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二进牢房
可,外面就安全了吗?
几个人刚刚跑出食堂,头顶处便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凉意。
扑面而来的浓厚血腥味儿,差点将他们压得透不过气来。
双腿颤颤的转过身,只见方才还广阔无边的操场,此刻已经被一股阴影所笼罩,变成了阴森陈旧的石台,层层叠叠,堆得比院墙还高。
而他们正站在井底的中央看台上,被环绕的坐席所凝视着,像是即将上场的困兽一般。
不同的是,困兽之争仍有存赢,可他们这场比斗,却没有胜负。
每一个人,都必须以命相压,付出代价!
寒冬天,瑟瑟冷风中,几人被吓得当场尿了出来。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提前杀猪。
童启远程观看着摄像头内的几人,一脸恶嫌,手上动作却丝毫没停,直接将系统里所有没用过的装修模式,全部试了个遍,好好过了把瘾!
河南府。
骤然收到童启被关押的消息,顾知府震惊不已。
没错,他的确是在这新的县令上任前,给童启上了许多眼药,暗示着让对方给其找点麻烦,最好能好好整治一番,杀杀对方的威风。
可怎么也没想到,这刘县令竟然会如此粗暴,直接就给关押了?
童启好歹也是圣上新封的龙图阁大学士,一品官员!这样搞,岂不是藐视朝堂,藐视陛下吗?
确定不会出事?
思及起如今华夏书院的学生们在朝堂上的地位,他心急如焚,匆匆站起,拿起官服官帽便往外走,可当走到门口时,又骤然停了下来。
“等等,你方才说童启已经被关进了牢房里,那刘新利呢?他不审不罚,又去了哪儿?”
报信的小厮一脸呆愣,跟着停下脚步道。
“据说……他好像带着衙役们去查抄华夏书院了,如今正是学生们休沐的日子,无人看守,自是容易进去。刘县令扬言,要把其内所有的东西全部充公呢!”
全部充公?
顾知府惊讶的挑了挑眉,转过身,又缓缓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如此,倒没必要那么急了。
他沉下心思考着。
若刘县令冲着童启而去,那妥妥是以下犯上,藐视朝堂官员,他身为知府肯定是不能眼睁睁就这么看着放任的。但若是对方只是暂时关押童启,目的地实际上是华夏书院呢?那便跟他没关系了,毕竟他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随时随地监管着下方的动静吧?
即便上面真怪罪下来,他也能说一句新县令以权谋私,不懂规矩,而他顶多算个失职之罪,不痛不痒。
但借着新县令的手,他却能够彻底一探华夏书院内部,得到远超计划之外的东西。
何乐而不为呢?
上一次的火药、大炮,突然亮相前线,天知道那个时候,他有多慌张?
自己治下竟出了如此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而他竟全然不知?
这也就是童启他们这群文人没有反叛之心,不然的话,那岂不是九族八辈子都不够砍的?
要他说,这童启就是个麻烦精,不过一个教书的,不说好好教学生,成天总是神神秘秘,藏藏掖掖,趁此机会,正应该好好查一查!灭灭对方的威风!
不然真出了事,再搞一个火药或者大炮之类的出来,他上哪儿说理去?
想一想,便令人觉得不寒而栗!
但愿刘县令能争气点,查出来些什么,不管是不法之物还是大逆之言,只要能查出来,他也就有了借口,上谏整治去了。
于是,心下筹谋一番后,他重新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喝起茶来,打算真出了什么事之后,再去收尾不迟。
而另一边,听闻童启被关押,伊川县内的不少权贵、世家们也纷纷陷入了抉择之中。
他们是要去帮童山长呢?还是要去帮县令大人呢?
这童山长虽声名鹊起,声望厚重,可依旧不改其只有个虚职一品官,毫无实权的身份啊。
而人家县令大人品级再小,却的的确确是朝廷亲封的县令,实打实他们的顶头上司,难以得罪!
都说县官不如现管……
真让他们散尽家财,或者冒着与当地县官作对的风险站出来,他们还真不
是很愿意。
当然,真实的原因不只是这些,可几大世家、权贵们眼观鼻鼻观心,只做不知情状。
如今的华夏书院已经不是刚刚开始建立时那么弱小了,它成长的太快,导致越来越无形的侵入了各种规则之中,改变着一切,却无人可撼动。
这之中,不乏损害他们利益的情况所出现。
令人烦心。
要知道,原本的伊川县,田赋可是高达八成以上的!他们世世代代正是靠着源源不断的佃户为他们耕作,才能够成为这大奉朝内最大的粮商之一。可童启建了个学田,把这一切都毁了。
他只收五成赋税,种什么棉花、大豆、南瓜、草莓之类的新鲜作物。
照顾的少,待遇却高。
不得已,逼得他们只能跟着减免赋税,来留住佃户。
可谁知圣上去年不知想起什么,一纸令下,直接将华夏书院的税收免了,这倒好,今年,对方直接把田赋又减到了三成以下!
这还赚什么钱?
他倒是赚得一身好名声了,可他们呢?却得承担不必要的开支与损失!
不仅如此,对方还帮忙改革农具,帮忙建琉璃厂、帮忙打通商路、帮忙补房修炕……
导致今年他们的煤炭都没什么人买了!
而百姓们腰包鼓起来,换来的是什么呢?是他们一个个变得懒起来了,不仅偷奸耍滑,讨价还价,还嫌东嫌西,这不肯干,那不想做的!以往八个钱便能雇佣一个膀大腰圆的轿夫,现在没有十个钱根本不干!
简直气煞人!
更令人难以接手的,还是童启教学的理念,什么世家应该取缔,应该捐钱修路,应该增加税收……
听听,这像什么话?
你一个教书的好好教书就是,何必说这些?难不成是想要掘他们世家的坟吗?
因此,旧怨新仇的累积在一起,他们不落井下石便已经算好的了,自然乐得看童启与新县令斗法,反正不管谁赢了,都对于他们没什么坏处。
童启被困在牢房里,浑然不觉。
而世家们则继续喝酒赌钱,听歌唱曲。
谁也没想到,最先为华夏书院奔走焦急的,不是其他,反倒是不少听闻了消息的百姓们。
伊川县县衙门口。
不少乡老围聚在一起,气怒汹汹的盯着门口守卫的衙役们,大声嚷道。
“混账东西,你竟然敢拦我?怎么,石三小子,你不认童山长,现在竟连我这个亲姑舅也不认了吗?把你那眼睛放大些,若不是童山长前年分给你的棉花种子,你老娘和妹妹早就死光了,也轮的到你来当这么个衙差?人不能没良心啊!”
“咱不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吴六三,跟我回去!大不了这个官咱们不做了!你别忘了,要不是去年华夏书院的学生们帮着咱们搞暖坑,你奶奶早没了,现在抓童山长?疯了不成?”
“都是一群白眼狼的东西,什么狗屁的县令命令,就因为着这么一个外人,你们竟恩将仇报?小心以后生孩子没□□!”
……
乡下老人,战斗力远非寻常士子可比,骂起人来,更是中气十足。
被围攻的一众衙役们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求助的边赔礼,边希冀着华夏书院的人快点来。
“哎呦,奶奶,您冷静,冷静些啊!”
“我们怎么冷静?”
要说这本地出身,就是有一个好处,那便是沾亲带故,即便真发生了点什么,整个县的民众们也因着受过恩,多少不会太针对着些。
算起来,这已经是童启的“二进牢房”了。
可与上次环县脏乱差的环境不同,这里收拾的干净整洁,就像是从未有人住过一般!
为此,他们还特意专门腾出了一间牢房给童山长单独一个人,甚至还凑钱给其整治了桌椅板凳与笔墨纸砚,以求对方能够呆的舒适。
童启自然能感觉到这份心意。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些狱吏大多都是本地出身,也是无权无势的打工人,童启不忍为难,于是没怎么反抗就跟着来了。
他缓缓的磨着墨,等待着柏老等人收到消息,把他的印章拿过来,自己则着手写起信,给学生们吐槽起当地的新县令与知府大人来。
别以为他不清楚,这新县令一来就冲着他,背后没人授意鼓捣,那是不可能的。
而他想了一圈,能做到的也就只有顾知府一个人罢了。
这人还真是执着,从来到河南府开始,就各种看不惯他,力求将他给掰下马,甚至不惜用自损的方式,针对学生们,若继续任由其在河南府任职,那明年他们书院参加院试,岂不是又要防不胜防?
得想办法将对方给调走才是。
思考着,他直接给郭胜开写了封信,对方的妻子乃是吏部侍郎之女,想来告个小状之类的,应该也很容易?
这或许是伊川县牢房里最热闹的时候。
听闻童启被关押进来,外面的百姓们慌乱不已,而内部的收监犯人却无比兴奋。
他们中不少人只听说过童启之名,可却没有见过童启其人。莫名其妙被抓进来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出去的机会,好不容易来了个可以评理、公正的人,自然纷纷求情,想要童启帮忙做主。
新县令胃口大,除了童启,还关押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物。
有小商贩,也有读书人,有商宦之家,也有贫民百姓。
半个牢房几乎都填满了,足见其贪婪之心。
一开始童启也是不想管的,可奈何听着他们说的太凄惨,再加上被抓的理由更是五花八门,难以置信,不由也开始皱眉登记起来,打算出去后,将此交呈给顾知府,略尽一尽绵薄之力。
“童山长容禀,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啊!家中小儿不过是路过,谁料县令大人却非说冲撞了他的马车,向我们索要三千两银子,不然的话,就不放我们离开!我们只是个开面汤店的,哪里有那么多银子啊?”
“我家更惨,不过是随口吟诵了一首诗而已,县令大人就非说是在议论朝政,先打了个三十大板,又让我们把酒楼的地契交出来,那可是我们家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酒楼啊,总不能到我这一代,就断了吧?”
“你们只是图钱还罢,我们家却是摊上了个冤孽,又图钱又图人啊!小女长相清秀,颇有几分姿色,不知如何被那县令的儿子所看到,非要争抢,不仅把姑爷给活生生打死了,还威逼小女嫁他,不然的话,便让我永久关在这里出不去,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啊?”
大家围着童启的牢房,七嘴八舌阐述着自己的冤情,说到动情处,更是声泪俱下。
童启耐心的一一听过去,登记完每个人的情况后,近乎呆滞。
他好久没回伊川县了,因此也不知道,这新来的县令居然如此无法无天。
猖狂到目无法纪不说,就连强抢民女都出来了,竟没有人管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干脆往牢里一坐,顺带给大家讲起了大奉朝的律法来。
即便是县令,也需得遵守法度,不然的话,百姓们便有权上告到更高的阶层,要求重审案件,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说自己是县令,便什么都可以做的。
县衙门口,百姓们的抗议声越来越大,召集的民众也越来越多,声势开始愈演愈烈起来。
有陌生的面孔趁机钻进群众之中,煽动起更多的消息。
“听说了吗?县令大人之所以关押童山长,便是因为他自己看中了华夏书院,想要据为己有!”
“对方背景雄厚,连顾知府都不敢得罪,只能给几分薄面,没看到童山长被关押了大半日,那边都没动静吗?估摸着就是想等着童山长死,好收尸呢!”
“你还不知道?童山长被逼得已经开始考虑起开分院校了,要不是这群人搞的鬼,他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呢?这便是故意逼童山长离
开,这样他们才好联合世家,使劲剥削呢!”
……
种种言论,如同蛊惑一般钻进了百姓们的耳朵中。
刚开始,还有几人是尚有理智的,可被反复教唆之下,他们满脑子只剩下了童山长要弃他们而离开的惶恐。
自华夏书院开门以来,整个河南府、伊川县,带动了多少产业?又有多少人在其中受利?
可以说没有华夏书院,就没有如今的伊川。
凭借着各种来访的学生、儒士,伊川县县衙光是一年的税收,就顶的上五六个富饶的县城,他们好不容易盖了房,娶了媳妇,存了钱留给后代,前路一片光明,可却突然要因为一个贪官的贪得无厌,连上迫下,而失去所有?
凭什么啊?
这想法如烈火般燃烧,令他们难以压抑。
等柏老等人拿着印章,好不容易匆匆赶到县衙门口时,遇到的,便是已经被煽动起来的热血上头的百姓们。
“不行,我们绝对不能就这么看着童山长被打倒!”
“没错,华夏书院只有我们了!”
“打死县令,打死贪官!放出童山长!”
“打死县令,打死贪官!放出童山长!”
一众人拿着锄头等物,气势汹汹的往华夏书院内赶去,即便柏老等人匆忙阻拦劝解,也无济于事。
陆无双慌张的看着民众们兴奋而激动的表情,不自觉后退了几步,反倒撞到了一个戴着草帽的百姓。
“抱歉抱歉……”
他慌张的说道。
“无妨。”
对方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压低帽檐,跟随着百姓们离开。
不知为何,只是惊鸿一瞥,却令陆无双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怪异感。
冷风瑟瑟,大冬日的,百姓们如同绵延不绝的群山,向着沧澜山进发。
而柏老等人见状不妙,已经迅速托人进了牢房里,将此事告知给童启。
刘县令尚且不知道一群人已经寻仇而来,此刻,他正带着一众衙役如同见了鬼一般,连滚带爬的从书院里跑了出来。
他们身上狼狈不已,衣服鞋子均沾染了不少草屑,口中喃喃道。
“妖术,这绝对是有妖术!”
“不能进,里面受到了诅咒,不能进啊!”
“啊啊啊一下子换了,一下子又换了,有鬼,这分明是有鬼啊!”
颠颠倒倒的话语,令守着的不少人都唬了一跳,可探头去看,又什么也没看见。
里面依旧是鸟语花香,晴空万里,清澈干爽的草坪,威严华丽的教学楼,一如既往。
难道是看错了?
可总不能几个人全部看错吧?
望着刘县令惨白的脸色,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去禀告,可下方的百姓们已经集结完毕,全部冲了上来。
“在这里,贪官在这里!”
不知道谁大声喊了一句。
刘新利惶然的抬起头来,刚想问什么贪官,谁是贪官,可迎面的一个石块,已经狠狠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打死贪官!把贪官打死了,童山长便能留下来了!”
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数十数百的百姓们纷纷将他包围起来,你一脚我一脚,随着他本人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理智与清醒也缓缓远离。
等柏老等人匆匆跟过来,拦下怒气上头的百姓们时。
刘新利已经被围殴致死了……
围殴……致死?
一群百姓竟然将县令给打死了?
荒唐!那还是百姓吗?
那分明就是暴民啊?
想起童启出狱后即便面临的一系列状况,柏盛青感到阵阵头晕与无力。
第122章 第122章自请辞职
“住手!都住手!县令死了,他死了!”
随着这声惊恐的呼声,所有参与的百姓们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攻击,上头的热血渐渐退却,转换成茫然与恐惧。
“我们……我们打死了县令?”
不知谁反问了一句道。
紧接着,人群迅速扩散开来,只留下刚才动手最厉害的几个人。
“我没有动手,是他们,是他们动的手!”
“与我无关,与我无关啊!”
百姓中一阵惊慌,方才还在逞凶的几个领头者顿时举起手,吓得连连后退,说不出一句话来。
柏老及时带着人安抚起民众,先设法将童启从牢中请了出来,然后才派人递信给顾知府,邀其前往,共同商议处理此事。
看似只是平平无奇的围攻事件。
但论起性质,可远比任何事都要恶劣许多。
因为这真正代表了以下犯上,藐视朝廷命官!
事件一路发酵到达京城,就连皇城里的陛下都被惊了一跳。
“什么?伊川县暴动,十几个民众打死了朝廷命官?到底怎么回事,给朕细细的说来!”
刚将身体养好了一些,皇帝得知此事后,顿时勃然大怒,要将那十几个百姓全部凌迟处死。
别管这刘县令到底做的对不对,可他终究是朝廷亲自任命的官员,一些庶民罢了,就敢因为一些小事如此轻易的辱杀官员,那假以时日,朝廷的威严何在,脸面又何在?
谁都清楚,以童启的一品虚衔,即便被抓被捕,也不可能真的有什么性命之忧,顶多就是一场误会罢了。
但伊川县掀起的暴乱,却足以让任何统治者感到心惊与愤怒。
这群刁民!
朝廷刚和辽国打完仗,就敢如此,那若是碰到乱世,皇朝式微,岂不是个个都是谋逆反动的种子吗?
杀,必须要杀!一个都不准留!
圣上的暴怒,引起不少官员的暗流涌动。
很快便有人上折子,劝诫圣上要多注意一些童启过高的声望!
尤其是对方学生遍布北方,还未入朝,便创下如此多的功绩,声名赫赫,可远比柏大将军要得人心的多了!若不加以限制的话,回头其功高震主,导致黎民百姓只知道童山长,不知道圣上,那要如何是好?
这次的伊川县暴动,便是证明。
其被关在牢里,尚未露面,百姓们便肯为了他冲锋陷阵,打死朝廷命官。
若再说两句热血的话语,那不是轻而易举便能号召整个县的百姓们谋反集结,与皇朝对抗吗?
如此一呼百应,能量之大,不可不深思啊!
如雪花般的折子飞入内阁中,到达皇帝的桌前,一开始他还能坦然视之,相信童启的忠心与赤诚,但随着这样的话语渐渐增多,不得不说,就连圣上也有些拿不住了。
正如不少朝臣所说的,即便童启没有这个谋反的心思,但他具有这样的能量,便不排斥会有人利用他的名头,去行违法之事。
而他们,难以去赌这个可能与概率。
御书房内。
皇帝半躺在床榻上,摩挲着手里的折子,像是无意般,询问向旁边的徐常侍,道。
“你说,童山长会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吗?”
徐常侍低垂着脑袋,心里本能的咯噔了一下,抬起头,面上不带任何感情,回答道。
“许是不清楚的,不然,也不会令自己置身于如此难以抉择的阵地。”
这就好比道德之战,任人怎么选,都是错的。
若童山长不理会这些被凌迟的百姓,那么,以后在民众之间势必会声望大减,难以得人心,毕竟这些百姓再怎么过分,也是为了他而出头的!他不管,那未免太令人心寒。
可若童山长真的为了百姓求情呢?那么,便又陷入了另一种困境中,与其他暴民们一样,藐视朝廷命官,置法度于不顾,纵容百姓以下犯上,作乱惹事,届时,文坛与官场中的人又会如何评价他呢?
想必会更加抨击严重,怀疑鄙夷吧?
童启如果真的知情,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因此最大的解释,便是对方也是被人耍了,才不得不陷入了这种与君王的猜忌与对垒中。
那么,会是谁呢?
徐常侍一边想着,一边为圣上再添了一壶的茶水来。
皇帝本也没有要追问其意见的意思,只是看着那奏折陷入久久的沉思之中。
半晌后,才冷不丁宣布了两条新的诏令。
其一,是召赵天阙回京城,承认其公主身份,以示天下。
其二,则是呼唤三皇子回朝,共同商议传位之事。
没错,在辽国战败之后,率领着群臣回到京都的皇帝,越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日况而下,力不从心,于是,便又起了传位给皇子,自己去当太上皇享享清福的心思。
而他看重的人,正是三皇子。
大皇子性格虽平和,但却没有自己的意见,再加上常年被胡丞相那群老油条所掌控,大奉朝交给他,他不放心。
而老三虽愚钝,不受文人喜欢,背后却有着童启、华夏书院这种助力。
只要用的好,便不愁这江山难以延续。
他向来是不怀疑童启的忠心的,遗诏里甚至还留了其与齐承胤、胡丞相共同担任辅政大臣的信息,可伊川县的事情一发生,他又不禁犹豫起来,怕百年后,等他死了,童启变了心,难以驾驭,那么,便反倒成了一桩祸事。
辗转之间,他勉强想出个法子,便是召赵天阙回来。
对方好歹是皇室的种,怎么也是心向着皇朝的吧?再加上又有着童启关门弟子的身份在,今后便可以起到皇室与童启之间关系的缓冲。
以对方无比重视学生的态度来看,只要有赵天阙存在的一日,童启应该便不会朝着皇室出手。
自觉解决完了这件事,圣上的心情又重新放了晴,有闲暇时间,与贵妃等人继续嬉闹享受了。
而此刻身在伊川县被放出的童启,则在听闻他不在的时间内,百姓们闹出的动静后,忍不住太阳穴一阵阵抽疼起来。
好家伙,这便是现代的极端粉丝打死人,明星到底要不要道歉,为这种行为道歉赔偿求情的道德难题选择了。
即便他全程不在。
可这些百姓们总归是为了他而做出的事,惹的祸,不容争辩。
若不救,眼睁睁看着大家去死,那他绝对过不了心里的这一关,将来也会在其他追随信任的人群中,得到一个凉薄的评价。
可若是救,向圣上求情,那这个台阶怎么下?
确定不会被当作故意唆使,有谋反之心吗?
不管怎么做,反正都是错的。
旁边的陆无双犹豫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我总觉得当时百姓们情绪那样激动,是有人在人群中故意挑唆的。”
“哦?你看到人了?”
曹老和潘阆先生忙追问道。
“没有。”他摇摇头,“但那人大冬天戴着一顶草帽,好生奇怪,而且五官一闪而过,好像……并非中原人的长相。”
不是中原的长相……那便是其他少数民族了。
西夏、契丹、女真……
会是谁出的手呢?
这出手的目的又是什么?只是简简单单的让童启背个锅,与圣上互相猜忌,近而离心吗?
还是说妄图挑唆朝臣,引起各方的忌惮,将他给彻底搞下去呢?
童启沉思着,心里隐隐有了个判断,但如今没有证据,也只能暂时按下。
这明显就是冲着他而来,想避开,也绝无可能。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他规规矩矩给圣上、其他知晓此事的百姓们各自亲手写了一封告罪书,把大多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道歉赔礼,然后,依旧向圣上求了情,希望将涉事的百姓们从凌迟改判为流放——起码流放到环县或者广州,自己学生所在的地方。
他相信,那些百姓们并非恶意,冒着抄家砍头的危险,藐视皇恩,只是冲动上头,做出的无心之举罢了。
亦或者,完完全全就是被人做了枪,设了局。
不敢说无辜,却绝对的罪不致死。
顺带着,他将自己在牢狱中从各个百姓口中所统计出来的刘县令猖狂弄权的事情,也一并禀告了上去。
以证明是先有压迫,才有的反抗。
若可以的话,他愿意去替百姓们承担此事的后果,自愿辞去华夏书院山长的位置,将其转给了柏盛青柏老的事情。
这话一说出,书院里,所有的先生们闻言大惊,忙劝告着让童启莫要冲动。
可童启却表示自己并非冲动,而是深思竭虑后,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如今的华夏书院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我费尽心思努力保住的地方了,它已经成长的非常庞大,足够自己独自运行,我再继续担任山长,一来,没有那么多时间管理书院内的事,二来,树大招风,也容易引起其他人的不快,将怒气发泄到学生与书院身上,未免有愧于山长的职位。”
谁家的山长会像他这样大半年不回书院,对当地的事情,一无所知啊?
谁家的山长会像他这样如此招仇,动不动就让书院站在风口浪尖啊?
所以,他退出,不是坏事,反倒是给学生们留下了清净做学问的机会。
“再说,我辞去山长的位置,又不是就不再管这所书院了。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是我建设起来的,学生们也是一个一个招进来的,谁也不能让我就这么放弃。我依旧可以在一年内来这里几趟给学生们上上课,讲讲新鲜的事情,而柏老、曹老等先生若是有事,也随时欢迎跟我写信,共同讨论教育之事。我依旧会为每个学生负责,且以他们为荣耀。”
每一个毕业的,依旧算是他旗下的人。
声望值在源源不断的在涨,只是不必他事事躬亲罢了。
这怎么不能算是一件好事呢?
反正他在北方的声望也已经足够了,正好要开分院校,他打算去南方找个合适的地方,再开展第二所分院,换谁去,都不如自己亲自去放心。
况且,退一步,也算是给皇上留下一个证明。
表示自己真的毫无谋反做大之心。
毕竟都干脆利落的“自贬”出乡了,还能怎么一呼百应呢?
学院里不少先生们仍旧难以接受,可一些人,如柏老、曹老等人,却莫名的被这套理论所说服。
他们是知晓分院校的事情的,原本想的是对方随便派几个老师去打前阵,等房子、地方都一并收拾好了,童启再过去招生不迟,可万万没想到,对方竟希望自己亲自去选择,从择地开始。
这份一心为了教书育人的纯粹,令不少人都感觉到了自省之意。
果然,折子递上去,皇帝看完后,也是十分的惊讶。
他既震惊于童启竟然愿意用山长之位,来换取十几个百姓的性命,又意外于以华夏书院如今如此庞大的影响力,已经是个完整的书院了,可童启却能够说退就退,毫无犹豫。
难道,对方就不贪恋这背后的权力吗?
他到底图什么?
不为钱不为官,现在连名也能不要,简直令人难以理解。
可想起自己还打算让童启入朝为官,担任辅政大臣的事,他又彻底的安下了心来。
不管如何,对方能够做到如此诚意,便已经表明了对大奉朝的忠诚。
他作为帝王,自然也乐得成全。
尤其是折子上那:“臣自愿前往南方,教化蛮夷,为圣上培养更多的忠良之士……”等话,更是无疑戳到了他的心坎上,让他甘愿给对方留下更多的空间与时间,慢慢科考不急。
大手一挥,同意了童启的要求。
几十名犯事的百姓被正式发往环县,担任苦役,但好在郭胜开在那处做父母官,所以可以稍微照顾着点,比起凌迟砍头之类,已经算是非常好的结局了。
亲自送着几十名百姓家属眼含热泪的离开,童启重新收拾行囊,准备前往江南,参加轮值讲学,然后再继续往南走,思索适合他建立分院校的地方。
学生们休沐归来,得知山长即将离开,且不再担任山长一职后,个个如同天塌了一般,嚷嚷着便要一同跟随。
童启立马阻止了,他道。
“明
年就是恩科考试了,难道你们不打算参加了吗?不必跟我走,科考最重要,我是去建校,又不是游玩。等分院校建好了,你们再去参观不迟。”
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搞得这么重大做什么?
他明年可还要回来呢!
毕竟家就在这里。
对哦……
因着童启这如常的态度,学生们原本的不安与焦虑也重新被安抚了下来,不再闹了。
可原本说好了要带去江南的学生名单,也跟着重新换了个遍。
童启从自愿跟随的学生们里面开始挑,不必马上参加科考的,年龄小的,优先考虑。
而赵天阙要去京城受封,所以李元昊和折继世也跟着被划分了出去,作为保护之人。
回头,有机会的话,京城再聚。
即便赵天阙泪盈盈,一步三回头,可皇命难违,也只能听从。
最后,他身边,只留下了王小花、童庆安、童淳、柳三变、苍蝇五人,童母被留下照顾妹妹,其他人则轻装简行,一路往南而去。
这边事了,且把目光轻移,放到远在广州的吴韧身上。
对方带着一家老小,自中榜之后,便被分到了广州,这里不同于现代的繁华、热闹,相比起中原之地,简直冷的不能再冷,偏的不能再偏。
不少百姓甚至连一身完整的衣服都凑不齐。
因着禁海运,禁走私,市舶司也形同虚设,压根没有任何大船停留。
别的同窗被分到任地,许是还要考虑与仕宦乡绅斗斗法,与世家子弟博博弈等之类的事情,可他呢,在这里别说世家乡绅了,连个识字的都少之又少。
更关键的是,还穷!
不仅树林多,瘴气多,遇到回南天阴雨绵绵,连衣服都很难晒干,搞得王绾儿带过来的下人们纷纷起了一身的红疹,吓人的紧。
呆了一年,吴韧几乎所有的事都亲历亲为,这才勉强将下下州,收拾成了下中州。
饿死、冻死的事情是彻底没了,可如何让百姓们富裕繁盛起来,营造出独属于广州的特产,方便与外界通商交流,便成为了他新的困境。
不忍心事事麻烦于山长,他与郭胜开、常仕进等人也经常以书信联络,讨论求助。
几个人倒是提出了不少有用的意见,可其中一条“制糖”之法,却只是听闻山长说过,未见其用过。
“我们这里甘蔗倒是非常的多,吃也吃不完,极甜,可却难以保存,若能够榨成汁,或做成山长口中曾提到过的雪花般的白糖的话,那想必一定能成为当地的致富之源,可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刘卜温来信,说“不如问问山长,先生向来不吝赐教与分享,若有这方子的话,定然会毫无保留的。”
常仕进却表示曾隐约听到山长提起过,是需要用大火蒸发的,然后拿某种物质来脱色提纯,使其干燥,便成了。
汪启元道,反正原材料足够,不想麻烦山长的话,不如请当地的工匠一一尝试一下,这样既总结出了经验,也不至于毫无思考,有时候来的过于容易,反而让百姓们养成了堕懒的心思,不利于管理和经营。
吴韧觉得都有道理,于是花钱请了不少能工巧匠过来,专门辟了一座宅子,来研究制糖之法。
就像是童启曾做过的那样种植实验一般,设置了好几套变量,作为观察。
一批批的甘蔗被拉近宅院里,再换做一匹匹榨干的碎渣被倒进田中。
辛苦了两三个月后,他们总算是成功研究出了白糖!
收到成品的那一天,那种骄傲与欣喜,简直难以言表。
他匆匆拿着呈糖的罐子,回到府中,递给王绾儿。
“猜猜看,这是什么?”
晶莹白洁的粒状体在日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王绾儿轻捻了一点放入口中,惊喜不已。
“甜的,你制成了?恭喜,终于制成了!”
两夫妻欢快的拉着手在府中蹦蹦跳跳起来,开心的就像是个孩子一般。
第123章 第123章轮值讲学
或许是相比于其他人来说,华夏书院的学生皆成名过早。
所以按照大众惯性,百姓们一向是更加信服老一点的父母官。
尤其是吴韧这种二十岁不到便考中了榜眼,坐上了知州之位的,便更是容易让大多数百姓感到不安与不靠谱了。
刚开始,对方声称要用甘蔗制糖时,几个当地的种植大户还稍显漫不经心,认为其是在吹牛。
有心提醒两句吧,又见到对方买了大批的甘蔗,做实验,银钱一把把往外花,相反,他们的甘蔗却有了去处,省去了再往外运送售卖的环节,因此,也就乐得闭嘴不管了。
可眼睁睁看着对方真的制作出糖之后,他们的态度瞬间大改,想的却又不同了起来。
那可是糖啊!
像雪花一样的糖啊!
甘蔗不易保存,廉价、薄利,可白糖却是天价,贵重、易销!
这两个性质,是完全不能比拟的。
任谁都知道要选哪一个才对!
于是,当晚,县衙门口便围满了来套近乎的人,基本上都是当地的种甘蔗大户,目的却只有一个——索要白糖的制作方法。
以往憨厚老实的庄稼汉、地里人头一次脱去质朴的伪装,露出狡猾、贪婪的野望来,舔着脸极尽拥捧道。
“知州大人,我就知道,您是个做大事的!咱们这地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要不是您心怜我们,谁肯费心费力啊?这好不容易搞出来个东西,让您就这么掏出来,也未免有些不懂事,这是家里存的野货,您瞅瞅得用的着不?喜欢的话,我还有!”
“大人年轻有为,真是风姿卓越啊!听说那白糖制作起来极其容易,不知道您打算把方子给谁用呢?”
“我家小女年十又二,长得俏丽无双,愿自荐枕席,作为妾室,送入府中,只要您一声令下就行!”
“别的不敢说,单说这利益,我愿与大人四六分,共同富裕啊!”
……
吴韧抬起手,无奈的阻止了大家乱七八糟的献媚。
同时让衙役们通知下去,将所有州府里种植甘蔗的农户全部集结了起来。
一起开会。
他做官并非为了赚钱,更无意拿这方子去要挟索取什么东西,纯粹是为了遵守山长所说的,一切为民罢了。
想起曾经目睹的那场琉璃方子拍卖会,他如法炮制,也不要这些人奉上什么,只要他们赚钱了各自承担一份责任就行。
责任?
十几个农户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方子我会免费分享给大家,不收取一文钱,你们种出甘蔗后,是愿意制成糖往外卖,便自己往外卖,愿意提供给衙门,统一按照市场价收取,就统一按照市场价收取,这皆是你们自己可以选择的事情。而你们要做的,便是领取一份工事作为替换。”
他掀起木板上张贴起来的工事记录,一一展示给大家看。
只见到其上有修路、修庙、疏通排水沟、架设桥梁、义诊、施粥等多种方法,皆是衙门里原本应该干的事。
可由于衙门里没钱,所以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如今借着分享制糖方子的方法,他将此事统一托付给每位大户去做,既减轻了衙门里的负担,又不用收取百姓的银钱,完美解决了基建问题和引领百姓致富,这不是双赢,又是什么呢?
有人当场便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雇佣百姓劳役们修路与制糖卖糖之间,赚取的银钱,到底哪个更多一些。
但很快的,大家同时得到了一个结果。
那就是,即便是修路要修个一年半载,比起来,也远不止制糖方子所带来的利润,那么多。
更何况,这方子是可以世世代代往下传的,纵是吴韧离开此地,去别处当官,他们也依旧
可以继续做这个营生!
于是,众人纷纷签字同意,各自认领起自己想要的段落来。
当然,也有那疑心重的,仍旧忌惮其中是否藏着奸佞之事,等他们修好后,会不会再次遇到刁难,反复以不满意为由,拒不查收的,犹犹豫豫着提出可不可以把这工事换算成银钱,让官府统一出人雇佣。
吴韧也皆一一同意了。
随着这场制糖“拍卖”会的圆满结束,整个广州的道路、桥梁、修缮之事,几乎全部被承包了出去。
而种植的农户们也皆欣喜无比,连忙回家各自实验起制糖的法子来。
将地里的甘蔗统一转换成一袋袋白糖,运了出去。
由于建路缺人手、制糖缺人手,当地的百姓们顿时身价大涨,有了更多的工作机会,府衙里的税收也节节升高,再次跃升,顺利进入了中层州府的级别之中。
皇上看到这折子后,龙颜大悦。
若是老官员,拿到如此功绩,自然算平平,可对于只是做了一年知府,便将任地做到这样的成绩的吴韧,那简直就是亮眼!
他再三夸赞,令人奖赏了一系列的东西给对方,同时回复着期待对方任期结束后,回到京城,为其继续效力的话语。
升官、看重,简直就是明晃晃,不加掩饰。
底下的大皇子看着圣上的表情,想起那吴韧的出身,也是华夏书院,算是三皇子的人,不由更加嫉恨,狠狠掐住了自己的掌心,同时,眼中也骤然闪过一丝焦躁与愤怒来。
童启坐在马车上,晃悠悠看着吴韧写来的信。
字里行间,满是“求夸赞”的表述,不由的笑出声来。
他拿着信,给童庆安等人简单的讲了讲为什么吴韧会选择如此做,又耐心的描述了当他们担任官员时,要如何平衡当地百姓与势力之间关系的方法,这才磨墨提笔,好生将其夸了一通,令人重新回信给广州。
当然,他们这些人通信,至始至终用的都是谢家的路子。
自谢君仪给他们开了道后,这条线路,基本上便被华夏书院的信件所占领了。
也就庆幸谢家势力庞大,遍布大奉朝,所以官道驿站都十分畅通,不然的话,他们这些询问、商议、报告之类的,便彻底做不得了。
学生一毕业,真的就跟失联了一般。
盲目抓瞎。
思及起谢君仪,童启不由好奇的问向一旁的童庆安来。
“这一次天阙回京,听说谢君仪也提前跟去了,他不是明年恩科才参加会试吗?那么早回去做什么?”
童庆安还未回答,柳三变已经提前抢先道出了原因。
“据说是因为他赶着回去想要恶心恶心他的父亲与嫡兄!再加上不放心天阙的事,索性便跟着,近距离看着些。”
童启了然的点了点头。
关于谢家的事,他多少也从谢君仪口中听到过几次。
虽不敢苟同其谢家家主那一套养蛊式育儿的方法,但也听闻了谢家嫡子谢文斌,乃是个擅长读书的,师从国子监,小小年纪便拿下了举人之名。
前年与吴韧他们一届科考,但成绩却似乎不太理想,明年要再考一次。
若正好碰上同样也要考会试的谢君仪,想来,心情应该不会有多好吧?
正如童启所想的那样,回到京都的谢君仪,简直就是张扬到了极致。
恨不得昭告天下,他已经拿到了举人之名,即将与谢家嫡子谢文斌一起参加明年恩科的事情。
“听说了吗?谢家庶子争气了一回,已经拿下举人之位了!”
“什么?这才几年?果然这华夏书院就是擅长科考啊!”
“了不得,那明年恩科岂不是两兄弟同场作战?也不知道一个在京都,一个在伊川,到底是谁棋高一着?”
……
街里邻坊之间,关于两兄弟的事传的是沸沸扬扬,就连国子监内的不少士子,都得知了,笑盈盈的打趣道。
“文斌,怎么样啊?你那个废物弟弟跟你挑战呢,你不应战?”
谢文斌强忍着心头火,垂眸看着手里的书卷,不做回答,可脚下,却恨不得碾死那个庶子,将其永久的踢出大奉朝去。
偏偏此事还真做不到。
谢君仪如今早已远非那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孩了,他将赵天阙一行人送进宫后,并不回家,转头便去找了杨舟万、常仕进等人。
共同八卦郭胜开与山长互通书信的事情。
“听说他给山长写了好几封,慰问身体的信件,山长实在拗不过,便回信吐槽了一番顾知府,结果他立马便让吏部侍郎家的小姐禀告了自家父亲,我来时,那顾信之已经被调走了,去了岭南,算是妥妥的贬谪!可能耐死他了!当谁做不到呢?惯会出风头!”
谢君仪酸酸的说道。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吃了山长写信的醋。
但明明都是同一届入校,按理说,算是真正的同窗,可就因为对方早学了几年,便早早的当了官,给童启做起事来了,而他却还是学生一个,等待着与第三届的学生们共同科考。
简直气死人。
常仕进好笑的给他倒了杯茶水,安抚道,“那有什么,大家都是书院里的学生,早一届晚一届有什么不同?”
那当然不同了!
谢君仪瞪大了眼,给常仕进讲述着自己的“分级”。
像是童山长亲手教出来的第一届,童启肯定是最上心,最熟悉的,第二届次之,第三届便勉强只能认清楚几个名字了,等到第四届呢?
直接山长都换了个人!
“你觉得是童山长任中进的书院好,还是柏老先生任中进书院的好?当然我没有看不起柏老的意思,但你应该也听过两者的课,童山长教学的方式可是和大奉朝内所有的先生都不同的!”
而柏老却与其他大儒,没什么两样。
常仕进顺着这个思路,沉思起来。
确实。
不同的山长,教学理念的不同,导致学生风格也会完全不一样,山长重视实用,教他们以百姓为本,不拘规则限制之内,只要能达成目的,遵从心中本能,无愧天地即可。可柏老等人却重逻辑理念,教他们为官之道,以圣上为主,要在规则内遵守条约,和光同尘。
很少说两者哪一种更好,但作为学生,他更喜欢童山长。
两人边聊着天,边回忆着在书院里的日子,往事历历在目,温馨又惬意。
而童启等一行人,也在长达半个多月后,兜兜转转,到达了南方。
河水此时已经被冻得结了冰,路上的行人步履
匆匆,似是难以忍受这瑟瑟的冷风吹拂,将整个脑袋、脖颈都围得密密实实。
求真书院内,领头登记的儒士听到他的名字,一脸诧异,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这才轻佻的笑了几声,道。
“没想到您还真来了?抱歉啊,今日已经是轮值讲学的最后一日了,您来晚了,不少听课的学生们已经各自回了乡,我们尚未准备好其他的日子,下次吧,等下次,我们再给你们登台的机会。”
说罢,竟连让他们进入书院都不让,直接便打算关闭院门,谢客了事了。
旁边的柳三变一脸愤怒,顿时上前大骂道。
“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算什么读书人?好端端的请我们山长来讲学,到了,却又说结束了?这请帖上分明说了,明日才是最后一天,打量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呢?如此捧高踩低,言诺无信,也敢自称君子?”
童庆安和童淳同样也气的不行,紧跟着附和道。
“对啊,这也太欺人太甚了一些,山长,我们走,管他什么邀请函呢,倒要将此事说出去,好好评个理,看看是否就是江南学子的品性!真是令人开了眼了!”
那儒士登时慌张起来,连忙拽住几人,妥协道。
“罢罢罢,你们愿意讲,那明日登台讲便是,何必如此得理不饶人呢?不过我事先可说好了,别怪我没提醒,来听课的学子们当真是走了不少,若到时无人听,那可不是我们的原因。”
对方耸耸肩,给其登记完了名字,也不说住宿安排,直接便甩袖离开了。
这还是童山长第一次遇到如此轻慢他的人,颇觉新鲜。
看来南方与北方对他的态度是真的确有不同。原本他还以为系统的声望值地图上,北方一片通红,如燃烧的燎燎草原,而南方却只有零星粉色,乃是统计不够清楚的原因。
没想到,这里还真的是不鸟他啊。
不同于伊川县一开始的学风不胜,江南之地,向来是书香门第聚集之所。
吟诗诵词者不少,识字率更是高的惊人!
即便童启凭借着各种功绩已经在朝堂上小有名气,但在南方,却依旧只是一个小小的儒生,大家依旧把他当作一个只是写了几篇文章,还算不错的人来看待,而不是像别的人一样,尊称其为“大儒”。
尤其是在他丧失了华夏书院的“山长”之位后,似乎有更多的人对其本身的价值估量,更低了几分。
就连掩饰,都已经不愿掩饰了。
安抚好学生们的怒火,他们沿着街道,开始寻找起住宿的酒馆来。
可许是因着轮值讲学的事,大大小小的驿站酒馆都已经被形形色色的儒生所占领。
即便离开了不少,可依旧还是有许多人因着各种原因,尚且停留在这座城中。
在连着问了好几家都没有问到合适的地方后,他们索性一路出了城,入住到了当地的农户家里。
第124章 第124章梯田养鱼
求真书院内部。
斋长王应昕躺在竹椅上,手边檀香小炉烧的正旺,他执起扇子轻轻的扇着,耳边听着手底下人的禀报,十分得意。
没错,童启来此遇到的刁难,就是他故意设计的。
自前年科考,华夏书院的学生包揽前三甲,还折损了他手下最骄傲的学生之后,他便与童启彻底成了死仇。
什么童大山长?
不过是一个只知死读书、营销攀附的黄毛小子罢了。
凭借着一家书院,包揽了那么多光芒,又是上前线,又是深受皇帝宠爱信任的,他就不信,对方哪里来的时间去钻研学问!
一定都是吹出来的!
泥腿子而已。
得到一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耀武扬威。
呵,他们王家为官做宰的时候,童家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刨食呢!
这一次轮值讲学,他便是特意邀请来的童启,为的就是在所有学子面前,好好杀一杀他的威风,揭穿他隐藏在盛名之下的伪装!让其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随手招来底下的书童,细语几句,让其再去布置一下明日的讲学台。务必要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让这北方的“大儒”深刻感觉到什么叫做“宾至如归”。
且不论其摩拳擦掌,准备了什么“惊喜”。
只说童启等一行人一路借宿,越过建康府城外,来到了一处地,名为横屋村。
这横屋村,人丁不过百户,可建筑风格却极其具有特色,不同于坐北朝南的大众选择,统一是横着修的。
与官道持平。
看起来,就像是突兀的横出一截,用回字形样板房拼接成的村子一般。
童庆安等人好奇的打量着,忍不住率先发问道。
“老伯,你们这地界为什么要这样修屋子啊?不觉得奇怪吗?”
哪里有和官道并着修的,人来车往的,岂不是天天要吃上一嘴的灰?
对面的老汉看起来四十有余,头一次见到如此多贵人,早已慌得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了,忙颤颤巍巍答道。
“我们也不想如此,可村内丘陵、山川太多,平整的耕地过少,为了绕过那些山坳,多留些水田出来,我们只能把房子如此修建,方便种植,并非有意如此。”
他生怕解释不通,见几人感兴趣,便干脆领着他们前往村口,亲自去看那弯弯折折的地。
对于老百姓来说,土地就是命根子。
一如其所讲的,这个村里的耕地简直少的可怜,大部分都被丘陵所占据,即便靠着改变房屋方向去节省土地面积,可整个看过去,加起来,也尚不足五十亩地。
剩下的则统一被山地所笼罩,层层叠叠。
一眼望不见尽头。
童启认真的打量着山地与村落的距离,弯腰查看那些稻谷,水润润,明显是被精心照顾的样子,可因为狭窄,却只能龟缩在山坳中,被遮挡的严严实实。
分外可怜。
他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河流,越看越觉得此处很像现代所设计的梯田模样,不由得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在那丘陵上面种呢?我看那平台也蛮宽阔的,且水土也尚可。”
旁边的老汉忙摇摇头,“贵人不知,那水稻、大豆是需要水来养着的,我们哪里能引水上去呢?更何况一下雨,山地便往下冲泥沙,根本存不住任何东西,简直种什么死什么。”
归根到底,还是排水做的差。
且土壤也不行。
童启摸着下巴,认真的思考起现代提高土地肥力及埂坎修筑的知识,而学生们则一脸新奇,围着稻谷不断的观察着。
实际上,这还是他们现实生活中第一次见到稻谷生长的样子。
虽吃过,可食用的时候都已是饱满的米粒,还从未在刚刚播种下来的时候,见到过这副绿油油之景。
尤其是水中所长的样子,更是令他们惊讶非常。
柳三变因此还特意做了一首诗,名字就叫做《稻谷颂》,以此来表达他首次见到稻谷时的激动之情。
一众人看完后,被带着再次回到了村落里。
老汉的妇人已经带着儿媳将家里整体收拾了一通,生怕因为太过脏乱,而唐突了几人。
童启倒是不嫌弃,他坐在小板凳上,认真看过老汉家所有的农田工具后,干脆的询问起如今的收成来。
你来我往几句话里,尽是一副了解的样子。
那老汉吃了一惊。
没想到贵人竟然也会懂种地之术?
本来还拘谨,可几句话下去,也不由打开了话匣子,和众人交谈起来。
“其实我们村已经算是好的了,隔壁大坞村那才叫真正的山地丘陵多呢,他们那地界,压根种不了稻谷,只能种茶,可茶树喜湿,喜光,光是为了浇水,每年就得忙活好几个月,收了茶之后,卖到集市里,那些贵人们又喜欢压价,赚来的钱还不如我们这五十多亩地的收成,好歹能吃呢!”
“听说城里收佃户,前年村里好多人都搬走了,愿意自卖出去,给贵人们种田,多少混一碗饭吃。”
“我们家也快撑不住了,儿媳妇今年怀了孕,多添了张嘴,就是多了一份开销,但愿今年这田里收成能争气一些,不然的话,我这老胳膊老腿,只怕也得跟儿子一样,出去做苦役,就这,也是勉强维生而已。”
……
童庆安等一众学生认真听着,边听边在手边记录着这些要闻。
这是童启带他们“游学”的条件之一,你不能只是走马观花,如同局外人一般看一遍就算,要想百姓所想,忧百姓所忧,才知道这朝廷到底需要什么。
如何才能够让百姓安乐。
他们一起席地坐在稻杆上,再次举手问道。
“既然收成如此少,那你们就没有想过用其他的方法增添营收吗?例如种蘑菇、种果树之类的,这种附加产品,按理说应该也能带来一点收益才是啊。”
旁边的老妇长叹了口气,“我们倒是想呢,可果树需要种子,我们根本买不到,蘑菇的话……那得看运气,但凡哪日下雨比较多,去山里拾捡,多少能捡到一些,可运气不好的话,就会碰到巡山的,不仅要将我们打出去,还得罚钱呢?”
“罚钱?为什么罚钱?”
见这群人什么都不知晓,那老汉站起身,指着几座最高的山脉,道,“那几座,皆是有主的,地契在城中的贵族、世家手里。他们一向霸道,禁止我们百姓入山找东西吃,冬日天寒,连柴火都不许捡的,更何况蘑菇?”
头一回听说这样的事,童庆安等人皆忍不住露出惊愕的表情。
他们华夏书院也是建在沧澜山上,地契之类都在童启手中。
但向来没听说过禁止百姓上山这一套。
每逢春秋之时,山上野果熟了,山长还会叫底下的百姓们上山自采,别说柴火了,就是树木,真有人用得着的时候,也是不吝砍伐的。
他们面面相觑,皆不懂世家如此做的原因。
走出书院,看到这大千世界后,才终于知道原来种种,并非常态,反而是一种另类。
难怪山长离开时,整个县城的百姓哭的跟死了爹妈一般。
若是他们遇到如此
“体贴”的山长,只怕也会拼命想尽办法,留住对方吧?
见学生们一脸敬畏之色,童启忍不住摇了摇头,从携带的包袱里,掏出几粒蔬果的种子,递了过去。
“这皆是我在北方时,找人收集到的各类果树种子,若你们想试一试,可以拿这些去尝试。”
“这……这怎么好意思?”
老汉几人见状,忙手忙脚乱的推辞道。
童启强硬的塞了过去,说,“就当是我们入住的房费,还请莫要推辞。”
见贵人并不把这些东西当作什么贵重之物,老汉几人懵了几秒,也只能收下,可当晚却忍不住杀了一只鸡,用来犒劳他们,以作回报。
见状,童启也忍不住说出了他对此地的一些建议。
“还请老伯莫怪我多事,但你们村的气候与湿度实际上非常适合种植水稻,那几座丘陵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其实并非无药可救。只要种成梯田,将部分田面收拾平整,同时修筑田坎,便可以留存水土,改善此地的环境与气候。只是可能调整的地方比较多,需要不少人力物力……”
还没等童启说完,对面已经一脸激动的站了起来,打断道。
“人力物力算什么?我们乡下人家,最不缺的就是一把子力气,若真能扩大咱们的耕作面积,那您可就是我们整个横屋村的大恩人了!我们愿意一试,只是不知您说的那什么梯田,要如何操作,具体又需要什么东西呢?”
“其实只需要修坎添土即可,这样吧,我明天带你亲自去试验一下,你便知晓了。若你们愿意的话,其实还可以在那梯田里种一些鱼、蟹之类的,形成整个完整的生态系统,收成也许比现在的普通水田还要更高一些……”
童启的话令老汉一家听的眼中异彩连连,只恨不得觉也不睡了,直接就到达第二天。
几位陪坐的学生们虽觉惊异,山长北方出生,何时知道的适合南方丘陵地带的梯田之法,可想起对方“生来知之”的各种异闻,师门传承的神秘之处,倒也不觉奇怪,只是心中对山长更加佩服了几分。
“难怪书院里总是有各种的农学书籍,一到春种秋收时间,书院里便鼓励我们去参加课外实践,获取分数,原来这农田之事,对于百姓们竟如此重要?”
童淳忍不住感叹着,旁边的童庆安附和道。
“那是自然,我小时候做乞丐时,经常见到两户因为抢水浇种而打架,激烈时,甚至能出人命呢!”
对于百姓来说,农学庶务一向是头等大事。
只不过,通常书院里很少教这个罢了。
毕竟谁家君子花费那么多钱,是为了种田去的啊?
大多数都是为了平步青云,为官做宰罢了。
只是如游学一般走马观花看一遍,在策论里无病呻吟的叹几叹,又怎么可能会有实际生活中所见到的那样震撼呢?
望着童启认真讲解的背影,几小只皆忍不住一股骄傲之感涌上心头。
整个大奉朝,估摸着,也就他们的山长上知天文,下至地理,对什么都了解,才会如此深入百姓之间,急百姓之所急,却毫无索求了吧?
一群人被迷得神魂颠倒,连约好的讲学都直接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第二日,一大早,童启便带着老汉一起去了田间,不仅将他们的农具改的更加方便了一些,还亲自实验如何用竹管与水车更方便的引水入田,排水换水等。
看的附近围观的村民们,都忍不住惊叹不已。
胡老三是横屋村隔壁村的人,因着女儿嫁到了此处,总是一有时间便来此地转转,接济一二。
今日,他再次早早的起了床,和老妇打了个招呼,便拿起稻米向着横屋村而去。
可谁知到了村口,却发现其内安静的可怕,连走了数百米,都没有见到一个村民,不由的心里打起鼓来,一直到田间,这才见到了人影,勉强松了口气。
“嘿,你们都在这里聚着做什么?”
他疑惑道,上前拍了拍亲家的肩膀,还未说完,便被对方连忙制止了,头也不回的道了声“嘘。”
胡老三:???
他仰头看看四周,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几乎大半个横屋村的人竟都聚在了这里,正围观着核心区域里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儒士,在讲解着什么。
他好奇的探头过去,听着对方清朗的声音,缓缓讲述道。
“……其实这是最笨的方法,但如此做,可以长时间保持梯田内的水质清新,溶氧充足。因为其内养着鱼蟹,所以还要谨防各种鱼病以及寄生虫的发生,定期用生石灰对梯田水进行消毒,十分关键……”
恩?梯田?那是什么?
什么鱼病,什么又是寄生虫?
胡老三满心疑问,还未开口,旁边已经有村民替他问出了声。
“小先生,什么是寄生虫啊?”
童启顿了顿,喝了口水,解释道,“寄生虫就是咱们平时肉眼所看不到的一些微小的细菌,经常生活在生水里,繁衍生殖,如果不慎进入到人体中,就会寄生在咱们的身体里,进行破坏,严重的,还可能会蚕食体内的营养,钻到各种器官里……”
众人忍不住抖了几抖。
“那咱们平日里喝的水中也会有这种东西吗?我体内不会已经长虫了啊?我会不会死啊!”
“没有那么可怕,大家只要多注意,其实是没那么容易感染的,只是要尽量少喝生水,一些鱼肉、蟹类,最好煮熟、烧开,这样才能把其中大多数的寄生虫所杀死……”
至于打虫药,抱歉,童启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因为不是他所擅长的领域。
即便说出来,以此时的科技,也未必能做得到。
只能尽量预防为主了。
众人认真的听着,不断点头。
旁边的王小花却疯狂记着笔记,她总觉得以前看到过一些患者肚子变大变肿、腹泻不止,正与山长所说的这种寄生虫感染的状况十分相似,既如此,那便是多了一个研究方向,先记下来,没准以后,便能研究出克制此物的药品来呢!
胡老三站在外围,越听越是严肃,他头一次知道身边的各种东西,竟还有如此多的说法,趁着童启间断时,不由的赶忙回了村落,通知其他的村民,过来听讲。
日上三竿,肚子已经响起了空城计。
求真书院内。
早就准备好了不少闲汉找事起哄的王应昕左等右等,都没有见到人来,耐心也逐渐被消耗殆尽。
“派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底下的学生们领命,忙驾着车往横屋村而去。
等到了的时候,却见到整个村落里几乎已经被挤得人山人海,不得寸入。
而那童山长正把长衫袖在了腰间,蹲在田地里,讲解着排水口的设置方法,极尽详细。
听闻有贵人在讲解将丘陵变为良田的方法,附近闻声而来的百姓越来越多。
不少人听的双眼发亮,投入不已,连马车进了村,都毫无注意。
见到这副场景,求真书院的人一脸嫌弃,远远的站在外围喊出声来。
“童山长,您怎么还在这里?讲学台已经布置好了,今日是您的轮值讲学时间,我们书院的学子们还正等待着您前往讲课呢!”
骤然被打断,童启并其他的百姓们忍不住回头而望。
只见到一匹装修十分精美的马车正停靠在路旁,领头的书童站在车辕上,一脸桀骜,穿着锦衣绸缎,配着香草绣囊,远远的看着他们,连鞋都不肯沾湿半分。
其打扮风姿。
竟比北方的不少学子还要更像读书人一些。
“您……您是要去参加轮值讲学的大儒吗?”
留宿的老汉慌张的问道,这才知晓了眼前人的贵重。
本以为如此年轻,估摸着也是来参与听讲的学子罢了,没想到,竟是在台上讲课的大儒?
那可是四大书院联合起来举办的轮值讲学啊!
每四年才一届,非知名儒士不可参加。
能参与轮学讲值的,可都是贵人中的贵人,儒士中的儒士。
而他们这些庶民们,没想到竟有一天,也享受了与那些贵人同等的待遇,不仅有幸听课,还能看到对方毫无架子,蹲在田间陪着他们一起伺候庄稼?
这简直令人受宠若惊。
童启眉头微皱,看着那书童眼中的居高临下,不悦问道,“昨日里你们书院的人不是说已经没剩多少学生了吗?既如此,我还有必要过去吗?反正都是讲学,跟谁讲不是讲,我就在这里讲吧。”
什么?
这里讲?
看着四下无人可站立的泥泞地方,一群面色饥黄、素面朝天的百姓们,那书童简直被惊呆了,只得嗫嚅的说道。
“童山长,这……这不符合规矩。”
“哦?什么规矩?我还以为你们书院没有什么规矩呢。”
旁边的柳三变忍不住回怼道。
毕竟远来是客,他们尚且能做到第一天连住宿的地方都腾不出来一间,那哪里还有什么规矩?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上赶着过来的,若不是开分院校,山长本就有意向南走,顺带着来讲个学,鬼才往建康府拐。结果呢,他们却处处流露出一副矜贵之色,像是看乡下土包子一般的鄙夷表情。
呵,真是给了脸了。
什么贵族,什么书香门第,既是讲学,那在高台之上,还是天地之间,又有何区别呢?
说完,童启也不理会,直接站在地里便继续讲起课来,只是他的内容不再是什么经书史籍,而是田地里需要注意的事项。
这些对于老百姓来说,简直无法抗拒。
很快的,横屋村的人越来越多。
那书童无法,只得忙架着车回去禀告,王应昕听完后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童山长竟然是如此不讲规矩之人,但也没办法,人家不来,他们也不能强求不是?
于是只能带着一群学生和早安排好的闲汉们转战横屋村,前往听课。
他们恨得牙痒痒,发誓一定要在一会儿狠狠灭了童启的面子,可到了之后才发现,他们根本到不了前面去。
童启站在梯田之上,拿着书院里带出来的喇叭,一点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
直接从当地的山势、土地、降雨量、适合种植的作物开始讲起。
近而到蘑菇应如何人工培育、果树应注意何种种植方法,不仅如此,他还能够随时应答百姓们的发问,顺带着解释一圈什么叫做“合作社”、如何帮助百姓们“互惠互利”,跳过世家、贵族,搭建属于他们自己的农产品平台等等。
其中的内容,简直如同惊天之言。
听到这些,一些人忍不住直接变脸,别说王应昕了,就是那些被安排好来找事的闲汉们,都不由被其中的经济学理论所吸引,认真的考虑起从商的可能来。
尤其是那“商业就是利用信息差来赚钱”的说法,更是如耳边钟声嗡鸣,令他们瞬间醒悟。
一时间,不少人纷纷加入了听课之中,整个横屋村几乎被围得水泄不通。
求真书院的学子们你看我我看你,皆敛声屏气,不敢说话了。
上层阶级里总是流传着一种说法,表示百姓们天生愚钝、不可驯化。
不仅对文化没有任何好奇之心,即便你认真教、掰碎讲,他们也是没有耐心听懂的。
可在童启的讲述之下,百姓们的反应,却直接破坏了这种说法。
瞧瞧这一堆扬起的脑袋,看看这恨不得钻进地里,亲自实验的动作。
你只要讲的和百姓切实有关,对百姓们真正有用,怎么可能会没人听呢?
这还是头一次,众人如此如痴如醉的接受着知识的洗礼。
而童启也成功把轮值讲学只给儒士讲的规矩,扩散到了,百姓们也有资格听的程度。
此次演讲,一改建康府百年农业变局。
不仅令他们明白过来了梯田的种植模式,稻谷养鱼的方法,还令不少人真正理解了商业的意义,重新思考起贵族、世家定价农产品的必要性,由被动到主动,近而跳过这群人,自己去决定他们的商品价格。
无形的翅膀,拉开了庶民和世家的反卫战。
随手播下的种子,也令建康府重新焕发生机,成为了真正意义上只记得童启,而不知华夏书院的特殊存在。
不少人由此心中都种下了一个希望的梦。
那就是知识确实是有用的,不止是之乎者也,空中楼阁。
还有着民生百态、与日常的息息相关。
此次讲学,一共持续了三天,而这三天,童启等人都住在了横屋村内。
即使后续求真书院派人请了好几次,都没有回去。
他们真正做到了有问必答。
无私分享。
哪怕这次的分享,直接撬动了整个南方引以为傲的世家经济。
第125章 第125章分院选址
在确定百姓们弄懂了梯田相关的所有问题后,童启等人并未在建康府停留太久,转身便直接上了路。
继续向南而行。
什么轮值讲学,在他们的心中不过是一群纸上谈兵的家伙聚集在一起,互相辩论罢了。
既浪费时间,又浪费口水,还不如体验各府的风土人情更有趣一些。
若不是之前就答应了来此一趟,他们才不会特意绕道过来,结果来了,也没有感受到建康府对他们的欢迎。
反而因为学风太盛,盛到极致,这里的儒生、士人完全走向了另一个极端,那便是眼高于顶,藐视一切。自诩是个读书人便出人头地,高于普通百姓一头,祖坟上冒青烟了,还未成为“贵族”,反倒沾惹上了一堆“贵族”的毛病,实在和童启想要的学生类型,完全不是一个样子的。
所以果断pass。
等王应昕他们后知后觉,发现童启已经离开后,简直气的要死,直接在书院里狠狠的砸了一通。
发作了不少的学生。
直到北地伊川县前一个月发生的动乱,被慢一步传了过来,他们在听到童启已经自愿解除了华夏书院山长之名,将位置让给了柏盛青柏老之后,被久久忽视的心情,这才瞬间又转怒为喜。
呵,还以为这人有什么大能耐,不过是个连山长之位都保不住的废物罢了。
连自己的大本营都丢了,丧家之犬,何足患也?
于是,自觉童启丢掉了华夏书院山长之位,便等于丢掉了人生的所有意义。
他们又乐观的载歌载舞起来,将此次的讲学之辱,直接抛在了脑后,继续起自己“曲高和寡”的清谈来。
从下一任太子谈到朝中的变动,从圣上的身体聊到天下的格局。
兴致所至,浑然没有发现到角落里一个满身淤青的学子,正悄然记录着他们的谈话,满脸恨意-
且说童启
带着学生们一路走走停停,越过建康府,再次向南。
简直如同游学一般惬意。
遇到他知晓的地理地貌,他便顺带着给孩子们讲一讲,遇到他也不太懂的,便让学生们去问,自己也跟在旁边听,短短半个多月下来,几个小孩子收获颇多。
而童启也逐渐从自己的记忆中,将21世纪的风景与此刻的大奉朝,一一对上了等号。
因着历史的不同,大奉朝的领土和原本北宋的疆域并不太一致。
虽然蒙古、甘肃、新疆等地,仍在其他小国的手中,尚不属于大奉朝内,但老挝、越南、泰国等地却已然划入大奉朝,有了不同的名字。
这些地方,有些比现代要繁盛许多,有的,却比现代更穷。
而越是体会到那不同与差距,便越是让童启了解这个时代。
不仅仅只是通过书本、人言去模糊的猜测。
乃切切实实,用眼睛用心去看,去感觉。
这个时候,南方已经有不少人知晓童启离开华夏书院的消息,欲往南方,开设分院校的传闻,于是纷纷积极的给他伸出橄榄枝。
邀请其来自己的任地中参与考察。
谁都知道,河南府以前是什么样子,原本的破落之所,穷困之地,学风不胜,武德充沛,章县令忙活上大半辈子,都不得寸进。
可在童启建校之后呢?
短短几年,税收直接升至富庶县不说,连州府都一跃成了上上州府!
世家、豪门、贵族、皇室,来拜访求学的,简直数不胜数……
这哪里只是叫人来开书院啊?
这分明就是招了个财神爷过来啊!
因此,但凡有心想往上走一走的,无不贪婪对方的能力,十分积极的和童启接触着。
而童启也没拒绝,基本上只要邀请的都去看了看,可最后挑中的,却属于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潭州。
若论贫穷,潭州实在是算不上贫穷。
相反,它不仅商业繁荣,就连税收,都能与建康府、杭州、开封等地拼一拼,共同争取一下大奉朝前四的位置。
而且私塾遍地,基础教育林立,压根不缺乏向学之人,更不需要童启去传播什么知识的魅力。
每年光考入求真书院的,没有几十也有十几。
州府内各阶层,更是鱼龙混杂,不仅有顶尖的世家,也有顶尖的豪门,甚至还有顶尖的商户、顶尖的船厂……派系林立,竞争激烈。
原本,他并没有将此地涉入分院校选址的考察之地。
可奈何当地的知府和县令十分积极,光是写信,就给他写了十几封,几乎每封信里,都迫切表达了急需他前往的决心,不仅如此,还开出了各种难以让人拒绝的优惠政策,那祈求的语气,简直跃然于纸上,让人无法拒绝。
童启没办法,盛情难却,只得亲自走一趟。
然而他到了任地后才发现,此处的各阶层内斗严重,俨然已经到达了白热化的阶段,知府与县令位卑话弱,根本阻拦不得,所以只能被迫选择引入更厉害的强大“背景”,去搅浑这摊水,争取一线生机。
而童启,便是他们盯上的那条鲶鱼。
只是从南走到北而已,童启手中便已经被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册子。
皆是不同阶层所开设的私塾课程,不仅详细讲述着门户的发家史,光明正大给敌方上眼药,甚至还开出了攀比般的奖励机制。
只要进私塾,便免学费。
只要能考上童生、秀才,便敲锣打鼓,奖励纹银一百两!
可以说,他们完全是在用撒钱的方式,去竞争人才苗子。
只为了把对方给斗败。
童启看着看着就乐了。
这让他不禁想起现代辅导班全盛时期,那些花花绿绿的传单。
有的时候,教育机构甚至还逼得他们这些代课老师亲自去街边发,只为了争抢学生。
那时他只觉得烦躁,可此时,竟也有几分怀念起来。
带着学生们入住客栈,他简单的逛了几圈长沙县后,打探了一下当地的教学情况,第二日,便彻底答应了下来,决定要在此处开设分院校。
长沙县县令听到这话,激动的都快哭了。
几乎还都没还价,便直接把岳麓山的地契,折价卖给了对方。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甚至都想要直接送的!
“您确定真的要在这里开吧?可不能开到半路,或者招不到学生,就直接跑掉啊!”
县令黄佰兴警惕的询问道。
童启苦笑不得的摆了摆手,说,“放心,你们这地方虽复杂,但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解!”
不过就是各阶层内斗罢了。
直接把他们的目光转移开来,不就得了?
那还有什么比他们开设分院校,更加能够吸引人注意力的呢?
黄佰兴长松了口气,感谢对方的帮助,同时殷切的询问道,“既如此,那书院可要早早建设开来,等他们察觉到,便不好了,可需要我们帮忙提供修屋建瓦的人?”
“不必。”
童启毫无负担的模样,漫不经心道,“只要暂时把那里围起来就行,至于其他的,我已经去信给了师门,他们自然会派人过来修建的。”
黄佰兴不明觉厉。
其实关于童启的师门,一直是一个类似于鬼魂的存在。
人人都听说过,可人人都没有见过。
什么花果山、西牛贺州、三星洞各种传说不绝于耳,只知道应该是归属于道教一派,可真正道家的人,却对此毫无了解。
有心驳斥吧?但对方说出的相关理论却和他们教派研究的完全一致,不仅如此,有的甚至还胜于他们此刻的研究。
简直邪门了!
这就导致有的人信如圭臬,有的人弃如敝履。
黄佰兴自然也曾听说过童启师门的故事,但此刻看着童启认真的表情,他也不得不强行压下心中的好奇,选择了尊重。
童启花费了整整两日,才将系统里所有积攒下来的中阶抽奖券全部用掉,成功解锁了第二座书院里的所有建筑。
不同于第一所建设的那般艰难,这一次,他几乎是大把大把的砸钱,体会到了氪金的意义。
因此,建筑也解锁的相当快,他甚至还有时间慢慢挑选一下其中的建筑风格。
在统一解锁了一套古色古香的“幽云之韵”套装后,这才放下了心,假装还未修好,让人偷摸摸从客栈里拿回了书信,依次回复起天南地北的“信友”来。
几月过去,北方逐渐传来了不少消息。
因着之前没有固定的住所,所以光是童启的信件便被累积了厚厚一大摞,基本上全是他的学生写来的。
基本上就两件事。
一是,如今黄龙府战事已
了,圣上召集三皇子等人回朝,有意禅让给下一代。
大皇子、六皇子等一众皇子,一下子变得十分尴尬起来。
即将要从老爹手中讨生活,转变为向着自己的兄弟手中讨生活……
岳灼华因着京都保卫战以及黄龙府攻城战,立下了赫赫战功,在柏大将军、汪启元等人的举荐下,被正儿八经封了大奉朝第一位女将军,与六皇子的亲事,也不由彻底告吹。
岳家家主因此急得直接病倒了,连贵妃娘娘也颇为不满,贬斥其为“不守妇德,心比天高。”
而岳灼华却像个没事人一般,反而自请出了海,带队前往围剿倭寇去了。
柏老和柏大将军均忧心不已,生怕这女孩子因着自己母亲的遭遇,而从此心灰意冷,再也不成婚了,所以病急乱投医,竟也求到了童启这里,希望其能帮着想想办法,劝说劝说。
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要他说,那样惊才绝艳的女孩子,正应该勇敢去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才对,至于将来愿意嫁人或者不嫁人,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若有锦上添花的,便罢了,若没有,倒也不必勉强,逼迫着自己去迁就吧?
想到这儿,童启不由的发了一会儿愣,也说不清到底在想什么,转念,又继续看起其他人的信件来。
这第二件事,说的最多的,便是恩科了。
时值春日,京都内,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入京,准备起即将到来的会试来。
华夏书院内的学生们自然也去了不少。
这一次带队的,乃是潘阆先生。
对方一向严肃克己,这一次亲自前往,书院里的柏老等人,也十分放心。
今年的三个免试名额,童启早已经呈了上去,定下了王世昌、谢君仪以及戚风言三人。
他们已经有了会试的知识储备,可却因着年纪,还未考举人,所以被特殊提了出来。
而其他跟着一起去的,还有着早已经通过乡试的王禹偁、程勤、全岸轩、陆无双、莫小川等人。
一如童启所设想的那样,王世昌的身份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相反,因为圣上的免试旨意,大家几乎都默认了这三人只是来走个过场,不论能不能考上,都会被授予官职的事实,所以竟连考篮都不怎么查,便被放了进去。
当然,也可能有圣上那句,“文官不许盘诘,武臣不得染指,违者论罪!”的警告。
但更多的,还是无人愿意沾惹京都里最霸道的四公主心上人的身份。
这就像是又为其多增添了一层buff一般。
在第一日入京,四公主亲自带着鸾架去城门城门迎接王世昌后,其名讳,便在整个京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阵仗之大,就连八岁儿童都知道,王世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驸马爷。
博学、有才、长得还俊美,难怪四公主能够看得上。
别说她了,但凡京都里有名有姓的世家女子,几乎都是其隐形的小迷妹,其蹴鞠赛上的英姿,被不知多少人所收藏,每一位见到他,眼中的喜爱,都是明晃晃不加任何掩饰。
炽热的逼人。
天知道那一日,王世昌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公主亲迎,这是何德何能才能有这份待遇?
他慌乱的从马车上跳下来,恭敬的行礼道。
“在下永宁县王世昌,见过四公主日安!”
那明媚逼人的女孩高坐在鸾架上,透过纱,拿着鞭子轻轻撩起一角的纱帘,满意的上下打量了几番,令人将其扶起,道。
“王公子不必多礼,本公主只是偶然路过罢了,听闻您前来参加会试,所以慕名前来一观。没想到,果真如画册上所描绘的……那般俊美逼人。”
她略带欣赏的说道,转过弯,便直接令人将他们一行人送入了早就准备好的客栈中,不仅如此,还连着好几日,约王世昌一起赏花品茶。
其有意的态度,简直任谁都能看出。
大奉朝本就没有不允许驸马爷参政的规矩,若王世昌与四公主联姻,绝不能算作坏事,只能是锦上添花。
因此潘阆和圣上也乐得见此场景,并不阻拦。
可他们不知,童启却知晓啊。
此王世昌,绝非彼“王世昌”!
如今四公主如此大的热情倾注到对方身上,若有一日发现真实,又会如何?
确定不会因爱生恨吗?
别说童启了,就连王世昌本人也如此想的!只要一想起此,便如同一把刀悬在了脑袋上一般,时时刻刻等着随时砍下来。
为此,他几乎用尽了所有办法,想要委婉的告诉四公主,拒绝其美好的心意,可皆无任何用处。
那可是四公主啊!
从小,她想要的,何时会得不到呢?
第126章 第126章海运归来
京都,香山湖畔。
王世昌局促不安的坐在石凳上,看着四公主动作优美的筛茶、煮茶,甚至亲手将茶杯递了过来,忍不住堂皇的站起身来。
“公主……这不太好吧?”
哪有堂堂公主给一介庶民奉茶的?
若是让圣上、朝臣知道了,岂不是要骂死他?
“莫要担忧,王公子。此处已经被我清了场,不会有人看到的。”
望着王世昌白皙泛红的侧脸,四公主忍俊不禁道。
其身后的宫女丫鬟们,也跟着纷纷掩住唇,垂眸低笑着。
谁也没想到,逗弄一个老实乖巧的士子,竟然会如此有趣。
若说一开始,四公主对于王世昌不过是好奇和敬仰,外加带着一丝丝故意拥捧抬高对方,以作为自己公主身份的影响力的话,那随着两人相处的日渐增多,她反而是真的有点喜欢上这人了。
懂礼数、知进退,既不过于无趣,又不至于市侩到将她纯当成官场上的升踏板。
尊重她,还没有大多数男人身上那股色眯眯的假清高。
俊美又博学。
外加偶尔露出的温柔与体贴。
无一不让她心折,简直完美到她以为是个女的。
若未来的驸马真的是如此性格长相的话,那她倒是也不排斥联姻成亲之事了。
她撑着手,认真的观察着对面的男子,闻着对方身上隐隐带出来的一丝清香,忍不住询问道。
“王公子,你燃的什么香?还挺好闻的。”
“香?我不熏香的。”
王世昌慌了一瞬,察觉到什么,顿时拢住了自己的衣领,悄然后退几步,像个禁欲的和尚一般,一脸的防范与警惕。
四公主再次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满眼的调侃之色道。
“哦?那就是你自带的体香了?还挺好闻的。我喜欢。”
炙热的话语,简直烫的王世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得不说,从小到大,她借着自己弟弟的身份,也曾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事情,自然遇到过不少向他示好爱慕的女子。
但四公主完全是个变数。
不同于其他女子只要装的稍微冷漠一些,对方便会知难而退的情况,四公主的出招向来直白不加掩饰。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不仅经常能够倒过来用言语戏弄于她,甚至还乐于见到她堂皇局促的表情。
一点也不会脸红。
无形之中,反倒把她逼得步步退让,打乱了很多计划。
作为女子,这样热烈而率性的性格,她自然是十分欣赏的。
可顶着弟弟的身份,脑袋上还随时有一个会试、殿试的定时炸弹在等着她闯过,谈情说爱,便一点也不适合如今的她了。
王世昌努力在心中权衡着自己的话语,尽量用委婉而不太伤害对方感情的句子,来做出阐述。
“抱歉,四公主,您是个很好的姑娘,臣十分感谢您的厚爱,但……但我不能和您在一起。”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
四公主撑着脸颊,面色平淡的问道。
“不,只是,臣心中目前只有科考,愿将一生都奉献给大奉朝,实在是无心成家立业,也配不上您的喜欢。”
“这不是你说配不配得上就能配得上的,我喜欢就够了。”四公主打断道,“还是说,你已经有了爱慕之人?”
“没有……”
“那便是独独看不上我了?”
“不不不,您很好,只是我,只是我实在无意如此早的成亲……”
四公主看着对方慌乱的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王世昌这才松了一口气,无奈至极。
四公主打趣道。
“冷静些,王公子,谁让你现在就娶我了?你想早娶,我还不想早嫁呢。我承认我对你还蛮喜欢的,但想得到我的心,可没那么容易。你既没有喜欢的女子,而我也尚未有心仪的男子,那为什么我们不能慢慢相处,从朋友做起呢?又不是所有事情最终都要拐到成亲上去的,怎么,你以为本公主就是那土匪之徒,看上了就非要强取豪夺的吗?”
这番话,着实让王世昌心中的紧张减少了很多。
他难为情的笑了笑,没有再反驳。
看来倒是他大惊小怪了一些,从小与同龄女性朋友的缺失,让她对四公主那句“从朋友做起”产生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认知方向,也令两人之间的相处,放下了些许身份上的隔阂,转而更近了几分。
暗暗评估着“猎物”的距离,四公主嗪着茶盏,深藏功与名,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把握。
她想要的,向来没有得不到的。
越是想逃跑,便越是有趣。
谁说的强扭的瓜不甜,一厢情愿的喜欢不算喜欢呢?
也不看看他们老赵家如何发的家?
想要的就争取,不论耍任何手段,只要能达成目的就足够,这,才是她真正从小受到的教育。
随着四公主与王世昌的日渐亲密,京中相关的传闻也越来越多。
这让本就站在风头浪尖上的王世昌,无形之中,也有了更多的关注。
而最为闻名的,还要属心慕于四公主许久的文铭川,文举人。
其乃国子监学生,知名大儒文老的亲孙子,不仅是国子监祭酒的得意高徒,还是京都世家新一代小辈中隐形的领袖人物。
他本就不喜欢小家小户的破落子弟,自诩高人一等,厌恶靠着一张脸便驰骋风雨,吸引了大多数闺阁贵女的行径。
如今见到对自己一向不冷不热的四公主如此主动,还是冲着一个小白脸寒门而去,便更是气愤无比。
觉得丢了面子。
于是,还未等上场,他便已经放出了风声,扬言要让那乡下来的小子,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君子博学。
两位人杰,还未见面,便已经如此硝烟味十足。
这让各大赌坊中看热闹的群众们,兴奋不已。
就连压筹码的人,都多了许多。
同样紧张尴尬的,还有着京城谢家。
家里有两个备考的学生,若是放到别的人家里,那妥妥是后继有人的象征,狂喜还来不及,只叹祖坟上冒青烟了!
可偏偏这两个,一个是寄予厚望从小花费所有资源好好培养的嫡子,另一个则是无人关照被“流放”乡下又靠着实力逆转回京的庶子。
那这就有些尴尬了。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谢君仪虽担着血脉之名,可却毫无感恩之心,抓着自己姨娘的死不放,侍君父如同侍敌人一般。
华夏书院读书的几年,不仅没有将他养的更回归传统一些,反倒令他更加的桀骜叛逆了。自回到谢家之后,那更是无法无天,哪怕是条狗从他旁边路过,都得被挨骂几句。
整个谢家几乎无一喜欢这位归来的庶子。
主母不过是询问了一下请安的小事,对方便以“立规矩排挤庶子”为由,冷嘲热讽,险些将其说的晕了过去。
而谢文斌作为嫡长兄,只是随口问了一下,关心了关心他们书院的考前筹备,便被狠狠羞辱了一通,说对方是“打探敌情不怀好心,假惺惺”。
反复闹了几次后,谢家家主也有些忍不了这个亲儿子了,便直接宣布将其禁了足,想要小惩大诫一番。
就像小时候那样。
可他忘了的是,对方早已经不是几年前毫无背景的平民。
其背后还有着华夏书院,还有着童大山长,还有着如今朝堂上炙手可热的大红人汪启元,作为同窗,于是第二日,对方便大喇喇翻墙而出,住宿进朋友家里了。
一去不回。
甚至还在京都里大肆宣扬着谢家家主的无情,话里话外,无不暗示着其为了嫡子,想要排除异己的可怕心思。
简直将他给气的要死。
“这个逆子,逆子!我当初就不应该将他留下来!”
谢家家主捧着心脏,无数次懊悔不已。
而谢文斌则扶着父亲,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意,忍不住在心中思考着,若是当初家主听从了清虚子的话,将他送去华夏书院,而并非是以谢君仪作为搪塞,那如今,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场景呢?
不过浅薄无知,自作自受罢了。
且说学子们之间扯头花各种争论,热闹不已。
而皇宫内,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风平浪静。
御花园内。
赵天阙倔强的伸出小手,冲着对面讨要道,“那是我的玉牌,请还给我。”
可那七八岁左右壮实如小牛犊一般的男孩,却缩在太监怀中,得瑟的做着鬼脸,道,“就不给,就不给!略略略,没人要的小乞丐,快滚回去吧,这里哪有你的东西,全是我的!王大伴,快走快走,莫要让这小乞丐靠近我们,太臭了!”
三皇孙故意的捏着鼻子,做出一副怪样,高高举起着手中的玉牌,挑衅十足。
按理说,自赵天阙回到皇宫之后,应该随着身份地位的提升而过的更加幸福开心才是。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圣上虽重视赵天阙的回归,但本身精力不济,压根没有时间将太多心思放在这孩子身上。
而六皇子的母亲却因着黄龙府之战,本身就对四皇子的女儿怀着厌恶之情。
加上赵天阙年纪小却心思独立,行为举止间都透露着远超于普通孩童的那股聪明劲儿,时间长了,反而成为后宫里最为惹眼的存在。
太傅老师们倒是极其喜欢对方的另类发言与观点。
赞其“不愧是童启从小收下的关门女弟子。”
可其他被抢了风头的皇子皇孙们便有些不服气了。
认为不过是一个谋反者的女儿,十足十的破落户,凭什么换身衣服,就能够跟他们平起平坐?
而且性格也不像其他妹妹一般温婉和顺、乖巧听话,处处透露着怪异与野心。
实在是令人厌恶。
于是,矛盾就此产生。
赵天阙冷冷的看着抢了自己东西还耀武扬威的三皇孙,心里的怒火一点点往上升,而旁边的宫女太监们,却个个敛声屏气,全然没有一点为她出头的准备。
好吧,既然如此,那她便不必再装什么君子了。
撩起裙摆,大喝一声,她直接扑上去,与三皇孙扭打成了一团。
三岁的小女孩按着一个八岁的男孩死命的揍。
哭声震天响的同时,底下的下人们也皆吓疯了,连忙上前拉拽阻拦。
可赵天阙是谁?
她可是小小年纪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的,哪里肯放开?
于是,等三皇妃被惊动走过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自己儿子被按在身下狂揍的样子。
而赵天阙则一手抓着他的头发,另一手死命的握着拳,往其身上招呼。
她尖叫一声,大骂道。
“啊——你们都是瞎子不成?就看着她这样殴打皇孙?疯了?简直都疯了!快拉开,还不快拉开?”
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冲上去,又是掰手指,又是拧肉的,好不容易这才将两人分开。
赵天阙被一把甩在地上,尘土飞扬,乱糟糟的裙摆与头发,看起来,格外狼狈,如同个小疯子般。
三皇妃心疼的一把抱住自己的儿子,怜爱的轻哄道。
“稷儿别怕,娘来了,娘来了啊!”
然后一转头,怒气冲冲的对着赵天阙斥道。
“混账小东西!半点不记恩,圣上将你认回来,难道是让你按着皇孙打的吗?果然没有爹娘的玩意儿就是毫无家教,跟个泼野猴孙一般!带她的人呢?将他们全部送到监事房里,给我狠狠的打!”
跟随赵天阙的宫女太监们忙惊恐的跪了一地,口中求饶不断。
赵天阙则一把爬起,护在了他们面前,凶悍道。
“不准!分明是他先抢了我的东西的!那是我师父给我的,凭什么打我的人?”
“凭什么?就凭本王妃才是这里的主人!”
三皇妃柳眉横竖道,责问向一旁的太监。
“王孙拿了她什么东西?还给她!见过什么好玩意儿,也值当如此稀罕?”
旁边的小太监连忙将那沾了灰的玉佩递上前来。
那是华夏书院藏书阁的令牌,走的时候,童启亲手给赵天阙系在腰间的,自然珍重异常。
怀中的小皇孙见状,哭喊着耍着赖,索要着那个腰牌。
三皇妃则气的要死,只觉被丢了面子。
不过一个小崽子罢了,顶着一个公主的名头,就敢这样跟她说话,马上,他们母子就要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了,她儿子,可是未来大奉朝的太子,什么东西要不得?就连华夏书院的童启,那也不过是帮助他们登上皇位的狗罢了,顶多就是个好用的家奴。
这丫头凭什么如此嚣张?
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尊卑?什么叫做犯上啊?
“我当什么好东西?眼皮子短浅的玩意儿,不过一个廉价之物罢了,也当成宝贝,给皇孙当玩具都嫌硌手呢!让宫造局多造几个出来,散给底下的人,省的下次一点小事,就搞出如此阵仗。”
“是。”
底下的人忙答应道。
三皇妃冷漠的瞥了一眼,抱起皇孙离开,不再理会了,那令牌被狠狠的仍在泥土中,灰扑扑的,任由人从上踏过,沾染上更多灰尘。
直到三皇妃走远,赵天阙才被那群嬷嬷放开。
她沉默的
上前,将自己的腰牌从土里重新捡了回来。一向张牙舞爪、受到半点委屈便哭啼啼的小孩,头一次,忍住了所有的泪水,可脸上的落寞之色,却令任何一个人看到,都只觉心碎不已。
皇宫外,李元昊和折继世蹲守在侧门处,满脸担忧。
他们受山长之命,一路护送赵天阙回宫,可谁料对方一进去,便直接失了联。
即便用尽办法想要打听,却像是被一双手直接挡在了外面,难以窥探到半分。
不安之下,他们只能求助到汪启元和杨舟万那里。
可两人皆是朝臣,一时之间也不可能混入后宫之中。
如此等啊等,总算通过四公主那边的关系,联络到了一个小太监,勉强聆听了一些事情。
今日,便是他们互通消息的日子。
见到两个人下职出来,他们忙迎了上去,追问怎么样。
只见汪启元一脸郁色,浑身带着一丝愤怒与狠厉来,沉默不语。
而杨舟万则将白日里听到的御花园的事情犹豫着说了出来,果然,直接令李元昊和折继世大为恼火。
要说赵天阙,那可是在他们这一群师兄面前眼见着长大的!
不似亲女儿,那也是亲妹妹的程度了。
以前在书院里,有王小花宠着,山长护着,哪里受过半点委屈?
可回到皇宫中,竟然被一个妇人如此欺辱,简直岂有此理!
“不行!我要想办法把天阙偷出来,带回我们西夏去!”李元昊嚷嚷道。
折继世一脸无语,“难道你是想让天阙也背上叛国的罪名吗?省省吧,真要偷,还不如直接将她偷回书院去。”
“对,咱们带着她去找山长,山长肯定会有办法的,那什么劳什子公主,大不了咱们不当了,回头她想要,我可以让父王给她封一个新的!”
杨舟万头痛的一把捂住无法无天的西夏小王子,劝道,“你可别乱说,天阙如今已经是大奉朝的公主了,名正言顺,她是皇家人,什么偷出来,你当是你家的吗?都冷静些,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山长上个月不是还来了信,询问天阙的消息,不如将此事一并告知过去,看看山长怎么说。”
即便毕业了,很多大事,他们这群学生仍旧是习惯性问向童启。
与其商量。
倒也不是自己无法做出决策,只是生怕因为他们的动作而带坏了书院的名声,令童启再次出现不得不主动辞职,以安民心的举动来罢了。
汪启元附和应是,没有任何意见,可心中想的,却是三皇妃那句“无父无母”的话。
老实说,妻子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也决定了丈夫的偏向。
看似如今华夏书院整条船都绑定在三皇子身上,为其提供了那么多便利的事情。
可这三皇子,真的感恩吗?
还未登帝位,就如此嚣张,若真的坐了天下,又会在乎一路扶持过来的人吗?
他不得不为此而产生怀疑。
但想起如今圣上的态度,他也只能将所有的心思暂时藏下,一路带着李元昊等人出了宫,给山长写完信,解释了此处发生的事情,询问后续该如何办之后,他这才慢悠悠,调转方向,往丞相府而回。
丞相府内,胡薇微正百无聊赖的坐在秋千架上,浑身像是没骨头一般。
软趴趴的发着呆。
只听到远处丫鬟的一句“来了来了”,她立马坐整齐,令人慌张的抱过来一早已经准备好的琴匣,像模像样的弹了起来。
叮叮咚咚的古琴声,幽怨而满身愁绪,令汪启元不由停下了脚步。
他透过树枝看向这里,见到是胡薇微,转身便想悄然的退回去,没想到却被对方立马叫住。
“站住!何人在哪里?”
汪启元脚下一转,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今日怎么想起弹琴了?”
他随口问道。
一身朝服还未换下,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腰如细蜂。
胡薇微高挺着自己的胸膛,冷哼道。
“我为什么不能弹琴?这是我自己的家,难道因为成了亲,不得夫君喜爱,便连个琴都不能弹吗?”
汪启元额头一阵阵发胀。
无奈至极。
他搞不懂,为什么女人比朝事还要复杂,明明身处一个屋檐下,可是每次见到对方,却像是点了炸药一般,没两句就要针锋相对,像是吵起来一般。
“我何时不喜爱你了……”
他张口疑惑道,还未等对方开口,便又疲惫的自我回答。
“罢了,我知道你喜欢胜开,是我的错,既然你不想见我,那我今天还是依旧睡书房吧。抱歉,打断你的雅兴了。”
眼见着对方转身欲走,胡薇微彻底急了,顿时站了起来。
“谁说我不想见你了?你便是这样想我的?呵,用不着每次都把理由往我身上栽,你若真不满意我,那当初何必娶我,怎么,为了父亲的提携将我娶回来,如今得到了,便不必讨好珍惜了是吗?说实话吧,你外面是不是有别的人了?是不是蓟州府,在那里认识的?”
听着对方越说越不像话,汪启元难以忍耐的打断道。
“够了,你整天胡乱猜测什么?难道心里就只有这点事情吗?”
“什么叫做这点事?你整日见不到人,刚成亲就出去几个月,回来后,又忙这忙那,难不成当我嫁了个死人吗?”
同龄的闺中密友个个都已经有了身孕,就她,连个夫妻生活,都屈指可数。
若不是确定汪启元不喜欢男人,她都险些要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又怎么会不担心。
汪启元尴尬的解释道,“你也看过山长那篇文章了,不是我不想和你一起,而是女子早生育本就有害。”
“什么有害,你分明就是不喜欢我,故意躲我,要不是父亲,你会娶我吗?不过是借口罢了,少提那什么文章,你肯定是想要和其他的女子一起生孩子。”
“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现在发现我不可理喻了?那当初娶我的时候怎么不说?哦,是我父亲给的太多,所以你无法拒绝吗?”
胡微微一字一句步步不相让,说出的话像是一把利剑,直刺入汪启元的胸口。
对方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良久,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甩袖离开了。
没想到本想缓和关系,可却又搞成了这样的结局,胡薇微泄气不已。
旁边的丫鬟见状,小心翼翼的上前劝慰道,“小姐,姑爷又去睡书房了。要我说,您好歹软着些,如此针锋相对,何必呢?”
胡微微欲哭无泪,辩驳着,“哪里是我不够软,分明是他心里有人,被我说中了,所以心虚罢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当初娶自己,他就不太情愿。
如今不假辞色
,也不过是敷衍而已。
说不定就等着父亲请辞后,休妻再娶呢。
哼,我偏偏不让他如意!
于是第二日,听闻了小夫妻吵架的胡丞相,再次将汪启元叫过去训了一通。
身为下属兼女婿,对方只得忍着道了歉,可心中的隔阂却越发深了起来。
其中种种,不必细说。
且说南下开分院的童启等人一边等着书院建筑“建好”,一边巡视了解着长沙县。
突然,一封快马加鞭的信件从广州府而来,直接打破了他们的正常计划。
曹时序回来了!
三年的时间,渺无音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早就死了。
童启也没有再期待任何的可能,若不是通过动点地图确定对方仍旧在海上,他险些以为对方全军覆没了。
可谁能想到,时至今日,对方竟真的回来了?
还带来了不少的种子,直接架着船,停在了广州府渡口处!
第127章 第127章辨认种子
恰好吴韧当值,巡视港口,这不巧了吗?直接撞了个正着。
曹时序出海的事情,作为第一批华夏书院的学生,吴韧自然是知晓此事的,当即便令人接应,允许航船停靠进港。
然后快马加鞭写信给童启,令其来此共同商议,并辨认海上带回来的物种。
童启收到信后,并未犹豫,迅速出发。
一边往广州府赶,一边忍不住心中的激动。
三年,三年啊!
多少人以为曹时序他们已经葬身大海之中了,谁能想到,竟然还真回来了?并且满载而归,带回来了不少东西?
要知道,他绘制的地图可是极其简易版的,里面的经纬度甚至都不太明了清晰,可偏偏,如此大的事情,竟真令人做成了?
且据吴韧的信上所言,他们甚至最远到达了美洲附近!
这也太不可思了,简直重新书写了大陆的历史!
而因着跨地域太远,带回来的东西太多,很多物种就连曹时序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只是看到好看就直接带回来了。
童启,自然便成了他们首要的求助对象。
哪怕他们也不确定,童启会不会认识这些东西。
可能够肯定的是,若童启不认识,这大奉朝领域里,应该也是尚无其他人可以辨认的出了。
匆匆跨过几个县城与州府,童启驾着车,成功到达广州。
与现代印象中那个繁华的大都市截然不同,此时的广州贫瘠而多樟,当地百姓很多甚至都凑不齐一整套的衣服,看起来面黄肌瘦,怯懦多病。
就连入目所及的屋宇也没几个真正建设的牢固的,个顶个都如同危房一般,仿佛风一吹,便能够轻松倒塌。
在等待童启到来的时间,吴韧率先以父母官的身份,接待了曹时序一行人。
而几年过去,双方变化极大,再见面,都已经不敢辨认。
“吴韧?你这是……做官了?恭贺恭贺啊!”
“曹公子?你这是……”
吴韧所有的话顿时惊愕的停留在喉间。
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全身被晒成古铜色,肌肉嶙峋,壮硕无比的男人,实在是与其原本记忆中所见到的那个白皙如玉,病怏怏的书生模样过于悬殊,不能说相似,简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若不是其妻子刘氏就伴在他身旁,他险些,都要怀疑是被人所替换了!
曹时序无奈的解释道。
“没办法,海上风浪多,危险多,偶然登岛碰到原住民还需要与他们进行友好交流,时间长了,自然就成了这样了。”
毕竟古时又不像是现代,资源那么的丰富。
一出海,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人心难测,在陆地上的时候,大家都是好好的,乖巧又听话,可等行到了大海中央,难免就有那想要强夺主导权或者是挑衅地位、更改航线的人出现。为了扛住这些人的试探,保护好自己的财产与妻子,他只能强壮体魄以震慑,好好的一个文人都被逼的练起武来……
其中艰难,即便向外人说,都未必会信。
吴韧打量着破旧的船体,以及明显少了大半的人数,识趣的没有再追问下去。
而两人一同隐过了此事后,便开始闲聊起沿路遇到的国家与风头人情来。
谈起这个,曹时序的话语不由变得多了起来。
他滔滔不绝的讲道。
“这次出海,我们绕了个大的路,并没有沿着交趾继续往南,而是绕过他们的港口,越过海峡,一路往西!起初,我们还疑惑童山长绘制的地图是不是真的,怎么可能大海正中央还有着岛屿,但你猜怎么着?我们还真的见到了不少的岛!那些岛上,有的根本没人,全是那种凶恶的野兽,有的却住着不少原住民,分裂着各种大国小国,甚至还有结族而居的,连文字、语言都无!他们长得也是奇形怪状,虽一个鼻子两个眼跟咱们没什么两样,但眼珠子、皮肤颜色、头发,却啥样的都有……”
“一开始我们还蛮兴奋,认为不同的地方不同的风土人情,接触一下也好,毕竟那里有不少东西都是咱们这里没见过的,还有着庞大的宝石矿产之类,而咱们大奉朝的绸缎与瓷器则是硬通货,只要一点点就能够换他们那里不少的东西。刚开始我们也换了不少,可后来再登岛,就发现他们竟然有人想上船抢东西!还给我们下各种毒药!幸而船上有随行的老中医时刻警惕着,这才勉强避了过去……”
“当然了,也有那水盗来劫船的,有一次,行到海中央,下着暴雨,他们拿着铁钩差点把我们的船凿翻!那一次,我们都以为肯定回不来了,可偏偏有个船员嗜酒如命,想起来用火把点燃了那些东西,扔到对方船上,这才勉强逃脱……”
“除此之外,还有着各种天灾,海上的天气无常的很,经常突然就起暴雨,或者是狂风大作!船上的粮食和水总是不够,有一次,我们甚至行了大半个月都没有见到陆地,吃海鲜都快吃吐了,每个人都高度缺水,但谁曾想,峰回路转,又见到了个岛,那岛大极了,感觉几乎没有尽头,比我们大奉朝的疆域加起来还有好几个都多,上面的人皮肤黝黑,手里的武器还处于石头木棍的时期……”
附近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不由的都听呆了。
就连搬运货物的码头工,脚步都迟缓了很多,好奇不已。
他们平生,哪里读过这样惊险动魄的故事?
又是天灾又是人祸,又是层出不穷的冒险又是各种紧急的时刻,简直比他们做的梦还要精彩。
“后来呢?”
有人忍不住问道。
旁边的船员接过这个话题,继续细讲起来。
他们憋在海上太久了,太长时间没有听到乡音,没有和能够回应的人交流,每个人肚子里都存了一大堆想要分享的事,倾诉欲高到惊人。
曹时序也没有阻拦。
三年的时间,这些船员早就成为了他的亲人一般,或者说简直比亲人还要关系密切。
他们彼此信任,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趁着童山长还没来,曹时序先给他们全体放了假,一个人先分了一百两银子,让他们回家报平安去,远超原本约定好的数目。等童山长回来,辨认完这船货物,他再写信给他们回来复命,也不迟。
大家一一应了,在广州简单休息了几日,便四散回乡。
船上的所有物件被搬下来,破旧的船只则送回船厂,进行重新维修。
新鲜玩意儿摆满了港口处,看的人眼花缭乱。
不少乡绅过来凑热闹,一一看过去,可别说认识,就连听也未曾听过。
“童山长来了!童山长来了!”
随着一辆马车的靠近,周围的不少小子大声喊道。
托吴韧一天念三遍的福,整个广州府即便没怎么见过童启,也不怎么关注文坛与教育相关的事情,可在耳濡目染下也多少听闻了童启的名字。
对其神交已久。
了解颇多。
如今见到他来,便纷纷让开了位置,腾地儿给对方。
吴韧与曹时序欣喜不已,上前迎接,简单的寒暄几句后,童启被带到了港口处,一同查看他们所带回来的东西。
“实在是抱歉,山长所提到的那两样植物,红薯与土豆,我们一个也没找到。也不知道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还是说那东西暂时没被人种出来,总之,我们试着询问当地人,他们也说没有见到过,我们只能便将大奉朝没有见过的作物都统统薅回来了一些,请您辨认,看看是不是其中有认错的。”
童启点点头,沿着那些箱子一个个看过去。
他也没期待一次性就找到红薯、土豆那些高粮物种,因此乍听到这消息,也说不清心里是失望还是不失望。
毕竟对方能成功出海再回来,便已经非常了不起了,纵观整个中国历史,像曹时序这样出海走到非洲附近的,唯一一位也就是郑和了吧?可那都距今几百年以后了?对方带了多少人多少东西过去,而曹时序呢?
噫,比起来,已经是宛如神迹一般了。
纯赚!
他感叹着,一边辨认一边跟身后登记的人解释着这些带回来的东西用
途。
“这些基本上都是香料,可以熏衣也可以用作食物之中调整味道,这是豆蔻,这是丁香,这是沉香这是麝香……大奉朝本土其实应该也是这些东西,早期是东南亚传过来的,只是使用的人较少。”
“这一箱应该是宝石玛瑙之类,属于矿物,与金银玉石之类属于同等高价值的等价物……上层贵族应该比较喜欢。”
多囤一些还是比较明智的。
起码光这一箱,就顶的上曹时序再出海几百次所用的花费了。
“至于这些嘛……就是一些植物的种子,我看看,咦?竟然有花生?还有向日葵?”
童启眼睛一亮,顿时蹲了下来。
身后紧跟着的曹时序与吴韧听见他的语气,也顿时紧张了起来。
“这可是榨油的好东西啊,出油量远比芝麻之类的要多得多,而且香气扑鼻,完全可以替代食用油!”
可替代食用油?
这个消息,令不少人精神一振。
如今的油类获取,普遍还是以大豆与芝麻居多,底层的百姓们用的仍旧是肉类炸出的油,原因就是香,且更实惠一些。
而花生和向日葵则打破了这个油类的短缺,为不少人提供了更多的选择。
很好,起码可以把油价打下来了,非常棒!
童启挑挑眉,顿时有了一种从古着市场寻宝的感觉,他晃了几眼,满意的让人收起来,走过去,又顿时走回来,从一个灰扑扑的布袋下面,刨出了几袋金黄色的玉米粒。
童启:???
他近乎震惊的看着那金黄色的种子,忍不住脱口而出,“卧槽,你竟然找到了玉米?”
“玉米?”
曹时序见他这个样子,茫然的解释道。
“这种作物山长认识吗?它原本并非这个样子,而是被包裹在一种极其大的叶子里,如同粽子一般,成熟之后就会结成一排排的米粒状,成为金黄色。这还是我在一处岛上发现的,上面只有少许的原始居民,拿了几个陶器,便换了一批!当地人称其为‘马西日’,说是可食用,但我们不知道要如何吃,所以便晒干后,一直存放在了箱底里。”
“原来这学名是叫做玉米吗?倒是个好名字,它成熟后拨开外衣,的确如羊脂玉一般漂亮……”
“这可不只是漂亮,这也是一种高作量产物!它与土豆、红薯几乎是一类的,不仅饱腹性极强,亩产也极高,而且耐旱、耐寒,还不挑地,其秸秆,对于土壤甚至有改良的用处,与大豆轮作的话,还能减少不少的病虫害,实在是非常适合百姓种植的类型……”
童启越说越激动,看着对方压根不知道这有多么的跨时代意义,他忍不住眼皮狂跳,口出狂言道。
“这么说吧,就这些种子,你能够让全国三分之一的百姓粮仓整体翻上一翻!保存好了,用此物封王封爵,也大有可能!”
听到这话,曹时序和吴韧等人瞬间震惊在了原地,半个身子也不由发麻了起来。
他不明白,自己不过是按照童山长的建议去寻找植物而已,竟误打误撞,能够把这样的神物给带回来,若真的像山长所说的那么厉害,那……那岂不是天下再无饿死的人了?
周围围观的群众们听到这,再也忍不住,跟着上前了两步,一同兴奋起来。
而后排之中,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却有几个乡民,悄然退出了人群中。
然而这寻宝的惊喜,仍未结束。
后续,童启又在那一堆的箱子里,发现了可可、橡胶树以及辣椒的种子……
甚至还发现了几匹布料,用的是靛蓝的颜色。
简直收获颇多!
不仅如此,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就连童启也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可以说,但凡大奉朝没见过的,曹时序都囤了一些,此刻一股脑堆到童启这边,让他鉴定,似乎毫不担忧对方不知道这是什么。
童启花了近乎一整日,唯恐遗漏,一一看过去,其中仍旧是药材与香料居多,更多的还是珠宝玉器之类,船上笼子里甚至还关了两只鸵鸟,称之为吉祥物,准备送给圣上,那两只鸟病恹恹,一看便跟着流浪了不久,在其食槽里,他竟然还发现了番茄的残汁!
“你们竟然拿这个来喂鸟吗?”
他太阳穴一阵胀痛,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给对方,然后让身后的人小心翼翼将那剩余的种子收起来,莫要再随意糟蹋下去。
第128章 第128章栽赃嫁祸
广州府有大船停靠的消息并没有隐藏太久。
童启将几个箱子里带回来的东西统一看过一遍之后,确认没有遗漏,便将所有物品的清单交给了曹时序。
此时,已经有不少广州府附近的州府人员得到了消息,派人来询问到底什么情况。
吴韧强硬的按下所有窥伺的目光,仍旧选择先询问曹时序的意见。
是要将这些东西统一变现为金钱再次出海,还是借由发现“玉米”的功劳,入京向圣上邀功,借此洗刷他们曹家全族流放的命运?
“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会充分尊重的。”
童启点点头,与吴韧一同看着他。
望着两人无比信任偏重的目光,曹时序犹豫半晌,终究还是选择了带人入京。
毕竟这才是他一开始出海时真正的目的。
哪怕已经过去了三年,无比适应了海上的生活,天高地阔,见识了再多新鲜的事物,可洗刷他们曹家的冤屈,重新夺回圣上的谅解,回归京城,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童启沉默两秒,并没有打消对方想法的意思。
回京虽难,但也并非无可操作。
尤其是他深知曹家一系在此事上的执念。
不解开的话,只怕永世都难以挣脱。
只有亲自去碰一碰墙头,感受那份天家的无情与冷漠,才能看清楚一些事情,彻底顿悟。
更何况,对方手中还有新得的粮种,只冲着这个,圣上也会比往常多开几分薄面的吧?
童启不确定的想到。
为增加其北上的安全性,他头一次以自己的印章写了几封信给京城里的齐承胤齐大人,以及胡丞相等,为其作保,还令派了镖局的人一路护送。
曹时序感念其恩情,无以言喻,只得从怀中掏出几本书来,偷摸递给了童启。
“山长的救命之恩、赠银之恩,关照之恩,我曹家百死不足以报答,没什么可送的,这是我个人在海外时偶然得到的书籍,里面记载着一些国家的文化与历史,具体讲什么的,我也不太清楚,放在我手中也没什么用,索性以此送给您作为研究,增添书院的藏书阁一用吧!”
因为不怎么能够看的懂外邦的文字,所以外邦的书籍文化之类的东西,曹时序几乎一个也没有
带回来。
唯一的这一本,他却选择了送给对方。
童启惊讶的接过,打开,却发现这乃是一本讲述拜占庭帝国占星文化的书,其内涉及到了不少天文历史,甚至还有半本机械钟表的制作与原理说明!
他顿时眼睛亮了起来。
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不仅能清晰的了解外面历史到底进行到了何种时期,还能看一看他们此刻科技最发达的程度到达了哪里。
这简直不亚于那些从海外带回来的一箱箱粮种的价值!
见童启一脸兴奋的翻阅着,明显能够看得懂的模样。
曹时序心中不由得暗暗感叹起来。
不愧是童山长!他就知道,纵是天下人无人能够看得懂这本书,对方也一定能够看得懂,毕竟其可是不出门便知道天下事,懂得天下之言的童山长啊!未出过海,却能够将整个航海的地图错漏无疑绘画给他们的人!
一路上,船上的几个船员们不是没有人想要过这本书,即便看不懂其中的内容,可只是看着那些图画,便觉得必是重要之物。
可曹时序皆拒绝了,为的,就是将此物留给真正识得此价值的人。
幸而他做下了这个决定,这才不愧一路带回的辛苦。
见童山长欣喜,曹时序也乐得跟其多多讲述一些海外的风情。尤其是那些奇葩的文化与风俗,更是得到了不少人的好奇!
“行到西处,其实也有那蓝眼睛黄头发的家伙想要跟着我们一起回来,说什么大奉朝就是他们传说中的金色王朝,我本还有些犹豫,可才几日下来,他们便跟着我船上的船员们讲述起什么宗教来,那表情狂热的就像是癫狂一般,我觉得不妥,便寻了个就近的地方,将他们搁下了……”
童启心中嘟囔着,幸好没带回来,不然,传教的第一批人就直接登录大奉朝土地了。
他立即肯定了曹时序的想法,同时心中也长松了一口气。
如今的西方仍旧是混战之中,暂时还没有崛起的意思,可大奉朝各方面却已经是个高度发展的文明了,没必要一再引入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思想,倒是这科技粮种之类的,倒可以多多益善一些。
“若你们今后打算要开港口的话,也一定要极其小心,避免这些从西方来的人,干扰老百姓的认知。他们个个对宗教有着无与伦比的狂热,虽不必驱赶,但也万不可退让允许他们传播。就像是曹公子这样避之不及,只进行物品交易,促进商贸即可,至于其他的,则大可不必,明白吗?”
吴韧忙应答了下来。
所有的物品被重新分类再次装上了新的航船。
一些不太稀罕值钱的东西,基本上都被留了下来,卖给了当地的乡绅,或者是赠给了童启,以作为其新分院校区的创建庆贺,剩下的,则全部被曹时序打包起来,送往了京城。
曹家这事,原本已经在三皇子面前过过了招呼,但其的态度只是假装不知晓罢了。
在圣上那里,曹家仍旧是被流放,惨死在西夏人手中的逆党。
这件事一日不解决,曹家便需隐名埋姓一日。
就像是那始终悬在脑袋顶上的刀,令人心存隐患。
尤其曹老连伊川县都不能出,那些旁支被流放各地,一辈子龟缩在方寸之中,三代不允许科考……而曹时序,此刻便形同于他们唯一的希望。
眼见着扬帆起航,曹公子缓缓驶离。
吴韧与童启并排而站着,轻声询问道。
“山长,您说这一次皇上会因为曹公子的功劳而赦免他们的罪过,以此饶恕他们一家吗?”
“我觉得应该会的。”
童启回答。
这么久的接触,平心而论,他已经感觉到了当朝圣上并非一个贤君,但也并非什么弑杀痴愚之人。哪怕只是看在新粮种的份上,应该也不会过于责怪曹家。
“那……曹公子以后,还会有再出海的可能吗?”
童启沉默两息,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毕竟,不责怪与任用,两者之间,还隔着很远的距离。
圣上也许会赦免曹家,既往不咎,但朝中的大夫们已经闻到了鱼腥味,还会再将这出海明晃晃的利益拱手让人给曹家掌管吗?这谁也难以说得明白。
见到曹时序等人走远,童启也即将准备返回。
分院校正在火热筹备中,压根离不开人,他听到大船来港的消息,连继本叔都没来得及带,只匆匆孤身一人便来了广州府,再不回去,恐怕孩子们就要等的着急了。
可还没走,却又再次被吴韧所叫住。
作为最关注山长动态的徒弟之一,他自然也听闻了其要在潭州府开设华夏书院分院校的事情,他本身是十分支持这件事的,只是这分院校开设的地点嘛……恕他不太能够理解。
“为什么一定要在潭州府呢?”
吴韧疑惑的问道。
当初伊川县开设华夏书院的时候,童启的目标十分清晰,就是构建寒门的上升路途,要不也不会将书院建在学风不胜的伊川县。
可这一招落在潭州,着实让很多人都感觉到迷茫了。
不是说寒门吗?
这潭州府可是离寒门百丈远啊!
那里水深之复杂,党派之林立,别说在长沙县,就是整个南方,都小有听闻,吴韧作为广州府知府,自然也熟知一二。
“您若是想要找一个地方支持您开设分院校的打算,那不如来我们广州,其他的不说,我好歹是这里的知州,只要山长需要的,我一定竭尽所能满足,保证能够护住您和您的书院!”
“只是潭州府,实在不是一个好去处。”
“哦?你有什么内幕消息吗?”童启好笑的问道。
他自然知道潭州府的复杂。
可没想到的是,竟然连吴韧也如此劝说他。
自童启定下分院校地址之后,不少人都曾暗示明示的给他写信劝过,皆是希望他能够再三思考的,不建议他在那样复杂的环境中开设书院。
毕竟教育是个纯粹的工作。
派系多,就意味着难以统一,阶层丰富,便说明内流汹涌。
好不容易维系的平静若是被童启再次打破,那天高皇帝远,万一迁怒其中,出点事儿,可怎么办?
他们可不像是小侯爷沈亦或者是谢家那样的老牌世家那么好说话,这些人家里此刻正是烈火烹油兴旺之时,家中也基本上在朝中皆有着强大的背景亦或子弟任职,与平民百姓,不可同日而语。
见童山长一门心思,要在潭州干预一波,吴韧绞尽脑汁,只得将自己知晓的,一股脑倾倒出来。
“具体的我实际上也不太清楚,但是自来到这里后,潭州的名字我已经听过数次。若说整个北方如今还恭敬臣服于王朝皇权之下,那南方,便有很多人颇有不臣之心,暗暗养着死士、部曲,意图割据地方。他们的声望在此地,也如同藩王一般,颇觉威势。”
“其中最厉害的也不过是李、楚、司、旬四家。”
李、楚、司、旬?
童启心中简短的过了一遍这几个姓,认真的倾听起来。
“李家,那是老豪门望族了。听闻最久可追溯到唐朝,与皇室亲同一家,其家主的亲弟弟,如今乃是整个南方的巡盐吏使,几乎掌握了所有的盐商与盐票,地位无可撼动,足见他们家的富贵厉害之处。而楚家则是著名的前阁老楚师宗的家族,他乃胡丞相之师,更是曾经的太傅大人,据说当今圣上便是他一手扶持上来的,就连几位王爷皇子,也曾受过其的教导之恩,不敢轻易招惹。北方的文昌书院您可知晓?那,便是其家族中的小辈所开设的。虽声望不高,可手底下的学生却个个出身非凡,足以见其布局深远。”
“至于司家嘛,那属于皇商之家,主要负责宫中的衣料、胭脂等女子之物的采买,与贵妃娘娘、以及如今宫中各部掌司皆十分相熟。早年间据说十分受皇后娘娘
的喜爱,圣上甚至还亲自召见过他们的家主,被哄得眉开眼笑的,颇具帝心。旬家稍逊于其他几大家,但却是墨家矩子的亲徒,其船坞闻名于整个大奉朝,南方不少大船都是他家造的,就像是曹公子所驾驶的这艘,当年便是从其退订的客户手中抢来,不然,只怕连出海,都困难的紧。”
总之,整体听下来,哪一个都比童启这种新一代起来的要厉害的多了。
基本个个有来头,个个不能得罪招惹。
童启再叼,不过一个人,即便手握系统,帮助也有限。
可人家家族动不动上百人,这个死了,还有下一个,即便围殴也占优势不是?再说了,他们不知历经多少朝代风雨,享受过多少民脂民膏,就是对阵的经验,也远远非常人可比,打骨子里瞧不上他这种泥腿子,不也正常?
难怪求真书院如此倨傲呢。
童启挑挑眉,这才有了几分难缠的后知后觉之感。
但是,要想开设书院,提高他的声望,那南方,绝对是无可避开的阵地。
若此刻不从最难啃的骨头开始啃起,放到后面,打草惊蛇,还能啃得动吗?
童启已经不是刚穿过来开设第一家书院时的状态了,万事都得苟着,生怕别人注意,他现在,可是在圣上面前也有名号的人!光是进入朝堂的弟子,便颇觉规模,此时不浪,又到何时浪?
这乃是塑造影响力与声望的战争。
如果潭州是头部最难开拓的,那么只要他能成功拿下这里,整个南方,便拿下了一半!
可如果避开,去别的地方,无疑是放下了最大的市场。
等系统最后结算,这里仍旧是避不开的地方。
不更是膈应非常吗?
童启心下确定,唯有面对着吴韧担忧的眼神,这才方软了几分,安慰道,“不必担忧,这些我若知晓,自然会想办法避开的。不破不立,越是难的地方,才越是有生的机遇。”
见到山长不愿后退,吴韧只得放弃劝说。
可也并未让童启立刻离开,而是将其带到了州府县衙中,令其查看自己上任这段时间内,所治理的情况。
学生“交作业”,童启自是无法拒绝。
他认真的望过去。
其实,要看当地官员是否称职,从当地百姓们的精神面貌便可窥得一二。
只见广州府内虽贫穷于其他州府,连身像样的衣服也凑不出来,可大多数百姓朝气磅礴,面色红润,自有一副勃勃生机之态,便知吴韧应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不错,欣欣向荣,官民和乐,你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
他不假思索的赞道,两句话,直接将这个徒弟说的双脸通红,不好意思的低下脑袋来。
且说曹时序将物品统一装上船,带着镖局的安保人员一路北上,往京城而去。
直行至流云港附近,却遇到了劫船的海寇。
十几个莽汉突然从水中冲出,趁着夜黑风高,拿起刀来便一路砍杀而去,吓得所有人避之不及。
“护主!莫慌,护主!”
镖局领头的护卫大声呼喊着,带着人守在曹时序身旁,哪料到对方直接推开他们,拿起海叉反冲了出去。
镖局护卫:!!!
三年的航海经历,令曹时序成长颇多,早已经不是原本的那个脆弱书生模样。
即便是面对再穷凶极恶的匪徒,他照样能够在对方的手底下过个几招。
反而是这些精心准备的镖局护卫们,颇有些惊愕,躲闪不及,便被砍在胳膊、大腿上。
甲板上,顿时血流如注。
曹时序见状,忙护着众人向后退去,同时大声喊道。
“东西你们拿走,莫要伤人!莫伤人!”
比起死物,显然人命更贵重些。
为了保全这些人,他甚至愿意将身家性命之物交出来。
可即便如此,那些贼寇便会退让吗?
并不。
他们明显是受人买通,招招式式皆冲着命脉而来。
无理至极。
更有那极端的,竟然想要用火烧船!
不惜让整个船上的人一起死亡!
镖局的人大声喊着,不得不联合起来杀贼,可贼子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层出不穷的从水下钻出,如同水鬼一般。
不远处,岳灼华正蹲在岸上,领着手底下的人练习凫水。
远远看到此处火把阵阵,惊杀声不断,不由派了个探子,前往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副将匆匆赶回,低声禀告道,“将军!远处似乎有海寇在围攻商船!”
什么?
围攻商船?
这是疯了不成?
她被派往这里负责的便是打击倭寇海贼!这岂不是就等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故意犯事吗?
也太嚣张了些!
闻言,她立刻点了数十名士兵前往救援去。
“何人胆敢在此处犯案?我乃岳将军,奉命剿灭海贼,尔等还不速速束手就擒?降者不杀!”
听到岳灼华的喊话,那些海寇顿时招式更狠了几分。
俨然根本不将其放在眼里!
气的岳灼华哐哐上前两箭,直接把打的最跳脱的两个海寇直接钉死在了船檐之上。
援兵入阵,顿时场面调转。
海寇直接被杀的杀,抓的抓。
曹时序狼狈的用刀支撑着身体,抱拳谢道。
“感谢小将军营救。”
然而,随着身后火把的盈盈灯火照亮岳灼华的脸庞,他这才惊讶的认出,此人竟然就是自己妹妹的闺中密友。
“岳灼华?”
“时序哥?”
岳灼华惊讶的看着他,多年不见,她与很多人一样,都以为其已经丧生在大海之中了,哪里想到,他竟然回来了?
还……变成了这副模样?
两个人简单寒暄之后,曹时序这才知晓了岳灼华这几年的经历。
而她也顺势得知了童启童山长此刻正在广州府的事实。
悄然按下上挑的眉头,她疑惑询问道。
“你说你方才从广州府而来,那就不对了。那地方地处偏僻,山瘴又多,少有海寇劫掠的啊,怎么可能会有人一路蹲守,跟随到这里呢?”
而且费尽周折,只为了劫一些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东西?
可能吗?
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岳灼华摆摆手,令人将方才那些砍杀的尸体抬上来,只见这些人虽身上的衣服与海寇穿着极其相似,出场也的确是水中,可长相、体型,却与长期在水中呆着的水贼完全不同。
论样貌,不仅不像是中原人,反倒是有点像是……外邦人。
“什么意思?你觉得这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曹时序惊讶道。
岳灼华冷静的点了点头。
可到底谁会刻意针对一个刚刚架船回国的人呢?
他们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他会走这一条航路呢?
曹时序眉头紧皱,努力思考着,这才想起方才遭到劫杀的时候,他隐隐感觉到不对的地方。
明明是杀人夺财,可除了那些下手狠厉,刀刀见血的人,另一群海贼却像是在有意寻找什么,放着他大老远千里迢迢带回来的珍贵珠宝不要,反而净去搜寻那些植物种子的箱子?
这也太奇怪了些。
“看来,你应该是从出广州府开始,就被人盯上了。”
岳灼华斩钉截铁的说道。
曹时序顿时神色一慌。
“那童山长他们?”
他这才想起广州府的安危,倘若真有外邦人得知了消息,特意冲着粮种而来,那么在追杀他的同时,童山长那边,难道就会安全吗?
岳灼华显然也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危险程度,她派了手底下的副队长跟着一群人带着曹时序,护拥着他继续北上,而自己则前往广州府一趟,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如他们所预料到的。
在曹时序走的当晚,广州府知府县衙便惨遭到了一场火灾。
熊熊大火起的诡异,明显是没有想要给他们留下任何东西的
意思,出手便是直冲着杀人而来,不仅将府门内外都上了锁,下人们迷晕在了房间里,就连院中水井里的木桶都一并给摘除了而去。
等童启清醒过来的时候,屋外已经难以离开了,火势凶猛,直扑门内。
幸好吴韧本人平时得人心,这才没持续多久,不少未睡的附近百姓看到后,敲锣打鼓,大喊着“走水了,走水了”,提着锅碗瓢盆便来救火,这才勉强将火势给灭了下去。
“等一下,山长,童山长还在里面!”
被救出的吴韧脸色一变,慌张的爬起身便想要往里冲去,可却连忙被人给匆匆拉住了。
“知府大人莫急,童山长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无事的!”
邻里街坊劝诫道。
吴韧一把推开诸人,大骂道。
“去你妈的无事,山长若出了什么问题,我万死难谢其罪!”
他想起之前书院教导过的救火之事,将旁边的被褥整个浸湿在了水盆中,然后头一蒙,身一披,便往内冲去。
王绾儿惊呼出声,别提有多担忧了!
可即便如此,也不敢有半刻阻拦。
实际上,童启早就在系统的帮助下,隔绝了周围的火势,只要不是靠近那些火源,他怎么也不会被烧到的,只是浓浓熊烟包裹着他,咳呛的难以呼吸,这才行动迟缓,没来得及逃脱,只能暂时解下窗幔借着茶水来堵住口鼻。
正当他以为命悬一线,这辈子小命玩儿完的时候。
吴韧披着被褥冲进来了。
那一瞬间,真的,童启感觉这两辈子的教书生涯,都彻底圆满了!
连拖带拽的将童启护着跑了出去,大家忍不住长松一口气。
而至此,童启也终于明确的知道了一个事情,那就是,的确已经有人盯上了他。
不止一次,而是再三再四的想要换着法的弄死他。
这一次只是继本叔没有来得及跟上而已,便出了如此大的差子,在官衙府上还能如此,那若是他一个人置身荒郊野外呢?
那不是妥妥的被吃的身体都不剩吗?
吴韧简直快要气疯了,他好不容易请山长来做客一次,还没有好好的让对方观赏一下自己治下的情况呢,就出了这样的事,很难想象,若是真的受到哪里伤害,那几个同窗又会如何骂他!
这一次,他发了很大的火,也不顾及什么证据不证据了,直接令人将那日看到鬼鬼祟祟凑在府门外的人狠狠打了几十大板,这才从他们的口中,勉强榨出了几句话来。
原来,他们的确是被人收买了。
“但火,却并不是我们放的啊!”
那几个百姓忙不迭的哭诉道。
“我们只是受命将他们给的煤油柴火堆积在府门外而已,万万没有想到会起这么大的火!大人,我们错了,我们实在是没有杀您的意思,只是猪油蒙了心,被那外邦人用银子给骗了啊!”
他们凄惨的求饶道。
可这一次,吴韧却不再心软了,他直接令人将他们关在了牢房里,从重发落。
而童启则在思考着这些百姓们口中的信息。
外邦人……
外邦人?
这个信息让他顿时想起了那次伊川县百姓们聚众打死了县令的事情。
同样是借助民愤,同样是借助百姓之手。
这出招,怎么看,怎么像是同一个人。
原本他还以为是契丹的耶律隆绪等人不服气,搞出的这件事,可如今看来,却有点不太对劲了。
和谈刚过,没人想要看战事再启。
若他死了,谁会受益?反正辽国肯定不是收益的那一方。
他们刚刚打完,正是被动的时候,此刻再开战,无异于找死。
那么……去掉契丹族,又不可能是西夏,还会有谁呢?
童启摩挲着手上的毛毯思考着,如今大奉朝周围的几个外邦。
突然,他脑海中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一个名字。
金!
女真族?
对啊,怎么把他们给忘了呢?
童启眼睛一亮,无语的扶住脑袋。
许是本能的认为此刻还不到历史上金国出场的时候,所以童启压根没往那上面想过,可如今才发现,怎么不会是他们呢?
最后的捡漏人,乐于看到两国斗得更凶的人物。
除了女真,还会有谁呢?
童启已经从方方面面证明了他对大奉朝的影响力了,有其存在的一天,他们的挑拨便很难生事。
而除掉童启,将其嫁祸给其他人身上,便成为了最好用的方法。
就是不知道如此恶毒的想法,是出自女真哪一个人之手了。
第129章 第129章国之栋梁
此刻,远在一州之外的潭州府。
天字号客栈内。
一个年方十五的少年正慢悠悠喝着茶,听着下面人的禀报,面露惊讶。
“真是可惜了那些好粮种。”
他叹息道。
亩产千斤呐!
纵使自己的人始终跟在童启身后,可当听到这个消息时,仍旧不免感到讶异,疑似是传错了数字。
想他金国,每年冬日都费尽心气攒存粮草,仍远远不够供养所有的子民。
可大奉朝呢?守着那样大的土地,却国运如此之好,哪怕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等着,便有底下的人眼巴巴从海外寻回粮种供养上去。
这怎么能不让人嫉妒呢?
简直没处说理去嘛!
因此,他当机立断便派了一支队伍,前往拦截那船货物,想要把种子劫掠到手。
甚至为此,不惜销毁童启等一切知晓此事的人。
可谁知,就这,也能再出现意外。
岳灼华……
怎么偏偏碰到的是她?
黄龙府之战,与辽国都能打的有来有回,纵使有火炮加成,一手的箭术,也足以叹一声勇将了。
只可惜啊,如此人才,却不是他们国家的。
“罢了。”
也是孽缘,天命不在我。
他摆摆手叹道。
“又是童启又是岳灼华,也许,这大奉朝冥冥之中自有天道所眷顾吧,不然怎么解释,敌在明,我们在暗,却屡次计划落空,难以奈何他们半分呢?有这样的人在,我金国欲重新崛起,实在是难上加难啊。”
他喃喃说着,底下的人沉默低头,不敢有任何言语。
显然,这金国王子也没有期待对方回答的意思,自顾自说完后,便信手拿过旁边早已经准备好的户籍身份证明,翻看了起来。
“这便是你们准备好的户契?”
“是。”
底下的人恭敬答道。
“这些,皆是潭州府如今较为富庶的几大家族中远门旁支的小辈名单。只要您愿意,从今日开始,便可以成为其中某一家的人,来此求学,至于
被代替了身份的人,我们会想办法封口,买通一切,确认无论童启如何查,都会查到一样的答案。”
金国王子垂眸翻看着,从四大家族,看到末尾的书香门第,随意挑中了一个名字。
“李维立,就这个人吧。封口多麻烦,按老规矩处理,别留祸患就是。”
下属滞了一秒,恭敬应答了下来,退后不提。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金国王子如今存的便是这个心思。
他需要一个不被怀疑的汉家子弟身份,不能太低,也不能太高,最好可以悄无声息的混进去华夏书院新开的分院校,可又不能与其他学生一样,泯灭与人群之中。
他需要优秀,优秀的让童启喜欢、重视,将他当成最骄傲的学生。
然后再趁着对方不备,放下所有警惕的时候,以学生的身份,将匕首狠狠插入对方心中,令其永生永世都难以遗忘。
啊,真期待那个时候童启的表情。
一定会非常惊愕吧?
想想便令人觉得血脉喷张。
他阴冷的笑着,满眼皆是嘲讽之意。
放眼整个潭州府,也许,他才是那个最期待童启招生的人。
如今的潭州,虽还未建好分院校,可名声却早已经传了出去。
各方都紧张了起来。
司家先放出了话,不允许族中任何小辈进入童启所开设的书院就读。
这其中还牵扯着一桩公案,司家本就是绸缎皇商起家,基本包揽了南方所有的绣娘与织场,前几年打商战,明明差点就把整个北方也全部垄断了,可偏偏童启搞出了个什么棉花种子,一下子,批量的棉布入市,令司家存货直接攒在了手里,差点就栽了一个大跟头!
如今见到童启自投罗网,来他们的地盘开书院,又怎么可能不报复回去?
而其他几大家族,也基本上是各有原因,根本瞧不上什么所谓的书院。
他们或世族或豪门,不缺良师,也不缺族学,自有家族上升之道,何必去认个莫名其妙的山长师父,令其施恩呢?
只除了等着雪中送炭,脱颖而出的金国王子,其外,只怕潭州府所有人,还没有急着真想要入学的。
再说广州府,童启等人半夜被人放火烧屋,差点原地去世。
等岳灼华收到消息匆匆赶到时,整个广州府知府府衙都已经被烧的差不多了。
童启裹着一个毛毯,狼狈的坐在烧焦的断瓦残垣旁边,望着远方,静静的发着呆。
大火撩烧了童启的衣服与发尾,好不容易保养好的一头长发只能被迫剪掉,从背后看过去,反倒有了几分现代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童启在穿着汉服扮演古人一般。
听闻岳将军率军前来,他惊讶不已,愕然站起身。
“岳将军?你怎么来了?”
不是受命去抵抗倭寇吗?
怎么……
还没问出口,只见对方急切的上前两步,一把擒住了他的肩膀,怒问道。
“发生了什么?这谁做得?”
柳眉倒竖间,凶悍的表情令周围所有人忍不住一虚,忙后退几步。
“那个……”童启吃力的看着自己被按住的肩膀,想安抚两句。
不料岳灼华直接转过头,用责问的语气看向吴韧,道,“你便是这样保护童山长的嘛?你不是他的学生嘛?师长受伤,你竟无动于衷?”
格外冲的语气,令童启一慌,连忙帮着说话道,“与他无关,是有人故意纵火……”
然而吴韧却一脸愧疚,显然是非常认同的样子道歉道,“是我的错,竟没有注意到治下的情况,这才让贼人钻了空子。”
“当然是你的问题!背后之人是谁,可有审讯了?”
“我已经连夜审讯了,确定他们都不知道那给钱的到底是谁,但根据线索,八成是个外邦人。”
“外邦人……难道跟上一次环县的那一拨是同一个?”
岳灼华疑惑思索道。
见两个人满脸担忧,像是将他当成了什么珍惜动物保护一般,完全没有他说话的地方,童启尴尬的摸了摸脑袋,嘟囔了一句。
“我也没有那么危险吧?”
两人控诉的眼神齐齐看向了他。
童启:……
先不说吴韧是陪着他一路走过来的,眼见着山长从被人欺负到被人针对,再被人追杀。
有多惊心动魄。
只说岳灼华,自从认识童启开始,便几乎没怎么见过对方正常的模样。
每一次都是狼狈不已。
因此,这句话还真没什么说服力。
“我平时真的没有这么惨,只是今天,格外惨罢了……”
童启越说越没有底气,玩笑般的话反而令岳灼华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无奈道,“山长,您也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文人了,明明我才是武将,但每一次遇到您,似乎都是生死关头。”
看来,当文人也是个技术活啊。
能把教书先生当成童启这般的,也是少数中的少数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辩驳。
既然都如此了,那索性送佛送到西,幸而岳灼华来了,干脆便由其带着一队人马,一路护送童启回潭州。
吴韧这才终于放心下来,本来,他还想要写信给龙胜镖局去护送,既然岳将军在此,那自然还是由岳将军更加安全一些。
两个人收拾完之后,坐着马车一路往潭州而行,因为害怕再次遇刺的原因,童启这次没有骑马,而是坐在马车中,半探出脑袋,与岳灼华闲聊着。
从前因为男女大别而产生的隔阂,好像因为武将的受封而统一消失殆尽。
甚至因为黄龙府两人并肩作战的救命之恩,反倒生出几分心心相惜的熟稔来。
“你被调回,那黄龙府呢,谁来守?”
“朝廷里派了徐将军,不过有我舅舅在旁辅助,应该无妨的。”
“那就好。”
他松了一口气。
虽然现在契丹再次被制住了,可耶律隆绪狼子野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卷土重来,所以还是得始终保持警惕。
有柏将军在,多少还有点防备。
岳灼华简单跟童启讲述了一下后续的事,在童启走后,她们一路打到了辽国上京,差点就拿下了对方的都城,但可惜,却被三皇子几道急令迅速召回,不准再打。
她跟随大军回到朝廷内,原本以为会被勒令解职……
“可谁知圣上听说是您亲封的,犹豫了几下,竟选择保留我的官职!我实在是太幸运了,简直就像是遇到了人生贵人!”
岳灼华兴奋的说道,她很难形容这个女将军的职位给多少人带来了悸动,但起码整个大奉朝,她应该是第一个被朝廷承认的女官。
这代表什么?
代表着不少女性有了新的选择方向!
而且这还是她亲自走出来的方向!
“要不是童山长当时冒着大不韪,排除众议选择了我,我一定没有今日的日子,感谢您的帮助,为了这,我也一定会义无反顾,好好守护好大奉朝的!”
她握紧了拳头,野心勃勃道。
当时,朝中的老古板因她授官的事情,不知道上了多少折子。
朝中不少朝臣也颇觉荒唐,大家都反对一个女子担任将军的位置,用祭酒的话说就是,“国之大器,在祀与戎,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参与其中呢?”
可偏偏,她就是做到了!
哪怕被外放,去杀倭寇,但册封是实打实的,不会改变。
“所以,就算不知道这将军可以当多久,反正过足瘾了,也值了!”
她母亲一辈子也没做到的事情,她直接做到了,这怎么不算是一种荣耀呢?
童启静静的听着,见她性格比以前开朗了很多,也颇为高兴。
这时,岳灼华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对了,听说童山长要在潭州府开分院校,若是哪一天我这将军当不成了,不知华夏书院可收我?到时我想拜您为师,做您的学生,不知可行否?”
毕竟,童启护短爱学生是出了名的,若能当上童启的学生,那即便不做将军了,也算有个极好的退路了。
起码……比重新回去嫁人强。
岳灼华期待的看着他,双眼亮晶晶的如同满天星辰一般。
然而童启却本能的回道,“不行。”
空气中陡然静谧下来。
“为什么?”
岳灼华追问道。
童启欲言又止,想说出一个恰当的理由,但是却寻找不到。
对啊,为什么呢?
岳灼华和自己的不少学生年龄也差不多,为什么别人能够收,她却不能呢?
眼见着对方沉默,岳灼华也有些失望的低下了脑袋。
童启沉默许久,最后仍旧是给出了一个答案,哪怕这答案同样超乎他的想象之外。
“也许是,我不想成为你的先生吧。”
他平静的说道。
可这句话却令岳灼华整个胸腔都骤然跳动了起来。
不想做先生?
那……想做什么?
她没有勇气问出声,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了一团棉花糖,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来。
可随着时间的渐渐融化,那糖丝开始泛出浓浓的甜味儿。
让她恍然以为错觉。
两个人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巴,可氛围却愈加诡异暧昧起来。
连碰也碰不得,只是视线相交,便匆匆错开。
岳灼华并未再追问,此次南下,能得到一句不想做先生,便已经是她最大的收获。
其他的,皆不重要。
就这样安静的将童启一路送到了潭州府的界碑旁,岳灼华拉住了马匹,不再上前,再前就是别的知府的任下,若被参一顿,又是连串的手续,麻烦的不行。
“那就这样了,我只能送到这里,前面便是长沙县,童山长,一路别过,注意身体。”
“好,你也是。”
童启看着对方勒马离开,突然开口再次叫住了她。
“等一下。”
岳灼华疑惑的扭头看来。
童启咽了咽喉结,说道。“虽然我不能收你当学生,但是,炎黄书院还缺少武术老师,如果你想来的话,随时都可以来,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当然……我还是更希望你能够生活在战场上,毕竟那里才是属于你的领域,能够最大限度的发挥你的光芒!……若以后有事,可以写信给我,我就在长沙县。”
一连串的话,真诚而坦白,带着一丝丝青涩的试探。
令岳灼华忍不住唇角上扬。
“好!”
她重重的点头,扭身策马离开,飞起的马尾如同划过天际的流星,璀璨夺目。
之后,两个人仿佛被这件事打开了心门,渐渐的变得通信多了起来,偶尔还交流交流彼此的日常生活,就像是久违的笔友一般,默契的不像话。
可那些信件,却被不约而同的珍藏起来,再无人看到过。
曹时序在岳灼华的亲兵保护下,成功到达了京城。
有着童启与齐大人的联合背书,玉米的良种也终于层层叠叠被递上了皇帝的案前。
“这是什么?亩产千斤?笑话,这也相信?”
“此乃童山长亲口认证过,说的确是能达到亩产千斤的程度。”徐常侍在旁悄悄补充道。
圣上这才认真的看了起来,见随船还奉上了不少珍贵宝石,连带着还有两只吉祥物神鸟(鸵鸟),这才心情大快起来,连连称赞这曹时序乃是“国之栋梁。”
哪怕得知这曹家便是几年前因四皇子谋反牵连流放的那个,也不怎么追究了,反而如愿赦免了其一家人的罪过,允许其再回京城,恢复官职。
就连童启,也被称为永远心向着大奉朝,乃是忠臣良将如何如何。
可曹时序如愿回到了京城圈,恢复了原职,沉冤得雪,事情就真如他想象的那般了嘛?
并不。
第130章 第130章公主赐婚
先是曹老拒绝回京,宁愿继续呆在华夏书院内教书,也不愿再重新回归朝堂。
用他的话说就是,“我老了,已经不知道何时就要离开这人世,与其回京都,官场沉浮,再折腾一圈,来回惊吓,倒不如就这么安安静静做一个教书先生,孕育下一代栋梁,反而心更安一些,就连饭也能多吃几碗,觉也能多睡几次。”
什么风雨同舟,兼顾天下的志向已经彻底被磨平,成为了安度晚年,教书育人的安稳。
他说,他终于理解了童山长为什么要开一家自己的书院,重新创立教学模式与规则,也不愿那么快的入朝为官了。
只是望着每日这些朝气蓬勃的少年,他的心态便不自觉年轻许多,觉得这世界,似乎又充满了希望一般。
恳求圣上察其情,谅其年迈,允许他留在伊川继续发挥余热,这样,他日,定为圣上教授出更多的人才,以镶天下。
圣上欣然大悦,痛快同意了下来。
而曹家其他的旁支们则在收到消息后,纷纷回京,没有曹老在,便立马投奔了曹时序。
不仅将其推选为了族长,还索性赖在了曹府,蹭吃蹭喝,求着让其给个差事做活。
曹时序每日不堪其扰,短短半个月下来,便如同苍老了好几岁一般。
不仅如此,更有那打着他名头的偏远旁支整日惹是生非,如同死死抱着他的大腿,沉甸甸,拖的他难以寸进。
其实,一开始曹老也劝说过儿子,让他不要再回京城,只要将家族平反后,便可功成身退,见好就收。
之后,是想继续出海,抑或读书教书,皆可。
自然乐的逍遥。
可奈何曹时序对于官场仍旧有一份不甘心在,所以便坚持了要再试一次。
毕竟当初他们曹家那样繁华高大,说落败就落败,如今好不容易从海外千辛万苦寻回良种,难道,就不值得一个重回荣耀之巅?
然而,等他真正留在京城,才发现,此时的官场早已经不是几年前的那个了。
这几年曹家不在,无数家族替代了他们的利益与位置。
而圣上年老日衰,储君之争俨然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十分恐怖。
什么四皇子,已经无人再记得。
可三皇子,却一跃而上,代替了大皇子,成为了储君的热门人选。
就连胡丞相,也不得不避上一席之地。
其中,自然以三皇子妃的娘家人,王祭酒最为著名。
其次,便是这次黄龙府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徐贵妃一家。
偏偏这两家,没一个看得起曹时序的,皆不认为一个靠着出海寻找良种,把自己搞成一个武将体格的流放人士能有什么值得重视的。
因此这一来二去,热脸贴冷屁股,纵使曹时序存了点巴结的心思,也皆消散的差不多,心灰意冷了。
就连一家之主都这般待遇,换做刘氏,那难听的话自然就更多。
尤其她还在海上怀了孕回来。
不同于之前每次聚会时,大家总是艳羡刘氏嫁了个好夫婿,如何如何前程远大之类的说法,这一次,众人听闻她跟着丈夫出海了三年,船上除了曹时序还有着其他十几名身强体健的男子,他们同吃同住,亲如一家,那种意有所感的眼神便没有断过。
好似暗示着刘氏不洁,当着曹时序的面出轨了一般。
嘲弄的声音,窸窸窣窣,不绝于耳,直将刘氏说的不愿再踏出房门一步,抑郁的被困在四方院中,整日以泪洗面,差一点就气的流产了。
这个时候,曹时序才察觉到为什么童启如此大的影响力却不愿入朝,依旧是再去开设分院校的原因了,也就只有他傻,放着好好的海外不走,甘愿被困在京城中。
可再想要离开吧?已经没有那么容易了。
朝堂上因为他此次出海的事情吵个不停
刚开始时还是一溜的欣喜,因为曹时序从海外带回来了良种,可以养活万万百姓,但后来,便有人觉得德不配位,上折子理论
道曹时序这种,算不算恶意逃罪。
而童山长与三皇子藐视皇命,救助收留曹家一系,又是否算是包庇罪犯,纵容谋反呢?
先不说曹家到底是否冤枉,只说今后若人人都如此做,那流放抄家还有何意义?
他们若效仿,也逃向海外,再寻点什么回来,难不成圣上也还能再出尔反尔的赦免原谅不成?
简直荒唐!
此风,决不能开!
更何况,海运之事乃是国之大事,为什么曹时序出海便能够允许,其他百姓却不行,若要开海运,那便要统一去开,利益均分,若是不开,曹时序这便算是违逆了国家的决定,同样是罪上加罪。
事情猛然拐到到底要不要开海运身上,几个文臣皇子均眼馋于曹时序此次出海一趟所带回来的东西,希望能够重开海运。
可是不少南方的世家诸侯们却并不愿意。
因为,海运,他们本身就偷偷搞着呢呀!
不然那么多的财产怎么来的?
虽然大奉朝不允许开海,可每年的那么多东西,陶瓷、绸缎,国内又根本不可能销完,那不往外卖,能如何?
尤其东南亚那一片,对他们的东西趋之若鹜,抢着奉上钱,价都不还的!
哪里还能有这么好的市场啊?
所以,他们藏着掖着,自然不肯曝光。而曹时序此举,无疑是将此事放在了明面上。
逼的他们从口中吐出一块大肉来,与众人均分。
自然抵触不已。
垄断,才是最赚钱的。
大家都做,那还叫什么赚钱的路子?
因此,两方日夜吵个不停,实际上,却仍旧是为了各自的利益。
在争斗。
曹时序就是这样被关在京城中,难以离开,还未有实质性的表扬与赏赐,却紧接着要面临迟来的审判与针对。
还有着各种形形色色,难以言喻的诡异目光。
幸而殿试结束,短暂的引开了大家的注意。
这一次的恩科一甲前三名,名单十分精彩,不再是华夏书院垄断前三的成绩了。
王世昌拿下了状元,成功成为大奉朝历史上第一个六元及第的人!
可国子监祭酒的徒弟文铭川却也不逊色,棋差一着,拿下了榜眼。
陆无双超常发挥,弯道超车成为探花,而剩下的华夏书院学生也不差,接连拿下了进士科的第五名(程勤)、第六名(王禹偁),第八名(莫小川)、第十二(全岸轩)以及第二十三(戚风言),就连谢君仪都成功收尾了二甲的尾巴,避免了同夫人的命运,成功进士及第,扬眉吐气!
再一次,全员上榜!
即便没有包揽前三,可这耀眼的成绩,终究还是让人不得不承认,华夏书院已经成为了所有书院里最会教书的!
起码,不是师资最强,也是学生综合实力最高的那一个了!
一时间,华夏书院内的相关教辅资料被卖到出天价。
尤其是童启担任山长时所出过的卷子、说过的话,教授过的知识,那更是被抢的头破血流,难以错过。
大家均认为,童启童山长在时,华夏书院的成绩是最佳的,可哪怕他不在了,对方所遗留下的优秀内核,仍旧支撑着华夏书院,夺下一次次的魁首之位。
于是,当不少人听闻童启南下开书院的消息时,均不由自主打听起何时招生的事情来?
他们从不害怕远距离去学习,更不害怕所谓长途跋涉的辛苦。
他们唯一怕的,只是考不上进士,或者一生才华虚耗,庸庸碌碌,没有任何所得罢了。
可即便如此,此次恩科,也不是人人都开心。
金銮殿上,皇帝注视着底下眉清目秀的王世昌,语气威严。
“你便是王世昌?”
“臣,王世昌,拜见陛下!”
如有实质的目光绕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差点就让其毛骨悚然,疑惑是哪里出问题了,良久,圣上才慢悠悠说了句“不错。”
不错?
不错什么?
没等几人心里想出什么,旁边的徐常侍已经按照圣上的意思开始宣读起一道圣旨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于兹佳岁,瑞霭弥空;正值良辰,祥光焕彩。朕上承宗庙之灵,下念邦国安泰……我朝四公主,自幼禀性淑娴,资质端庄,而新科状元郎王世昌,学富五车,文采斐然,乃当朝之俊彦,才学之翘楚,品貌非凡,德行兼备。
今观天象,卜曰其吉,宜成嘉礼,特赐婚于两人……”
之后,王世昌再未听进去任何一个字。
大脑中顿时响起嗡鸣之声。
他几近疑惑自己听不明白字意,茫然抬头,只得慌乱叫道,“陛下……”
可对方,却像是根本看不见他的求助一般,自顾自说道。
“王世昌,朕的四公主可一向是掌上明珠,从未向朕求过什么,可今日竟说,想嫁给你,实在是令人惊奇,以后你可一定要好好对她,否则,朕可是会不愿意的!”
笑盈盈的话语,伴随着敲打,所有朝臣顿时以施压般的目光望向了他。
可王世昌却仍旧呆愣愣的,没有任何反应,如同吓傻了一般。
“快谢恩,谢恩呀!”
身后的陆无双,谢君仪等人急的不行,疯狂给他使眼色,让其领旨谢恩。
公主下嫁诶!
这可是无上的荣耀,有什么可犹豫的?
王世昌顶着众人疑惑的目光,缓缓地叩拜在了地上。
“恕臣难以领旨……”
他一字一句答道。
周围所有学子,顿时如同见鬼了一般的望着他。
此刻的潭州府,童启正带着童淳、庆安等人,验收着新盖好的分院校。
这所分院,同样选择建在了山上,可山势却远远比沧澜山更加陡峭幽静,占地面积,也大了将近二分之一。
不仅仅包含了山上的主体建筑部分,还连带了当地县令大人所赠送的一大块山下的土地。
以作为学田与跑马之用。
比起北方流行蹴鞠的习惯,南方则更加喜欢跑马一些。
所以童启尊重其文化爱好,也跟着建了一所。
校区内,建筑物画风高度统一,美的大气磅礴,充满古韵。
廊庭画栋,森云环绕,如同世外桃源般。
同样分为医学部与□□,可是这一次却并没有单独隔阂开来,而是互通有无,共处于一个空间中,使用相同的食堂、藏书阁等公共设施。
绕过白色的大理石牌匾往内走,三进三出的庭院,上写着“为天下立心”,“为百姓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几个句子,令人叹为观止,一见忘俗。
至于藏书阁,则与华夏书院内的书籍并无太大出处,基本复制了一套出来。
并不突出。
只其门口树立的一块石碑,令人惊艳,上特意雕刻了一篇文章,乃是梁启超先生的《少年中国说》原文节选。
只第一句话,便石破天惊,令人震撼在了原地。
“是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
浩然荡气的文字,一点都不亚于之前童启写的那篇《六国论》,甫一出来,便让不少人站在其前看痴了,久久不肯离去。
而当大家看到那“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时,澎然于心中的热血沸腾,更是烧的无数人面色绯红。
有口难言。
只得握拳挥舞几下,又重新充满信念,一扫颓丧之气。
曾经,童启本想将这个文章镌刻在华夏书院的藏书阁石碑上的,可因着建筑风格抽中了十八铜人,根本很少有人能进去,于是只得放弃了。
没想到,这一次倒是分院先用了上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