音,更像是被戳破后的哑口无言。


    “怎麽?”司听白讽刺一笑,恶狠狠道:“程舒逸,你那盛气淩人的模样呢,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姐姐被抢救时很难受,所以想让我也体会一下吗?”


    “你做怎麽损阴德的事情,有想过你姐吗?”


    她的话越讲越难听,甚至为了让程舒逸难受,不惜揭开程舒逸最痛的伤口。


    【不要,】程舒逸无助地摇着头,努力地动着唇:【不要提我姐姐,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跟别人没关系。】


    可是无形的阻碍堵住她的喉咙,叫她甚至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无法发出来。


    睡熟后又被骤然惊吓醒来的心狂跳不止。


    被误解的难受甚至超过了膝盖的痛,程舒逸不顾俞原野的阻拦,执意要朝着司听白走过去。


    讲不出话也从来没学过手语,程舒逸想用文本,或者口型告诉司听白。


    她想解释,想让司听白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


    横在她们中间的误会已经足够多了,前面的都没有解释完,现在有多了新的。


    这样只会把彼此越推越远。


    “司听白!”俞原野彻底受不了了,她用了几分力气将程舒逸拽回来,冷冷瞪着司听白说:“我再告诉你一次,我讨厌你是因为你算计江城娱乐的事情,我没想过盛知鸢有病,她也从来没跟我说过,如果我知道她心脏有问题,我是不可能当她面跟你动手的。”


    和盛知鸢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俞原野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盛知鸢的健康状态。


    因为在俞原野面前的盛知鸢永远都是活泼开朗,大方爱笑的。


    她会有小脾气,也会耍娇蛮。


    会跟俞原野说她自己不喜欢什麽,喜欢什麽,但从来没有说过有病症之类的。


    包括在推开病房门前,俞原野都没想到过安慰程舒逸的人会是盛知鸢。


    更没想过会看见司听白。


    当看着伤害了程舒逸的司听白跟别人亲密,而那个人还正好是自己的女朋友。


    情绪失控只是瞬间的事情,拳头的反应比理智要快。


    直到现在,俞原野都还在恍惚。


    她这番话落在司听白的耳朵里却变了味道。


    眼前的俞原野为了维护程舒逸,甚至不惜把所有的错都推给了正在抢救的盛知鸢。


    而程舒逸全程都躲在俞原野身边,扮演者受到伤害的无辜者角色。


    可明明这段感情里的欺瞒,算计,就连辜负最多的人都是程舒逸啊。


    她凭什麽现在能心安理得的躲在俞原野身后,扮演着旁观者角色呢?


    要气疯了的司听白突然笑了起来,她慢慢站起身,看向一直在开口却没有发出声音的人。


    “怎麽,能言善辩的大经纪人也会有讲不出话的一天?”


    司听白步步逼近,朝着面前的人走去:“别装了程舒逸,你最好乞求盛娇娇没有事,如果她有问题,别怪我对你姐动手。”


    “你算计别人在意的事情前,最好先想想,你自己也是有软肋的。”


    程游历三个字就像一枚炸弹,是程舒逸心里根本不能碰的禁区。


    可是现在司听白不仅碰了,还在炸弹上蹦跶。


    程舒逸现在根本讲不了话,司听白却掐准这点一直在逼她。


    几乎是话音刚落,暴怒的俞原野再次挥拳。


    只是这一次司听白有了防备,自从被绑架后司家就给司听白安排了许多防身术的功课。


    不论是散打还是拳击,司听白每一项都是拔尖。


    而十年老刑警年年体能第一的俞原野也不是好压制的对象。


    两个人再一次扭打到一起,只是这次刚动手,旁边的护士和安保就迅速赶过来分开了两个人。


    跟斗鸡似的二人被一左一右架着。


    护士挡在中间,皱眉骂道:“你们到底跟病人什麽关系?里面的人生死未卜你们还有功夫在这里打架?”


    一左一右教训了五分钟,护士见两个人的情绪都平复了才终于撤走了人。


    但是安保仍旧站在一边,以防她们会再次动手。


    被迫分开无法靠近两个人互相瞪着彼此,恨不能用眼神杀死对方。


    而这场闹剧里的另一个人全程没有动静。


    始终被俞原野拦在身后的程舒逸看着失控的司听白。


    那双满是厌恶的眼睛,这些威胁意味满满的话让程舒逸觉得好陌生。


    不该是这样的。


    在自己面前永远乖巧听话的小狗司听白,是不会讲出这些话的。


    即使是* 知道周昭的事情,即使是知道被当了替身,被当了工具。


    司听白也只是算计走了江城娱乐,要用离开报复惩罚自己。


    这些都只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啊。


    可是现在,司听白居然为了另一个人拿程游历威胁自己。


    她明明知道那是程舒逸最在意的。


    她明明知道程游历是自己从不向外人展露的伤口。


    可曾经告诉给司听白的软肋,此刻成了司听白刺痛自己的利刃。


    在这一刻程舒逸恨不得自己失去的不只有声音,最好连同听觉和视觉一起消失。


    她不能接受这些话是从司听白嘴巴里讲出来的。


    那个会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帮助自己接触江宜的司听白,是不会说出要对程游历下手的话。


    愣在原地的程舒逸无措地看着司听白,眼睛里的难过几乎要溢出来。


    她不信司听白看不见自己的伤口,也不信司听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样。


    可是此刻被怒气吞噬理智的司听白根本无暇思考这麽多。


    程舒逸越是沉默,就越是印证司听白的猜测是对的。


    能在娱乐圈这种操控人心玩弄情感的地方站到顶端。


    所有人都可以是程舒逸的棋子和工具。


    就连眼前被控制住的俞原野,说不定也是程舒逸算计里的一步。


    所有人都可以是程舒逸为了完成目的的算计品。


    因为程舒逸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女人。


    她的血是冷的,心脏是石头做的,就连肉身也是钢筋铁打百毒不侵的。


    为什麽会指望这种人有感情呢?


    司听白突然觉得自己蠢透了,到现在她都还在奢望程舒逸能开口解释一下。


    可她却连一个音节都吝啬发出。


    “程舒逸,我告诉你。”


    被拉着的司听白盯着呆滞的程舒逸,冷笑道:“就算没有盛娇娇,我也不可能跟你和好。”


    “我和她的婚事是从小就定下的,比认识你还要早,所以即使你把她逼出问题了,我也会照顾她一辈子的。”


    砸过来的话跟刀子一样扎在程舒逸心上。


    心脏痛到几乎要爆炸,被积压到临界点的情绪已经快要崩溃了。


    堵住她心口肺腔的阴霾散不去,声音被埋在下面,所有的努力都显得苍白。


    程舒逸真恨自己不会手语,她只能无助地张着嘴,一遍一遍无声地问:【司听白,那我呢?】


    【那我算什麽呢?】


    【你和盛知鸢的婚事是从小定下的,她是你的未婚妻,那你为什麽还要来招惹我呢?】


    【本来我的生活过得好好的,没有爱没有感情,这麽多年我都一个人过来了。】


    【你为什麽要来招惹我呢。】


    很努力在尝试发出声音,可是话却积压在胸腔中无法振鸣。


    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程舒逸发不出声音,她也没有纸笔。


    就连手机也因为出来的太过于匆忙而遗落在了病房里。


    站在原地的程舒逸除了满身伤外,什麽都没有。


    她终于靠近了司听白,更加直接的看着司听白表情里的厌恶。


    程舒逸抬起手,轻轻地扯了扯司听白的衣袖,希望她能看见自己想表达的意思。


    可此刻的司听白已经被火气给裹挟,她感受着程舒逸的靠近,却一言不发。


    即使狠话已经说到了这种程度,程舒逸也还是没有任何要辩解的意思。


    她是不是已经默认了呢?


    司听白闭上眼睛,狠狠甩开程舒逸的手,冷声道:“滚。”


    “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了。”


    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嫌弃刺痛了程舒逸,她微启的唇慢慢合上了。


    她不再继续努力做无用的挣扎了。


    因为司听白是不会信的,她甚至把这段关系连同程舒逸这个人一起判了死刑。


    她只把自己当成无聊娱乐的消遣,未经自己允许就闯进来,塞给自己很多爱,让自己习惯后,又干脆利索地抽身离开。


    现在这个局面,所有扎过来的痛苦,都是司听白的战利品。


    程舒逸突然觉得好累。


    她很想休息。


    真的,只是想休息。


    沉默下去的程舒逸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因为出来的太着急,她甚至没来记得穿鞋子,幸好睡裤足够长能遮住她的狼狈。


    现场的氛围瞬间冷了下去。


    但好在安静没多久,抢救的手术灯灭了,盛家的人也都赶到了。


    主治医师先一步出来,刚刚还对峙的司听白和俞原野瞬间围了上去。


    就连后来的盛家人也拼命往前挤。


    原本就站在边沿的程舒逸被彻底推远。


    “药效过了就会醒,病人只是情绪过激,导致突发性晕厥,但是家属还是要多注意,因为过度惊吓会诱发急性心血管事件,增加心脏疾病猝死的风险。”薛静鸢慢慢摘下口罩,冷声说:“但这次晕厥主要原因是病人的情绪波动太大再加上她作息不规律,另外我想问,病人最近是刚开始恋爱吗?因为心脏方面的病症和情绪也是挂鈎的。”


    “当然恋爱也只是一个例子,主要原因还是病人的情绪波动太大了。”


    薛静鸢越说,盛诗颂和盛南辞的脸色就越冷,站在一边的司听白和俞原野都沉默地低着头。


    整个手术室外的气氛变得压抑无比。


    “司听白。”


    盛诗颂忍不住皱着眉,冷声道:“我不管你当初逃婚是为什麽,但是我们家娇娇喜欢你,她心里只有你,联姻的事情你自己也是答应过的,你要是敢搞小动作,就别怪我们盛家翻脸。”


    “我知道。”司听白小声地应下,“我会照顾好娇娇的。”


    忍着火气的盛南辞意味深长地盯着司听白,视线又挪到俞原野身上,忍不住在两个人身上流连。


    随着盛知鸢被推出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围了过去。


    没人发现不知道在什麽时候,现场已经没有了程舒逸的身影。


    ……


    ……


    独自从医院里出来的程舒逸不知道可以去哪里。


    程游历在ICU不可探视,江城娱乐现在也不属于她,好友已经因为自己的原因被波及到了。


    从来没有过这样狼狈无措的时刻。


    程舒逸突然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踩在医院外冰冷的大理石板上,她闭上眼睛仰起头,无助地站在路旁。


    耳边不断回想着司听白刚刚说过的话,以及那厌恶至极的表情。


    此刻就连天气都非常应景的是阴天。


    四月的江城天气还是没有好起来,今年的春天似乎来的比任何一年都要晚。


    江城在这个樱花季总是会伴随着大雨,可是现在除了无尽的阴霾外,连落雨都是奢望。


    独自站了许久许久。


    一道旧影在脑海中浮现,程舒逸才终于想起自己可以去的地方。


    或许那里有会听她讲话的人,有能接住她情绪的人。


    这样想着,程舒逸慢慢挪动着早已经酸麻冰冷的腿,往地下车库走去。


    阴沉沉的天气压得人莫名有几分心慌。


    当车辆行驶出城区,路旁的建筑越来越稀少,人声远去,就连空气都清新了起来。


    车内没有放音乐,盘山路并不好走。


    越是安静,程舒逸的思绪就越是清晰。


    她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刚刚司听白的每一句话,手无意识地发起抖,就连膝盖上的痛也清晰起来。


    心乱了一拍的瞬间,程舒逸眼前白光乍显。


    一辆从山上下来的SUV明显超速,在狭窄的山道上直直冲过来。


    来不及反应的程舒逸迅速打过方向盘,车头直直撞向了周边的防护栏,感知到危险的安全气囊第一时间弹出来,受到撞击的玻璃应声而碎。


    视线在瞬间被剥离,痛感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呼吸慢慢离开身体时,程舒逸居然有了片刻解脱感。


    她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终于。


    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第92章 活过来了,没死成


    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盛知鸢还睡着,薛医生说药效过了病人自己就会醒。


    不知道为什麽,明明盛知鸢已经脱离了危险,但司听白的右眼皮却一直跳个不停,心也不受控制地发慌。


    她直觉像是有种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在陪着盛家人送盛知鸢回病房前,司听白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眼等候区。


    目光所及处除了护士和未撤离的安保外,并没有别的人了。


    那道落寞的身影不知道什麽时候悄悄离开了。


    跟她来时一样,没有留下任何声响。


    只一眼,司听白迅速转过了头,默默地在心底松了口气。


    也对,程舒逸那样强的自尊心,在听了那麽多难听的话后如果留在原地那才叫奇怪呢。


    幸好程舒逸走了,没有撞上盛家人。


    不然司听白不敢相信盛南辞那个疯子会做出什麽不可理喻的事情来。


    明明已经对程舒逸彻底失望和死心了,可是心却该死的还是会忍不住为她担心和顾虑。


    电梯被按亮,盛家姐妹一左一右地守着病床,不许司听白靠近。


    在门即将关上前,另一道身影也跟着一起进来了。


    “您好,”盛南辞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人,保持着礼貌:“请问您方便等下一趟吗?我们这边的病人比较着急。”


    司听白看向被盛南辞礼貌‘驱赶’的人,忍不住皱了皱眉。


    原以为俞原野会跟着程舒逸一起离开,可那阴魂不散的俞原野并没有走,她一直沉默地跟着身后。


    从盛知鸢被推出来后,俞原野的注意力就一直追在盛知鸢身上。


    那视线里的担忧和在意不是演的,任何有心之人只要多注意下,都能察觉出那眼神里不对劲的情愫来。


    司听白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盛诗颂,后者的视线已经开始落在俞原野身上了。


    赶在俞原野开口前,司听白轻咳了声,冷声道:“让你滚下去,你听不见吗?”


    听到这攻击性十足的驱赶,俞原野下意识皱了皱眉,但顾忌着盛知鸢,她也只是不爽地抿了抿唇。


    “这位女士,你是娇娇的朋友?”一直没讲话的盛诗颂淡淡开口。


    沉默着的俞原野点点了头,应道:“嗯对,朋友。”


    她们的感情定位一直都是模糊的,没有实质性的关系确定,却做了所有亲密的事情。


    现在当着盛家人的面,也只能用一句朋友来概括了。


    这个回答让盛南辞也忍不住注意到了她,视线里满是探究和怀疑。


    “算个屁的朋友,少来沾亲带故。”司听白不耐烦地抬起手,将即将关上的电梯门给按开:“滚下去。”


    边说司听白还边动起手,推搡着跟俞原野一直走出了电梯。


    “盛姐姐,您先送娇娇回病房,我等下一趟。”说完司听白也没等里面两个人反应,边拉着俞原野去等另一边电梯。


    站在病床边的盛家姐妹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个视线,看向司听白的眼神暗了暗。


    顾忌着盛知鸢现在还昏迷着,确实不该在外面多逗留。


    盛诗颂点了点头,“那你直接去薛副院长办公室吧,我们等下就来。”


    她说完,盛南辞没有再开口,干脆地按下了关门键。


    被莫名其妙拽下来的俞原野狠狠甩开司听白的手,却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合上。


    “你是不是有病啊!”俞原野烦躁极了:“刚刚的打没挨够是不是?”


    看着眼前暴跳如雷的人,司听白嫌弃地皱眉冷声道:“如果你不想你现在平静的生活被打破,我劝你就老老实实离娇娇远一点,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更难听的话被司听白咽下去,她不想再跟俞原野浪费时间。


    “你有什麽资格说这个?”


    俞原野讽刺道:“你跟舒逸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她生活里时,你有问过她意愿吗?”


    提起程舒逸的名字,司听白的表情彻底冷下去:“我和她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


    嘴上这样说,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起那被血浸透的睡裤。


    从医院离开的程舒逸会去哪里呢?


    没有了江城娱乐,只剩下个病重的姐姐,如果程舒逸现在在病房里会不会撞上盛南辞……


    不知道为什麽,司听白的右眼皮越跳越快。


    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着急地按着电梯键,在心里祈祷着程舒逸已经离开医院了。


    虽然恨透了程舒逸对盛知鸢下手,但真的要让盛家人去欺负程舒逸的话,是司听白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那我和盛知鸢的事情也轮不到你管。”看着突然紧张起来的人,俞原野冷笑道:“就这麽迫不及待见你未婚妻?你想过舒逸吗?”


    在知道盛知鸢居然是司听白的未婚妻时,俞原野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自己的地下恋女朋友居然是自己最讨厌人的未婚妻。


    而那个讨厌的人在已经有未婚妻的前提下,还上赶着给程舒逸当炮友情人。


    这放在电视剧里俞原野都会嫌弃狗血的事情,居然就这样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问你话呢司听白,”没有得到回应,俞原野追问道:“你和盛知鸢什麽时候定下的婚约,而你为什麽有婚约还要招惹舒逸?”


    “俞原野!”


    被问的有些烦的司听白按键的手不停,关键是她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慌感越来越强烈。


    她总觉得要发生什麽很糟糕的事情。


    这还是司听白第一次有这麽大的反应,她皱着眉冷声道:“我只告诉你,撞上盛家对你和她都没有好处,你最好祈祷程舒逸现在不在病房里,不然我保不住你们的。”


    当初逃婚的事情就已经惹恼了盛家,碍于世交的面子和关系,盛家人一直都没有动手过。


    但现在如果让盛家人知道程舒逸就在隔壁病房里,她们肯定会把盛知鸢发病关联到程舒逸身上的。


    失去了江城娱乐的程舒逸,在盛家面前不过是只抬手就可以碾死的蚂蚁。


    像是故意作对,司听白越是着急,电梯就越是死活不来。


    司听白干脆放弃了等待,转头就往安全信道跑。


    听着司听白这语焉不详的话,俞原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你什麽意思?把话讲清楚。”


    追上司听白的步子,两个人从安全信道一路往下跑,终于赶到了病房外。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司听白看着还守在病床边的两个人,心里悬着的那口气松懈了。


    可是右眼皮并没有停止跳动,不详的预感甚至更加强烈。


    “司听白?”盛南辞看着站在门口喘气的两个人,忍不住皱眉:“不是叫你去薛医生办公室吗?”


    因为跑得太快,司听白一口气没提上来,只能摇头摆手道:“我还是不放心娇娇,想看一眼。”


    从手术室到病房,整整五楼的距离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她也是因为不放心?”盛诗颂的视线落在俞原野身上,淡道:“但是娇娇还没醒,改天再来看吧。”


    逐客令已经下到这种程度,再留下就不体面了。


    俞原野点点头,视线落在熟睡中的人身上,温柔地滑过:“那我改天再过来吧。”


    说完后,俞原野没再继续多纠缠,体贴地把病房门给关上了。


    终于送走了俞原野,司听白下意识抬起手按住跳个不停的眼皮。


    不知道为什麽,她还是心慌。


    明明盛知鸢脱险了,程舒逸也没有遇上盛家人,可为什麽那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了呢。


    司听白这小动作被盛南辞捕捉到,沉默着的人终于开口。


    “是不是你在江城的那个情人来找娇娇了?”盛南辞压着声音,冷着脸:“娇娇发病是不是跟她有关系?”


    该被问的还是没躲开,司听白下意识摇头:“不是的,我跟她早就断了。”


    “断了?”盛南辞明显不信:“断了的话,为什麽娇娇会病发?医生说她这次病发是因为情绪波动过大,你做了什麽刺激她了?”


    要不是碍于盛知鸢还昏迷着,要不是顾忌司听白是司明裕在乎的人。


    盛南辞早就想找人做了司听白。


    凭什麽所有人都喜欢这个人,司明裕对她有着莫名占有欲,盛知鸢喜欢到为她三次病发。


    盛南辞横看竖看,除了张脸外,再找不出任何司听白的优点。


    司听白当初算计盛世的那阴滑狡诈的手段,跟她那个小姨司雪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样的人,凭什麽被司明裕在意。


    “真的断了。”想起刚刚程舒逸的表情和膝盖的伤口,司听白抿了抿唇,情绪瞬间低落下去:“是我没照顾好娇娇,都是我的问题。”


    她失落的情绪太明显,病房的气氛瞬间冷下去。


    见惯了司听白装乖和耍手段的样子,这一失落倒是把盛南辞给整不会了:“真的?”


    “真的,”司听白垂下头,叫人看不清表情。


    看着她难过的样子,盛南辞就爽,冷哼了声道:“那就好,反正你跟娇娇的婚事我们准备在你生日当天公开,你趁早断了外面的花花草草。”


    “好了。”一直没开口的盛诗颂道:“去找薛副院长吧。”


    盛知鸢的病虽然没有拜托给江宜,但由资历丰富的薛静鸢负责也胜过了以前看过的医生。


    针对这次病发,薛静鸢做了详细的安排与规划。


    安置完盛知鸢,司听白又跟着盛家姐妹去薛静鸢办公室聊后续的治疗。


    一个小时的会开完,盛家人终于有了好脸色。


    司听白的心去越来越慌,甚至在会议结束时,心跳漏了一拍,无尽的心慌和心悸弄得她难受极了。


    陪着将盛家人给送走,司听白还没来得及回病房,就在医院门口被从楼上匆匆忙忙冲下来的俞原野给攥住了衣领。


    “你刚刚的狠话我也奉还给你。”


    俞原野双目猩红,脸色惨白手都在抖:“如果程舒逸有任何事情,我就是脱了这身警服,我也要弄死你。”


    她身上的对讲没关,通过滋啦的电流声,司听白还隐约能听清些杂乱和慌张。


    是出了什麽事情吗?


    没等司听白反应,俞原野就狠狠地推开了她。


    “交通队的人赶过去了吗?消防和救援调了吗?我马上过去。”俞原野艰难地呼吸着,费力吞咽了下才保持情绪稳定:“别他爹的问废话,我当然知道这不归我们队管!但是出事的人归我管!”


    车就停在路边,俞原野掏出随车携带的警笛安在了车顶上。


    警笛声拉响的瞬间,路面上的行人和车辆迅速避让开。


    愣在原地不明所以的司听白看着车远去。


    不知道为什麽,这警笛声无端让司听白联系到了那渗血的伤口。


    心脏瞬间闪过的痛感蔓延,逼得司听白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她慢慢地弯下腰,眼睁睁看着俞原野的车远去。


    那跳了许久的眼皮终于停止了,可是不详的预感却更加强烈。


    冥冥之中,司听白总有一种要失去什麽的感觉。


    ……


    ……


    原本失去的意识渐渐回笼。


    身体的感官也开始清晰。


    想象中的结束并没有发生。


    车门被暴力破开,闷在安全气囊里的程舒逸感受到有人在拉她,扎在胳膊上的玻璃被拖拽的姿势弄得更深。


    身体上的痛源太多了,多到程舒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疼什麽地方。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鲜血的味道弥散在鼻腔中,还夹杂着些许燃烧的焦味和糊味。


    堵住口鼻的安全气囊被挪开,新鲜的空气灌入肺腔。


    脸颊被人不断轻拍着,听觉也渐渐回笼。


    人声,车声,脚步声,警笛声。


    各式各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程舒逸难受地皱了皱眉,眼皮也颤动起来。


    “程小姐,程小姐?”看着身下人终于有了反应,女警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略带有几分急切:“可以听见吗,程小姐?”


    被从车里抬出来的程舒逸已经陷入了缺氧性窒息昏迷。


    脸颊被鲜血侵染,反倒是增添了几分奇异的美感,程舒逸极具有辨识度的五官一眼就被认出来了。


    警队一家亲,俞原野又是老刑警,虽然脾气有些暴躁但性子开朗又重情义,平时有个什麽忙拜托给她,基本上都不会被拒绝。


    许多年轻警员喜欢看小明星,因为俞原野和程舒逸的关系,不少警员拿到过程舒逸送的明星签名和代言。


    交通队的女警认出了程舒逸的车牌,在其余警员救援破门时,偷偷联系了休假的俞原野。


    看着渐渐有了反应的人,女警更加努力地尝试着唤醒。


    救援和消防还在赶来的路上,从山顶上冲下来的那辆车为了避闪,猛打死了方向盘,车头已经被坚实的山壁撞凹进去了。


    而程舒逸的车也因为躲避,撞向了防护栏。


    幸运的是她的车速并不快,沿路又设有防护栏进行了最后一道的阻力缓冲。


    车前玻璃被铁栏杆砸碎,前半截的车身已经撞飞了护栏卡了出去。


    只差一点点,车就要翻下去了。


    而下面,是无尽悬崖。


    另一辆车就没有程舒逸这麽好的运气了,因为车速过快,又是山壁受到剧烈冲撞的车辆燃起了火,随时都有爆炸的风险。


    撤离下来的人员除了程舒逸,其余的几乎都没有了生命体征。


    在警员坚持不懈地呼喊中,程舒逸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视线因为太长时间的闷挤而变得模糊,可视范围内都是雾蒙蒙的一片。


    看着终于转醒的人,女警长舒了口气,刚想跟俞原野报平安,警笛声就已经在身后响起了。


    有着警笛的清理,俞原野几乎将车速提到了最快。


    赶来时看见的就是程舒逸那卡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车,以及随时会爆炸的现场。


    “俞姐,您来了?”女警自觉地为人让出位置,轻声安抚着:“万幸,车被护栏卡住了,除了闷太久和碎玻璃外,没有特别大的伤。”


    俞原野看着已经睁开眼睛的程舒逸,又看了眼车,提着的一口气始终不敢松懈。


    真的是万幸,因为只要再往前一点点,半步不到的距离,失去平衡支点的车就会坠下去。


    一旦坠崖,就算是王母娘娘来了,也救不回来程舒逸这条命。


    从警十年,又一直在刑警队,什麽样的案发现场俞原野都见过。


    可是这一刻俞原野还是没忍住。


    强撑了一路的弦断掉了,豆大的眼泪砸下来,滴到程舒逸的脸颊上,混着血污没入程舒逸的发丝。


    已经转醒的程舒逸听见哭声,艰难地抬着胳膊。


    虽然视线尚不清晰,但程舒逸还是听出了俞原野的声音。


    从小到大,这还是程舒逸第一次见俞原野掉眼泪。


    就连小时候被欺负也一声不吭的人,哭起来也是隐忍的。


    喉咙里被堵住,发不出声音的程舒逸艰难地张着嘴。


    开合的唇不停地做着口型:【别哭。】


    “你……”看着程舒逸的口型,俞原野的眼泪掉的更凶了,年过三十的刑警副队长,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站在一旁的女警看直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相信。


    没有理会旁人的惊讶,俞原野握住程舒逸举起来的手。


    肩膀上被碎玻璃扎出的伤口淌着血,染红了程舒逸的指节。


    触摸到温润的血,俞原野颤着声音问:“这个时候还安慰我,你疼不疼啊?”


    已经没有力气的程舒逸轻轻摇着头,很努力地想要挤出笑意去安抚俞原野。


    在刚刚车撞向护栏,玻璃碎裂悬崖冷风灌进来的那一刻,程舒逸松开了手和紧踩着的油门。


    她不再做任何补救措施,平静地等着死亡的降临。


    甚至在车腾空的那一刻,程舒逸的脑海里浮现出周昭的笑颜。


    仿佛那一天她和周昭都顺利下山了,被抱下来的孩子也活了。


    周昭拿到了新闻,顺利升职,遇到了喜欢的人,过着幸福的一生。


    而程游历没有发病,母亲也还在。


    人生轨迹没有被更改,直博毕业后的程舒逸也还是那个记者程舒逸。


    没有进入娱乐圈,没有经历勾心斗角。


    而程舒逸的人生里也没有遇到过司听白。


    没有来江城的司听白顺利地娶了她的未婚妻,没有出道作艺人,没有受委屈,没有被全网黑,也没有被自己伤透心。


    记者程舒逸靠着自己已经顺利地走完了万水千山,做着自己喜欢的理想。


    美梦般的幻想,让程舒逸觉得就此死前好像也不是件坏事情。


    但当车没有如愿坠落。


    安全气囊弹出来的那一刻,程舒逸被拽了回来。


    原来人死前,真的会像走马观灯一样闪过前生。


    闷在安全气囊里感受着肺腔的呼吸越来越稀薄,程舒逸只觉得无尽的解脱。


    回顾她这不算顺畅的前三十年,竟然没有什麽值得程舒逸好留恋的。


    那个突然闯进她生活里,给了她很多很多爱的司听白要去过新生活了,她有未婚妻,并且比遇到自己还要早,情谊还要深厚。


    而消失十年的周昭也出现了,她找到了周昭的骨灰,知道了周昭的死因,让周昭的骨灰回到了周家,顺利下葬。


    也为姐姐找到了最厉害的心脏专家,留够了治疗的钱。


    程舒逸可以毫无负担地离开,所以尽管空气离开肺腔的感受并不舒适,程舒逸也没有尝试着自救。


    她放任生命流逝,甚至期待死亡。


    可是考虑了所有的程舒逸却唯独没有考虑到。


    居然会有人因为她的死而掉眼泪。


    女警温柔的呼喊,以及俞原野的哭声将她拽了回来。


    救援的大部队和消防车迅速赶到,现场的火势被控制住,那辆撞凹进去的车里无人生还,三名死者被抬出来。


    血肉模糊的残肢和卡在半空中悬而未落的车,无一不在告诉俞原野,就差那麽一点点她就会彻底失去自己的好朋友。


    而赶来的医护人员已经开始为程舒逸进行简单的抢救。


    程舒逸被抬上了担架,套上氧气面罩,清新的空气灌入肺腔里。


    她活过来了。


    没死成。


    第93章 爱上你是我年少犯的错


    这起事故并不难处理。


    程舒逸是正常行驶上山,速度控制在山道要求的低速段内。


    现场勘察下来这场事故的过错方是下山的那辆车。


    从山上冲下来的三个年轻小男人里有两个都喝了不少酒,就连开车的那个都有微量的酒精摄入,被运出来的遗体上都能闻到明显的酒味。


    这群被酒精刺激着的年轻人选在了荒僻稀少的盘山公路上飙车玩,这荒山上唯一的建筑就是公墓,除了清明时节平日里基本不会有人来。所以这群人才敢肆无忌惮,不仅喝了酒车速还快得不像话,这才酿成了这场惨祸。


    负责勘察现场的警员看着那一张张血肉模糊年轻的面孔 ,忍不住叹气:“但凡是正常行驶和没有喝酒沾一条,也不至于落得个车毁人亡的下场。”


    现场火势被即使控制住,避免了爆炸的风险,带着程舒逸的救援车也直奔江城医院。


    万幸是车没坠崖,程舒逸身上的伤口都来自于她挡风玻璃碎裂后扎进去的残渣。


    好在有安全气囊和衣料的阻隔,并没有伤到脸和脖子以及重要血管。


    但这巨大的冲击让程舒逸受了惊吓,再加上许久不曾睡过好觉。


    在药物的加持下,程舒逸昏睡了将近一天一夜。


    这一天一夜里俞原野和陈橙寸步不离的在病房外守着,身上的伤口都被处理了,连同程舒逸那摔伤的膝盖和手肘,都用厚纱布给裹着。


    病房里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压抑的消毒水味让人喘不过气来。


    安详睡着的人唇色和面色都惨白如纸,眼下那不知道多久没睡过好觉的淡淡乌青是脸上唯一颜色。


    “舒逸这样下去该怎麽办啊?”轻轻为程舒逸拨开额发,陈橙心疼地叹了声气,“也不知道她这段时间怎麽过来的。”


    自从被从江城娱乐清股后,陈橙就再不关心生意场上的事情了。


    她这段时间都忙着弄移居陪母亲出国的事情,上一次见到程舒逸还是那天在酒吧。


    半躺在沙发上的人醉眼惺忪,染上醉意的眉眼又冷又魅,明灭飘忽的灯影落在她脸颊上。


    推门进去的陈橙看见程舒逸的那一刻,有些愣神,分明是在最喧闹奢靡的场合里,却无端让人觉得她平静又悲伤。


    现在看见伤痕累累的程舒逸,陈橙又开始纠结了。


    当初忤逆母亲要留在江城时的那段最艰难的日子,是程舒逸帮她撑起来的江城娱乐。


    现在程舒逸事业感情双受挫的时候,自己却要离开,陈橙有些不忍。


    “芋圆椰,”陈橙收回手,轻声问:“上次我们说的那件事,你有跟舒逸聊过吗?”


    一直沉默着发呆的人被唤回神,俞原野脑海里满是前天在山上看见程舒逸的那一幕,光是想想仍心有余悸。


    看着还昏迷的人,俞原野轻叹道:“一直没时间开口来着,这事我不知道该怎麽劝。”


    上次把程舒逸从酒吧捞出来送回家后,陈橙察觉到了程舒逸的不对劲。


    过去程舒逸的许多事情都喜欢自己扛,虽然工作强压力大,但起码她的状态是好的。


    那晚在酒吧,陈橙明显能感觉到程舒逸状态不对,或者说那种状态是最不该也最不可能出现在程舒逸身上的。


    独坐在喧闹气氛里,却如死水般平静,虽然作为好朋友不该说,可那副样子明显就是失去了希望和生志的漠然感。


    陈橙跟俞原野商量,要找个时间带着程舒逸去看心理医生。


    可刚说完没过几天,程舒逸就出了车祸。


    看着面色惨白仍在昏迷中的人,更加坚定了陈橙的猜测。


    “这段时间,舒逸有在你面前哭过吗?”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陈橙抬头看向满脸不解的俞原野:“就是那种情绪崩溃的,不受控制地大哭。”


    被这一问,俞原野忍不住皱起眉在心里回忆。


    小时候的程舒逸情绪外露活泼开朗,偶尔撒娇耍赖已是常事,可是不记得从什麽时候开始,俞原野再也没见过活泼的程舒逸。


    这麽多年程舒逸把工作看得比命还重要,除了在得到周昭线索时有过着急和紧张的情绪波动外,基本上不会外* 露情绪。


    基础情绪都深埋着的人要情绪崩溃不受控制的大哭,俞原野翻遍脑海都找不到一次。


    “从来没有过。”俞原野如实道:“她长这麽大,我没看她哭过。”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陈橙叹了声气道:“芋圆椰,舒逸病了,她的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严重。”


    病房的气氛因为陈橙这句话而瞬间冷了下去。


    房间里弥散着死一般的沉寂。


    俞原野的心脏像是被什麽东西捏了一把,她看着昏睡中的人,眼神里的心疼和怜惜几乎要溢出来。


    明明程舒逸是她们三个人里最小的,可却是扛事最多的一个。


    这麽多年,俞原野只知道程舒逸被周昭的死给困住了,她以为找到周昭程舒逸就可以好起来了。


    可是现在看来,程舒逸似乎并没有放过自己的打算。


    她仍将自己困在围城中封闭起来,做完旁观者的朋友们进不去,而被困其中的程舒逸走不出也挣不脱。


    俞原野长长地叹了声气,抬手轻轻为程舒逸掖了掖被角。


    不知是感受到了病房里的沉重气氛,还是药效过劲了,昏睡中的人微微皱了皱眉,像是挣扎在梦里出不来,极力忍受着某种痛苦。


    “舒逸?”


    察觉到异常的俞原野迅速反应过来,轻声唤道:“舒逸?”


    陈橙没敢由于地按了调用铃,也隔着被子轻轻拍着程舒逸,呼喊着她的名字。


    缠绕着的梦魇困境在这一声声呼唤中终于被挣脱开,程舒逸猛地睁开了眼睛。


    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溢满生理性的泪,眼神空洞呆滞地盯着天花板。


    长达一天一夜的昏睡并没有带来充分的休息,无休止的噩梦几乎耗尽了程舒逸的全部力气。


    在不断循环的梦里程舒逸又回到了那天的山上,可是跟她上山的人却变成了司听白。


    山顶没有坍塌的房屋也没有受伤的小孩,无功而返的程舒逸牵着司听白走大路下山。


    可是不知道为什麽,路面越走越窄。


    原本是大路的方向,却眼睁睁变成了那条崎岖蜿蜒的小路,程舒逸牵着司听白走得很慢很慢。


    可即使是非常小心的情况下,意外还是发生了。


    天骤然黑下去并且开始下起了暴雨,路面变得泥泞不堪,程舒逸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牵着的司听白就整个摔下去。


    脚下的泥泞变成吞噬人的沼泽。


    司听白站的地方变成沼泽的旋涡点,她的脚开始不断下陷。


    来不及反应也没有丝毫犹豫,程舒逸扑过去死死抓住司听白的手,拼了命地想将人给往外拽出来。


    可是她的努力只是徒劳,司听白下陷的速度越来越快,不论程舒逸怎麽努力都拽不动。


    一直没开口的司听白突然流淌出眼泪,狠狠甩开程舒逸的手,大声控诉着:“滚!”


    “你还是要周昭!”


    “二选一,是你抛弃我的。”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


    控诉声程舒逸还没来得及反应,她感受到身后有东西在靠近。


    随着司听白不断地陷入到泥泞中去,从另一汪泥潭中慢慢腾升起一道身影,朝着程舒逸贴近。


    泥浆的味道裹挟住程舒逸,逼得她不得不慢慢转过身去看。


    下陷的司听白换来了周昭的上升,悬浮在半空中的周昭浑身是泥泞,那双空洞的眼睛流淌着血泪,不停开合的唇里涌现出风声。


    “山上好冷啊……舒逸…


    你来……带我回家了吗……”


    风声夹杂着话语声,像是被报废掉的机器磁带,那声音直直往程舒逸心里钻。


    牵着司听白的那只手已经裹满了泥,站在原地的司听白眼睁睁就要消失了,被泥水拽住的程舒逸艰难地挪着步子,下意识地往司听白那个方向靠。


    她想拉住司听白,她不想让司听白消失。


    可是所有努力都是徒劳,司听白的最后一丁点指节也被泥水吞噬,从另一个泥潭里钻出来的周昭完好无损地站在了身后。


    这一次程舒逸根本没有做选择,但司听白却消失了。


    像是惩罚,又像是报复。


    从梦里挣脱出来的程舒逸大口大口喘着气,理智也开始回笼。


    温暖的病房,入眼是白花花的墙壁。


    手臂和膝盖处都包裹着纱布,消毒水混杂着药物的味道往鼻腔里钻。


    程舒逸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没有泥浆也没有血液,身边是焦急的俞原野和陈橙。


    还好,是梦啊。


    自己没有带着司听白上山,没有再搞丢司听白第二次。


    程舒逸长长地舒了口气,干涩的喉咙发出呼呼的喘息声,这声音倒是听起来像那梦里传出来的风声。


    被按铃叫来的医生帮程舒逸再一次做了检查,各项体征指标都是健康平稳的,除了皮外伤外并没有大碍。


    “可是医生,舒逸她还是不能发出声音。”俞原野看着努力想发出声音的人,安抚性地拍着她的背脊:“请问这什麽时候能恢复啊?”


    听着俞原野的话,医生沉吟片刻又检查了下程舒逸的喉咙,嗯了声说:“突然失语和情绪是有关系的,当患者出现心情低落以及情绪紧张,会导致失语的现象出现。”


    “失语主要是由于神经中枢病损,导致抽象信号思维障碍,以及脑外伤受损或脑血管供血障碍受损引起的①,但是我们已经为程小姐做过脑CT和详细检查排除过,没有问题,所以程小姐还是应该多休息,把情绪和心情调理好了,自然就可以发出声音了。”


    细致地叮嘱完注意事项,临走时,医生又给程舒逸补开了一些安眠好睡的药,反复强调要好好休息。


    病房门被关上,俞原野强撑起笑意道:“听见了吗?医生叫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嗓子自然就好了。”


    听着俞原野的话,程舒逸难得乖巧地点了头。


    她现在没有了工作,连个忙起来分散注意力的借口都没有。


    吃了医生开的药和陈橙煲的粥后,刚醒没多久的程舒逸洗漱完再次睡了过去。


    严重亏空的身体这一养就是一个星期。


    俞原野把过年没敢用的年假给休了,和陈橙一起寸步不离地陪着程舒逸。


    在两个好朋友的悉心照顾下,程舒逸的嗓子终于可以发出声音来了。


    虽然还是有些断断续续的,但比无法发声的状态要好多了。


    这个星期里不能讲话的程舒逸,偶尔看着窗外发呆,偶尔会要看电影,偶尔想出去走走。


    她身上多是些皮外伤,用着药细心养着恢复起来很快,几次骨折也并不严重,医生说不会影响到日常生活。


    虽然有医生的话,可是一想到那车卡住的位置,程舒逸跟死神擦肩而过的事情,俞原野还是忍不住心惊。


    阴沉沉一周的天难得放晴了,养了一周的程舒逸闹着要出院。


    她用沙哑断续的声音说:“我想看我姐姐,江医生说她随时会醒来。”


    想看姐姐是真的,但程舒逸也有私心。


    养病的这段时间里,程舒逸将过去跟司听白在江城娱乐养病那一周做过的事情全都做了一遍。


    重看她们看过的影片,一个人去她们逛过的花园。


    可是故地重游多少次,不过是在刻舟求剑罢了。


    经过那场车祸,直面死亡的瞬间里程舒逸想通了许多事情。


    她幻想着周昭还活着,幻想着程游历没生病,甚至也幻想过没遇到过司听白。


    可还是一切也都是幻想而已。


    活下来的程舒逸还是回到了糟糕的生活里,她在那走马观灯一样的前半生回顾里惊觉自己妥善地安排好了所有人的后续。


    却唯独没有过她和司听白的。


    因为她根本不想跟司听白就这样结束和分开。


    上天没让她如愿全去死,那她和司听白之间也不可能就这样结束。


    这一个星期里程舒逸总是忍不住会想司听白现在在做什麽,盛知鸢的身体恢复了吗,在程舒逸独自一人守着回忆的这段时间里,司听白是不是正陪着盛知鸢在做她们曾经做过的事情。


    这份回忆与爱,还能是程舒逸独有的吗。


    越是想,程舒逸就越是不甘,凭什麽司听白可以做到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丢下自己一个人守着回忆痛苦。


    所以程舒逸积极配合着治疗,满脑子都是想恢复的快一些,再快一些。


    她想回到江宜医院里去,她和司听白之间不可能就这样结束了。


    听着程舒逸的要求,俞原野一时间想不出拒绝的话来。


    “那这件事,你打算怎麽处理?”这段时间俞原野很刻意地不提起医院,她怕勾起程舒逸的难过。


    早在程舒逸出事后的第二天,盛知鸢就醒了,第一件事就是给俞原野解释了她跟司听白的关系,并且跟俞原野保证会解决的。


    联姻是真的,没有亲密感情也是真的,但一时半会不能解除联姻也是真的。


    俞原野心里乱得很,还不知道该怎麽跟程舒逸解释自己跟盛知鸢的关系。


    但程舒逸显然会错意,啊了声说:“车祸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她出事的事情被捂得死死的,虽然她离开了江城娱乐,但不代表她离开了这个圈子,该有的人脉和资源都还在,做报道的有认出程舒逸的车,贴心地为她打了马赛克。


    现场只是报道了那场特大车祸,对方酒驾飙车的全责,刚好用这件事做了期科普类警示宣传片。


    没人知道另一辆出事车辆人的身份,只知道被卡在半空中与死神擦肩。


    俞原野见程舒逸没往那方面想,也顺势闭了嘴说:“对,解决了。”


    敏锐地捕捉到不对劲,程舒逸皱眉问:“不对,你要问的不是这个,你刚刚想说什麽?”


    俞原野性子直率,少有这样拧巴别扭的时候,她装凶耍狠和故作深沉的样子能骗的住外人,却糊弄不了程舒逸。


    程舒逸直觉是跟司听白有关的事情,追问着:“快说。”


    “我是想问,你说你好好的,去公墓做什麽?”俞原野眼珠一转想到了另一个想问的问题,将热水递过去轻声说:“你知不知道我接到电话的时候差点被吓死了。”


    话题被绕开,程舒逸抬手接下水小心地抿了口,神情有些落寞说:“我想找我妈妈讲讲话的。”


    程家世代都是做老师的,程舒逸的妈妈更是做到了江城大学副校长,可偏偏到了程舒逸和程游历姐妹俩这里,没有人入行当老师。


    当年因为程游历的事情,程母忧思过度再加上经年累月的操劳诱发了心梗,走前最后一刻还站在讲台上。


    匆忙结束工作赶回来的程舒逸甚至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程母走后,她的骨灰被放置在了江城公墓里,每年清明和教师节都有她的许多学生会去看她。


    她灵位前从不缺鲜花,那些都是学生们的爱,可作为亲生女儿的程舒逸总是很逃避。


    程游历的病是母亲走前最记挂的,可程舒逸没能力,到现在都没法让姐姐好起来。


    为这件事,程舒逸一直很内疚,不敢去见母亲。


    那天在医院里看着所有人都为盛知鸢而紧张,同样是心脏有疾病,昏迷的盛知鸢有未婚妻,有家人。


    可是陪着程游历身边的,除了护工,就只有她这个只能从工作空闲里抽时间去照顾的妹妹。


    盛家人的担忧,司听白的紧张与责怪,都让程舒逸很内疚。


    她想找人讲讲话。


    可她早已经学会了独自处理情绪,偌大的江城里她找不出一个能接住她眼泪和情绪的人。


    唯有母亲。


    即使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变成不会讲话也不会动的骨灰,可但在母亲身边,程舒逸总是能获得无限安全感。


    这次出事,程舒逸被卡在悬崖边,冥冥之中好像母亲再一次保护了她。


    听着程舒逸提到母亲两个字,俞原野的心颤了下。


    这麽多年程舒逸一直都一个人,每年团圆夜她都会拒绝俞妈妈的邀请,一个人守在程游历的病房里。


    即使再坚强,程舒逸骨子里还是渴望家庭温暖的小孩。


    想劝阻的话又咽回去,俞原野没有理由拒绝:“好,那你收拾完了东西我们去看姐姐,看完姐姐我送你回家休息,医生说你需要静养,现在你这个状态确实也没办法照顾你姐姐。”


    “谢谢你,芋圆椰。”程舒逸弯着眼睛,轻轻笑起来。


    ……


    ……


    车停在江宜医院门口,司听白拒绝了黎姿要陪同的请求。


    她独自拿着给盛知鸢准备好的餐食,径直走上病房。


    这段时间里司听白除了处理工作,其余所有时间都耗在了江宜医院里。


    江城娱乐的事情有黎姿帮忙处理,上次司听白提过一嘴想接综艺的事情很快就有了合作邀约。


    她是选秀出道,递来的合作本子多是综艺类型,音综舞综旅行综,甚至还有一档恋爱综艺的筹拍计划。


    相比起其余综艺拍了几季的完善,那个恋爱综艺的本子只是策划,嘉宾定位都没有完全确定下来。


    挑选着接了几个又拒绝了几个本,司听白鬼使神差地把那个恋爱策划给留下了。


    国内恋爱综艺并不少,但多是素人恋爱,司听白想着如果可以搞一档艺人恋综的话,或许可以吸引到一些cp粉,以及一些正好想公开恋情又缺机会的艺人。


    而江城娱乐接着这个本子说不定能开创个先河,顺手柄旗下艺人的恋爱问题解决了又赚一波人气。


    或许会是个双赢的规划。


    心里盘算着综艺方案,司听白已经走到了盛知鸢的病房外。


    她站在门口还没进去,迎面就飞来了个枕头,以及盛知鸢的怒吼。


    “你怎麽又来了!”


    早在第二天盛知鸢就醒了,面色红润的跟没事人一样,只是脾气比以前更大了,见到司听白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要解除联姻。”


    司听白不知道是不是她跟俞原野的关系被影响到了,大小姐死活闹着要解除联姻。


    可也都只是在司听白面前小打小闹,司听白也没当回事。


    “饭给你放这里了。”司听白没有走进去,将保温盒放在了门口立柜上:“吃完自然有人给你收拾,你少发点脾气对大家都好。”


    “发个屁!”盛知鸢狠狠甩来一个抱枕:“你去给我姐说,我要解除——”


    话音没说完,司听白已经利索地关上了门。


    这段时间盛知鸢都是这样,她不敢在姐姐们面前闹,只能把脾气都发泄给司听白。


    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大小姐娇蛮的司听白也没当回事,送完饭就要走。


    只是转身时,碰见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程舒逸穿了身羊绒开衫。


    很温柔的杏色,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化妆的原因,素来盛气淩人气场十足的女人唇色白得有些不正常。


    视线下意识转移到了程舒逸的膝盖上。


    宽松的同色系针织裤,没有血了。


    很淡地扫了一眼,司听白挪开视线把眼前人当空气一样忽视,抬脚走了过去。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程舒逸抬手拉住了司听白的胳膊。


    几乎是下意识,司听白狠狠挥开,动作里的厌恶和避闪丝毫不掩。


    像是没料到司听白会有这麽大的反应,程舒逸的手悬在半空中,看起来有些无措。


    “我要跟你解释一下那天的事情。”程舒逸虽然能开口讲话了,但声音还是沙哑:“我没有跟俞原野说过我们两个的事情,所以我不知道她为什麽会去盛知鸢的病房对你动手,让盛知鸢发病这件事不是我希望看见的,更不是我算计的。”


    这些话这麽多天像藤蔓一样缠绕困住程舒逸,她也不管司听白现在想不想听,但她还是解释了。


    这个从来不在乎被误解的女人第二次主动解释。


    可回应她的却是冷冷一笑,司听白讽刺道:“这重要吗?”


    迟来说明,就连解释都带着浓浓的上位者姿态。


    也不管司听白想不想听解释,反正程舒逸全部都说了。


    她是以为说完这些跟她没关系,就可以为自己脱罪吗?


    司听白冷眼看着程舒逸,眉眼间满是疏离。


    “我知道现在解释已经挽回不了什麽,”程舒逸叹了声气,轻声道:“但我不希望再让我们之间再有新的误会了。”


    已经够多了,就不要再把彼此推开了。


    程舒逸表情认真,语气诚恳。


    可是司听白却已经不想听了,她没有理会程舒逸的话,转身就走。


    她刚抬脚,身后就听到跟上来的脚步声。


    往前走出几步,脚步声越跟越近。


    司听白不得不停住脚。


    “程舒逸。”


    原本还在追随背影的人停住了脚。


    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原本一脸落寞的程舒逸慢慢上前几步,眼神里燃起期待。


    “我要订婚了。”


    走出去的脚步愣在原地,程舒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麽?”


    “我和盛知鸢订婚的事情要公开了,”司听白的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起伏:“订婚宴就在下个月初五。”


    程舒逸抬起一半的手悬空,下意识地抓握了下。


    下个月……


    五月初五。


    一年前的五月初五,是司听白来到自己身边的日子。


    可是马上要到来的五月初五,司听白却要订婚了。


    一旦公开订婚宴,按照司家和盛家在圈里的地位,到了年纪就结婚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到那个时候,自己和司听白之间就彻底没有可能性了。


    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司听白成为别人的妻子吗?


    “不,你不能。”程舒逸咬着牙,手不受控制地发抖:“你不能订婚。”


    背对着她的司听白闭了闭眼睛,轻轻叹了声气:“我这是通知你,不是商量。”


    通知,好官方的说辞。


    程舒逸向前一步扯住司听白的胳膊,冷声问:“凭什麽?”


    凭什麽你说订婚就要去订婚。


    那你来到我身边,我们过去的那一年发生的那一切,算什麽?


    你为我写的定情歌,为我唱的初舞台,那些无数次夜里的耳鬓厮磨,亲密关系又算什麽?


    自尊撑着程舒逸的最后理智,这些话她还是问不出口。


    双眼已经泛红,可就是没有眼泪落下,傲惯了的人连哭都不会。


    “就凭我们已经结束了。”司听白抬手扯下程舒逸的牵制,冷声道:“你就当我犯了个错吧,闯进你的生活,爱上你都是错的。”


    “但是现在,我要修正这个错误了。”


    第94章 招惹我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错误?


    程舒逸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司听白居然敢用错误这两个字来形容她们的过去?


    听到这两字,程舒逸像是听了个幽默的笑话,短促地笑了声。


    她的反应让司听白一愣,甚至不用回头,司听白都可以想象到程舒逸此刻眼神里的鄙夷和轻蔑。


    又是这该死的上位者姿态。


    背对着程舒逸的人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修剪整齐的甲床嵌入掌心并不痛,起不到什麽清醒的效果。


    可事实上程舒逸的眼睛里并没有那麽有把握,没有轻蔑也没有鄙视。


    她盯着司听白的背影,笑道:“你是不是以为说完这狠话,就可以听到我卑微乞求你了?”


    回到病房后的程舒逸看完姐姐,第一件事就是调出过去一周她不在时的监控,如她所愿,这段时间司听白对盛知鸢的照顾并没有超乎过常人的亲密。


    虽然每天来送饭,但大多时候司听白都只是把饭放下就走,像是完成某种任务。


    比起当初自己在医院时司听白的细心照顾,爱与不爱的区别太明显了。


    只要司听白对盛知鸢没有感情,那麽程舒逸就还有机会。


    背对着程舒逸的司听白并没有出声,她默默地收紧拳头,因为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她把话说得这样狠,就是要程舒逸卑微乞求自己不要走,乞求自己不要去联姻,最好还要拉着自己的衣袖掉眼泪,求自己再给她一个机会。


    像狗一样摇尾乞怜,讨好自己,哄着自己。


    她要将这朵骄傲的花折断,削去周身全部的尖刺,只在司听白一个人手心绽放最柔软的花蕊。


    但司听白漏算了。


    是啊,程舒逸是多骄傲的人呢,就连当初问出她和周昭的关系,也是挨了两个耳光才换来的。


    难听的话赶不走她,反而还会激起她的斗志。


    自己早该想到的,感情这回事,自己从来不是程舒逸的对手。


    “很可惜,不能如你所愿了。”盯着司听白的背影,程舒逸心里的胜算更大,她笑意更甚,轻声道:“我告诉你,既然你闯进了我的生活招惹了我,就应该明白,想要抽身离开,是不可能的。”


    “你应该知道,招惹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言尽于此,彼此间再没有什麽好遮掩和欺骗的了。


    司听白不吃软的那套,程舒逸也做不到痛哭流涕地求饶,既然消磨完了爱意,那就带着恨意纠缠吧。


    反正,恨比爱要长久。


    而且当初是司听白不管不顾地闯进自己生活里的,她做出可怜乖顺的姿态和模样,一步一步引诱自己动心。


    现在自己如她所愿真的动心了,司听白却要抽身离开。


    她凭什麽呢?


    话说完,站在原地的司听白还是没有动作,可是她藏起来的手却出卖了她。


    程舒逸抬脚朝着司听白走过去,手臂从身后将人环抱住,她粘贴司听白的背脊,的声音很轻:“不是恨我吗?我接受你的所有报复,只一条,别想离开我。”


    被从身后拥住的司听白浑身一震,她没想到程舒逸会主动过来拥抱自己。


    熟悉的怀抱,身上的鸢尾香气不知道什麽时候被消毒水的药味给模糊冲淡了。


    程舒逸身上为什麽会有医院的味道?


    消失的一个星期里,她难道出事了吗?


    许多念头充斥着司听白的脑海,让她一时间竟然没法子甩开这个拥抱。


    身体总是要比嘴巴诚实,尽管怨恨程舒逸的欺瞒,可面对她这样的靠近,司听白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彻底挣脱。


    毕竟是自己心心念念惦记了长达十年的人。


    “程舒逸,”司听白闭了闭眼睛,强压下纷乱的情绪:“你凭什麽觉得我还会跟你纠缠?”


    “就凭我是程舒逸啊。”贴着背脊的脸轻轻蹭了蹭,明明该是示好的动作,偏偏她语气里又带有几分挑衅:“我又没有要求你继续爱我,而且,你现在恨透了我不是吗?”


    “既然恨我,那就来报复我,折磨我。”


    她边说,边不断地收拢手臂加深着这个拥抱,恨不得将彼此揉入进骨血中。


    被强行搂住的司听白闭上眼睛,轻叹了声:“你真不要脸。”


    “谢谢夸奖。”程舒逸用脸颊轻轻贴着司听白的背脊,隔着衣料和脊骨,她甚至能感受到司听白正不断加快的心跳声。


    跟那天在路灯下,自己一点点吻她时一样。


    司听白根本拒绝不了自己的身体,也拒绝不了自己的靠近。


    也是,毕竟司听白的身体是被自己一点点调///教出来的,身体留下对主人的记忆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淡忘的。


    如果身体可以是留下司听白的筹码,程舒逸不介意把自己也当成筹码。


    她渐渐不再满足于拥抱而已,细白指尖游鱼似地绕进司听白的外套内里,隔着一层薄衣料,暧///昧地打着圈圈。


    司听白的呼吸一窒,她没想到程舒逸敢这麽大胆,喉头无意识地吞咽了下,司听白抬起手扣住了程舒逸那作乱的手。


    “怎麽了?”程舒逸用唇一点一点轻轻吻过司听白心脏的位置,她从未觉得司听白的味道如此好闻过。


    司听白并不爱用香水,身上的味道仅仅也都只是洗衣用品的残留。


    可就是这平平无奇的香气,却能带给程舒逸无限的安宁感。


    她已经忘记了上一次和司听白这样拥抱时的感受了,过去的一周里,她每一天都在想念司听白。


    在经历过那场生死后,程舒逸突然看淡了许多。


    那走马灯似的回顾前半生,程舒逸能想到的永远都是别人,过去十年她为了周昭,为了姐姐,为了朋友,为了母亲的遗愿。


    少得可怜的人生回忆里,居然没有一件是关于自己的。


    现在,程舒逸突然很想为自己而活一次。


    她需要做出的第一步改变,就是留住司听白。


    尽管司听白现在已经把对自己的爱意消磨干净了,但程舒逸却不愿意放手。


    先示爱的人是司听白,她闯进自己的生活里,用爱把自己填满。让程舒逸在过去十年里能回忆起来的美好全是关于司听白的。


    体会拥抱过爱的人,又怎麽会甘愿让爱离开呢。


    攥紧程舒逸的掌心不断用力,司听白挣扎踌躇几番后,最终还是选择了甩开。


    她扣住程舒逸的手腕,一点点脱离这个拥抱。


    “太迟了。”司听白叹了声气道:“程舒逸,我现在也不恨你了。”


    在听到程舒逸说出继续报复她时,司听白突然生出了逆骨。


    自己确实还不能原谅程舒逸,可是当报复这两个字被程舒逸讲出来后怎麽就变了味道呢。


    司听白慢慢转过身,看着程舒逸的眼睛和表情。


    仍旧苍白的脸色,即使因为拥抱压出红印,也仍旧遮不住那病气。


    程舒逸是什麽时候生病的?病没好就来纠缠自己了吗?


    就这麽怕自己过上安稳平静的新生活吗?


    司听白沉眸看着程舒逸的眼睛,试图从那眼神中看出自己想要的情绪。


    没有鄙夷没有卑微也没有乞求,但竟意外有一丝司听白看不懂的情愫。


    “不恨我正好,那你继续爱我吧。”程舒逸毫不畏惧地迎接着司听白的视线审判,轻轻勾起唇:“像过去一样,爱我。”


    尾音很轻,还带有不易察觉的哄诱。


    “你。”话被哽回喉咙里,司听白竟一时间有些语塞。


    她没想到这种话会是程舒逸讲出来的,她之前怎麽没发现,程舒逸居然也是会胡搅蛮惨的人。


    眼神里有一丝慌张,司听白挪开眼睛冷声道:“做梦。”


    “梦里有你吗?”程舒逸捕捉到这一丝慌乱,轻轻靠过去。


    她仰着头,温热的呼吸暧///昧地喷洒在司听白的颈间。


    “你,真的,很不要脸。”司听白自知不是她的对手,干脆挪开视线转头就走。


    这一次程舒逸没有再追上来。


    她看着司听白走远的背影,唇上的笑意渐渐凝结。


    直到司听白的背影彻底在眼前消失,程舒逸才如释重负地轻舒了口气。


    不知道什麽时候另一只收进口袋的掌心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指节也在无意识地发着抖。


    刚刚的靠近与挑衅完全是一步险棋,程舒逸不知道会不会加深司听白的厌恶,反正司听白现在已经足够讨厌自己的,程舒逸干脆破罐子破摔着想。


    可是出乎程舒逸的意料的是,司听白嘴上说的那样坚决,可实际上的态度并不凶狠。


    最起码,她还是拒绝不了自己的靠近。


    程舒逸突然觉得有些可笑,明明最讨厌潜规则的自己,什麽时候居然也要沦落到用身体当筹码了呢。


    独在走廊上站了许久,程舒逸才终于收回视线。


    她并没有因为今天的靠近成功就放松了警惕,司听白和盛知鸢的联姻就在下个月。


    即使确定司听白不会爱上是这样,自己也有把握慢慢追回司听白,可是家族间的联姻并不需要感情。


    那种婚姻里的人是商品,是等价交换的利益。


    而司听白决不能作为商品,她只能是我的,程舒逸慢慢收回思绪,没再回病房,而是径直下了楼。


    ……


    ……


    等在楼下的俞原野困得打了两个哈欠,在看见司听白下来时,瞬间警惕了起来。


    自从上一次导致盛知鸢病发后,俞原野就一直觉得愧疚。


    她仔仔细细地思考了许久,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适合做恋人的伴侣。


    她这条命早早已经决定上交给国家,随便一个危险任务她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而盛知鸢的心脏病并不能承受这种风险,这段关系的继续也只能带给盛知鸢伤害。


    所以当今天盛知鸢再次说会解决联姻这件事时,俞原野提出结束关系,并且全面拉黑了盛知鸢的联系方式。


    这段隐瞒着所有人的亲密关系,或许早就应该被结束了。


    在把程舒逸送到江宜医院楼下后,俞原野并没有跟上去,她不知道怎麽去面对盛知鸢,也不知道能怎麽面对。


    目送着司听白上车后扬长而去,俞原野慢慢地松开了握紧方向盘的手。


    看样子司听白似乎并没有撞上程舒逸。


    不知道在紧张什麽的俞原野松了口气,慢慢靠回椅背上,沉默地点了支烟。


    在一支烟燃尽后,终于等待了程舒逸的身影。


    “这几天要不回我家住吧?”俞原野看着在副驾驶落座的人,轻声说:“我妈挺想你的,上次就惦记着要给你包饺子。”


    回到车里的程舒逸还在想着刚刚司听白的话,听见俞原野的声音后收回思绪,嗯了声说:“我也挺想阿姨的,不过还是等我身体养好了去吧,不然我怕这样子会吓到干妈。”


    俞家和程家是世交,两家人住在一个大院里,在俩小孩出生时,两家妈妈就互相认了对方为干女儿。


    自从程家遭受变故后,俞原野的妈妈就提出过让程舒逸住到她们家去,逢年过节的,程舒逸也能有个归属。


    但家的温暖并不是程舒逸敢贪恋的,更何况她不知道该怎麽面对提起自己母亲时,俞妈妈那双红红的眼睛。


    失去挚友的伤痛不亚于失去一个血缘亲人,程舒逸不想那麽自私的去破坏俞家的气氛。


    所以除了偶尔俞家妈妈催得厉害,程舒逸才会去登门拜访,也基本都是避开年节这种喜庆的节日。


    被拒绝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俞原野叹了声气道:“舒逸,我知道你顾虑什麽,可是这麽多年你一直一个人撑着,不累吗?”


    “不累啊。”程舒逸抬头看向* 俞原野,笑起来:“哪里累了,而且我很快就不会是一个人了。”


    把司听白追回来,她能给自己一个家,自己也会千倍万倍对司听白好。


    “你不会?”听出她的意思,俞原野皱起眉:“舒逸,司听白要订婚了你知道吗?”


    这些都是盛知鸢说的,她说会努力解除下个月的联姻,不会让自己等太久,她是不会和司听白订婚的。


    可是俞原野并没有如实告诉程舒逸,只是说:“她们是青梅,从小一起长大,司听白从小就特别照顾盛知鸢,早就日久生情怜香惜玉了,而且她们十几年的感情,是不可能因为你这一年就改变的。”


    “既然真的两情相悦为什麽会来招惹我?”程舒逸不吃这套,固执道:“既然司听白来我身边,就说明她们的感情并不深厚,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有那种情感。”


    刚刚才哄好的情绪被俞原野这番话无情击碎。


    尽管程舒逸再有能力,她短时间内也无法做到与司家盛家抗衡。


    可是要眼睁睁看着司听白跟别人结婚,程舒逸做不到,她也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不信你自己看。”俞原野将手机打开,从图库里翻出一张截图,把手机递过去。


    原本还嘴硬着的程舒逸在看见图的时候,心脏像是被扎了个口子,闷闷地泄了气。


    图片上是司听白在喂饭,这张图的拍摄角度是被喂人的角度。


    而能让司听白这样喂的人,除了盛知鸢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见程舒逸盯着那图片发呆,俞原野又抬手滑了一下:“你看配文。”


    【被人在意的感觉真好。】


    这是盛知鸢的朋友圈,因为是图文是截图,并没有时间,但并不难看出这是种宣誓主权的炫耀。


    程舒逸抬起手将手机接过,又滑了回去。


    她忍不住把图片放大,看着司听白的表情。


    这是张动图,长按后静止的人动了起来,图片里的司听白很认真,眉眼间没有半分敷衍和不耐烦,甚至在喂过去时,还能看见她细心轻吹的小动作。


    “如果真的没有感情的话,司听白为什麽会同意拍下照片并且让盛知鸢发朋友圈?”俞原野看着程舒逸的表情,继续说:“说不定从一开始,司听白靠近你就是奔着江城娱乐来的,现在她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当然就会把没有利用价值的你给踢开了。”


    “不可能。”程舒逸深吸了口气,把手机丢回去。


    仿佛握在手里的不是手机,而是烫手的一块山芋。


    程舒逸才刚刚抓住能挽回司听白的机会,她不信这张图。


    可是照片做不了假,司听白的温柔做不了假,她是最不会演戏的人,之前叫她和孟宁九炒cp时她演得拧巴又生硬。


    但在面对盛知鸢时,司听白却流露出了面对自己才会有的认真。


    程舒逸突然又想起那天盛知鸢说的话。


    她说司听白还年轻,谁年轻时不犯错呢?


    刚刚在回廊上司听白也说,靠近自己是个错误。


    难道一开始,司听白来到自己身边就是她和盛知鸢商量过的吗?所以她们才会不在意这件事吗?


    程舒逸闭上眼摇了摇头:“不可能,司家那麽大的家业,她放着家产不要,要江城娱乐做什麽?”


    她不信这是司听白靠近自己的真实原因。


    “那说个你知道的,你当初约上江宜的治疗机会花了多少功夫和人脉?”俞原野看着程舒逸慢慢惨白下去的表情,心有不忍但还是继续说:“可是呢,司听白找江宜却很顺利,几乎是没花什麽功夫就把盛知鸢给弄进来了。”


    “为什麽这麽顺利,你没想过吗?”


    “你别说了!”


    情绪失控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程舒逸猛地睁开眼睛,呼吸也变得急促:“回家,我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些。”


    关于司听白为什麽会这样爱自己,程舒逸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但她一直缺一个正式确定的机会。


    可程舒逸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个原因。


    现在被俞原野一针见血地指出来,程舒逸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想着。


    如果司听白是为了给她的未婚妻治病才靠近自己的话,那麽现在的订婚,眼前的图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不断攥紧的指节发出响声,程舒逸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去多想。


    看着程舒逸瞬间冷下去的情绪,俞原野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不再多嘴,只是沉默地开着车。


    她希望程舒逸能从这段错误的感情里清醒过来。


    司听白根本不是值得程舒逸爱的人。


    以程舒逸的条件,她能配上更好的人,而不是跟一个来路不明带着欺瞒,甚至还有未婚妻的人纠缠不清。


    回家的路上车内无声,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在程舒逸家门口停下后,俞原野本想跟着一起进去,却被程舒逸给拒绝了。


    “你的假不是只能请到今天吗?”程舒逸强撑着理智,叹气道:“这个星期都在照顾我了,你也得回去陪陪干妈啊。”


    她拿出俞原野的妈妈做挡箭牌,把俞原野想说的话全部都堵了回去。


    目送着俞原野的车离开,程舒逸一瞬间垮了下去,她像是被抽掉骨架支撑的破布娃娃,强行拖着身体回了自己家。


    自从司听白离开以后,程舒逸就很少再回家了。


    她辗转在能呆的地方,刻意回避着踏入这栋冷冰冰的别墅。


    可是此刻她除了回到这里外,再没有了别的可去之地。


    家里定期会有阿姨来打扫,所以别墅里保持着整洁,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摔进沙发里,程舒逸怔怔地望着停在面前的那辆摩托。


    满墙的酒柜,曾经被细心装点过的家再次恢复了冰冷。


    无边的冷意将程舒逸包裹住,她不得不把自己蜷缩起来,脑海里忍不住开始回想过去拥有司听白的每一天。


    她会因为自己不好好吃饭而学着煲汤,会因为嫌弃这房子太冰冷而用自己的孩子气一点点装扮,她会把冷色调的灯换成暖色调的,会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接住被情绪击垮的自己。


    这些美好的曾经都是真实发生过的,现在却要让程舒逸接受这一切都是假象。


    程舒逸接受不了,也不愿意接受。


    胃是第一个感知到情绪的器官,非常合时宜地痛了起来,冷意裹挟着痛意几乎要将程舒逸给淹没。


    “我饿了。”


    面的空荡荡的房子,程舒逸躺在沙发,对着眼前的空荡说:“司听白,我饿了。”


    在过去,一日三餐根本无需程舒逸主动开口,到了点就会被司听白给送到面前。


    以半哄半喂的方式让程舒逸吃下去。


    那晚没有喝下去的汤,程舒逸此刻却无比想念。


    司听白近乎疯狂的方式生长在程舒逸的脑海里,她不得不把自己蜷缩的更紧,用膝盖抵住发痛的胃,以此来减缓疼痛。


    过去司听白还留在身边时,程舒逸的胃痛一次也没有发作过。


    司听白是细腻体贴的爱人,明明年纪比程舒逸小,可在爱人这些方面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她是贴心的小狗,又扮演着细心的厨娘角色,偶尔也会像只小仓鼠一样爱囤积食物。


    囤积食物……


    程舒逸猛然想起了什麽,她捂住发痛的胃强撑着站起来,她记得司听白曾经不止一次心疼过自己工作起来就不吃饭,所以买了许多小食品藏在家里。


    走近许久未踏足的房间,程舒逸开始翻找着,果然,挪开遮挡的装饰摆件,司听白备下的面包露了出来。


    这个面包是去年买的了,程舒逸也不在乎是否过期,她慌张地拆开包装袋,将冷面包塞入口中。


    失去保质期的食物滋味并不好,可程舒逸却像感知不到一般费力地想要吞咽。


    一口一口咬碎冷面包,塞面包的动作近乎疯狂,她迫切地想要吃下去。


    努力地想要用这种方式留住司听白曾经爱过自己的证明。


    尽管已经过期了。


    身体感知到主人做出的暴力行为,还没来得及吃下去的食物呛得程舒逸泛起生理性地恶心。


    她踉跄着站起来,冲进浴室不住地呕吐着。


    刚刚试图留下的最后一丝存在在此刻只剩下狼藉残骸。


    口腔里的东西吐出去了,可程舒逸还是不停地干呕着,仿佛那面包堵住了她的喉管肺腔,噎得难受。


    直到把胃里的东西腾空,一双眼睛呛得通红,生理性的泪水涌出来,程舒逸终于停止了动作。


    她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情绪不对,可是她也不知道这是怎麽了。


    越来越多的生理泪水滚落,宛若开闸洪水般泄出来。


    程舒逸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她按下冲水键,最后一丝狼藉也清理干净了。


    看着恢复干净的水池,程舒逸终于意识到,她什麽都留不住。


    强行抹干净眼泪,不顾还在发痛的胃和喉咙,程舒逸踉跄着走出去。


    她要查找过去司听白留下的东西。


    尽管是已经过期了的东西,她也想要全部找出来。


    她的动作粗鲁,原本整洁的家被翻得乱七八糟,越来越多被藏起来的东西被翻出来。


    胃药,止痛药,安眠药,混杂在一堆过期食品里,程舒逸竟然不知道司听白什麽时候背着她藏了这麽多东西。


    从房间里一直翻找到客厅,她此刻像个暴躁的疯子,最在乎整洁的人亲手打乱了所有的顺序。


    最后一个过期面包也从酒柜后的角落找出来了,程舒逸意识到再没有东西可以找了。


    她抱着一堆过期食品回到了客厅,茶几满到几乎要堆不下。


    一个面包从桌面上掉下去,程舒逸弯腰去捡,指尖在触碰到包装袋时,程舒逸的视线也被吸引。


    她跪下去,掀开面包挪走桌几,终于看见了藏匿在最深处的东西。


    那是一封手写信。


    还有一个兔子形状的布偶玩具。


    第95章 这封迟拆开的信


    黑曜石质地的桌几很沉,想要挪动它需要费一些力气。


    可程舒逸此刻却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蛮力,那比她还重的沉石桌几硬生生被她给徒手抬起来了一角。


    掌心被锋利的石块纹路勒红也全不在意。


    开放式的客厅里沙发做了半包围内嵌式设计,当初这个桌几是定制的,预留的放置位将这桌几严丝合缝地卡在大理石中。


    虽然石头底部是做了镂空雕花的设计,但想完全给搬开是不可能的。


    光是挪动这一角就已经耗费了全部力气,跪在地上的程舒逸只能不断地塌下腰去够那两个东西。


    她不知道这两个东西当初是怎麽被司听白给放进去的。


    这样隐秘又这样费力藏起的惊喜,又到底会是什麽东西呢?


    直到指尖触碰到那兔子玩偶的长耳朵,程舒逸用了几分力气将玩偶往外拽,拔出玩偶的瞬间,一封信随即掉落出来。


    没空理会那精致漂亮的玩偶,程舒逸慌张地去捡信封,她直觉这里面应该会有自己的知道东西,或者说这里面有什麽能让她有把握追回司听白的东西。


    跪坐在一地过期食品中的程舒逸也顾不得什麽体面尊严,被石块硌过的手掌通红,泛红的地方微微发起烫来。


    程舒逸颤抖着手将信封捧起来,在看着信上的时间落款时,整个人一怔。


    这是去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留下的信。


    回忆被司听白熟悉的笔迹打开闸门,如洪水般倾泄而来。


    那个被程舒逸缺席的圣诞夜,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司听白居然准备了如此多的东西。


    当初满心欢喜准备惊喜的司听白在得知自己又要失约,不仅对她准备的惊喜毫不在意,并且要求她去唱那场音乐节时,她是什麽样的心情呢?


    而司听白在每天那麽忙那麽忙的行程里,又是如何抽出时间挤出空余来准备这些的呢?


    程舒逸无从得知,因为这些过去的程舒逸并没有注意过。


    那这会是当初诱发司听白昏迷的关键原因吗?


    一想到司听白从舞台上摔下来的事情,程舒逸就腾升起无限的自责与内疚感,她突然有些不敢打开这信封。


    这封信里会有什麽?


    会是司听白坦诚靠近自己的真相吗?


    可如果真的是场算计,又为什麽藏在这麽隐秘的地方呢。


    比起真的是场算计,程舒逸更怕看见满纸的爱意。


    那些曾经自己拥有过,却没有被珍惜的爱意。


    将信封粘贴心脏的位置,程舒逸慢慢闭上了眼睛,很缓很缓地长舒了口气。


    她试图去感知当初司听白写下这封信时的心情,那满怀着爱意的少女会落笔写下什麽样的爱语跟承诺呢?


    那现在这封迟拆开的信,还作数吗?


    良久的沉默,直到掌心的细汗将信封浸湿,程舒逸才终于睁开眼睛,将信慢慢翻了过去。


    终于下定决心要面对,程舒逸小心翼翼地拆着信的封口处,鸢尾花纹的烫金信戳被轻轻剥开。因为放置时间太久,仅仅只是轻轻一推,程舒逸就打开了这信封。


    不是常规的信纸,入眼是一张明信片。


    程舒逸的心瞬间紧绷了起来,她从未有过如此紧张的时候,指尖捏住那明信片慢慢地抽离出信封。


    随着她的动作,明信片上的字迹一点一点在眼前清晰——


    【无条件和好券】


    司听白的字迹如她人一般,带有少年意气的笔锋,肆意又张扬。


    将明信片全部拿出来,信封空掉了,里面并没有如程舒逸预期里的手写信。


    有且仅有的就是这张名为和好券的明信片。


    程舒逸慢慢轻抚过明信片上的这六个字,刚刚还忐忑的心情瞬间变得欣喜,她的眼框还残着刚刚的生理性泪水,整个人却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


    似乎是老天都感知到了她的悔意,特意为她送来了靠近司听白的入场券。


    指腹无限温柔缱绻地抚摸过纸页,动作轻柔到就像是在抚摸司听白那颗破碎的心脏般。


    隔着时空程舒逸感受着司听白当初落笔写下这字时的那份心情。


    这是张纯手工绘制的明信片,看着手绘上去的可爱小狗小猫小花朵图案。程舒逸脑海里已经不直接浮现出司听白细心装点和勾勒出图案时的想法。


    盯着这六个字笑了好一会儿,眼眶的残泪涌不尽般持续地泛滥出新泪,程舒逸慢慢地将明信片反转,藏在明信片后面的字迹出现——


    【这是一张,专属于程舒逸小姐的使用券,字如其意,不论以后两个人间发生多麽大的矛盾,程舒逸小姐都可以使用这张券要求司听白回到她身边,即使是程舒逸小姐的错,这张券也可以抵消一次司听白的生气,此券永久有效,一次亲亲可以增加一次券的使用机会哦,请程舒逸小姐随意使用,爱你】


    逐字逐句地看完每一个段落,程舒逸的笑意更甚,她的肩膀随着笑的晃动颤抖着,情绪变化的突然,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如果这张券是放在过去,可能会被嫌弃幼稚,可此刻却像是拯救程舒逸于困境中的最后一根藤蔓,她牢牢攥紧券在掌心,仿佛被抓握住的不是一张轻飘飘的纸,而是随时会逃跑的司听白。


    这张券永久有效,是司听白自己亲口许下的承诺。


    亦是司听白爱意带给程舒逸的安全与掌控感。


    心满意足地将券拥入怀中,程舒逸闭上眼睛,任泪珠滑落。


    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哭过了,也分不清此刻的眼泪到底是生理性的泪水还是别的,程舒逸已经顾不得这麽多了,她恨不得现在就拿着这张券去叫司听白兑现承诺。


    如她自己承诺的那样,再次回到自己身边来。


    胃部的痛感随着这明信片的到来而缓解,长久跪着的双腿已经酸麻发痛,将券抵在心口处,程舒逸尝试着慢慢站起来。


    可随着站起的动作,她的眼前一黑,刚刚坐起的身子又踉跄着跌回去,慌乱中下意识伸出的手抻在了柔软上。


    那软得跟云朵似的兔子玩偶被压住,程舒逸意外触碰到了玩具中的一块坚硬。


    跪坐在地上的人不再尝试着起身,程舒逸腾出手将被遗忘在一旁的玩偶给捞回来。


    长指轻轻在玩偶身上按压着,在兔子玩偶心脏处,程舒逸找准了那个坚硬的似乎是芯片的东西,没有犹豫地按下去。


    【咳咳,亲爱的姐姐】


    随着程舒逸指尖的停顿,司听白的声音从玩偶里传出来。


    捧着玩偶的手一顿,程舒逸竟一时间忘记了下一步的动作。


    安静的客厅里,程舒逸跪在满地狼藉中,静静地听着司听白的声音。


    如果不是大理石地板仍旧硌得程舒逸膝盖发痛的话,她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玩偶并没有因为程舒逸此刻的失神而停止出声。


    【我是司念念,很抱歉在一见面时并没有用本名与你做自我介绍,因为九年前的那场意外,我的家人将我的过去全部做了隐瞒,所以出现在你身边的时候,我只能用司听白的名字跟你自我介绍,可是姐姐你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我,我真的很高兴,当年那个约定不止我一个人还记得,姐姐或许会疑惑为什麽我恰好出现在了你身边,又如此爱你。】


    在清晰地听见司念念这三个字时,程舒逸的呼吸停滞,整个人如遭雷击困坐在了原地。


    她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可玩偶里的录音仍旧在继续播放着。


    司听白的声音温柔似水,带着少年气的鲜活,像一把尖利的刃,强势地破开程舒逸腐烂表皮后灌入潺潺清澈如流水般的爱意。


    【我想告诉姐姐,这份爱并不是突然降临的,也请不用怀疑或者将我推开,因为从姐姐把我从山洞里救出来的那一刻,在我们分离的过去九年里,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我都在爱你,我很怕在我长大的时间里你身边已经有了别的伴侣,所以我将成年礼当成见你的倒计时,在你我未曾见面的每一天里,我都在想念你。】


    【你救赎我于往故,温暖我以岁月,我天资愚钝,但在爱你这件事上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程舒逸小姐,请放心,司听白会是永远爱你的那只小狗。】


    【并向你保证,这是份仅你一人的,爱。】


    一分钟的录音很快播完,司听白的声音突然消失,客厅再次恢复了安静。


    播完录音后的玩偶又变成平平无奇的模样,可程舒逸的心境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梦,腾出握住玩偶的那只手,程舒逸干脆利索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安静的客厅中,这一巴掌丝毫没有留余力,程舒逸的脸颊泛起火辣辣的痛。


    她着急确认,没有犹豫再一次按下了玩偶心脏的位置。


    少女认真而又俏皮的声音再次响起,成为这死水一般的客厅里唯一的鲜活。


    当再一次清楚听见司念念这三个字时,程舒逸突然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现了错乱。


    如果司听白是司念念的话,那麽那天挖开的坟墓里,借着司念念名义埋藏在墓碑下的骨灰就只有周昭一个人吗?


    巨大的冲击让程舒逸有些缓不过神来。


    当天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周昭身上,所以并没有去关注坟墓里是否还有另一个骨灰盒。


    怪不得司明裕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自己去挖掉亲妹妹的坟墓。


    怪不得司明裕会那麽有把握那场交换会让司听白死心。


    原来那旧坟里埋藏着始终都只有周昭一个人。


    那从山顶抱下来的女孩活下来了,司念念没有死,自己坚定的记者理想并不是错误的。


    二十岁的程舒逸曾经真真切切地救下了一条人命。


    并且在九年后,收到了来自当年那个被自己亲手救下的小女孩回馈的无限爱意。


    司听白,不,司念念靠近自己不是骗局。


    她的爱意从头到尾都是干净坦荡,热烈且鲜活的。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程舒逸再次按下玩偶的心脏位置,一字一句地倾听着司听白向她诉说着爱意。


    自从当年的变故后,程舒逸用两条人命将自己压住,她拒绝身边所有试图向她靠近的温暖。


    程舒逸将自己困在了心魔牢笼里,她像个游离在这具名为程舒逸的躯体外的亡魂。


    用这躯体的双眼看月落日起,看雾散云出,看四季变化,看着自己清醒地在痛苦挣扎中沉沦。


    可是现在,程舒逸那溃烂的伤口被人挖去一块,溢出殷红的血,健康的血。


    当亲耳听见这一切时,程舒逸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周昭确实因她而死,可另一个人,却靠着对她的爱意活了下去。


    她的理想是对的,她收获到的爱是纯粹的。


    怪不得,怪不得那天晚上司听白会在路灯下痛哭,怪不得她会崩溃,怪不得她会责问自己为什麽没有认出她。


    程舒逸突然笑起来,她将脸颊埋入那柔软的玩偶身体里,眼角溢出温热。


    无声的泪滴没入玩偶的身体中,程舒逸无比虔诚地亲吻着玩偶,闭上眼睛任泪滚落。


    悲喜交织的情绪撕扯着程舒逸,可她却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泪水淌满脸颊,身体因为狂笑而颤抖着。


    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玩偶,而是司听白。


    那个被她救下的女孩还活着,并且活的很好,很健康。


    司听白就是司念念。


    司听白就是司念念。


    不断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程舒逸的笑声渐渐变了调子。


    积在她心底那长达十年的厚重霜雪被挪开一角。


    压抑在冰封霜寒下的情绪渐渐变成嚎啕大哭。


    回荡在客厅中。


    ……


    ……


    “阿嚏。”


    刚刚结束了一场拍摄的司听白打了个喷嚏,接过助理递来的纸巾揉了揉鼻子。


    不知道为什麽,司听白突然心悸了下。


    某种奇异的感觉在心口蔓延着,她难以形容出这感受,就像是有人正在为她而欣喜又像是在哭泣。


    是程舒逸吗?


    想起这个名字,司听白微微皱了皱眉。


    “听白,你是不是感冒了?”正审片的拍摄导演抬起头,语气里有些关切:“江城的气候多变,虽然四月了,但你还是要多注意保暖。”


    听到这关怀声,司听白勾起唇道谢:“没事诺姐,估计是今天上午洗了个冷水澡提神的原因。”


    “这天气还是不适合的,”导演冲等在一边的化妆师招招手,“给听白鼻翼补补妆,还差最后一组了。”


    站在原地的司听白感受着向她围过来的人,温暖的大衣被助理轻柔地披盖在肩头,化妆师用粉扑轻轻擦拭着刚刚被司听白触碰过的地方。


    慢慢闭上眼睛,司听白任由着工作人员在她脸上雕琢。


    所有的人都是新换过的,曾经跟程舒逸有关的一切都被司听白强势地清理出了自己的生活。


    现在负责司听白行程的经纪人是新招的,在业内也颇有声望,但是在对接工作方面总是对司听白带有上司的畏惧感,一个方案敲定需要反复来过问司听白的意见。


    化妆师也是新招的,功力并不比阿寂差,可不论怎麽试妆,都无法达到司听白心里的预期。


    明明毫不犹豫清理掉过去的人是司听白,可是现在不满意的还是司听白。


    在摄影棚里高强度拍摄了一整天,身边负责的工作人员都对司听白带有莫名的敬意,现场拍摄的气氛总是沉闷,每个人都尽职尽责做着自己的事情。


    拍摄棚和流程都跟过去是一样的,但司听白总是觉得缺少了些什麽。


    过去这一切都是由程舒逸负责的。


    每次拍摄结束的中场休息,程舒逸总是第一时间会去审片,阿寂来为她补妆时,总是会悄悄跟她讲点什麽俏皮话逗她笑一笑。


    在审核完后程舒逸才会过来,通常这个时候邵苏会来给司听白递水披衣服。


    而每一个进入到司听白口中的水和食物,总是要经过程舒逸检查以后才会被允许喂给司听白。


    因为司听白脸上有妆,所以程舒逸会轻轻摸一摸她的手确认她冷不冷,有时是亲手喂水,有时是为司听白整理下衣领,然后跟哄小孩似的鼓励几句。


    仅仅只是话语安慰,就可以平复司听白面对镜头后的疲惫感,这是程舒逸施舍给她的零星温柔。


    可是现在这星点关怀也消失了。


    司听白闭着眼睛,不受控制地再次回想起今天早晨在医院里发生的事情。


    程舒逸贴着她的背脊,环抱着她的腰,用命令的口吻告诉自己,别想离开她。


    强势的女人,到现在的姿态都是硬邦邦的。


    仅仅只是一个拥抱,就让司听白乱了心跳,足足洗了十分钟的冷水澡才平复住纷乱的思绪。


    而搅散这一切的程舒逸却又消失了。


    “啧。”像是不满自己又胡思乱想,司听白忍不住皱了皱眉,烦躁地睁开了眼睛。


    随着她的这个动作,刚刚还补妆的化妆师手一抖,像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道歉:“对不起司总,是不是我手太重?”


    “不是。”司听白看着被自己吓到的人,有些内疚:“跟你没关系,是这个衣服弄得我有些不舒服。”


    听到动静的经纪人赶忙跑过来,顺着化妆师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在司听白的脖颈处发现了斑驳红点。


    衣服的面料让司听白过了敏。


    那可怜的服装助理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察觉到异常的导演也走过来,现场瞬间乱做一团,张罗着要为司听白换衣服重新拍摄。


    “别麻烦了。”不知道为什麽,司听白心烦的厉害,她强压下不适耐心道:“不是就剩下一组了吗?快点拍完吧。”


    司听白现在虽然还是艺人,可她也是江城娱乐的老板,现场的人对她都有种莫名其妙的敬意。


    这让司听白很不舒服,她习惯的环境不是这样的。


    过去负责她衣服的季琳琳会在程舒逸的要求下严格过滤每一件需要给司听白穿的衣服面料,上一次因为衣服过敏司听白已经忘记了是什麽时候,只记得程舒逸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又是程舒逸。


    司听白厌烦地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个搅乱她思绪的人甩出去。


    有了司听白的命令,现场后半段的拍摄进行的更快了,每个人似乎都提着口气,生怕惹了她不开心。


    忙碌的一天拍摄终于结束。


    司听白卸掉妆发回到了等待她的保姆车上。


    在她刚坐定没多久,副驾驶上的黎姿就把合同递过去:“司总,这两个综艺的档期撞上了,燕妮说给您再筛选一下后确定。”


    燕妮是司听白的新经纪人。


    把合同接过来扫了一眼,司听白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两档综艺耗时又长,投资又少,播出后注定会是不被平台重视和推广的。


    与其耗费时间做这样的综艺,还不如去热综上当飞行空降刷脸。


    不知道为什麽,程舒逸的话突然清晰在脑海里,司听白将又丢了回去,冷声道:“都不接。”


    意料之中的被拒绝,黎姿没有再出声,将合同收了起来。


    车内的氛围变得压抑急了,当黎姿第三次抬头用镜子偷瞄时,司听白忍无可忍地开了口。


    “有话就说。”


    被看破心思的黎姿尴尬地笑了笑:“老板,不是我故意要对比,可是相比起过去程舒逸的果决与爽快,燕妮的处事风格就显得太过于小心谨慎了,这两档节目甚至都不该被列入预选里。”


    江城娱乐虽然做出调整后整体趋势是往好的方向在发展,但江城娱乐现在最缺的就是经纪人。


    手下的艺人接不到好本子,出不了大爆艺人的热度,长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更重要的是司听白是被程舒逸一手带出来的,最适合她的经纪人,有且仅有程舒逸。


    这个问题司听白当然也想到过,她忍不住啧了声:“不是叫你在招人吗?”


    “是在招,可是程舒逸影响力太大了,她带出来的经纪人不愿意再回江城娱乐,而跟她做对家的死敌要麽是别人公司的招牌挖不动,要麽是些三教九流的废材。”黎姿叹了声气,委婉道:“要不,您试试看跟程舒逸沟通交涉下?”


    又是程舒逸。


    这个名字今天在司听白的世界里出现太多次了。


    就好像怎麽都摆脱不了一样。


    “招人是你的事情,”司听白慢慢睁开眼睛:“做不好就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我不信这个圈子里除了程舒逸再没有比她更优秀的人。”


    被堵了话头的黎姿叹了声气,任命般点点头:“好的老板,我会再努力的。”


    车内的气氛安静下去,司听白心乱得厉害。


    不知道为什麽,她总有一种要发生点什麽的心慌感。


    没再回公司,也没有去看盛知鸢,高强度的拍摄几乎耗费了司听白全部的力气。


    一路上躲着狗仔和代拍,黎姿绕了好几圈弯路后尽职尽责地将司听白送回了家。


    司听白心情不好,从上车黎姿就感受到了。


    所以她没敢多停留,在司听白下车后逃也似地开车走人。


    压了压帽子,司听白裹着外套,沉步往家的方向走。


    在进入小区后,那盏路灯下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司听白脚步一顿,愣在原地。


    那个扰了她一整天的人就这样站在路灯下。


    程舒逸换了衣服化了妆,熟悉的鸢尾香在空气中蔓延包裹住司听白。


    在看见两个人视线交汇的瞬间,原本站在灯下的女人朝着司听白走了过来。


    看着步步逼近的女人,司听白下意识皱起眉刚想转身,下一秒就听见了程舒逸的声音。


    “司念念。”


    熟悉的名字在耳边响起,乱了一整天的情绪瞬间失控。


    下一瞬,司听白猛地抬起头,看向已经在自己面前站定的女人。


    “我已经全部知道了。”程舒逸看着司听白的眼睛,鞋尖抵住司听白的鞋尖,轻轻笑起来:“你不是司听白,而是司念——”


    未说完的话被卡在喉咙里。


    情绪失控的司听白猛地抬起手,死死掐住了程* 舒逸的脖颈。


    感受着掌心之下的气管被推挤摩擦,眼前人的脸色瞬间涨红。


    司听白愕然红了眼眶,咬着牙冷声问:“你说什麽?”


    第96章 这一次,我是主人


    突然的窒息,让程舒逸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某种奇异的感受袭遍她全身。


    这种被掌控的感受并不舒适,甚至完全逆反了程舒逸一贯的身份,她的眉下意识轻皱起,眼神也冷下去。


    “我说…我知道了…和好卡片…也知道…你是司念…念……”


    被掐制的动作叫她无法连贯发出声音。


    沙哑破碎的嗓音听起来像是求饶,可表情里却是不服输的倔强。


    在得知司听白就是司念念后,程舒逸先是狂喜后又痛哭,情绪的反复折磨撕扯着将她的力气全部耗尽。


    等如海啸般猛扑过来的情绪退潮后,程舒逸抱着那个玩偶一遍遍轻抚过。


    不论是司听白还是司念念,都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在终于整理平复好情绪后,程舒逸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给梳洗收拾了一番。


    红唇似火,媚眼如丝,映衬着如瀑般的黑发,黑与红的色彩交融,以及那清幽缠绕的鸢尾香。


    程舒逸再次恢复成初见司听白时的模样。


    骄傲,明艳,张扬。


    她迫切地想与她走丢的小狗相认。


    这一次,她要认识的是司念念。


    可当被叫出念念这个名字后的司听白,却并不高兴,甚至还有几分抵触和防御。


    那封信和那个玩偶还是被程舒逸发现了。


    司听白自认为藏得够深,那是程舒逸家最隐蔽且她最不可能会发现的地方。


    当初她在录制专辑的时候抽空亲手绘制了那张和好卡,并且录下了那段长达一分钟的表白音频。


    目的就是为了在圣诞夜给程舒逸一个惊喜,那张卡券代表着司听白全部的真心与爱意。


    她会无条件容许程舒逸对自己做任何事情。


    可是司听白万万没想到,这张和好券居然会出现在这个时候。


    已经不作数的东西,失去了爱的承诺,那也不过是张轻飘飘的纸片,没有什麽特别的。


    盯着程舒逸的眼睛,司听白极力抑制住亲手掐死她的念头。


    眼睁睁看着程舒逸的呼吸越来越缓,感受着虎口下的脉搏跳动越来越弱时,司听白的手一抖,还是松开了。


    刚刚的那一瞬间司听白真的起了掐死她的念头。


    杀了程舒逸,然后自己也不会再活下去。


    这场错误,就该以死亡来画下句点。


    可当真的看着程舒逸的呼吸渐渐变得稀薄时,司听白还是做不到。


    过去的几年里,在心理医生坚持不懈地开导下,司听白的情绪一直控制地很好。


    上一次这样失控地想要以死结束的情绪,已经是九年前了。


    自当年住院以后,身边所有人突然都换了称呼。


    也不管尚未康复的她是否抗拒,身边没人再叫她司念念,从数据到记忆,全部被篡改为司听白。


    甚至就连她自己,在过去的某一段时间里也奇迹般的完全适应了以新身份去活。


    就像大脑被某种强大的外力重新清洗过,过去的记忆全不记得,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在心理医生的疏导,身边人的潜移默化下,她终于被驯化完成。


    甚至在自我介绍时,也下意识讲出的名字是司听白而不是司念念。


    直到身体康复的一年后的某天自我介绍时,脱口而出的司听白三个字,让她愣住了。


    如果她是司听白,那麽司念念是谁?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变得沉默寡言,甚至抗拒与外界接触。


    记忆里的那个温柔身影变得清晰。


    山洞里那个温柔漂亮的记者姐姐,在她掌心里一遍一遍写过的三个字【程舒逸】成为让她活下去的新支点。


    她不求所有人都记得司念念。


    可唯独那个叫程舒逸的人不能忘。


    因为她们约定过,承诺过。


    程舒逸亲口说的,要自己活下去,要自己好好长大,变成优秀的人再回到她身边去。


    她会一眼认出自己。


    所以不能忘记司念念,不能忘记承诺。


    撑着司听白跟正常人一样长到十八岁的唯一目标,就是到程舒逸身边来。


    可是那个人却早已经不记得。


    程舒逸她不仅不记得了,现在在得知自己是司念念后,丝毫没有任何要解释为什麽没认出来的原因。


    反而还以此为筹码要挟,赌自己再回到她身边去的可能。


    司听白也好,司念念也好,对于程舒逸来说或许并没有什麽区别。


    她需要的只是一条听话的狗。


    跟司家一样,她们需要的只是一个以新身份活下去,为了日后辅佐司明裕存在的人。


    松开了手,司听白的表情彻底冷下去,闭上眼睛淡声道:“滚。”


    这是此刻司听白唯一能吐出的字眼。


    她怕再次对程舒逸做出什麽不受控制的事情来。


    过去撑着她活下去的支点是假象,没人记得司念念,所有人都以为司念念死在了九年前。


    可她分明还活着。


    纷乱的思绪扰着司听白的心,被强行唤醒的痛苦记忆让她的头也发起痛来。


    好不容易平稳了呼吸,程舒逸察觉到了司听白此刻的异常。


    明明刚刚想要掐死自己的人是司听白,可为什麽她现在看上去这麽痛苦?


    “念念?”程舒逸慢步上前,抬起手轻轻抚上眼前人的脸颊:“你怎麽了?”


    “不要再叫这个名字了。”


    司听白皱着眉,沉声道:“你没有资格。”


    亲耳听见程舒逸叫出司念念这个名字本该是最开心的事情。


    可现在却让司听白痛苦不堪。


    她的执念与坚持,不过是场笑话。


    看着司听白一点点惨白下去的脸色,程舒逸抬手抚上司听白的腰,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


    将人圈入怀中,程舒逸依偎在司听白的胸前,轻声说:“很抱歉,我食言了。”


    满怀期待的爱被利用,难怪司听白会情绪失控。


    在得知司听白就是司念念时,程舒逸也很震惊和意外。


    当年那个小孩在怀里奄奄一息时,问自己,她会不会死掉。


    程舒逸为了哄她,告诉她不会死,不仅不会死,甚至等她以后长大了,来到自己身边,自己一定会一眼认出她。


    九年后,那个小孩真的来兑现承诺了。


    可是程舒逸却不记得了。


    她不敢想象过去的九年里司听白是怎麽活下去的,仅仅靠那两天一夜的记忆,就苦苦思念了自己这麽多年。


    在未曾见面的每一天里,司听白都在爱着自己。


    可是自己却用这爱做筹码,换利益。


    “恨我吗?”程舒逸仰起头,轻声道:“吻我吧。”


    唇红印在司听白的下巴上,一点点踮起脚拉进与司听白的距离。


    感受着细细密密的吻落下,司听白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


    仰头吻自己的人正闭着眼,表情虔诚,动作认真。


    像一只高傲的天鹅在求饶,即使是做出讨好姿态时,也依旧是仰着头的。


    在唇即将落在唇上时,司听白偏开了头:“你到底想干什麽?”


    “想弥补。”程舒逸慢慢睁开眼睛,沉眸看着眼前人。


    一双媚眼不知何时噙了泪,眼波流转间可怜又风情。


    “弥补?”司听白被那眼眶中的泪给弄得一愣,旋即冷笑了声,“用什麽弥补?”


    轻飘飘的道歉吗?


    太迟了。


    “用我的一切,”


    程舒逸轻轻啄着司听白的下颚,柔声道:“身体,地位,能力,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弥补给你。”


    弥补你被我利用的爱,被我弄碎的真心。


    再把阻碍在我们之间的障碍与误会,一点点扫清。


    “你知道你要弥补的人是谁吗?”司听白看着程舒逸的脸,心底再次腾升起摧毁的念头。


    如果这次答案仍旧不能让她满意,她真的会毫不犹豫掐死程舒逸,然后再弄死自己。


    “司念念。”程舒逸轻声说:“我要弥补的人是司念……”


    未说完的话被吻堵回去。


    路灯下无限靠近的两个人终于相拥。


    ……


    ……


    后半夜的江城拥有了难得的安静时刻。


    似乎是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就连天上的星子也害怕地躲进了云层中。


    从玄关处开始散落满地的衣物,鸢尾的香气被催化到了极致。


    暖调落地灯在黑暗里掀起一角,投射到墙壁上的灯影充当着月亮。


    不断加深的吻,揉入彼此的体温,交换的唾液纠缠的舌,踉跄着摔入床///榻上的身影终于分开。


    所有的力气早在进门时被掠夺,大脑的空白让程舒逸渴///望更多。


    可刚刚还温柔的怀抱被这一摔,如梦境般消散。


    “安全词,”司听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冰冷的没有一丝情绪起伏:“还记得吗?”


    刚刚的腾升起的情欲在眼前人冷下去的表情里散尽。


    感知到危险的程舒逸害怕地往前膝行两步,可她的挣扎只是徒劳。


    细白脚///踝被紧紧地握住,身后人跟藤蔓似的缠绕过来。


    四月的江城依旧是冷冷的。


    梧桐叶抽出新枝芽,满城落下樱花雨。


    积压在那厚重云层中的雨终于有了要落下的趋势。


    程舒逸感受到背脊被猛地向前一推。


    脚踝处一重,刚刚爬行出去的可怜两步距离在瞬间里又被消除。


    “受不了的时候可以念安全词。”


    “但我不一定会停。”


    脑袋被按在枕头里,就连呼吸都被掠夺。


    程舒逸的呼吸在顷刻间变得稀薄,她彻底落入司听白掌中,被牢牢控制住。


    什麽安全词。


    自己哪有什麽安全词。


    “司听白…不…唔…”程舒逸的声音骤然变了调。


    肩膀猛地被咬住,昏暗灯影下,程舒逸白皙的肩头赫然出现了一枚牙印。


    “不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吗?”司听白冷笑道:“怎麽,还没开始就叫停啊?”


    被控制住的人可怜地摇了摇头,挣扎道:“不是…不是这样……”


    “就是这样。”


    司听白冷声轻笑道:“这一次,我是主人。”


    第97章 求我,到我满意为止(一更)


    程舒逸出现的突然。


    独居一人的司听白家什麽都没有准备,能交换的只有最原始的吻。


    ——主人


    ——我才是主人


    这几个字在程舒逸的耳畔炸开,被闷压过的呼吸都还没能恢复顺畅,脖颈再次被扼住。


    被整个扶起的程舒逸被迫跪坐着。


    她像一个精美的,被剥去华服的布偶玩具。


    身后是制作与掌控她的主人。


    束缚住脖颈的掌心,另一只隐在黑暗中的手是穿///刺入骨中的引线。


    叫她挣不得,逃不脱。


    闷久了的云层仅只被晚风一拂。


    天空被风拨弄,就像豁开了个裂口,淅淅沥沥地春雨渐渐落下来。


    砸在玻璃窗上。


    溅在树枝青绿。


    最后没入柔软的土地里化作留印的水///痕。


    从未被如此对待过的人很不适应这种被掌控感。


    就当窗外雨声越来越大时,程舒逸小幅度地挣扎了下。


    身后人的吻随即缠绕而来,被攥紧的脖颈被抬起,强势地撬开牙关,司听白的味道入侵整个口腔。


    这口口并不好受,就连程舒逸呼吸的频率都被司听白的口口控///制着。


    雨声渐大,愈来愈不受控制。


    整个江城都湿漉漉的。


    这场四月的雨来得比往季都要迟一些,却比过去任何一场雨都要暴烈。


    伴随着雨声渐大的还有风。


    卷着雨丝的狂风砸在玻璃上,在窗前凿出闷闷地响声。


    那可怜的,许久见过雨水的樱花被风打得乱七八糟。


    少部分顽强地留在树梢,其余撑不住的一律被雨水冲刷到地上。


    江城漫天下起一场漂漂亮亮的樱花雨。


    长久地吻结束在窒息感降临前,被放过的唇艰难地大口呼吸着。


    可那温柔的掌心仍旧控制着程舒逸。


    在雨声渐响时,窗外的风却意外地停滞了。


    那摇曳着,半挂在枝头悬而未落的樱花就这样被搁置。


    “唔……”


    程舒逸腰一痉挛,发烫的身体软在了身后支撑着她的那怀中。


    素来骄傲的天鹅此刻微红了眼睛,小声地哼着,调子被拉长,绵又软。


    司听白听得心一软,张嘴叼住程舒逸的耳垂低声道:“求我,到我满意为止……”


    窗外的风停了。


    雨却未竭。


    悬而欲坠的樱花裹着雨丝在叶片中摇曳着。


    程舒逸只觉得骨子里似有无数虫蚁在啃食着她,就连心脏也不受控制地跳动着。


    “嗯……嗯……”


    无法连贯发出的羞于启齿的音节被抵在牙关,化作短促又急切地呼吸与轻哼。


    司听白掐着她的脸颊,让她张开嘴,舌尖入侵进去。


    悬停许久的风又刮起来。


    渐渐弱下去的雨丝有了风的催化,落得更急更促,砸在玻璃上闷闷作响。


    这场暴雨持续许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终于有了停雨的意思。


    被暴雨冲刷洗涤后的街道湿漉漉的,却无比干净。


    入眼的路面被樱花雨铺盖成粉红色。


    江城正式步入四月春天。


    ……


    ……


    暴雨后的天气总是很好睡。


    一直到傍晚时分,裹在被子里的人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哭过的眼睛红肿着,因窒息频率过多而空白的大脑,程舒逸茫然地望着陌生的四周。


    连一盏夜灯都吝啬留下的房间很黑。


    这个全陌生的家里主人并不在。


    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程舒逸到现在都还有些恍惚。


    她真的拿自己做了筹码,换到了进入司听白的家。


    可得到的却是一整夜并不温柔的对待。


    雪白的肌肤上遍布着咬///痕与红///印,张嘴了张嘴,不知什麽时候哭过的嗓音干涉又嘶哑。


    昨天自己哭过吗?


    又是什麽时候停止的?


    程舒逸晃了晃脑袋,关于昨夜那场暴雨却全想不起来。


    司听白存了心不肯让她好受,所以动作并不温柔。


    年轻人的体力总是无限,三十岁的程舒逸第一次有了体力跟不上无力感。


    司听白的体力什麽时候这麽好了?


    还是说过去的司听白都是在克制隐忍着吗?


    脸颊不受控制地发起烫,程舒逸翻了个身,将自己裹紧在被子里。


    被子里有司听白的味道,肌肤上留有司听白的痕迹,蜷缩在昏暗房间里的程舒逸被久违的安稳感裹挟。


    满足感充斥着程舒逸的心房,以至于躺在床上的她并没有发现。


    属于她的手机与衣服全都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拿走了。


    而这间没开灯的房间也已经从外面上了锁。


    ……


    ……


    哒哒哒——


    很轻一阵敲门声,扰乱了正在看文档人的思绪。


    司听白没抬头,淡声道:“进。”


    “老板…额……司总…”黎姿站在门口,一时间有些叫不过来。


    听到这声称呼,司听白下意识抬起头,迎上一双清淩淩的眼。


    站在黎姿身侧的女人唇角带笑,眉眼温柔。


    娥黄锦褂衬得她肤色极白,长发被红玛瑙的银簪束着,水头极好的翡翠被雕琢成守护观音像,扑面而来的温润贵气。


    上一次见司明裕也是在办公室。


    不同的是那一次她是闯进来的,这次却体面又礼貌地选择了敲门,由黎姿带进来。


    只一眼,司听白就挪开了视线,神色有些不自然。


    “念念。”司明裕冲黎姿摆了摆手,亲自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随着门声落下锁,办公室被彻底隔绝成只有她们二人的世界。


    司听白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不耐道:“你来做什麽?”


    自从上次司明裕对司听白做出那件事情后,司听白就刻意回避着与司明裕接触和见面。


    想要遇见一个人不容易,但躲开却是轻而易举,就更别提司明裕平时的日程工作本就排期很满,落地江城的司氏并不完善,需要她处理的烂摊子一大堆。


    “听说盛知鸢要解除跟你联姻?”司明裕看着司听白眼神里的排斥,脚步一顿,缓下了朝她靠近的念头。


    自从上次在办公室冲动后,司明裕就一直很后悔。


    那一口的印记留下的太浅了,根本不能将司听白彻底留在自己身边。


    甚至还让她现在对自己如此抗拒,连最基本的姐妹体面都不愿意给予了。


    “你是怎麽知道她闹联姻的事情?”听到联姻两个字,司听白看向她的视线又多了几分复杂。


    司明裕不是不在江城吗?


    她为什麽可以对江城的事情了如指掌?


    瞬间想起那天黎姿的隐瞒,可自从那次后,司听白就有意地将黎姿安排出了自己的生活,司明裕又是怎麽拿到的消息?


    许多问题堆积在心头,司听白打量司明裕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


    并不知道司听白在猜忌黎姿,司明裕被那眼神里的排斥刺痛,轻声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念念。”


    知道盛知鸢闹离婚的事情,是司明裕在床上听盛南辞说的。


    昨天事后,司明裕站在窗边抽烟。


    缓过劲的盛南辞赤脚下床,从身后环抱住她,抬手拿去那燃了一半的烟。


    “娇娇在闹解除联姻的事情,已经绝食三天了。”未着寸缕的盛南辞散着长发,将烟衔在嘴边,轻吐了口烟圈道:“这件事已经要传到老东西们的耳朵里了。”


    当初司听白已经闹过一次逃婚,现在要解约的人又变成了盛知鸢。


    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一旦闹出第三次对联姻不利的事情来,司明裕和盛诗颂现在平静安稳的生活势必被波及。


    而第一个倒霉要被开刀的人,就会是留在江城的司听白。


    所以司明裕推到了工作,亲自赶来江城,想与司听白商量解决办法。


    “你又跟她开始纠缠了?”视线落在司听白身上,那解开的第三颗衬衣纽扣下,有一枚显眼极了的印记。


    关心在此刻变成嫉妒,司明裕盯着司听白的视线暗了暗,几乎要压制不住情绪。


    “二姐。”司听白抬起眼,淡淡道:“这是我的私事。”


    听出弦外之音的司明裕有些意外,冷笑出声:“私事?那她把你当工具用,把你当死人替身,害你晕倒和出事的事情你就这样全忘记了?”


    “没有。”司听白表情冷下去,沉声道:“但这些与你无关。”


    被当死人替身,被当工具的事情司听白当然没忘记。


    她和程舒逸之间的账才刚刚开始清算。


    可是这些是她跟程舒逸间的事情,要插手也轮不到司家和盛家来管。


    “念念,不要这样对我。”


    “不为我,你也要为你自己考虑啊,”司明裕忍不住向前一步:“你猜如果母亲知道你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要毁掉家族联姻会怎麽样?”


    听出话里的意思,司听白冷冷一笑:“威胁我?”


    司明裕摇了摇头,轻叹了声气,试探着朝着司听白靠近:“念念,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伤害你的人,又怎麽会威胁你呢?”


    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人,司听白整个仰进椅背里,冷笑道:“司明裕。”


    被叫到大名的人一顿。


    司明裕故意装作可怜的模样垂下头,视线落在司听白正在看的文档合同上。


    “我告诉你,”司听白看着低下头的人,一字一句道:“我司听白这辈子可以跟任何人在一起,唯独你不行。”


    意识到司明裕还在执着,司听白已经不想再给她留任何体面了。


    今天要把所有的话全部都说清楚,必须斩断司明裕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可刚刚还在装可怜的人却忽而一笑,司明裕抬起头,意味深长道:“所以,你解除联姻的真实目的是去上恋爱综艺?”


    第98章 小狗尾巴(二更)


    察觉到司明裕的视线盯着那个恋爱综艺策划的合同,表情渐渐冷下去。


    司听白到嘴边的话锋一转,干脆将计就计,轻笑道:“是啊,不可以吗?”


    这个合同是黎姿送过来的一审粗版。


    江城娱乐已经买下了这档恋爱综艺的策划,正式决定做这档首创。


    司听白瞄准了这个是首档邀请全艺人们参加的恋综。


    嘉宾已经定好了圈内现在有恋爱隐情正踌躇如何公开的伴侣,以及另外三对有人气超高cp粉的搭档。


    官方账号已经开始试运营,营销号们已经开始下场带节奏了。


    因为是档恋爱综艺,被带节奏了的艺人唯粉们纷纷下场撕假消息。


    现在在网络上引起的热度就已经不低了,等到时候节目一旦播出,最起码是波稳爆的。


    而对于上节目的艺人来说,也是个难得的机会。


    真情侣能借机公开搭建cp粉,而假情侣正好再大卖cp,巩固和加深一波cp粉的购买力和忠诚度。


    这些都是过去程舒逸教给司听白的,风险越大骂声越多,所能收获到的利益就更大。


    但司听白本身并没有上节目的念头。


    不过现在司明裕主动提出来,司听白也只好顺着她的话了。


    要让司明裕彻底死心,就必须往她最在意的东西上扎。


    而司明裕在意的,就是司听白本人。


    “当然,”司明裕咬了咬牙,慢慢抬起头:“不可以。”


    她眼神里装出来的温柔早已经散尽,那最后一点理智也即将燃尽。


    这麽多天,司明裕把自己的工作行程排满,甚至深夜还在加班。


    目的就是为了加快司氏在江城的分部落座,司听白不愿意回京城接手也没关系,江城的这个司氏主人永远会是司听白。


    她还年轻,总有一天会在这个圈子里玩腻的。


    等到司听白玩腻的那天,她就会发现,这麽多年能做到真正对她好的人,只有司明裕。


    但只一点,司听白有且仅有的唯一可选伴侣。


    只能是盛知鸢,这是司家和盛家讲好了的约定。


    但是现在司听白要上恋爱综艺,跟公开打盛家脸没什麽区别。


    更重要的是,如果司听白真的在这个节目里公开了伴侣或者遇到了心仪的人。


    那麽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自己身边了。


    司明裕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好了二姐。”


    赶在司明裕再次开口前,司听白冷冷道:“我快到下班时间了,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的话,请回吧。”


    节目定档在七夕节,目前甚至还没进入筹拍阶段。


    司听白不想因为这个未知的事情提前跟司明裕吵架,而她现在,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低头看了眼腕表。


    这个点,那个人应该已经醒了,并且发现异样了吧。


    一想到等下能看见的场景,司听白就忍不住兴奋。


    “念念。”司明裕闭了闭眼睛,主动退步道:“你要是执意跟盛知鸢解除联姻,我会帮你,但是,你不要上这个节目,也不要……”


    爱上别人。


    无法说出来的四个字,司明裕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解除联姻我会跟盛知鸢一起解决,”司听白径直站起身,沉声道:“现在,二姐请回吧,我要下班了。”


    说完,也不留客气,司听白擦肩而过,径直走了出去。


    独留司明裕一个人在办公室里。


    迎上来的黎姿下意识看了眼办公室,司明裕还没有走出来。


    “黎姿,”司听白察觉到她的关注点,并未多说什麽,只是问:“我要的东西你准备好了吗?”


    被叫到名字的人诶了声,连连道:“准备好了,已经给您放车里了。”


    一想起准备的那些东西,黎姿就忍不住好奇和八卦。


    司听白一个人住,哪里用得上那麽多……


    自从上次给司明裕的秘书透露过消息后,司听白就再也不让黎姿接手她的生活了。


    原本还想借着开导老板的情感问题混成心腹。


    结果弄到现在,连探听老板生活的资格都没有了。


    期望落空,黎姿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比起当两面派,她还是更想给司听白当心腹,毕竟一顿饱和顿顿饱,黎姿还是分得清的。


    眼珠子一转,黎姿小心翼翼地看着司听白,轻声问:“那老板,我们现在?”


    “嗯,”司听白淡道:“回家吧。”


    再不回家的话。


    有人该等急了。


    ……


    ……


    安静了不知道多久的密闭空间里藏着一个人影。


    门外终于传来声音,原本蜷缩在床上的人瞬间警觉了起来。


    苦苦等待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程舒逸瞬间兴奋了起来。


    透过门的缝隙,她终于看到了微弱的光芒。


    这个小房间里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按下了开关后灯却不会亮。


    更离奇的是门被从外锁上了,程舒逸的手机和衣服全部都不翼而飞。


    独自留在小房间里的程舒逸只能在黑暗里静静等待着司听白回来。


    当门外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门把手轻轻地转动了下。


    黑暗会无限放大感官,程舒逸的神经在瞬间紧绷了起来。


    “司听白?”察觉到门开了,程舒逸下意识地质问:“我的手机和衣服呢?”


    门被推开,客厅的光溢进来。


    太长时间没见过光的眼睛有些受不了,程舒逸不得不闭了闭眼睛。


    可没等她再睁开,门啪嗒一声关上了。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黑暗。


    “司听白?”某种不好的想法在心底腾升,程舒逸终于有了几分紧张:“我问你话呢,你到底想干什麽?”


    为什麽会收走手机,为什麽连灯也不留。


    除了从小门窗里来送来饭和洗漱用品的阿姨外,程舒逸今天没再见过一个活人。


    回应她问询的是火柴摩挲过后迸溅出火苗的声音。


    摇曳烛光氤氲,在黑暗中掀起了一片难得的暖。


    借着灯火葳蕤,程舒逸看清了司听白的眉眼。


    冷漠又疏离,全无半分情绪。


    蜡烛被搁置在桌几上,一股奇异的清香瞬间溢满室。


    司听白才像是终于发现了程舒逸一样,朝着她走过去时手中还捧着一个礼盒。


    “我最后问你一遍。”


    看着沉默朝着自己靠过来的人,程舒逸的声音冷下去,表情也严肃起来:“我的手机和衣服呢?你为什麽要把门上锁?”


    “你不需要这些。”


    问询声终于得到了回应,司听白的声音没有什麽情绪起伏:“所以我都帮你清理了。”


    烛光跳动,随着蜡身燃烧的速度,那精油香越来越浓郁。


    甜丝丝的跟熬糖浆似的浓郁香气扑鼻而来,程舒逸莫名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发紧。


    已经走到她面前的司听白慢慢地将手中的礼盒给打开。


    借着烛火微光,程舒逸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东西,最为瞩目的就是那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装饰。


    “你什麽意思?”


    程舒逸心中警铃大作,可那香甜的味道将她的力气抽离,身子越来越软:“你要做什麽?”


    回应她的是一声轻笑。


    “不是你说的要弥补我吗?”


    司听白看着程舒逸一点点泛红的面颊,兴奋地勾起唇:“既然要弥补我,那麽你的世界里只能剩下我。”


    压住程舒逸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排在司听白前面的东西也太多了。


    过去不在意的东西,在此刻全都被司听白计较着。


    程舒逸的工作,朋友,家人。


    曾经都排在司听白前面的东西,在此刻全部被司听白阻隔。


    要是让程舒逸自己来选择,她恐怕这辈子也不会把司听白排到第一顺位。


    既然她做不到,那就自己来做,司听白看着程舒逸渐渐迷///离的神情,忍不住勾起唇。


    无法被程舒逸亲手排在她世界里的第一位。


    那麽就只好由司听白亲手打破程舒逸原有的世界,重塑一个只有司听白的世界。


    “我是要弥补你,可是我也有我自己要做的事情。”程舒逸感受到喉咙中的水分越来越稀薄,身体越来越热,她下意识上前了一步。


    视线落在司听白粉润的唇上,那里是水源,是可以解渴的福地。


    无意识地抿了抿唇,程舒逸主动垫脚探过去,可是递过去的吻却被司听白偏头躲开。


    “弥补我要用诚意的。”司听白用礼物盒抵住程舒逸的靠近,轻笑道:“为了怕你无聊,我给你准备了点小玩意儿。”


    礼盒冰凉的触感让程舒逸回过了几分神。


    她意识到了蜡烛的不简单,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看着司听白。


    被她盯着的人却挑衅一笑,幽幽道:“挑一个你喜欢的,玩给我看。”


    啪——


    干脆利索地一个耳光。


    打偏了司听白的脸,也打落了她手中捧着的礼盒。


    散落一地的玩具滚在脚边。


    这一巴掌耗费了程舒逸的所有力气,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不敢相信司听白会这样对自己。


    司听白把她当什麽?


    被圈养起来的小鸟?


    还是一个每天在这个小房子里等着司听白工作结束后被宠幸的口口?


    喉咙干得发涩,程舒逸艰难地吞咽了下,她瞪着眼睛看着司听白。


    可在身高上她就已经输掉了优势,就更别提她此刻未着寸缕,顽皮的发丝垂落随着主人的颤抖而轻轻晃着。


    白皙光洁的肌///肤上还残留着昨夜留下的痕迹。


    “你怎麽敢这样对我?”程舒逸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她咬着牙瞪着司听白:“你怎麽敢!!”


    残在脸颊上的指印泛着红,挨了打的人不怒反笑。


    很轻地一声不屑冷笑,司听白慢慢抬起脸。


    看着眼前人冷下去的视线,程舒逸还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瞬,脖子被掐住,程舒逸眼前一黑,整个被仰面按住床上。


    又是熟悉的窒息感,大脑刹那间变得一片空白。


    “唔……”


    被掠夺的呼吸,程舒逸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她感受到自己的背脊正被什麽震动的东西口口着。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她过快的心跳声,以及嗡嗡的声音。


    “你要做什麽?”程舒逸瞬间反应过来了,声音里多了几丝慌乱,下意识拒绝着:“我今晚不…”


    “嗯……”


    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程舒逸的大脑刹那间只剩下空白。


    感知到气候变化的云层被风吹得直哆嗦。


    窗外再次卷起风,沥沥淅淅勾出了丝丝细雨。


    明明已经四月* 了,天气还是没有好起来。


    落过雨的地面仍旧保持着湿润。


    “程舒逸,”


    司听白的声音冷冷,宛若鬼魅般回荡在程舒逸耳边。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怜惜。


    看着摇曳的小///尾///巴晃动着,司听白冷冷一笑:“我有必要再提醒你一次。”


    “我才是主人。”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第99章 我要把你关起来(一更)


    此刻的程舒逸什麽都听不见,她整个人像是被丢在火炉里烘烤着的小饼干。


    随着蜡烛燃烧,室内的温度与香气愈来愈烈。


    “小狗…”


    “亲亲我……”


    “小狗……”


    捧着蹭过来的脸颊,掌心习惯地覆上眼前人的脖///颈。


    程舒逸的呼吸愈来愈沉。


    她渴得厉害,只觉得喉咙里都燃起火,胡乱用唇迫切地去吻着凑过来的人。


    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程舒逸。


    司听白的耳尖也烫起来,竟然意外地红了脸。


    那掐着司听白脖子的掌心软绵绵的。


    程舒逸亲得又深又重,巧舌痴///缠///着津///液在彼此口腔中交换。


    被不断追着吻的司听白深呼吸着。


    她配合地张开嘴,任由程舒逸的舌尖侵入。


    原本环抱着程舒逸腰肢的手空下来,游鱼似地溜走。


    人常说六月的天如孩子脸似的说变就变。


    可江城的气候多变并不止局限在六月。


    每到新季气候交替时,江城总是要下好长一段时间的雨。


    吹拂开云层的风,吹得树枝摇曳着。


    窗外风渐大,雨也急促起来。


    燃着烛火的室内里掀起小小的暖。


    “嗯快…”


    “小狗……调快…”


    那个东西的遥控早不知道被司听白丢到哪去了。


    更何况司听白根本就不会使用那个东西。


    程舒逸的要求并未被采纳。


    胡乱吻着司听白,还是不够舒服,还是渴。


    再次被托///高又被抛弃的程舒逸咬着唇,慢慢地睁开了眼眸。


    迎上她的眼,司听白的脸红得更加厉害了,“你……”


    “你再说一次。”


    “我没听清。”


    难得听见程舒逸用这样软的声音讲话,司听白无意识吞///咽了下,攥///紧在脖颈的那只手没有力气,只有鸢尾的浅香。


    雨急又促,等不来那一场风。


    半悬着的滋味不好受。


    可偏偏那风存心要听好话。


    没有掐住司听白的那只手腾出来,干脆利索地甩了一个耳光。


    “不许…不许这样了,”程舒逸皱着眉,嗓音低哑:“这是…主人…的命令…”


    可惜她现在的力气都被那奇///异的香味耗尽,这个耳光丝毫没有威慑力。


    程舒逸故作凶狠地瞪着,殊不知她的一双眼眸早已经湿漉漉,跟那个巴掌一样,变得软绵绵。


    偏头吻上那刚刚扇过自己的掌心,司听白轻轻舔了舔。


    “那你说你爱我。”


    司听白耳朵早已经红到滴血,声音也哑了:“说你这辈子不会再离开我,说。”


    理智早已经抛出九霄云外,盯着程舒逸早已经充///血泛红晶莹剔透的唇。


    那上面沾着分不清谁的津液,这让司听白很满意。


    占有欲得到满///足,程舒逸是她的,什麽都是。


    “我爱你。”


    早已经失去了理智,程舒逸抬手慢慢捧起司听白的脸,轻声哄:“我爱你。”


    听着这一声声软语,司听白奖励似得落下吻。


    “爱我不够,程舒逸,爱我不够。”蜻蜓点水式的吻移开,司听白咬着程舒逸的耳尖,轻声说:“我要把你关起来。”


    “让你变成我一个人的。”


    窗外又卷起风。


    江城的四月总是多雨。


    ……


    ……


    盛知鸢在绝食闹到第七天的时候,对自己动了刀子。


    接到消息时的司听白正在开会。


    她早上刚例行公事给盛知鸢送过饭,答应过盛家人会照顾盛知鸢,但能给的也只有这麽多了。


    一日三餐送过去的饭,至于盛知鸢吃不吃,司听白就不知道了。


    “盛家人已经在赶来江城的路上了,”黎姿急急忙为司听白撑起伞,快步追着:“司总已经到医院了,她说让您别急,现在最好别露面,这件事她会处理。”


    相比起黎姿的着急,司听白就显得冷静很多。


    她没有理会黎姿的伞,径直上了车。


    似乎是早已经料到了这件事情会发生。


    “你告诉司明裕,”在后排落座的司听白冷声道:“这件事是盛家人内部的事情,她如果真的想帮我,就别在里面掺和。”


    还站在车门边的黎姿脸色一白,尴尬地笑起来:“老板,这恐怕得您亲自说,我没有司总的联系方式。”


    面对黎姿这遮遮掩掩的小动作,司听白什麽都没说,只是轻蔑一笑。


    自己把程舒逸带回家的事情恐怕早已经通过黎姿的口告诉了司明裕。


    那天司听白故意让黎姿去准备那些东西,目的也就是为了让那个人知道。


    但意外的是,这麽多天了,司明裕还是没有什麽动作。


    看样子这次,她的耐心比想象中还要长。


    也不知道她的好二姐,还能装多久。


    等司听白的车赶到江宜医院时,盛知鸢已经被送到了手术室抢救。


    在看见电梯停靠,司听白的身影出现时。


    “你还有脸过来!”


    暴怒的盛南辞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攥紧的拳头紧了紧,沉步走了过去:“我们把娇娇交给你,你就是这麽照顾的吗?!”


    眼看着疯狗似的人就要扑过来,黎姿下意识进入戒备状态,挡在了司听白面前。


    可下一秒,想象中的危险并没有发生。


    “盛南辞。”


    女人的声音很冷,充满了警告的意味:“滚回来。”


    只一声,刚刚还怒不可遏的人僵在原地。


    盛南辞将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司听白,可就是不敢有动作。


    看着跟被施了定身咒似的站在原地的盛南辞,司听白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眼神里闪过一丝嘲弄。


    视站在面前的人为无物,司听白走出电梯,抬眼看向开口的女人,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二姐。”


    “吓坏了吧?”刚刚还冷着脸的女人瞬间变了表情。


    看着慢慢走过来的人,司明裕快步过去轻拉起司听白的手,柔声道:“没事的,娇娇已经抢救去了,医生说发现的很及时。”


    她的声音很温柔,与刚刚那声怒斥形成鲜明对比。


    盛南辞的怒气更甚,双眼死死盯着司听白,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了。


    川剧变脸似的司明裕装得无限温柔,借着关心的由头,视线落在司听白的颈间。


    眼神里满是占有,检查着她的所有物。


    “娇娇没事就好。”被盯着的司听白坦荡的抬起头,甚至还故意歪了歪头,展示着脖子上的红///痕:“你也别太紧张了,二姐。”


    二姐两个字被咬了重音。


    她的动作挑衅,意思明显。


    司明裕的视线暗了暗,面上却还是笑着:“你这麽急的赶来,肯定吓坏了吧?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休息?”


    这件事闹得大,已经惊动了盛家的老人。


    正从京城往江城赶过来的不只有盛诗颂,还有盛家母亲。


    盛家母亲都过来了,这意味着司家长辈也被惊动。


    司明裕不敢确定司雨有没有过来,她不怕面对盛家人,即使是面对盛家母亲,她也有把握护住司听白。


    可面对司雨,司明裕总是有种说不出的畏惧。


    所以下意识想要让司听白离开。


    “我才刚来,二姐。”不同于司明裕的担忧,司听白始终都是淡淡的:“盛知鸢是我的未婚妻,她因为联姻的事情而想不开,关于这件事日后的安排,我想我应该也有知情权。”


    “你也配?”盛南辞冷冷一笑,视线盯着牵着司听白的那只手,咬牙切齿道:“如果今天娇娇有个什麽三长两短,你…”


    司明裕忍不住皱眉,瞥了一眼盛南辞。


    未说完的话被一个眼刀逼回去,盛南辞闭了闭眼,咬着牙硬生生忍下情绪。


    接到盛知鸢出事的消息时,盛南辞正缠着司明裕在办公室接///吻。


    司氏在江城的分公司即将落地,这段时间司明裕经常江城京城两头跑。


    失去了盛世娱乐的盛南辞被盛诗颂安排着在管江城的业务,能见司明裕的时间就那麽点。


    现在司听白一出现,司明裕原本分给盛南辞的那点少得可怜的时间也被收回了。


    就更别提司听白还害得盛知鸢寻了短见。


    越看越恨,盛南辞的火气滔天,可也只能压抑着。


    家属等候区的气氛冷下去,沉默着的三个人各怀心思。


    漫长的等待过去,抢救灯终于灭了。


    盛知鸢被推了出来,麻药还没过劲,她仍旧昏睡着。


    在她刚被安置到病房后没多久,盛家人全部都赶到了。


    “母亲,大姐。”


    看见母亲和大姐后的盛南辞恭恭敬敬地站起来打招呼,乖得不像话。


    年过六十的盛家母亲被盛诗颂搀扶着,看向司家姐妹的眼神里满是怒气。


    看着进来的人里没有司雨,司明裕悬着的那口气悄悄卸下去。


    也是,司雨从来不会关心这些东西。


    能牵动司雨情绪的人,有且仅有那一个人。


    没有司家长辈,司明裕和司听白站起来,微微低了低头算是打招呼。


    “给个解释吧,小司总。”盛母的视线锐利,两鬓斑白也丝毫没有减弱她的气势。


    盛母长了一张慈悲相貌,岁月柔和了她的皱纹,但柔和的也只有皱纹而已。


    被冷眼盯着的司明裕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却被抢了先。


    “盛总好,”


    司听白下意识挡住司明裕,礼节性地低了低头,沉声道:“这件事情的诱因是联姻,我想,解除联姻或许是当下最好的办法了。”


    在场的人似乎都没想到司听白会这麽直接的开门见山。


    盛家人的脸色瞬间冷下去,被挡在身后的司明裕看向司听白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笑意。


    这话讲出来跟当众打盛家脸没什麽区别。


    盛家人把盛知鸢当成包袱似的甩给司听白后就不管了,可现在出了事情却又大张旗鼓来质问。


    司明裕早就不爽盛家人的做派了,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司听白居然会把她想讲的话讲出来。


    所以下意识里还是会护着自己吗?


    刚刚还因司听白脖子上的痕迹而不爽的情绪奇迹般被抚平了。


    司明裕眼神里的笑意更甚,唇角也不自觉地勾起。


    被下了面子的盛母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不屑地哼了声,轻蔑道:“你算个什麽东西,这里轮得到你讲话?”


    视线掠过司听白,盛母盯着司明裕,势必要逼出个话来。


    “她是我司家三小姐,也是这场联姻里的另一位主角,我想没有人比她更有话语权了吧?”


    司明裕向前一步牵住司听白的手,让原本被保护的姿势变成了并肩。


    面上笑着,司明裕的语气却是冷下去:“盛家四妹妹的心脏病是天生的,这麽些年发病治病已经是常态,现在又为了联姻绝食七天后弄成这样,我想这场联姻确实没有什麽好存在的必要了。”


    “不知道这个解释,盛总听起来可还满意?”


    “司明裕。”一直没开口的盛诗颂抬起眼,沉声道:“你知道我母亲要的解释不是这个。”


    病房里的气氛瞬间冷下去,火药味蔓延在每个眼神交汇的瞬间。


    被盛诗颂搀着的盛母在椅子上坐下,抬起眼盯着站在面前的司家姐妹。


    “别的解释没有了,”司明裕冷笑道:“如果小盛总不满意这个回答,或许可以等令妹醒了以后,问她的意见?”


    这场对峙里,盛南辞没有话语权,她的心被分割成两半。


    一半为盛娇娇的事情生气,另一半却又为司明裕而担忧。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凝重,盛南辞轻咳了声说:“母亲,这件事跟阿裕没关……”


    没讲完的话被盛母的眼神呵斥回去,盛南辞抿了抿唇,继续站在一边当空气。


    “该说的我已经说过了。”司听白淡道:“这个想法不是我一个人的,如果联姻执意要履行,这次发现的及时,但没人能保证下一次。”


    “司听白!”


    一直隐忍着的盛诗颂皱着眉,质问道:“你是咒我妹妹吗?”


    病房内的氛围变得压抑又沉默。


    坐下后的盛母不再开口,只是沉默地看着昏迷中的盛知鸢。


    药效已经过劲。


    听着耳边的争执,昏睡中的人皱了皱眉,慢慢睁开了眼睛。


    “妈妈?”


    刚醒过来的盛知鸢还有些茫然,看着围站在床边的一圈人,瞬间清醒了:“妈妈?!”


    “娇娇儿。”


    看着女儿醒过来,盛母的语气瞬间软下去,隐隐还有哭腔:“你吓坏妈妈了,是不是受了委屈,别怕,妈妈来了,都给妈妈说,妈妈给你主持公道。”


    这意有所指的内涵,司明裕忍不住冷笑了声。


    满屋子人的注意力瞬间都被醒过来的盛知鸢吸引。


    就连被呵斥在一边的盛南辞也忍不住靠过去。


    盛家姐姐和母亲把醒过来的盛知鸢围住,一副要为她主持公道撑腰的架势。


    “是的娇娇,你有什麽委屈都讲给妈妈和姐姐们,”盛诗颂柔着声音哄:“有我们在,谁都别想欺负你。”


    被围住的盛知鸢环视了一圈,视线与站在一边的司听白对上。


    两个人默契地眨了眨眼睛。


    盛知鸢又迅速挪开视线,司听白仍旧保持着沉默。


    没人发现她们间的小动作。


    “妈妈,我确实有事情要跟您讲。”挪回视线的盛知鸢强撑着要坐起来,却被母亲按住肩膀。


    盛母满脸心疼,哄着:“娇娇儿你说,妈妈听,妈妈什麽都答应你。”


    看着盛知鸢裹着厚厚纱布的手腕,盛母心疼得要命。


    盛知鸢是盛母冒着高龄风险生下来的孩子,是幺女又有着先天性疾病,所以从小当眼珠子一样疼。


    只要盛知鸢今天开口说不想解除联姻,盛母就是拼上得罪司家的风险,也要促成这段姻缘。


    “这可是您答应的。”


    盛知鸢惨白着小脸,认真道:“妈妈,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我想解除联姻。”


    第100章 念念回来了(二更)


    盛知鸢才刚醒,讲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回荡在病房中却格外清晰。


    刚刚还气势汹汹要讨个公道的盛家人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娇娇,你这话什麽意思?”率先捕捉到关键词的盛南辞皱眉问:“二姐怎麽听不懂?什麽叫你有喜欢的人了?”


    盛知鸢从小到大喜欢的人难道不都是司听白吗?


    喜欢到心甘情愿给司听白当小尾巴,追在她身后一年又一年。


    什麽时候又突然凭空冒出来个喜欢的人?


    现在甚至不惜为了那个喜欢的人伤害自己的身体?


    原本只等着盛知鸢一句话就有底气对司家开刀的盛诗颂怔了怔,半天没缓过来。


    “我不喜欢司听白。”盛知鸢的声音很轻,却格外坚定:“从小到大我都只是把她当另一个姐姐看待而已。”


    盛诗颂太能接受这个说法,不解道:“可是你从小到大对司听白表现出的依赖比对我都强,真的只是当姐姐看?还是这话是别人逼你说的?”


    “小盛总,”这指向性明显的话落在耳朵里讽刺极了,司明裕的表情冷下去:“谨言慎行。”


    站在一边的司听白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面对这明里暗里的指责与针对并不发表意见。


    她像是游离在这场纷争外的边缘人物。


    却又暗中掌控着这棋局里的每一步走向。


    “没有人逼我,姐姐,这是我的真心话。”


    盛知鸢抿了抿唇,认真道:“我对司听白从来都没有过喜欢,我确实爱跟她玩儿,心甘情愿给她当小尾巴和跟班,是因为只有她把我当正常人看。”


    积压在心里的话终于有机会讲出来了。


    指节无意识地攥紧被子,盛知鸢闭着眼睛叹了声气。


    “我知道我的病是先天的,是治不好的,妈妈担心我,姐姐们也特别疼我,可是比起要这些关心和疼爱,我更想要姐姐们把我当一个普通正常的小孩看待。”


    “我其实会爬树,会踢球,甚至还能来几个跆拳道里的招式。”


    “我也早就已经不怕巨型犬了,它们都是与我一样的生命,只是形态不同,这些都是司听白教给我的。”


    “妈妈,姐姐,我不需要用联姻捆绑住司听白,她有她的人生,有她真心爱着的人,而我也不是需要依附谁才能活下去的藤蔓植物,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据说每个人选择来到这个世界前。


    都是看过自己此生剧本后,才同意降生的。


    所以盛知鸢并不怨怪为什麽自己要带着疾病的残缺来到这个世界。


    尽管死亡是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有可能降临。


    但她有殷实富足的家族,有疼爱她关心她的母亲和姐姐们,在收获到的这些爱面前,死亡并不可怕。


    可让盛知鸢受不了的是母亲那双总是因为自己病情而流泪的眼睛,以及姐姐们充满爱的小心翼翼呵护下隐藏着的怜悯。


    因为疾病,盛知鸢能感知到的情绪总是比别的小孩要细腻。


    她用娇蛮任性隐藏自己的敏感,故意拿乔闹脾气,其实都是包裹住她厚厚的壳罢了。


    唯一识破她这保护壳的人,就是司听白。


    司听白从来不会像姐姐们那样对她。


    小时候别的小孩都会因为盛知鸢的病和身份对她唯命是从,可唯有司听白会把她当小跟班使唤。


    她会命令盛知鸢帮她干活,会带着盛知鸢爬树,在盛知鸢不敢爬上去的树上嘲笑她胆小。


    会拉着盛知鸢来一场被妈妈和姐姐们严令禁止的球赛。


    即使盛知鸢累到跑不动,也要被司听白打发去捡球和买水。


    会把那看起来很可怕的却并不会伤人的小虫子捡起来,轻轻放到盛知鸢掌心。


    感受着小虫在指尖爬行着,盛知鸢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手其实并不止可以用来弹钢琴和写题。


    还可以用来感受生命,托起以前从未有机会接触过的鲜活。


    司听白从来不把盛知鸢当病人看待和疼惜。


    那些在家人口中忌讳一样不能提的病情,却可以被司听白以轻松的口吻讲出来。


    司听白不会因为她是病人就惯着她的娇蛮,不会因为她是病人就格外关注她。


    就连两个人闹了脾气争执起来,司听白也从不会因为顾忌她的年纪小和疾病而对她心软,该训斥训斥,该讲道理讲道理。


    所以盛知鸢格外喜欢跟着司听白玩。


    只有跟在司听白身边,她才会感受到普通人被对待的感觉。


    而被司听白当成正常人对待的那些年里。


    即使被司听白拉着做了许多冒险和从未敢体会过的事情后,盛知鸢的病也一次没有发作过。


    但这依赖去被误解成了爱,变成了捆绑住司听白,也限制住她的纽带。


    一切都是错误的,现在该做的,就是把这个错误给结束。


    心里话讲完后,盛知鸢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这是她第一次讲出自己的诉求,仅仅只是想被当成普通人对待。


    她想告诉爱她的母亲和姐姐,自己没有她们想象中那麽脆弱。


    盛母的眼眶蓄满泪水,看着女儿倔强的小脸,有些欣慰也有疼惜。


    自从八岁那年盛知鸢被野狗吓病,盛家就再也没有过除了人以外的任何动物。


    医生说她先天体弱,所以全家都处于警戒状态。


    出门能用车辆到达的地方绝不让盛知鸢用脚走,凡是有丁点重量的东西都不会被递给她。


    在盛知鸢成长的十八年来里,她的身边总是有数不清的保姆和陪护。


    在母亲的视角里,盛知鸢是一朵被精心养护的小花。


    可是这朵小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竟然渐渐长出了树一样的韧性。


    盛母轻叹了声气,忍不住垂下泪来:“娇娇儿,这些你以前从未跟妈妈讲过。”


    抬手轻轻擦拭掉母亲眼角的泪,盛知鸢柔声说:“妈妈,我现在讲给您也不晚。”


    “那你喜欢的人呢?”盛母轻声问着:“她是?”


    “她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但我想解除联姻并不全是为了她。”


    “妈妈,鸢是风筝的意思,”盛知鸢轻轻握住母亲的手:“所以妈妈,请同意解除联姻吧,我已经成年了有自己照顾自己的能力。”


    “请将连接着我的茎脉斩断,让我变成真真正正的风筝,真真正正地在天上飞翔。”


    她的声音坚定又清晰,回荡在病房中。


    盛母的眼泪汹涌,拉着盛知鸢的手讲不出话来,只不停地点头。


    “妈妈?”盛知鸢看着母亲点头,有些欣喜:“您的意思是?”


    “妈妈同意,妈妈同意。”盛母哽咽着,轻声道:“妈妈很开心我的娇娇已经成为风筝,你只管去飞,其余的都不用担心。”


    当初盛家主动提出联姻,就是盛母误以为盛知鸢喜欢司听白。


    更重要的是考虑到司听白日后能照顾盛知鸢,即使未来的某一天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她的娇娇也是有人照顾的。


    可是现在,她的小花已经生长出了树的坚韧,她的娇娇是翺翔在天空的风筝。


    不用做依附她人的藤蔓,而是独立野蛮生长的大树。


    哪怕某一天自己死去,她的女儿也可以靠自己活下去。


    盛知鸢抱住泣不成声的母亲。


    母女俩靠在一起,真心话的交换,让原本被爱推远的两颗心,又被爱相连。


    站在一旁的盛家姐妹亲耳听见母亲的话后,原本想说的话也都咽了回去。


    话题讲到这份上,即使对司家再有不满,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发作。


    剩下的时间该是盛家人独处的了。


    司听白挣脱开司明裕的手,大步流星地朝着门外走去。


    会过意的司明裕抬脚跟上,经过盛南辞身侧时,视线仅停留了一瞬便挪开。


    在即将迈出病房门前,司听白感受到身后的视线,下意识回过头。


    迎上盛知鸢那双含泪的眼睛后,轻轻勾了勾唇。


    “谢谢。”盛知鸢无声地动了动唇,也笑起来。


    这场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的小秘密。


    最终还是迎来了胜利的句号。


    ……


    ……


    “今天这场戏,是你跟盛知鸢商量好的吧?”


    走出医院门,司明裕追上司听白的身影,欣慰道:“念念,你比姐姐想象中还要聪明和勇敢。”


    用自///杀这招逼着盛母出现,在抢救回来后不是撒泼打滚,而是直接用可怜柔弱的样子诛心。


    在刚经历过死别的威胁后,又听到了女儿隐藏在心底的秘密。


    爱女如命的盛母一定会答应解除这联姻。


    按照司明裕对盛知鸢的了解,她那种被爱惯坏的小孩是想不到这招的。


    如果盛知鸢真有这麽聪明,她也不会绝食那七天了。


    又或者说,从司明裕一开始的那绝食七天,就已经是被司听白安排好的。


    被猜透的司听白不接话茬,明知故问道:“什麽戏?”


    “没什麽。”看破司听白的装傻,司明裕主动迈步牵住司听白的手:“你心里有姐姐,还有对姐姐的好,姐姐心里都清楚。”


    到时候由盛家提出解除联姻,司家不仅不用背负闲言碎语,反而还会被盛家亏歉一个人情。


    有了这个人情在,纵然盛诗颂有天大的野心,也不敢再在背地里给司明裕弄小动作。


    无形中反而给司明裕递了便捷。


    “别自作多情。”


    司听白挣脱开司明裕牵着的手,冷声道:“事情处理完了,你该回去了,我也要回公司了。”


    “念念,现在联姻解除了,以后再没有人能束缚你,”看着冷漠疏离的人,司明裕放下身段讨好道:“跟姐姐回去,留在姐姐身边好不好?”


    解决完了盛家。


    从此以后司明裕绝不会再允许司听白有联姻对象。


    不用看着司听白和别人结婚,不用再等到盛知鸢死后的规划。


    司明裕现在就可以独占司听白。


    她的妹妹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该是属于她的。


    这是母亲从小教给司明裕的,也是司明裕认定的。


    亲姐妹骨子里有相同的血液和脉络。


    这是老天赐予的红线,是一生将她们联系在一起的羁绊。


    无人能撼动。


    “司明裕。”


    司听白冷下脸,看向近乎痴狂的人,淡声道:“我是独立健全的人,不是谁的所有物,也不是为了谁而存在的附属品。”


    时至今日,司听白仍旧不能理解为什麽司明裕会对自己有如此强的占有欲。


    更不能懂司明裕这扭曲的思想是从何而来。


    不愿与人再多纠缠。


    司听白转身就走,走得决绝又干脆。


    她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解决联姻的事情。


    现在联姻的事情处理完了,司听白没有心情跟司明裕讨论自己是属于谁的这个话题。


    司听白就是司听白,她只属于她自己。


    没人可以掌控她的人生,也没人有资格扭曲她的人生。


    径直上了车,黎姿不敢犹豫和多嘴,命令司机开车。


    随着车辆的远去。


    还站在原地的司明裕浓缩成镜中的一个小点,渐渐消失不见。


    司听白收回视线,思绪因司明裕的那番话而不受控制地想起另一个人。


    如果说真的要论谁是谁的所有物。


    那麽司听白想拥有且唯一要拥有的,只能是程舒逸。


    “不去公司了,”司听白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回家。”


    ……


    ……


    门被轻轻推开。


    房间的人里并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感受到光源的长睫轻轻颤了颤,睡熟的人翻了个身。


    被角滑落几分,露出床上人光洁的布满点点痕迹的背脊。


    沉眸盯着那背脊看了好一会,司听白慢慢关上门。


    点燃了蜡烛后,轻手轻脚地将熟睡中的人拥入怀中。


    “唔,”半梦半醒中的人感知到温暖的怀抱,程舒逸轻哼了声,无意识地唤:“念念?”


    司听白掰过程舒逸的脸,轻轻地吻了吻:“嗯,我是。”


    “念念回来了……”


    分不清是梦呓还是清醒的一声呢喃,被拥抱在怀里的程舒逸没有挣扎。


    而是轻轻蹭了蹭拥抱着她的怀抱,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再次睡过去。


    被口口控制的人很乖,露出了以前从未有过的顺从。


    这间仅有司听白一人能进入的房间里失去了时间界线。


    昨晚累到睡着的程舒逸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司听白梳洗干净。


    原以为过了今夜就会天明。


    可第二天重复的仍旧是黑暗。


    自从回到司听白家的那天起。


    程舒逸就再没有过得知外界消息的权利了。


    江城开始进入漫长的四月雨季。


    满城樱花似乎一夜间被雨打落凋零。


    而那朵被单独折下来的樱。


    困在仅有司听白一人可见的春里。


    固定有人送来食物和水,那没有灯的房间里分不清气候,也记不得时间。


    程舒逸每天能做的就是等待着门缝外亮起光。


    因为光亮起来,就意味着司听白回来了。


    不知道是食物还是水里药物的作用,又或者是久未见阳光。


    程舒逸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除去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是在等待司听白回家。


    接吻和口口。


    那间昏暗的房间里,司听白成了唯一的光源。


    每每累到昏睡后的时候,程舒逸会被司听白温柔地抱去清///洗。


    清洗完回到房间,不顾程舒逸是否熟睡。


    司听白总是会掰过她的脸,强势交换晚安吻,逼着程舒逸亲口讲出我爱你三个字后。


    才算晚安。


    看着又在怀中睡熟的人,司听白刚刚还烦闷的心被一点一点抚平,眼神里燃起兴奋和喜悦。


    自从程舒逸入住这个房间后。


    司听白每天最期盼的事情就是下班回家。


    她逐步引导着程舒逸适应着只有她的环境,使用药物的剂量也逐渐递减。


    程舒逸像现在这样完全出于潜意识呼唤起司念念的名字次数越来越多。


    那只骄傲的天鹅被关起来。


    司听白想要在程舒逸心里搭建起的独属于她的世界一点点成型。


    等到程舒逸完全适应世界里只有司听白的那一天。


    就是她可以离开这个房间的那一天。


    “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了,程舒逸。”司听白掰过程舒逸的脸,很轻很轻地抚摸。


    昏睡中的人感受到粘贴脸颊的热,无意识地唤:“念念…”


    听着这轻哼,司听白唇边的笑意渐渐变得扭曲,低声重复着:“别想。”【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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