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娅睁开了眼睛。
头顶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耳边传来清浅的呼吸声。
在浓郁的黑暗中,她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仿佛被黑暗中某种不知名的怪物缠紧了手脚,无路可逃。
她在枕头上困难地转过了脑袋,发现眼前是一头灿烂的金发,即便在黑暗之中也隐约闪耀着光芒。
金发的主人将头埋在米娅的颈窝里,整个人跟只无尾熊似的缠在她的身上,手臂箍住她的腰肢,双腿绕着她的双腿,完全一副把她当做人形抱枕的气势。
他温热的呼吸规律地扑在她的颈侧,叫人有些发痒。米娅挣扎了几下,不但没能推开他,对方反而在咕哝几声之后,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尝试几次后,米娅只好重新躺回了床上,不再挣扎。
她发了好久的呆,才终于想起来,这只巨型金毛无尾熊就是安德里斯·林德伯格。
在千湖城被捕后,她在千湖城的监狱里遇见了安德里斯,受了重伤,一度到了濒死的地步。
安德里斯陪着她在千湖城养了一阵子伤,等到伤情略微好转,她便跟着安德里斯回到了他位于王都的宅邸之中。
对于米娅来说,记忆中那个青涩的少年安德里斯,鲜活得就像一个昨天才认识的新朋友,而在《成为勇者之前》的时间线里,那已经是大约快二十年前的往事了。
安德里斯让她在自己的宅邸好好养伤,等伤养好了,他再帮着她去解决记忆封印的事。
也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自打来到王都之后,别说寻找下一个线索了,米娅甚至没有出过安德里斯宅邸的大门——她一直昏昏沉沉的,大半的时间都在睡梦中度过。
这些日子里,她时断时续地做了好久有关安德里斯的梦,每一次做梦都好像找回了一块记忆的拼图,逐渐拼出了安德里斯在她心中的所有形象。
安德里斯的确天资聪颖。
他只用极短的时间便完成了学徒的所有课程,之后一边继续学习,一边跟着她四处冒险。在通过魔法师考核,取得魔法师的资格后,他便正式加入了米娅的队伍中,从此成为了队伍中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不过,直到米娅弃坑前,她也没有告诉过安德里斯,她在霜雪堡的时候是怎么给自己解毒的。
答案很简单,那就是升级——按照《成为勇者之前》的设定,玩家在升级之后,身上携带的所有DeBuff都会被清空。
雷纳德的那个配方的确有两把刷子,不论是常规的解毒药剂,还是万能的瞬发回复术,乃至一般没人会轻易使用的治愈魔法,都无法清除掉米娅的中毒状态。
好在她此前刷级时刚好把经验条堆到了将要升级的地方,进北地前又买了大瓶经验药水×N,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几瓶经验药水吨吨吨下去,「LevelUP!」的提示框弹出过后,米娅身上的中毒状态就不翼而飞了。
哼哼,再牛逼的毒药又如何,怎么能斗得过系统的设定?
这种近似作弊的解决方法,当然也就没法告诉安德里斯了。
……说来还真是怀念啊,记忆里小小一个清清爽爽的少年,怎么一转眼就变成阴郁大只的冷面无尾熊魔法师了?
仿佛是感应到了米娅的嘀咕一般,身旁的无尾熊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几乎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了她的怀抱之中。
只不过是稍微动了动脑子,浓重的睡意就再度涌了上来。
米娅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就像这几日中一直在做的那样,放任自己沉入了梦境之中。
黑暗之中,不论米娅怎么挣扎也没醒过来的无尾熊,却在她再度陷入沉眠后,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
米娅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有时她甚至除了三餐以外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窝在被子里纯睡觉,一睡就能睡上一整天。
在短暂的、清醒的间隙里,她告诉安德里斯,既然来到了王都,就不能再这么一天天地颓废下去,得赶紧出门去找位于王都的“记忆”(其实就是游戏线索啦!),以帮助她尽早恢复力量(是说尽快回到现实世界中去!)。
安德里斯每每都是特别乖巧地点点头,温声细语道等您身体好了就立刻去办。
米娅就心下一松,脑子一晕,往后一摔倒在枕头上,就又昏昏欲睡了起来。
“祝您好梦。”
安德里斯轻声道。
如此反复好几次,米娅心中就连寻找线索的念头也淡了下来。
如果不是眼睛里时时刻刻都能看见游戏提示框,恐怕她早就忘记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
####
这天,米娅是被一阵异常激烈的争吵声吵醒的。
那声音如同打碎的玻璃一般刺进耳朵里,硬生生地逼迫她清醒了过来。
她从又一个昏沉的梦境里醒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没有半点动作,连眼皮也没有睁开,只想着等那伙吵架的人吵完滚蛋了再继续睡觉。
可谁知事与愿违。
争吵声不但没有停止,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最终米娅只觉得自己整个脑子里都塞满了嗡嗡的声音。
要是换做是在宿舍或是合租房,室友持续性发出这种噪音,约莫等于在主动邀请你干架了——然而这是在别人家屋子里,主人和别人发生冲突,她作为一个客人,总不好过多置喙吧?
……等等,安德里斯不是混得挺厉害的嘛?据说都混成什么首席宫廷魔法师了。还有谁敢在他的屋子里瞎嚷嚷?
好奇心(以及睡觉睡到一半被吵醒的烦躁感)终于驱散了连日来盘亘在脑子里的睡意。
米娅慢吞吞地掀开被子爬了起来,赤着脚踩在地上,悄没声息地走出了卧室,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在寸土寸金的王都,安德里斯的宅邸占据了一片不小的面积,府邸本身差不多约等于一座小型的城堡。
米娅的卧室位于府邸二楼最内侧,而争吵的声音是从一楼大厅传来的。
她在楼梯口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往下走,而是扒拉着栏杆,观察下面正吵得激烈的两个身影。
无怪乎安德里斯没去管有人在他屋子里吵架,原来他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员!
安德里斯站在大厅口,面对着米娅所在的方向,不过大约因为正与另一人吵得不可开交的缘故,他完全没有发现站在二楼的米娅。
他越说越激动,面目狰狞,不论是在十五年前的霜雪堡还是这些天的重逢里,米娅都从未看见过他这般不矜持的神情。
与他争吵的人则背对着她站着,米娅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一头倾泻而下的暗红色长发。
在霜雪堡中初见时也好,在千湖城的监狱中重逢时也罢,安德里斯都剪着一头清爽利落的金色短发。
他个子又高,宽肩窄腰,体态叫人想起挺拔的白桦树,再加之以佩剑作为施法道具,如若第一次见面,一百个人里一百个人都会将他错认为一名骑士。
而那个背对着她的、红色长发的男人,却与安德里斯截然不同。
他穿着一袭宽大的黑色长袍,全身上下都佩戴着花里胡哨的饰品,细看之下,就连头发里也编入了宝石的发饰。
普通人身上挂这么多东西,要么被压得弯腰驼背直不起身,要么被饰品夺走了风头,反倒把自己衬得像个累赘的首饰架子。
那人却依旧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魅力,优雅得好像指挥家在台上指挥一场乐曲……
……或是巫师们在对扔阿瓦达。
是的,这俩货嘴上一边吵着,手上也没停着。
一个又一个的魔法接二连三的飞出来,在两人面前炸开,四散开去,又在撞上位于大厅内的结界边缘后停下来。
若是没有这道结界,米娅很怀疑等她下次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砖瓦废墟之中了。
就说普通人吵架一般也就呜呜哇哇嗷嗷直叫,怎么刚才躺着的时候还听见噼里啪啦咚咚锵的声音,原来是魔法对撞发出来的……
为了避免自己被安德里斯发现,米娅缩回了脑袋,小心翼翼地蹲下丨身,一面从栏杆之间的缝隙里观察二人,一面偷听他们的争吵。
从吵架的内容上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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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起因是安德里斯作为首席宫廷魔法师扣押了一批红发男人急用的施法材料,他认为安德里斯趁机假公济私,给自己制造麻烦。
而安德里斯坚称那是因为对方的材料审批手续不达标,他不过是秉公执法而已。
两人越吵越厉害,不一会儿就脱离了材料的事,朝着人身攻击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互相彪了一阵对对方的嘲讽侮辱后,红发男甩出一道烈焰,阻止了安德里斯又一次剑气的进攻。
“你还要我重复多少遍?那是我用来搭建寻找老师下落的法阵的!”
红发的男人用近乎怨毒的口吻说,“安德里斯,如果不是你,老师怎么会失踪?你现在倒跟我耍起威风了!你那么厉害,有本事就把老师给找回来!”
“别跟我吠了,这不是你能私藏老师的尸体让她无法安眠的理由!”
安德里斯毫不示弱,“伊登·伊格尔斯!!醒醒吧!!你还要我给你说多少次!老师已经死了!!”
狂风再次席卷烈焰而至,一时间竟然铺满了整片结界!
即便知道自己身处结界的范围以外,米娅还是忍不住向后缩了一缩。
比炽热的火焰更叫她惊讶的是,安德里斯口中所叫出的那个名字——
伊登·伊格尔斯。
米娅当然知道这个名字,不久前她从黑潮港仓皇出逃,就是为了躲避此人的抓捕。
魔法协会现任会长,大魔法师“猩红之主”。
她曾亲眼见到他为了打听自己的下落,摁住餐馆里一位客人的脑袋,一次次地将他砸向桌面,直到对方鼻梁折断、鲜血直流。
“这句话我倒想还给你,你还要我给你说多少次?!”
烈焰中看不见人影,只能听见伊登的怒吼,“老师没有死!至少她被你抢走的时候还活着!”
“我劝你还是先去治治你的疯病!!”
他们对话里的“老师”是指她吗?
所以她之前的果然猜测没错,这个猩红之主果然就是自己的学徒!
既然如此,安德里斯所说的“私藏尸体”是怎么一回事?
——最重要的是,她明明已经醒了,可安德里斯为什么还要在外人面前声称“老师已经死了”?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安德里斯,没人知道她还活着,那么她的生死,岂不是就在安德里斯的一念之间?
还有这个伊登……在餐馆里的时候没有仔细看过,为什么现在他看上去那么的面熟?
她一定在哪里见过他,在黑潮港以外的地方,就在不久前,就在最近!
火焰散去之后,两人的位置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一次,米娅终于看清了伊登的脸。
他的肤色很白,面目清秀,不像她在黑潮港时的记忆里那般凶神恶煞,愈发符合人们对魔法师的所有刻板印象。
飞扬的火焰包裹着他飞舞的红色长发,宽大的长袍在风中展开,再加上那苍白的面色,使得他看上去不像是一个活着的人类,更像是一只摇曳在火焰中的火鸟、火中的精灵——
也就在这个瞬间,米娅的大脑中仿佛打开了一个闸口,大量记忆的碎片滚滚而出,冲刷过她的脑海。
米娅只感到眼前一阵眩晕,她扶着栏杆,慢慢地滑倒在地。
此时她所看见的,不再是火焰中那个苍白的人影,而是一个更年幼、更活泼的少年。
伊登·伊格尔斯,她队伍中的第一个固定队友,最早的亲密战友。
从北地带回安德里斯的时候,在霜雪堡中的最后一晚,米娅就是给他发去了消息,让他前来北地,接自己和安德里斯回到千湖城——PS,顺应新学徒的要求,最好骑龙过来,让小朋友开开眼。
于是伊登就带来了她法师塔中最桀骜的那只巨龙。
翼展十数米的巨龙从天而降,那时远方的天空刚刚亮起一线朦胧的晨光,北地的风扬起了伊登漂亮的长发。
红发少年站在巨龙的脊背上,对着安德里斯傲慢地扬起了下巴,仿佛一束燃烧在茫茫大雪中的火焰。
你怎么能忘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