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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

作者:月月捣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11章 第111章动点地图


    京都被围困数月,好多人连饭都吃不上了。


    而这群契丹人,却舔着脸还想要享受粮草的补给?想得美!


    岳灼华心里发了狠,即便是抢不到,也绝不会让这堆粮食落入对方的手中,哪怕一把火直接烧了呢。


    也总比资敌要好些。


    夜色正浓,恰是偷袭的最佳时机。


    眼看着一辆辆


    厚重的辆车驶过官道,被运往京都的方向,岳灼华带着人蹲在草丛中,微微抬起了箭哨,对准了核心领头的人物。


    “倏”的一声,随着对面有人中箭倒地。


    她抬起两根手指,轻轻的勾了勾,一批箭雨顿时倾巢而出,正中敌方胸膛之处。


    血,染红了这片土地-


    蓟州府,在经历了快长达半年的动乱后,其终于再次重回大奉朝的控制之中。


    街道上一片混乱,庶务冗杂堆积在一处,等待着人处理。


    童启已向朝廷写了信求助,令皇帝陛下尽快补充一批基层官员来此,支撑蓟州府的建设工作。


    可目前人还没有送到,调令也正在筛选中,于是这些事务,便直接顺理成章落在了童启身上。


    若一个州城倒也还好,关键是三个州城一起打下来。


    单靠他一个人管理的话,那便有些难了。


    视线滑落到一旁的柏大将军身上,对方忙举起手来,一脸无助。


    “别看我,我是武将,不懂这些庶务,你知道的。”


    旁边的崇晓林和童继本更是彷徨。


    “我们也不太了解这些,实在是帮不上忙。”


    童启:……


    好吧,他这个时候,突然有些后悔没有多带几个徒弟来了。


    早知道的话,就把这当实习任务,让孩子们一起来历练得了。


    如今倒好,隔着千里之远,即便调,也不好调。


    鬼知道这些契丹人到底在想什么,三个州城里基层的官员们几乎被杀了大半,反倒是率先投降的高官们被留了下来,仍存活了不少。可他们敢留,童启却未必敢用。能在契丹人面前逢场作戏,谁知道在他面前,是不是也是逢场作戏呢,可不用吧,当地的人才储备量又少的可怜,没办法,童启只得临时写信,给【龙胜书院】的山长宗广济,让其带着一批学生们来,暂时补上缺位。


    相较于其他书院,龙胜书院离蓟州比较近一些。


    走海运的话,到达的速度还要更快。


    学生的质量也不错,不少皆是秀才往上,担任这种基层工作,那是妥妥的手拿把掐。


    宗广济也十分给面子,在收到信的第二日,便带着不少的学生亲赴战场,配合童启的工作。


    一年多没见,宗山长俨然老了很多,但骨子里却依旧是那个热情爱踢蹴鞠的小老头。


    见面第一句话便是,“童山长,什么时候咱们两个书院再来比一场蹴鞠赛啊!”


    似乎之前曾经经历过的尴尬之事,都在这句笑谈之中,一泯而过。


    童启也没有追究以往事情的意思。


    开书院嘛,这世界上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因此也朗声应答了下来。


    “好说,等事情完结后,咱们有的是时间。”


    有着龙胜书院的学子们帮忙,三个州府的管控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甚至在童启的遥控之下,还远比之前要好得多。


    他一个个不厌其烦的给新上任的学生们,进行着紧急的培训工作。


    “与百姓们交谈,要先解决他们需要的问题,少斥责,少用文绉绉的话语,越是接地气好懂越好,政令要上通下达,清晰明白,有不懂的千万要问,莫要擅作主张。因为你们负责的是一个县城,甚至是一个州府的百姓们,所以一定要对自己说出去的每句话负责,我和你们山长会一直在蓟州府的府衙内坐阵,有什么要问的,尽管派人或者写信快速送达,我们会立即回复。”


    “轻易不要和当地的百姓们起冲突,实在是有人闹事的话,便以沟通为主,我会派三千军驻扎在每个州府之中,有什么需要军队帮忙的,尽管去和将领们沟通,不要怕。眼下最重要的有两件事,一个是安抚百姓们这段时间在契丹人管控下的心理问题,及灾后重建,二则是提前准备好秋收的抢收工作。”


    “因为人员变动,几个州府的百姓们都要重新登记造册,有人口大规模减少的,一定要上报给我,去核验查实,千万注意不要让内奸混入其中,税收之类的你们先别管,等朝廷的任命下来,自有新的官员们会去负责这件事。对了,还有不少人受伤买不起药的事情,我已经派王小花带着不少城中的大夫们巡回坐诊,你们记得提前通知百姓们去看病,费用由州府一同负责,过时不候,切记维持好秩序。”


    “还有,提前做好防疫工作,与战亡百姓们的安置问题,城中定时定点消毒,莫喝生水,若有不清楚的,就去问王小花,她会负责此事……”


    几乎是掰开了揉碎了去解释每一条任务的原因。


    童启细致的讲解着,比自己的学生还要上心。


    当然,有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若真是华夏书院的学生,这些基本常识压根就不必说,大家都懂。


    可换到龙胜书院,你就不得不让他们都听明白,记下来,才敢彻底放心。


    龙胜书院的学生们认真听着,满眼皆是崇敬。


    他们大多都是听闻过华夏书院童启名声的,甚至有一部分人还曾考过华夏,没有考上。


    今日听其上课,远比书院中的老师要灵巧细致,博闻广识。


    随口一句话,便已经让不少人受用终身。


    若今后真的有进入朝堂当上官的一天,那么今日这些培训,便是他们日后积累的初始经验,怎么可能会不感激?


    而作为第一批接触这些新人官员们的百姓们,他们打心底里,也率先感觉到了浓浓的不同之处。


    不过是从契丹人的控制之下逃过一劫罢了,旧的官员死了,新的军队入驻了城内。


    生活仍旧是生活。


    他们早已经习惯了,不管上面的老爷换成谁,都仍旧守着规矩谨小慎微的过日子。


    因此在军队入驻的第一日,一群乡党百姓们便颤颤巍巍带着粮食,主动上贡,以求平安。


    可没想到,却被门口的守


    卫军惶恐的拒绝。


    “抱歉,军中不允许收东西,这些就留给你们自己吃吧。”


    不允许收东西?


    为什么?


    百姓们迷茫的愣在原地,这从古至今,从未听说过军爷不进城抢掠,收粮收银的,这怎么还推辞起来了?


    试探着再偷摸塞了几次,仍旧被拒绝,对方的态度越发坚定,似乎真的是有了新规矩。


    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几人,只能将这粮食原路搬了回去,询问向当地的实习小县令,可实习县令也没遇到这种经验啊,只听闻是规矩,便认为应是常识,不仅打消了他们的顾虑,让他们不必再去送,还贴心的帮忙统计着他们家中的损失情况,说是要贴补。


    不过丢了几个锄头而已,还要贴补?


    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待遇的百姓们简直受宠若惊。


    而更令他们感到惊讶的是,竟然有医生在城门口义诊!不收钱,还免费开单子,帮助他们拿药。


    说是所有的医药费,由州府报销!


    村里有不少旧疾的人皆被一副汤药给治好了,连带着断了的腿,被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绑了几日,竟然也能够平稳下地了,简直神奇。


    街道上,每日多了很多巡逻的人,再也没有那些混混闲汉们肆意欺辱找事,惹是生非了。


    不少店铺也如同蜗牛缓缓伸出了触角一般,试探着重开了门,再次恢复了经营。


    而最最令他们感到邪门的是,秋收抢收,忙不过来了,实习的小县令大人挥了挥手,竟然便有一群军爷撸起袖子,下地陪他们一起割麦子!


    军爷,割麦?这画风也太奇怪了吧?


    甚至收完麦子后,他们连一粒米都没拿,只是喝了几口水,就离开了。


    邪门,实在是太邪门了!


    可他们,深爱这种邪门。


    若每个军队都能够如此,那就算契丹人年年打他们,他们也认了!


    不少村落里的年轻汉子们也不再藏着掖着,害怕参军了,反而自顾自的拿起镰刀开始训练起来,说是下次契丹人再来犯,他们也要像是柏家军一样,勇敢的将他们打跑!


    当然,更多的,还是一些有小孩的家庭,费尽力气,只是想让自家的小孩去读书,将来也做一个文人,一个像是华夏书院童启童山长的文人!


    那个文可管理三州之地,细致妥帖,武可带领军队,愤而夺回州城的,如同传奇一般,不少人耳朵快听出茧子的神奇人物!


    当然,童启的名字也随着这场战役,顺理成章传遍了三大州。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是有个书院的山长,叫做童启的,帮忙他们赶走了契丹人,成功夺回了原本的领土。


    而随着系统声望值的快速增加,升级后的新规则,也应运而出。


    ——童启可以查看自己手下的人才状况了!


    系统人才库里陡然多了两张大奉朝的动点地图。


    一张显示着童启名声在大奉朝的影响力,由浅至深。红色的部分代表着他如今的声望值,让多少人知晓了华夏书院,知晓了童启的事情。另一张则显示着童启阵营里的人才分布地点。


    童启率先打开那张显示声望的地图,只见其上红白交织。


    其中,以河南府、京都、蓟州、涿州、瀛洲这几大州最为鲜红,几乎与血液一般,广州、环县等地也已经有了片片红色,可是却只有浅红的模样,并不深刻明显。至于其他州城,那更是零星点点,如桃花一般。


    散碎不已。


    而童启要完成的桃李满天下任务,便是让这个地图上,布满通红之色。


    人才归属也要最少到达三千人才可。


    至于现在能够归属于童启旗下的,不过才不到两百人。


    而被系统所承认的人才,才五十多。


    童启看着那张显示已方阵营定位情况的地图,几乎是瞬间,秒get到了其用处,这用来查看是否真心归顺,以及其他人的存活情况与行动轨迹,也太完美了吧?像是广州、环县等地闪烁的,那一定便是吴韧、郭胜开、许明奕三个了,而单个在海上飘着的,不是那走了许久的曹家长子曹时序等人,又是谁?


    他还活着?


    幸好幸好,他还活着,看地点,已经快到达南美洲了。


    牛逼。


    这玩意儿好啊,起码让他不必害怕再有徒弟莫名其妙走丢了,以后找人,也方便了许多。


    童启美滋滋的关闭了人才地图模式,深呼吸一口气,终于向四皇子递上了和谈邀请。


    三州拿回来,如今只剩下黄龙府,而黄龙府不能强攻,只能和谈。


    四皇子早已经等了许久,见到这帖子,顿时愤怒不已。


    “这童启还敢过来,难道就不怕我直接杀了他吗?破坏了我那么多布局,竟还敢来?想进黄龙府是吧,让他自己一个人进来,不准带任何禁卫军,否则的话,不见。”


    不带一个人,孤身前往黄龙府。


    这条件传到蓟州城,不少士兵将领们率先感到了愤怒。


    “简直欺人太甚,他们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谈条件,爱谈不谈,大不了,咱们直接打过去!”


    “对,反正打一个城也是打,打两个城也是打,索性打到他服为止!”


    童启冷静的拦下旁边人所说的气话。


    别说,四皇子这么猖狂,就是认定了他们不敢动手。


    其他三州他们可以武力收回,那是因为本身占据这州城的,就是契丹人,他们杀再多,也站在大义之上,可黄龙府不能靠武力镇压,因为如今的黄龙府管理人,乃是四皇子。


    皇帝可以杀子,他们却不能犯君,这是每个文人必须遵守的规则。


    否则平定完黄龙府之后,他便可以洗洗脖子,等待朝廷里官员们的围剿了,光是守皇党一派便不可能容忍他,即便是三皇子,也会迫于压力,不敢启用一起亲手杀了他弟弟的人。


    那他和他徒弟的仕途,才算是彻底完了呢。


    因此,他们只能谈。


    但却不能被四皇子牵着鼻子谈。


    童启摩挲着手中的杯盏,思索着回道。


    “既如此,看来四皇子是还不急,那便让他等一等吧,相信,过段时间,对方便会有新的想法了。”


    等?等什么?


    几个将领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是何意。


    而隔了几日,京都城里便缓缓传来了新的战况消息。


    岳灼华带人切断了耶律休哥的粮草,还烧了对方的大营,逼迫的耶律休哥不得不率兵撤军,如今正北归逃窜中。


    众人:!!!


    京都守住了?京都守住了!


    只靠着一个文人和一个女将,便成功守住了?


    此消息一出,震撼程度不亚于童启带着人收回了三州之地一般难以置信。


    四皇子怒不可遏,大骂耶律修哥无能,连个女人都打不过。


    他甚至亲自放了三万大军过去,可结果呢,耗时半年,却连一个京都城都攻不下来,搞笑呢吗?


    就这,还辽国大将呢?


    而且看看他带的这兵,不过半年而已,三万人,竟然直接锐减到了不足五千,这是攻城战还是伏击战啊?


    怎么会打的如此差劲?


    辽国上下失望不已,而大奉朝朝野内,却一片欢欣。


    事已至此,优势与劣势算是彻底调转。


    四皇子不谈也没有可能了,辽国太后多番催促,让其帮忙争取更多的利益与土地,甚至可以免赔偿款,以及上贡的银钱,可四皇子心里清楚。


    不可能的。


    若是来的是其他文臣,那一切好说,哪怕他们打败了,依旧可以用威胁换利益。


    但换做童启,对方不可能愿意丢失任何一寸土地,他宁愿打,也不愿意低头退让。


    天知道这个刺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四皇子纠结许久,终于还是没办法,向蓟州递上了再次邀请和谈的提议。


    这一次,他没有再提什么离谱要求。


    允许童启带人进入黄龙府,但最多只能带两百人。


    而柏弓良等人也后知后觉,终于知道了他们等的是什么。


    “不是,您怎么知道京都城会被守住呢?”


    他们好奇的追问道。


    童启挑了挑眉。


    一个神射手的将领,谨小慎微,处事周全,再加上火药的协助,赢,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怎么可能会输?


    况且还有杨舟万在呢,对方满口称赞,几乎对岳姑娘毫无怀疑与猜忌,有着文人与武将完美的两相配合,京都能守住,那是妥妥的。


    徐将军坐在自己的营帐里,看着这一次的战况预测,总算是彻底的心服口服。


    明明是逆天局开场,几乎只是输的多和输的少的区别罢了,可童启一个文人,只轻飘飘的如同下棋一般,拨动了几个子,便达到了翻身的效果。


    这和残血秒杀有什么不同?


    他虽不喜抢功的人,但抢的是个文人,也便罢了,反正走的也并非一条路,没什么妨碍的,自然也乐得不管事,慢慢养伤。


    可王常侍却不一样,他为的可不是大奉朝,他为的一直是从龙之功,一飞冲天,永葆富贵。


    那么,这个一直干扰他达成目的的童启,便十分可恶了。


    守了校场多日,王常侍几乎是日夜未眠,这才总算是找到了空隙,将一封信越过守卫,塞到了黄龙府隐藏的信使手中。


    他站在篝火旁边,低声说道。


    “把这个交给四皇子,这里面有童启的弱点,还有他手里那关于天罚的秘密。”


    对方浑身一滞,连忙领命便连夜离开了蓟州。


    关于□□,其实并不难搞到。尤其是在军营里,不少人都要习惯操作与制造,才能够供应的上战场的使用,为了让他们注意安全,自然有部分人是清楚其内原理的,而王常侍这样的地位,只需要轻轻的许诺一些东西,便可以从人的口中撬出想要的东西来。


    更何况是配方?


    倒是童启,任他如何去想,想破了头,只怕也不会想到当朝皇帝身边的红人太监,竟然会不惜投敌,出卖国家最大的优势,


    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因此毫无防范,便从阵营里带走了童继本、崇晓林等人,共一百二十多名护卫,便坦坦荡荡的进入了黄龙府内。


    一场鸿门宴,悄然开启,正等待着他的亲临。


    他生命中遇到的最大危险事件,也在此刻,初露头角。


    第112章 第112章互相试探


    黄龙府位于大奉朝最边缘的一角。


    与辽国,只相隔一条河流。


    素日里,遇到的攻击一向很多,所以整个城池的防御指数也几乎点满了。


    高大的城墙远比京都还要硕大几分,皆是由厚重的青石垒叠而成,即便仰着脖子看,目光也得望到天上去,呈一百八十度才能够看到至高点上的人影,足见其易守难攻的特性。


    主干道上,宽阔开敞,可并列行驶两辆马车,也毫不拥堵。


    童启带着使臣骑着马,缓缓驶入州城之内,而随着他的彻底进入,身后的城门再次关闭,发出沉重的吱呀声,如一道深渊,将他们狠狠吞噬了下去。


    静,实在是太静了。


    像是压根没有什么人存活在此处一般,这是童启对这座城池的第一反应。


    而很快的,他便想起了为什么如此的原因。


    因为这整座城的所有原住民百姓,皆被四皇子带着契丹人屠戮一空了。


    用诈骗的方式。


    难怪两侧的夹道上能见到的汉人长相如此之少,而与之相反的,契丹长相的人却那么多。


    且个个还充满敌意。


    童启冷眼看着,虽能理解对方的仇恨原因,毕竟这次夺回三座州城,光是杀得契丹人,就有上万名,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战争没有胜者,一旦掀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而作为大奉朝人,他自然是希望自己方死的人少,而对方死的人多。


    这就如同看见自己的家被蟑螂一点点倾占一般,总没有令主人腾位置让给蟑螂住的道理。


    此次和谈,被设在了黄龙府县衙内。


    自打这座城池被占领后,这里,便成了四皇子的官方住处。


    领头的人将他们送入府中,然后便退了下去,似乎是故意晾着他们一般,大概过了几盏茶的时间,才有人踩着木屐,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随性散漫,似乎毫无重视之感。


    童启抬眸注视着走进来的人。


    这还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四皇子。


    对方单看外表,与三皇子差不了几岁,可相比于三皇子“清澈见底”的单纯,这人的眼神却锐利如鹰,像是历经世事后的沧桑般,警惕不已。


    俊美的五官浓墨重彩,稍稍带着一种混血的气质。


    只看眉眼,倒是和年幼的赵天阙有几分相似的痕迹,可当视线滑落到对方整张脸上时,却一点也没有什么重合的感觉了。


    天阙天真烂漫、灵巧善良。


    可四皇子却只剩下疲惫与尖锐,自带上位者的骄矜。


    任谁也不会将这俩人,轻易联想到一起去。


    似是没料到童启会如此年轻,对方见到他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用那蔑视的目光,冷哼着说道。


    “那老头子是越来越荒唐不着调了,什么阿猫阿狗也能被指派为使者,呵,小子,你就是童启?这一次和谈,你说了,能算数吗?”


    明显的质疑与挑衅,令身后的崇晓林与童继本目光一厉。


    童启冷静的站起身,抬手制止住了两人的动作,回答道。


    “自然,只要是利于大奉朝的条款,我想,我还是说了算数的。倒是四皇子,不知您代表的是哪一方呢?”


    是大奉朝?还是契丹人?


    若是契丹人,那又是什么身份?


    投敌内奸,亦或者……戎狄之臣?


    童启的回复令四皇子脸色陡然一黑,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咬牙道,“你倒是牙尖嘴利。”


    “不敢。”


    简单的两句交锋,已经让彼此稍稍熟悉了一下风格。


    饮过茶后,便重新坐回到了桌案上,开始了正式的谈判。


    第一日,一般都是坐地起价,双方都没想着迅速达成一致的可能,因此提出的要求也是各有各的离谱。


    童启道,“我希望契丹可以承诺十年内,不进犯大奉朝的任何领土,且完整归还黄龙府以北三千里,包括黄龙府在内的所有领域。撤军,并向我大奉朝称臣。且赔偿此次我方在战争中所造成的一切损耗,拢共是白银四十五万两,以及牛马羊10万匹……”


    “这绝无可能!”


    不等四皇子开口,旁边的契丹使者便已经怒骂出声。


    在场的几个契丹人脸色涨红,紧握着双拳,似乎下一秒便要将童启扔出屋内一般。


    四皇子轻声咳了咳,压制下几人的情绪。


    他道,“我希望大奉朝可以公开承认辽国的合法正统性,并将蓟州、瀛洲、涿州等地,割让给辽国,作为诚意,我们允许大奉朝送一名公主前来和亲,但大奉朝皇帝需要每年支付给辽国七十万两的岁贡,作为停止战争的维护费用,且免费公开天罚的秘密……”


    “这简直荒谬!”


    崇晓林等人忍不住反驳道。


    到底是谁打赢了啊?


    明明是输的一方,怎么会有胆子提出这样厚颜无耻的要求?


    大不了就继续打,打服为止,让他们割地赔款?


    这简直倒反天罡嘛?


    绝无可能!


    相比于无比冷静的四皇子与童启,他们身后陪同的使团们反而更加怒不可遏,纷纷咬牙切齿,一副火花带闪电,恨不得直接将对方掐死在半空中一般。


    “那看来是没得谈了。”


    童启耸耸肩,无奈的说道。


    “童山长还是冷静一些,若只是赌气,没有任


    何意义。倒不如先写信回去,问问老皇帝的好,说不定你不愿意,可对方却觉得,我方提出的这些,已经是极好的条件了呢?”


    不得不说,儿子确实了解爹。


    四皇子这话说出口,童启还真的无法辩解。


    今日这和谈,也就得亏来的是童启,若是让老皇帝本人亲自派人来,只怕还没谈,便会匆匆按照对方的想法,签字画押。毕竟比起土地来说,老皇帝更在乎的,还是他的皇位与生命。


    只可惜,有童启在,这事便绝不会发生。


    “我方?有意思。”


    他笑了笑,抓住四皇子言语中的这个漏洞,悄然转换了一副姿态,不再是公事公办的模样,而是用更加私人的语气,叙旧般说道。


    “出行前,陛下曾叮嘱我,让我好言相劝,莫伤及人君,毕竟这乃是家事,与外人无关,到达黄龙府后,殿下又一口一个四皇子,我还以为您依旧是大奉朝人呢,没想到这么快,竟然便已经转换了身份?”


    旁边的契丹人顿时敏感的竖起耳朵,反复打量起两人来。


    似在评估他们的关系。


    四皇子并未上套,神情淡漠的回答道。


    “人不可能忘记来时路,我之所以记得,并不是我对大奉朝有多感激,多留恋。相反,我是让自己刻骨铭心大奉朝皇帝对我所造成的痛苦有多么深,这样才能时时刻刻提醒我,不忘报妻子孩子被杀害之仇!”


    “杀害?谁说您的妻子和孩子都被杀害了?您亲眼见到了吗?”


    童启好整以暇的反问道。


    四皇子表情陡然一变。


    他阴沉着脸,警告。


    “童启,我劝你还是不要用这些来试探我的底线。”


    “这怎么能说是底线呢?难道您就不好奇?”童启无辜的陈述着。


    整个屋子里的氛围陡然一变,四皇子微眯了眯眼睛,阴森森的看着他,抬手令所有人都先下去,他要和童启单独聊一聊。


    旁边的契丹使者自然不愿意,难以置信的大喊道,“你这是违规,将军和太后不会允许的!”


    四皇子直接一把抽出对方腰间的匕首,横斜在其脖颈上,凌厉的刀锋划伤一指寸的血痕,吓得其颤颤巍巍不敢再言,忙被人扶着,便抬了下去。


    童继本和崇晓林担忧的看向童启本人,他摇了摇头,依旧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喝着茶。


    冷静不已。


    “不必担心,你们也先下去吧,我也正好有一些事,要和四皇子单独聊一聊。”


    他说道。


    抬眸看向四皇子,两个人僵持着,等待所有人出门口,这才重新入坐。


    “你应该知道欺骗我的后果?”


    四皇子压低了声音,紧紧盯着他的双眸,一副猛兽扑食般的模样,浑身的肌肉都一寸寸绷紧了。


    童启环视四周,见到屋内只剩下他和四皇子,这才慢悠悠的抛出这一次最大的筹码。


    “四皇子妃死于大雨之日,难产,生下孩子后没多久,便身陨了,当时在场的人除了宫女,还有一位意外闯入的秀女。其误打误撞受到了四皇妃所托,将孩子交给了徐常侍,徐常侍暗地里将其送出宫,本意是让齐承胤齐大人抚养长大,再悄然用火焚烧宫殿,泯灭一切痕迹。可由于你惊痛之下骤然抢了马叛逃出京,投靠了契丹族,皇帝大怒,命令彻查,这才不得已兜兜转转,将其送出了京城。”


    四皇子几乎屏息的听着,既怀疑又侥幸。


    怀疑的是,这事连他都不知道,更从听说过。且就发生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做到?


    而侥幸的却是,童启提出的这两个人,还真的都是暗地里曾得过他恩惠的,若四皇子妃真的诞下了孩子,向人求助,找他俩,的确合情合理。


    以童启的身份,绝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他忍不住心脏砰砰直跳起来,激动的胸膛发痛,连声追问道。


    “你的意思是我的孩子还活着?他在哪儿?还安全吗?”


    童启敛下眸,摩挲着手中的杯盏。


    “她的确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受人之托,将她隐藏在一个极其安全的地方,取了个全新的名字,并且答应了,会将她秘密抚养长大。您若不信的话,可以询问齐大人与徐常侍。”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几乎所有人都本能的认为,四皇子妃所生的,一定是个儿子。


    因此就连四皇子都没有询问性别,便先天的认定了是个男孩。


    童启没有纠正的意思,顺着对方的话语往下说。


    四皇子思考了一会儿,提防的询问道。


    “所以,他现在在哪里,你要拿他,来威胁我?”


    “不,我只是想要拿他跟您谈判。”童启说道,“四皇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难道您真的要为了一己私仇,将整个大奉朝的利益置之度外,心向外族吗?您也清楚,现在的契丹并不是大奉朝的对手,即便想要侵占,也不是最佳的时机,但是为了仇恨,您亲手推动了上百万人的死亡,真的值吗?”


    “和谈,还请您不要插手。黄龙府我必是要收回来的,契丹人狼子野心,不是好的合作对象,您若是真的有冤屈,请亲自和皇帝陛下去谈,不要拿江山与百姓开玩笑。”


    “我是开玩笑?”四皇子仰天大笑道,快要将眼泪给笑出来。


    “你一个平民,哪里会懂的我的苦痛?是,他是皇帝,我是儿臣,就因为如此,不管是爹的身份还是君的身份,我都不能有任何的反驳!哪怕是他的错,这份错也要我去承担!凭什么?就因为母妃体内留着外族人的血,我从小即便是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也难以得到他一个笑脸!而那群蠢兄弟们,翻个跟头,都能逗得他乐呵呵?皇位,我不能争,不过一本账本而已,他就狠心将我的朋友们,我的师长,我的妻子,岳父全部流放追杀!难道,他就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与君王吗?虎毒尚不食子,可他呢,对我又何其残忍?若能选择,我宁愿自己从未生长在皇家……”


    “不是我要动手,是他逼着我动手。你明白吗?而你现在却想要用轻飘飘的两句话,抹杀我的全部冤屈,让我放他一马?凭什么,试问我凭什么?”


    眼看着四皇子越来越激动,童启忍不住皱起眉头,反问道。


    “所以,这些事,与那些被你残忍屠戮的无辜百姓们,又有何相关呢?”


    他失望的抬眸看着对方。


    “你说陛下对你残忍,可你对其他人又有何不同?那些被你诓骗打开城门的百姓们,他们也是把你当成了君父啊!可你呢,却用刀剑指向手无寸铁之人。若你真的有仇恨,难道不是应该去惩罚犯错的人吗?为什么要对准无辜者?四皇子,你这并不是复仇,你只是欺软怕硬,只敢欺负比你羸弱的人罢了。”


    这句话明显戳中了对方的痛点。


    四皇子大怒,一把拽起童启脖颈前的衣服,大口呼吸着,就像是快要竭泽而死的鱼一般。


    额头上,青筋直冒。


    可童启却毫不避讳,死死的紧盯着他,并无退让之意。


    “你胆子确实不小。”


    半晌,四皇子才几乎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松开了手中的衣领。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的儿子在哪里?”


    “您退兵,和谈,我会让你见他一面。”


    “我凭什么信任你?”


    童启从怀中将赵天阙金黄色的襁褓掏出来,展示给四皇子看。


    对方顿时神情一肃。


    这花纹的确是他亲手给孩子挑的,乃四皇子妃生产前最喜爱的花色,她一针一线,亲自缝完了孩子的襁褓,充满期待着畅想着未来的生活,可却还没来得及看见,便被打入了冷宫之中。


    看来,这人确实没有撒谎。


    他的确是知晓自己儿子的下落,或者了解其中的一些信息,才敢如此讲。


    “好,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也无法保证契丹那边会对此做如何反应,总之,我会尽量争取,但在那之前,你不能离开。更不能让皇帝知道我儿子的事情。”


    四皇子不得不退让一步,道。


    童启爽快的点头,“自然,我也怕皇帝知道后砍我的脑袋呢,这件事涉及的人员颇多,为了性命,也不会有人说出去的。”


    四皇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中权衡着,无奈,只得将其暂时安排住在了府衙后院内。


    原本,他并没有如此在乎童启这个人。


    即便对方死在黄龙府,或者因为找不到客栈,被契丹人所杀,那也和他无关,大不了,他再让大奉朝再派个使臣过来便是。


    毕竟大奉朝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文官。


    可在知道对方有可能掌握自己儿子的信息后,他犹豫了。


    万一呢,万一真的像他说的,只有他知晓自己儿子的所在地,那岂不是杀了他,就彻底失去了此生和儿子相识相认的可能?


    四皇子不敢赌,也不愿赌。


    他宁愿将对方层层保护起来,去想办法撬开那张嘴,也不愿意冒任何风险。


    这个世界上,他只有儿子这么一个亲人了,若也没了,那他真的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可值得他留念。


    不过四皇子也并没有完全相信童启的话。


    他暗地里连忙派人前往京都,去调查这件事,确实是否属实,还想办法找人去伊川县,寻找曾出现在童启身边,有过亲密接触的小男孩,大概一岁左右,与他长相相似。


    希冀着用这种方法,去寻找自己儿子的位置。


    可这注定是大海捞针。


    连信息都微妙的出了差错,又怎么可能会找得到?


    当然,童启也没料到,四皇子会真的在乎天阙的存在。


    他回到后衙,反复思考着对方的反应,觉得似乎不是伪装,于是便静等了几日,想在确认了四皇子的回复后,再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可在他与四皇子谈判的这几日中,王常侍所递出的那封密信,也兜兜转转,到达了目的地中。


    只可惜,收到的却并非是四皇子。


    而是辽国的首领,耶律隆绪。


    四皇子在防着契丹,可契丹,就真正的相信了四皇子吗?


    怎么可能?


    从一开始,两方便清晰的知道,这只是一份互惠互利的合作。


    契丹人只是想把他当作一个合理向大奉朝出兵的引子,最完美的叛徒与信息提供者,不然他们凭什么借兵帮他攻打黄龙府,自然是自己也有利可图?


    第113章 第113章是拉是杀


    辽国。上京临潢府。


    自收到三州相继沦丧的消息,以及耶律修哥即将撤兵京都的书信后,皇城里的氛围便一天比一天沉默与压抑。


    所有朝臣都像是拢入了阴云密布之中般,连呼吸都是轻的。


    任谁付出一年多的兵力、物力,却得到这么个结局,只怕都会难以接受。


    尤其是他们还差一点就成功了!


    只差一点!


    这就显得如今的败势如同梦魇一般,就连曾经的辉煌都不禁令人怀疑起是否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虚假认知。


    太后萧绰备受打击,与自己的儿子耶律隆绪相聚在书房内,复盘着这几场的失误。


    “天罚,天罚,又是天罚。那天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虽然哀家很是不想承认,但那大奉朝若是没有这东西的帮助,怎么可能顺利夺回三州?我辽国的好儿郎个个骁勇健硕,哀家将整整三万人交给了耶律修哥,可他呢,竟然半年了都没拿下京都,还只带着三千多人就灰溜溜的跑回来了?简直可恶!那东西到底是什么,难道我们就这么束手无策的看着?没有任何可以克制的方法吗?”


    “如何克制?母后,我们甚至连那东西是什么,都不清楚。”


    耶律隆绪无奈的反问道。


    这玩意儿就像是突然出现似的,他们动用了无数插在大奉朝官员内的暗桩,都无一人听闻过其来路。


    连个具体的名称也无,只是用“天罚”来代称。


    可这真的只是巧合、天命吗?


    鬼才会信。


    他敢断定,这背后绝对是有人在人为控制的。


    只可惜,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内幕罢了。


    “那四皇子,还没有回信吗?不是说让他想办法安插人进入军营,打听天罚的来源?”


    萧太后烦躁的摆了摆手,“别提了,那小子蠢的很,一问三不知,除了柏弓良,没几个相熟的,更别提打听信息了。等等,你说……他会不会其实是伪装的,只是留一手,故意不告诉我们?”


    萧绰迟疑道。


    连日的挫败,已经让她耐心告罄,甚至开始怀疑起四皇子的衷心。


    耶律隆绪摇摇脑袋,“不像,不过这人一向圆滑,的确该防一手。我已经在他身边安插了人,只要发现不对之处,便会提前通知……”


    两人皆没有提及那与大奉朝的谈判之事。


    总不过是一个拖延之举,又不会真的答应,至于谈的如何,又有何在意呢?


    而这个时候,突然到来的一封信,其峰回路转之下,简直如同天上掉馅饼般,令人难以置信。


    辽国太后几乎是一目十行看完的那些信息,寥寥数语,透露出来的东西,却比任何事都让她感到兴奋。


    “确定这消息属实吗?那天罚,果然是有迹可循之物,竟是童启研究出来的?怪不得我们如何都难以破解,立刻派人去境内寻找这些原材料,想办法复刻出来,若能做出,哀家大大有赏!”


    “是!”


    旁边的侍卫一脸振奋,忙拿着那方子便匆匆下去实验。


    耶律隆绪只得将满腹的话语重新咽下。


    他垂眸看着那信纸上的信息,静静思索着。


    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顺利。


    如信纸上所说,那火药乃是军中至密,没几个人知道配方,即便王常侍再怎么深受大奉朝皇帝宠爱,柏弓良等人会毫无防备吗?


    而且按照情报上的消息,童启是什么样的人?


    事必周全,谋略颇深,多智近妖。


    会没有考虑到有人泄露的可能?


    他总觉得这人背后应该还留着什么底牌的,只是到底是何物,他却怎么也猜不出来。


    见到耶律隆绪沉默不语,自觉处理了一件心中大事的辽国太后,舒心不已的暗示道。


    “我的儿,这童启,确实才华无比啊。不仅能够想出那么多赚钱的法子,还可以研究出如此可怕的武器,才华渊博,学富五车,难怪那大奉朝皇帝如此喜爱,若能够成为我辽国之人……”


    整个拉拢过来。


    那还何愁拿不下区区一个大奉朝呢?


    “母后,谁都有可能成为我辽国之人,但童启,绝不会。”


    耶律隆绪无情的泼醒了对方这份妄想。


    “他不是朝臣,却因着大奉朝皇帝一纸诏令,号召三军。您以为只是靠的什么尚方宝剑吗?不,靠的还有其文坛的影响力,以及他华夏书院山长的身份。”


    “华夏书院?那不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座小书院吗?能有什么蹊跷?”萧太后疑惑道。


    耶律隆绪上前两步,缓缓展开那大奉朝的完整地图,注视着伊川县的位置。


    “汉人有句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山长的身份可远比您想象的能量要高得多,不说其门下的世家子弟以及皇亲国戚们,就说那西夏的李元昊,千里迢迢为什么非要进去那里上学?图的,不正是未来的同窗之谊么?听说华夏书院第一届学生皆已毕业,个个龙章凤资,出彩斐然,其中有位叫做汪启元的,甚至成为了胡丞相的女婿……”


    你觉得,这会只是偶然吗?


    这童启在做什么,其他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多少能够猜出一二。


    如同一盘围棋,对方在做执棋手,暗暗将自己的棋子(学子)分布出去,侵占着其他人的领地。


    悄无声息。


    表面上说是三皇子一党,实则分明是在布置自己的棋局。


    而那些被吞没的仕宦、寒门、外戚、宠臣,便是他盯紧的团体。只要他能够将所有的学生分布进入每一个领域里,成为其中的佼佼者,那么到最后,谁能分清楚到底那些领域是他的人,还是他的人控制着那些领域呢?


    这份眼光之长远,耐心之十足,简直让任何一个人都感到毛骨悚然。


    可如今,却只化作了一句


    “有教无类”。


    什么叫有教无类,不过是拢和所有可拢和在一起的力量罢了。


    “他明明身负和谈任务,却压下不提,反而先拿下三州,控制了军权,才与四皇子和谈,只这一举,便足以看出其心思之重,傲骨之胜,轻易不会与任何人低头。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可怕,绝不在我们能控制的范围之内。”


    “可那太监不是还注明了童启的弱点吗?若我们能够加以利用起来,牵制一番……”


    萧太后不甘心的说道。


    如此人才,百年,不,只怕千年也难遇。


    若真的就让她这么放弃,那才是真正的可惜!


    耶律隆绪苦笑一声,无奈道。


    “我明白母后的求贤若渴,我也爱惜人才,只是……这样吧,我率兵亲自去一趟黄龙府,实验那火药到底是不是真的,顺便借此机会,将童启拉拢一番,若他能顺应时局,那自然是最好,可若是对方抵死不从。那么,母后,我建议您能够允许我将其原地斩杀。这样的人,绝不能放他离开。”


    “有这么严重吗?”萧太后被吓了一跳。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如此重视提防一个人,其话语中的冷厉与血腥,几乎扑面而来。


    不过一个文臣而已,会有这么厉害?


    耶律隆绪肯定道,“有。”


    他目光幽深的看着那张信纸上□□,冷静的分析着,“若他真的与那传闻中的一致,那么,不论我们付出多大的代价,都绝不能让他安然离开这里。文臣不可怕,多智近妖的文臣也不可怕,但拥有文人的风骨还多智近妖,那便不容小觑了。母后,我有直觉,若我们今日不能够使对方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那么今后,他将会是我们拿下大奉朝的最大敌人。”


    事实证明,耶律隆绪的判断确实没错。


    而后几十年内,这则预言不断的验证着,提醒着童启对周边所有国家的强大影响力。


    即便耶律隆绪不在了,这则说法也依旧在实行。


    可惜,如今潜龙在渊,水池尚浅,很少有人将这句话真的当真。


    而有着萧太后在,耶律隆绪还未真正亲政,即便满腹忧虑,也只得以母后的意见为主。


    他答应了,一定会尽量努力拉拢,能生擒就尽量生擒,实在不行,再想办法,就地斩杀。


    萧绰这才总算是放心,放任他带兵前往了黄龙府。


    而此刻的蓟州城内,童启的弱点——李元昊和赵天阙两个小崽子,也正行驶在街头,兴致勃勃的聆听着百姓们的反馈与抱怨。


    自跟随山长出来后,他们见识了不少的新鲜事,头一次遇到比伊川县还寒冷的地方,也头一次知道,原来普通百姓们过的生活竟然如此可怜。


    赋税、兵役、旱灾、涝灾、疫病、生计……


    一桩桩,一件件,简直让他们大开眼界。


    原来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读得起书,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吃得起饭。


    相比起他们,这些人就像是生活在炼狱之中,可却因为他人的一点点小恩惠,对生活产生的所有变化,感到幸福与感激。


    两小只几乎是亲眼看着这个州城从战乱荒凉到重归繁华。


    每日随着山长的一条条命令,而改变一点点,一个多月后,便如同神迹一般,再难以见到从前的影子,每个人都在笑,每个人都在赞,他们满心骄傲又感慨。


    从不愿上街,不愿离开童启身边,到现在每日都必须抽出一段时间,出来倾听百姓们的生活。


    “山长真的好厉害啊,怎么什么都知道。”李元昊忍不住感叹着。


    “那当然,要不然怎么他是师父呢?”


    赵天阙一脸得意。


    再过两个多月,她便要二岁了。


    是个大孩子了!


    虽然去年一整年她几乎都是在牙牙学语中度过的,可今年,她已经可以自己单独行走两三条街道,腿不酸,气不喘了!


    这段时间,她正在努力干饭,估计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和柏弓良大将军一样长高高,替师父打倒一切坏人,令其再也不用东奔西跑,忙前忙后了。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成长呢?


    就连这一次,童启独自前往黄龙府谈判,她也没有吵闹。


    而是每日出来调查民意,收集民生百态,等待着其回来后,献给对方。当然,她最开心的,还是去各种街道上,聆听百姓们对于山长的彩虹屁,以及他们对于四皇子与契丹人的抨击。


    刚开始时,柏大将军与童继本等人还有些担忧。


    这么小的孩子天天上街,若是被掳去了怎么办?


    但后来发现李元昊的武功,已经能空拳打死一头牛了,简直比军中的普通将领们还要更厉害一些,而赵天阙年纪虽小,却脑袋聪明,别说被骗,她不去骗别人,就已经是非常好的了,顿时也就不再担心了,乐得他们自己找事,消磨等待的时间。


    只要不闹腾,什么都好。


    童继本与柏弓良皆派了一方人,远远保护着,只要确认他们的安全即可。


    其他不必管。


    两方的亲兵们领了命,自然也施行的非常严格。


    可耐不住这样的生活天天经历,一来二去,便难免有些枯燥起来。


    他们看着两小只蹲在村口的磨盘底下,认真听着村里人的议论,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声音随着风,传入他们耳中,几乎都可以背出来了。


    “这四皇子简直枉为人君,哪里有向着外人,刀剑对准自家的?”


    “就是,听说现在还要向着契丹人谈判,无耻!要我说,童山长就不应该想那么多,直接打过去,把他们彻底打服认错才是。”


    “黄龙府那么多人,说屠就屠了,那是人干的事吗?我舅舅就是那里的人,一家五口全部死了个干净,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把咱们百姓当作人看,也就童山长与其他官员皆不同,不然的话,咱们可怎么办哦?”


    “对啊,童山长可真是个好官啊,要看以往,谁管咱们有病没钱看要怎么办?只要不死,那就是服劳役、干活的命……”


    “可不是嘛,童山长大好人啊!”


    ……


    重复的话语,反复颠倒,只是换了些人讲罢了。


    老百姓没什么好的遣词琢句,说来说去,就是“好”,“坏”这样的评价。


    可两小只却像是听不厌一般,不仅如此,还屡屡在他们说的上头的时候,跟着附和。


    “那四皇子真不是东西,生孩子没□□,以后别被我们碰到,不然一定替你们报仇!”


    “对,报仇!”


    两小只同仇敌忾,一同骂着四皇子以及契丹人。


    同样的画面,这些亲兵基本上看了快一个多月,因此也没有太


    放在心上。


    可谁知,不过是喝口水的功夫,再一转身,两个孩子却像长了翅膀一般,突然消失不见。


    “什么情况,人呢?刚才还在这里的人呢?”


    一个错眼,见到人丢了,两方的亲兵立马慌了,连忙抓起旁边的村民便追问起来。


    那村民也很懵,“对啊,人呢,刚才还在这里呢。”


    他只是想给两个娃拿一些零食罢了,这怎么就不见了。


    孩子丢了!


    这可是巨大的事情!


    两方亲兵别提有多恐慌了,况且这两个崽子还不是什么普通的小角色,一个乃是西夏王子的继承人,另一个则是华夏书院童启童山长的关门弟子,任谁出了事,那都是赔不起的级别?


    来不及耽搁,他们便忙起身回去禀告柏大将军。


    而另一队人,则将此处团团包围,地毯式的搜查起来。


    只可惜,再找也注定是找不到了。


    那两小只已经被彻底迷晕,顺着地道被送到了城外,囫囵装在了麻袋中,连夜送往了黄龙府。


    而耶律隆绪,也终于在此处,与童启第一次相见。


    第114章 第114章童启投敌


    辽国有两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在历史上最为著名。


    一位是耶律修哥,另一位,便是其首领,耶律隆绪。


    童启尤其以耶律隆绪最为忌惮。


    毕竟北宋大名鼎鼎的耻辱开端——“澶渊之盟”,便是其亲征后,大败宋军,与宋朝签订的。


    史书上记载的他聪颖智慧,又被称为“辽国盛主”,在亲政后,更是率领着辽国达到了鼎盛时期,比之母萧太后有过之而无不及。


    刚开始,他还想着既然来都来了,怎么也得见个历史人物再走吧?


    可后来,他反而祈求着最好别让辽国的人出现。


    因为一出现,便意味着变局。


    这场仗已经打的七七八八,耗时快有一年半的时间,大家彼此都疲了,损失的人力也好,武力也罢,皆远胜心中原本所估量的数目。而他作为老师,也实在不喜欢这种动荡的局势,不仅耽误学生们读书科举,还干扰他教书育人。作为一个山长,他今年一节课都没有给学生们上,净浪费时间在这种朝廷的义务劳动上了,怎么可能不烦躁?


    就连本年度的系统任务,也只刷出了个驱逐匈奴来,其他什么也没。


    要不是前段时间声望值大涨带来的系统升级,开了个动点地图的福利,他现在,只怕早就要撂挑子不干了。


    所有人都期待着和平的到来,可偏偏,不是每个人都希冀着这场战争平稳结束。


    就像是故意与童启做对抗一般,谈判的第五日,黄龙府再次进了人。


    童启从听到动静的那一刻开始,便本能的眼皮狂跳。


    而不等他怀疑,崇晓林已经匆匆从外跑来,告诉了他这则坏消息。


    “不好了,童山长!辽国的首领耶律隆绪来了,他说要推翻现在所有的和谈进度,与您亲自面谈!”


    果然!


    他就知道!


    童启痛苦的闭了闭眼,哀叹自己一直以来的坏运气。


    不同于四皇子的居高临下、拖拖拉拉,这位辽国雄主一上来就充分展示了其雷厉风行的作风。


    当天下午,便约见着童启进入了校场和谈。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和谈放置在校场。


    但真正见到对方后,童启顿时有了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无他,这位辽国雄主实在是比他想象中要年轻太多了!


    在他的认知里,耶律隆绪此时应该处于齐承胤或者柏弓良那个年纪才对,老谋深算,虎背熊腰,可面前这人,分明才二三十岁,比他大不了多少。高大威武,双眼熠熠有神,简直比他所见到的大奉朝任何一位皇子,都更具风采一些。


    甚至对汉人的了解,也远比他想象中要多的多。


    “童山长,百闻不如一见,这几日在我们的黄龙府,过的可还惬意?”


    你们的黄龙府?


    童启挑了挑眉,对其话语中的专横感到一丝好笑。


    “耶律隆绪。”


    他平静的喊出这个名字。


    “听闻萧太后还未归政,您就这样随意的踏入战区之地,难道,就不怕遇到什么危险吗?”


    其身后的契丹护卫听到这句话,纷纷露出警惕忌惮的眼神来,而耶律隆绪却只是饶有兴趣的抬了抬手,让人摆上了整套的桌椅茶盏,邀请他坐下细谈。


    裸露的黄土地上,阳光刺目,风景一般,除了丑陋的几道石墙,没什么可看的。


    为什么偏偏要在这里聊?


    崇晓林与童继本对视一眼,皆感到一丝不解。


    童启却并未嫌弃,他缓缓落座,垂眸看着对方熟练的烹茶技术,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声难怪对方能够拿下北宋,在史书上有一席之地,这举手投足间,谁能分得清他和汉人有何不同啊?


    简直比他还了解汉文化。


    清茶幽幽,童启接过递到身前的茶盏,品了一口,道了声不错。


    “想必您今日找我来,并非为了品茶吧?四皇子说和谈作废,请问是何意思,难道辽国不准备结束这场战争吗?”


    童启没耐心继续等下去,率先发问道。


    耶律隆绪低头嗅着茶香,似胸有成竹一般。


    “和谈自然还是要谈的。只是条件,要改。”


    “如何改?”


    “我辽国可以把黄龙府退还给大奉朝,但是,需要一个人来交换。”


    交换?


    童启愕然,没料到事情竟然会朝着这样古怪的方向去发展,他正猜想着,别是什么老皇帝或者皇子、公主之类的人物吧,对面的耶律隆绪已经将那名字直接说了出来。


    “童山长,你愿意为了大奉朝,留在我辽国吗?”


    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到了平静的湖泊之上,简简单单的一句询问,顿时惊呆了对面的几人。


    崇晓林几乎是本能的脱口而出,否决道,“这绝无可能!”


    童继本也不由冷厉了双眼,反复在对方几个弱点处打量着,思考若擒贼先擒王,该从哪里入手更快一些。


    虽有些意外,但童启很快便思索到了原因。


    他笑着摇头道,“您只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又或者将我想的太重要了。”


    对方要他,无非就是觉得那天罚是他兴起的,想要他同样的入辽效力。


    可先不说他会不会投敌卖国,难道大奉朝皇帝就是什么蠢蛋不成?


    会眼睁睁坐视着知道这大杀器方子的人,流窜到其他国去?


    何况,那火药方子终究只是个方子罢了。


    即便他们守得再紧,过个十来年,也迟早会流传开来。


    就这么用一个城池去换他这么一个普通人,无疑是周幽王戏诸侯博褒姒一笑,非常的不值得。


    没想到耶律隆绪却认真的说道。


    “只要你愿意来,我辽国愿以南府左丞相一职,扫榻相迎童山长。”


    南府左丞相?


    这一下可确确实实把童启给震惊到了。


    要知道辽国分为南府与北府,北府皆是契丹贵族,而南府则是科举士人,有汉有辽,若说让他去北府做丞相,那完全就是个噱头谎言,可若说让他去南府做丞相,那便是真的有可能实际操作下来的!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辽国竟然愿意用丞相之位,去恭迎童启!


    即便他如今只是个白身,还未在大奉朝当一天的官!


    这辽国就敢将整个国家都交给他!


    只要他愿意!


    说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童启本人都恍惚了。


    礼贤下士,士为知己者死……一系列文人的卖身语录闪烁在他脑海中。


    难怪那么多文人前仆后继,只为了一份皇帝的信任,这搁他,他也撑不住啊!


    “抱歉,我志向并非如此……”


    童启尴尬的拒绝道。


    “那你想要什么?童山长,我知你胸有丘壑,但大奉朝的皇帝并非明主。他能给的,我辽国同样可以给,他不能给的,我辽国也能给。你若不愿当官,我完全可以在辽国再给你开一间书院,随你挑选学生,绝对给足你充分的尊重与自由!你若想为政,那起步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和母后可以承诺,绝不干涉你的任何选择……”


    耶律隆绪步步紧逼,循循善诱。


    口中开出的条件,更是空前的诚意十足。


    崇晓林和童继本紧张的盯着童启的表情,生怕一个不留神,他们便要倒戈成为了敌方的阵营。


    毕竟这诱惑,是真的大啊!


    哪个文臣终生追求的梦想不是这些?即便童山长心动,也情有可原。


    “火药我是不可能给你的。”


    童启干脆破罐子破摔挑明道。


    他实在不耐烦再跟耶律隆绪做这种猜谜的游戏了,有什么就放到桌面上谈,搞离间,也太小儿科了一些。


    可对方却反问道,“谁说我是为了火药?”


    几个人一愣。


    耶律隆绪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望


    向了对面的石墙,他拍了拍手,两名士兵拿着火折子悄然上前,点燃了埋藏在墙角的引信。


    只几秒钟,震天般的响动瞬间将对面炸了个大大的窟窿。


    尖锐的耳鸣声,令童启如坠冰窟。


    他有想过几年后火药方子会暴露,那时的大奉朝,要如何办。


    可万万没想到,这方子竟然暴露的如此早。


    该死的内奸。


    童启忍不住握紧了拳,看向对面的人,五脏六腑随着这声巨震,而不断翻腾想吐。


    他这下总算明白过来了,辽国其实根本就没有和谈的想法。


    那什么和谈,不过是说出去拖延时间的,实际上,他们在这场战争中投入了太多东西,根本难以接受失败的结局,所以,叫他来,不过是个幌子,亦或者,是个人质。


    “童山长,这下,你还要拒绝吗?”


    这未完结之句,让童启眉头紧皱。


    他默默打开地图,查看着自己的几个徒弟所在的方位,当看到两个小红点出现在黄龙府内的时候,心里不由得大草了一声。


    黄龙府府衙后院,四皇子受命看守着这两个童启的“弱点”。


    听闻是华夏书院的学生,顿时起了兴致。


    他拿着两个麦芽糖,蹲在李元昊与赵天阙的身边,询问他们有没有在童启身旁见到过一岁左右的小娃娃。


    两个小崽子被绑的紧紧的,说不出话来。


    四皇子给两人松了口条。


    李元昊顿时骂骂咧咧,怒视着他,喊道。


    “卑鄙贼子!只会背后耍阴招,算什么好汉?我劝你赶紧放了我们,不然我父皇一定会弄死你们的!”


    四皇子一脸烦躁,再次给他堵住了嘴,询问向一旁的小女娃。


    “你呢,你知道吗?”


    赵天阙想了想,一脸惊讶,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忌惮着周围的侍卫,怯怯不敢言。


    四皇子眼睛一亮,忙附身过去,说道,“放心,你尽管说,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不料话音刚落,对方却一口狠狠咬上了他的指尖,小奶牙像是鲨鱼的两个牙齿一般,死死的用着力,让他一时难以挣脱。


    “妈的,你敢咬我?下贱东西!”


    四皇子吃痛,抬手便想要打过去,被李元昊一头撞到膝盖处,猛地后退几步。


    八九岁的男娃半个身子护在两岁的女娃身前,如狼崽一般,死死的盯着他。


    威慑十足。


    看起来让人本能的不悦。


    四皇子还想说什么,外面的护卫已经走了进来,通知他带人过去。


    推推搡搡间,把两个小崽子带到了校场,几乎是见到童启的一瞬间,两个人便飞快的如同箭矢一般冲了出去。


    边冲还边哭诉着。


    “山长!”


    “师父!他欺负我呜呜呜!”


    童启复杂的抬眸看向四皇子。


    四皇子:???


    到底谁欺负谁啊?


    他眼看着两个崽子翻脸如同翻书一般,百口莫辩。


    耶律隆绪却没有在意这些闹剧,只看着童启,继续道方才的话题。


    “童山长,这,便是我们的诚意了。若你不愿,我还有其他的办法。自是能让你心甘情愿,入我辽国。”


    这是威胁吧?这绝对是威胁吧?


    童启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却扯了扯,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来。


    “自然,我想我已经充分见识到了贵国的手段。还请给我三日时间思考一下,相信我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抱紧了怀里的两个小崽子,能屈能伸的很。


    回到屋子里,崇晓林连忙追问道。


    “山长,咱们难不成真的要答应这样离谱的要求吗?”


    他可不想投敌啊!


    童启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


    “要不,咱们跑吧?趁着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


    童启伸了伸手,让他看一下门外。


    崇晓林推开门,这才发现他们的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经从里到外都有人守了起来。


    就像是保护什么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一般,里三层外三层。


    你当耶律隆绪是什么人?


    这种纰漏他怎么可能会犯?


    眼看着逃是逃不了了。


    可若真的答应入辽国,那以后半辈子势必都没有再回来的可能。


    原本在大奉朝积累的声望也全部成了空。


    他的书院,他的学生,他所经营的所有产业……都毫无疑问白费了。


    头一次,童启陷入了如此彷徨的局面之中。


    蓟州城内,找了两日,都没有找到赵天阙与李元昊。


    柏弓良等人简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行,想要给黄龙府内的童启传个话,又完全传不进去。


    正心急火燎间,一则诡异的消息如同水滴滴入了热油之中般,陡然在三城里沸腾起来。


    【童启投敌了!】


    “胡说,谁传的这个消息,速速派人抓起来,这无疑是在离间我大奉朝的官员!”


    柏弓良怒不可遏,可底下传话的士兵却结结巴巴道。


    “不是一个人在说,是所有人,都在说!”


    黄龙府特意贴了张黄榜公示在城门外!


    但凡经过的人,都能看见!


    柏大将军本能的不信,可紧接着便想起丢失的赵天阙与李元昊来,他心里不由产生了一个离谱的猜测。


    那两个小崽子,不会是四皇子抓的吧?


    第115章 第115章大军前压


    浑然不觉背了黑锅的四皇子,最近过的很不好。


    自耶律隆绪来了黄龙府后,整个府内的士兵似乎就不听他的话了,以前往往一句就能够指使起来的,现在总是要好几句才行。


    而且每件事,底下的人都要问过耶律隆绪,对方同意了,才去做。


    这让他十分窝火。


    “耶律隆绪,你这是什么意思?别忘了,黄龙府是我带人打下来的,这里的主人是我,不是你。”


    四皇子愤然闯入待客厅内,怒视着耶律隆绪。


    可对方却十分淡定,道。


    “谁说是你的?马上这里就要还给大奉朝了。准备一下,三日后,我们撤兵,归辽。”


    归辽?


    “童启答应了?”


    “他不答应也得答应。”


    耶律隆绪令人将黄榜拿过来,示意给四皇子观看。


    对方看完也不由得叹一声童启的可怜。


    好家伙,离间计?


    这妥妥是阳谋啊,虽简单,却耐不住千百年来的好用。


    尤其是大奉朝皇帝还是那个德行,即便再信任,也不可能完全没有怀疑。


    只要有这样的风声出来,那童启便算是被这盘污水给沾染上了,别管最后结果如何,起码统帅三军,是别想了。


    这等于一下子干掉了对面的将,出手利落,毫无退路。


    “既如此,那我们黄龙府还用还吗?反正咱们童启都到手了,火药也有,何不


    再拼一把?”


    四皇子追问道。


    这就能看出来大奉朝皇子与辽国皇帝的政治差距了。


    耶律隆绪不着痕迹的瞥了对方一眼,似对他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感到惊异,但仍旧耐心的讲道,“人无信不立,国家也是。我既承诺给了童启要做交换,自然要将礼贤下士进行到底。”


    更何况,他不做出这样的姿态来,大奉朝如何相信童启是真的投了敌?


    凭空造谣,没人会信。


    但为了国家,牺牲自我,这逻辑,完全无懈可击。


    四皇子哑然的看着他,咽下了喉咙里“假惺惺”的吐槽。


    “可这样,不还是我们亏了吗?”


    “怎么会?人才是无价的。只要童启归辽,以后还会怕没有其他的人来投吗?”


    他的学生,他的师长,他的同僚……


    只要拐过来一个人,后面的,还不是源源不断?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有了火药,那么和谈完全就是一纸空文,黄龙府,大不了先还给他们,然后借此多要一点其他的东西,等秋收结束,制作完更多的火药,积攒实力后,他们再翻脸,一鼓作气,将大奉朝彻底拿下!


    届时,对方仍旧沉溺在和谈的美梦中,定然会猝不及防。


    而就是这样的猝不及防,才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听完耶律隆绪整个计划,四皇子彻底呆滞在了原地。


    试问,这样的敌人,怎么赢?


    一环套一环,缜密的就像是自己亲自上过战场一般。


    幸亏他已经“投敌”了,不然以他的“智慧”,一定会被压着打。


    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斗争。


    咂摸了一番后,四皇子顿时气也不敢气了,只和他要了一支队伍,说是要在离开前从童启的口中问出自己的亲生儿子所在地,然后一起接走。


    耶律隆绪虽疑惑他哪里来的儿子,但也没有反对什么,摆摆手,便赐给了他二十几个亲兵。


    童启被围困在黄龙府内,整日思索着逃脱之法。


    辽国不能去。


    起码现在不能去。


    若去了,那就算是彻底坐实了他的投敌之事,皇帝来了,也没用。


    可不去,又怎么离开呢?


    黄龙府上下布满了契丹人,再加上堵死的城门,高大的城墙,想出去,简直难如登天。


    这个时候,愚蠢的四皇子带着人走了进来,询问童启他儿子到底被送到了哪里。


    童启挑挑眉,看着其身后的亲兵,心里油然而生了一个主意。


    蓟州城。


    随着童启投敌的消息一出,不少人顿时坐不住了。


    首要的,便是一直被强权压制下来的徐将军与王常侍。


    他们带着亲兵层层包围起指挥所来,要求柏弓良交出军权。


    “童启已经叛国,你身为童启任命的大将军,肯定也身怀异心,我等已经正式向朝廷上了奏折,要求派遣新的使臣过来参与和谈。至于你,乖乖交出军权,我等还可以放你一马,若执意不交,那就别怪我们先斩后奏,清君侧!”


    “你们敢!”


    柏弓良怒不可遏,拿着童启交给他的尚方宝剑,便直直的将其插在了军营前的土地上。


    “这乃是皇帝御赐的尚方宝剑,见此剑,如同面见圣上,想让我退出大将军之位?好,什么时候你们请来了圣旨,再和我谈,不然的话,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两方僵持在一处,徐将军没有办法,只得试探着召回自己手底下的士兵。


    可三军早已经汇集在一处,谁还记得清楚哪个是哪个手底下的人?


    即便有记得的,看看左右都没动,他也彻底不敢动了。


    什么叛变不叛变,他们不懂。


    但童启定下来的十大军纪,那算是早已经彻底刻在了骨子里,不敢违背。


    毕竟若违背了,那是真的要挨斩头的。


    问,就是只听上面的,谁拿着兵符,谁拿着尚方宝剑,那谁就是老大,其他的,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不管。


    这便能看出改革军队的好处了,起码明令禁止,上下一致。


    再也没有什么你的兵我的兵一说。


    如今,只有朝廷的兵,国家的兵。


    靠着曾经定下的老规矩,柏弓良很是撑过了一段时间。


    等黄龙府再有动静,已经是三日之后。


    秋冬之际,清晨已经有些犯凉。


    紧挨着城门口处。


    水深千尺,护城河幽幽的环绕在城墙之外,连接着不远处的松花江,而隔江相望,北边是辽国,南边,便是大奉朝。


    童启等人悄悄打晕了四皇子身边的亲卫,换上了他们的衣服,趁着换班巡逻之时,跟在了队伍的身后,悄然从护城河外游了出去。


    两个小崽子还没学过游泳,所以一个被童继本揽在了怀中,一个被崇晓林抱在了腋下。


    刺骨的冰水冻得几个人浑身打颤,为了不让孩子们染上风寒,他们尽量托举着。


    “山长……马上就到了岸边了,您再坚持一下!”


    童继本咬牙硬挺着,先将手上的孩子推上岸,再回头来接童启等人。


    自穿越到这里后,童启从未如此狼狈过。


    他深吸着气,不断感受着皮肤上传递过来的冷意,忍不住头皮发麻。


    辽国是吧,他记住了。


    迟早有一天……他要,要一锅端了这里。


    以慰他大冬天特意游泳的诚意!


    许是人数过多,耽误了太多时间,当童启游到半路时,城中的人便已经发现了他们集体不见的事实。


    “童启跑了!他们跑了!”


    随着一声大喊,四皇子衣服都没穿好,便拿着弓匆匆的奔了出来,见到河对岸那小女娃,便提箭射去。


    吓得童启连忙大喊。


    “那是你女儿!”


    嗖的一声,箭矢射偏。


    四皇子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而对岸赵天阙却死死的盯紧了河中间的童启,心无旁骛的催促着童继本。


    “师父,快去拉师父上来!”


    趁着四皇子愣神的时机,童启成功上岸,和所有人会和,带着两个小崽子匆匆往外逃去。


    等耶律隆绪收到消息,打开城门,率队出城时,童启等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耶律隆绪骑在马上,皱眉问向旁边的四皇子。


    对方却愣愣的像是陷入了什么怀疑之中,兀自出着神。


    耶律隆绪不耐烦的一把扯起对方的衣领,将起半吊在半空中,压低了声音重复道。


    “我说,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蠢货?”


    四皇子这才反应过来,他吃力的掰扯着脖颈前的铁掌,面色通红的伸出手指,指向了东边,可口中却犹豫着,求情道。


    “别杀那个女孩,她好像……是我女儿!不对啊,我分明是个儿子,太医亲口说过的……”


    耶律隆绪不屑的扔下对方,头也不回的,向东边赶去。


    两条腿,即便倒腾的再快,也不可能胜过马力。


    尤其是他们的队伍中还有小孩与文人。


    童启跑到一半,便察觉到了这不是个聪明的方法,连忙兵分两路,让崇晓林和童继本等人带着两个小崽子先往南走。


    自己则往北,尽量去拖延时间。


    “他冲的是我,你们在这里只会成为我的软肋,先带他俩走,去找柏弓良求助,我即便被抓到也无妨,他不敢做什么的。”


    “可是……”


    我们本来就是派来保护你的啊,哪里有弃你而去的道理?


    崇晓林犹豫道。


    可童启来不及让他说完,便径直打断,转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强势命令道。


    “快走!来不及了,你们三个,帮他们清理一下脚印,然后拿着衣服,跟我来。”


    “是!”


    远处,马匹的嘶鸣声已经逐渐接近。


    童启一边往相反的方向跑,一边小心翼翼的留下痕迹,故意让耶律隆绪等人来追他。


    胸腔中、肺腑里,方才吸入的寒气随着风吹,令他颤抖不已。


    三个喷嚏瞬间打出,惊动了附近的层层飞鸟。


    马蹄声更加快了。


    童启


    一脚踩空,顿时陷在了泥泞的沼泽地里,狠狠的崴了一下脚踝。


    他吃痛的强忍着,继续往北走,顺势躲入附近的草丛之中。


    半人高的枯草地,耶律隆绪等人拿着刀剑,缓缓经过,警惕的呼喊着童启的名字。


    “童山长,出来吧,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你现在即便离开,也没用了,整个蓟州三城都知道你投了敌,这个时候回去,难道你想要再次掀起战事吗?”


    “大奉朝容不了你,我辽国却截然相反,你不思感恩,怎么还净想着跑呢?”


    ……


    一句句试探的话,逼着童启发出声音。


    只要他发出半点声音,那么,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童启透过草丛,看着那些人拿着刀缓缓的接近。


    显然,对方已经有了杀心。


    拉拢不了,便起了灭绝的心思。


    童启低头看着迅速肿起的脚踝,悄然往后挪移着,不知道哪里擦到了一块石子,耶律隆绪耳朵微动,便直接将手中的剑掷了出去。


    破空的剑划过衣角,直接插入了童启那条尚不及挪动的瘸腿之中。


    将他狠狠钉在了地面上。


    “啊——”


    实在是忍不住的一声痛呼,令耶律隆绪等人绽放了今日最惬意的一个微笑。


    “看来,幸运总是与我们相伴的。”


    他跳下马,一步步接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


    空投出的剑,用尽了十足的力道,即便是一个成年人,也无法轻易拔出。


    他自信,可以将人直接射穿,难以逃脱。


    可推开草坪后,却不见人影,只见到了那破碎的沾染鲜血的衣角,以及插在地面上,孤零零的剑。


    没有射中?


    不可能啊?


    耶律隆绪看向不远处湍急的松花江,暗暗骂了一句契丹语,然后命令手下的人,沿着松花江搜寻童启的身影。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沿着松花江下流的地方,漂浮上来一个“人影”,童启拖着血流不止的右腿,整个倒在了沿岸的草丛中,浑身冰冷,湿漉漉,已经没了任何力气。


    这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别说挣扎,就连大脑中都已经失去了任何思考的能力。


    系统在意识海中拼命的呼唤着,让他不要睡着。


    在这里睡着,无疑是找死。


    可即便如此,也难以帮到童启半分。


    他强撑着眼睛,浑身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呆呆的注视着湛蓝的天空,疲惫不已。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着干脆就这么死了算了,反正落入契丹人手中,也跟死没什么两样了。


    可在听到脚步声再次逼近后,他与系统还是不由的整颗心都悬到了喉咙里。


    耶律隆绪不知放弃是何物,他带着人从上游一步步寻到下游。


    总算跟随着血腥味,逐渐接近了童启所藏身的草丛中。


    可凌空一支箭,陡然射过来。


    耶律隆绪本能一避,才察觉到这箭中的恶意。


    那分明,是冲着他的眼睛来的。


    但凡他犹豫一秒,右眼便会彻底被射瞎。


    他扭过头,抬眸望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竟有一个女人穿着铠甲,率兵包围了他们。


    “你是何人?也敢来我辽国境内?”


    “你再看看,这还是你辽国境内吗?”


    对方反问道,不等他回答,三只箭便已经再次上弦,对准了他的要害之处。


    “岳灼华?”


    耶律隆绪脑海中顿时冒出了这个名字。


    这是耶律修哥攻打京都时,突然冒出的一个女将,听闻其擅长远攻,谋略颇深,用兵严谨,且与童启还也有旧,该死的,她不是应该守在京都吗?怎么竟然来了这里?


    听到这个名字,草丛中的童启也有些发愣。


    原来,自耶律修哥退兵之后,京都便不再需要岳灼华的守护了,她索性带了人,一路北上,前来支援柏弓良等人,没想到却听闻了童启深入敌营,赵天阙等人无故失踪的事情。她立马便察觉到了这里面的不对劲之处,于是带着兵,日夜守在这附近巡逻,没想到果然让她蹲到了耶律隆绪等人。


    眼看着包围的士兵越来越多,耶律隆绪不甘心的长叹一口气,只得挥了挥手,带着人暂时离开。


    岳灼华透过弓箭,注视着对方走远,确定不可能返身之后,这才迅速下了马,迈过草坪,顺着痕迹,找到了失血过多的童启。


    “童山长?你怎么样了?”


    她惊慌失措的看着童启被射穿的右腿,从未见过对方如此狼狈失控的样子,连忙撕下裙摆处的一个布条,便匆匆给对方止血,连男女大防,都直接忽视了。


    童启倒在对方的怀中,无力的笑着。


    “抱歉呐,岳姑娘,又让你救了我一回,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吧?”


    明明他平日里那么仪表端庄,风度翩翩。


    可怎么每次遇到她,都是在最绝境,最无可反击之时呢?


    就像是上天给他留的最后一道缺口,当失去了所有手段和力气时,只能凭借诚意召唤幸运女神的降临,而她,就是每次被他的许愿所召唤过来的一般。


    也许,这就是奇迹吧。


    没想到童启遇到自己,所说出的第一句话,竟会是如此,岳灼华笑着摇摇头道。


    “不是第三次,只有两次而已。”


    上一次柏将军府门前的惊马事件,对方应该尚不知道是她出的手才对。


    可没想到,童启却坚定的摇摇头,道,“就是第三次,还有那次在柏大将军门口,惊马,也是你吧?谢谢你,岳姑娘,我给你添麻烦了。”


    对方笑着说道,言语间的无奈,令岳灼华忍不住怦然心动。


    他……竟然认出了她吗?


    当时她围得那么严实,对方是怎么辨认出的?


    既然辨认出了,那为何当时还要装作陌生的样子?


    一大堆的问题堆积在她心中,可来不及问,童启已经彻底晕了过去。


    岳灼华好笑的看着,伸出手将他整个抱了起来,轻柔的放置在了马上,周围的士兵们眼观鼻鼻观心,个个装作视而不见。


    他们已经十分熟悉自家主将的力气了,不就是公主抱个男人吗?有什么?


    即便对方是童启童山长,恩,那也无妨。


    都是同僚嘛,战友情战友情。


    他们努力的替自家主将辩解着,跟随队伍一同回到了军营中。


    而此刻,赵天阙等人也正在柏弓良处,着急忙慌的让柏弓良带兵出征,营救童山长。


    见到岳灼华带着人马匆匆归来,所有人吓得面如土色。


    “这是什么情况?童山长?怎么受了伤?快,快去叫王小花姑娘过来!”


    幸而王大夫根本没走,看完赵天阙等人,就等候在门外。


    见状,她忙上前查看了一番,发现只是失血过多,那伤口看着唬人,却没有伤及骨头,只需要上点药,休养一番即可。


    所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便是浓浓的愤怒。


    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


    而他们竟然敢对童山长下如此狠手?


    简直不可原谅!


    “下令全军,前压四十里,准备攻城!”


    既然谈不拢,那就别谈了,直接打算了。


    什么辽国,契丹,竟然敢对小孩和文人下手,这也能算是人吗?


    岳灼华稍稍出手拦了一下,可却不是想要阻止柏弓良的决定,她犹豫着指向门外的几口大炮,说道。


    “那是华夏书院的学生托我带给童启童山长的。据说是火药刚研究出来时,对方嘱咐过的东西,他们秘密实验了很多次,总算是造出了合格的几架来,不知道能否用得上,索性便都送了过来。射程虽不远,却能达到一百多米,使用方法和投石机差不多,可效果却能达到火药的二分之一,我觉得,十分适合攻城。”


    柏弓良等人:……!


    第116章 第116章学生怒了


    实际上,华夏书院带来的不仅仅只有大炮,还有这段时间内,他们通过各方面所筹集到的粮食与棉花。


    马上就要过冬


    了,前线最缺的,其实恰恰正是这些。


    朝廷里都无人想到的事情,书院里的先生们唯恐山长短缺,所以便派人急匆匆的送了过来。


    可谁成想,却恰好遇到山长受伤的事情。


    当见到童启满身鲜血,从马背上被人抱下来的那一刻,折继世与戚风言的整个大脑都是木的。


    良久,他们才反应过来,刚才过去的那人是谁。


    作为华夏书院的学生,在他们的眼中,童启一向是英明神武、无所不能,比山还高,比海还深的形象。他们从未思考过,对方竟然有一天,也会受伤,和死神擦边。


    在深深的难以置信之后,紧接着的,便是怒火滔天。


    谁?


    到底是谁,竟然敢如此伤害山长?


    他为了百姓奔波劳碌,明明不是自己的义务,却冒着生命危险参与和谈,如此鞠躬尽瘁、心怀天下,到底是谁,竟忍心对他下手?也太卑鄙无耻、禽兽不如了一些!


    若童启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华夏书院怎么办,他们这些学生又怎么办?


    只怕永世都难以原谅自己。


    一想到这些,他们便恨不得亲自手刃对方上百次,可即便这样,也难掩心头之恨!


    不过送火炮而来,惊鸿一瞥,都如此激动,而对于全程看着山长受伤,在耶律隆绪追击下狼狈躲避的赵天阙与李元昊来说,那就更别提有多懊悔、自责了。


    明明才几岁的孩子,脸上尽是一片冰冷之色。


    她拿着武器,执拗的站在柏弓良面前,再三要求一同攻城。


    柏大将军为难不已。


    “不是我不让你们去,而是你们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若是受了伤,等童山长醒过来,一定会责怪我的。”


    “您放心,山长那边我们自会去请罪。但四皇子与耶律隆绪,我们绝不能放过!他们伤害了我们的师父,就如同伤害了我们的父亲一般,若不是他们抓了我,拿来威胁山长,山长也不会因此受伤。都是我们拖累了他!所以,我们必须得亲自报仇雪恨才行!您若不让我去参加,那我定会一辈子难以安眠,终身悔恨的!”


    很难想象一个两岁的孩子说出“终身”这两个字的意义,有多么可怕。


    岳灼华在旁听着,都忍不住开口劝道。


    “舅舅,你就让他们去吧。他们在黄龙府呆了那么久,想必对其中的地形也是十分了解,或许能给我们带来一些帮助,也说不定呢?”


    柏弓良垂眸深思着。


    折继世与戚风言见状,忙要求一起参加。


    毕竟那些抬来的火炮,整个军营里,如今也就他们自己会用。


    毕昇先生曾亲口嘱咐过,说这东西是在童山长的设想中,强行赶出来的,许多原材料尚且找不到,只能用代替的,先做出个半成品出来,因此不少功能都未完善,危险系数更是极高。


    若是不懂行的人操作,便十分容易炸膛。


    且命中的准确度也会大幅度降低。


    别搞不好最后城门没炸下来,反倒用的人先受了伤。


    见他们一个个年轻气盛,执拗倔强,柏弓良无法,也只得暂时同意。


    但同时也警告了他们不准随意行动,一切要听从指挥。


    四人皆乖乖的同意。


    在童启受伤以前,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家对华夏书院的认知,都只是一个“很会教应试科举”的书院罢了。


    充其量也就老师质量高一些,学生背景深一些,山长有名一些罢了。


    可随着大军前压,【童启重伤】的消息传回中原。


    谢家、西夏、皇城司、伊川县、京都城内……顿时震动一片。


    大家这才恍然发现,不知何时,华夏书院的影响力,竟已经达到了相当惊人的程度。


    环县内,郭胜开联合西夏王室,率先对此事发表了声明。


    他连着写了好几篇檄文,怒骂耶律隆绪的言而无信、凶残暴虐,不仅对其绑架西夏小王子的所作所为感到震惊,更对其造谣童启叛国投敌的言论与行为进行了极其详细的披露与谴责!


    其中以《斥辽主无道诏》更是作为经典中的经典,成功留存后续教科书必背课文之一。


    文中,他将耶律隆绪描绘成为达目的,什么都能做出的无耻小人,更对其继位不正,二十多岁仍旧屈居于母后阴影之下,难以亲政而感到可笑,形容其是“没有断奶的巨婴”,理应早些退位让贤,让萧太后以女帝之姿,登基治国才对。


    那辞藻之华丽,情绪之饱满,引起无数文人大儒的欣赏与赞叹。


    更带领着不少环县、西夏的百姓们,义愤填膺,愤怒不已!


    华夏书院的学生们很快也随之躁动,沸腾起来,纷纷上书静坐,要求朝廷给个说法,严惩耶律隆绪,并撤回和谈的命令!


    他们好端端的山长,连累都舍不得累着,这怎么去了一趟边疆,就重伤了?


    我们可是文臣啊!


    不是当成武将那么用的!


    既然知道有可能和谈难以成功,那为什么还逼着去谈?


    这不是虐待文人吗?


    京都府、蓟州城、涿州城、瀛州城很快响应,连带着江南不少士子都站在了童启这一边,被辽国的态度所深深激怒。


    他们此时此刻,战线空前的统一起来,皆想的是,打!


    不愿和谈是吧?


    那就打!打到对方彻底认输,愿意心甘情愿跪着赔礼道歉才行!


    妈蛋,好声好气说话不听,非得让他们撕破脸了去说,简直就是个贱骨头嘛!


    凭什么他们说停火就停火?


    人犯我一尺,我就应该犯对方一丈!


    侵略是吧?攻城是吧?屠杀老百姓是吧?我们为什么不能反过去也这么对他们呢?


    “拿下上京,活捉萧太后!”


    “拿下上京,活捉萧太后!”


    不知道谁先提出的这个口号,很快的,这句话便随之风靡起来,逼迫的各方知府、县令不得不连番上书,禀告此事。


    开封府内。


    老皇帝正在徐常侍的帮助下,翻看着吴韧哭诉的折子,其中深情满满,声泪具下的阐述着自己远在广州偏僻之地,没办法代替师长受罪,辜负皇恩、师恩的内疚,更对朝廷与辽国的和谈决定而感到怀疑与不安。


    其信中再三询问道,“此事真的是圣上的决定吗?如此保守克制,明明大胜却要上赶着与对方言和,难道不是将开疆拓土的功劳拱手相让吗?臣十分怀疑这乃是小人忌惮明君所行的挑拨之言,还请圣上千万擦亮眼睛,莫要被欺骗!”


    那话语中,无条件维护着圣上的姿态,令老皇帝感到身心顺畅的同时,也不免心虚几分。


    他不由反省是否是自己太过于胆小了,而对童山长逼迫过多,这才导致了和谈的失利。


    朝堂内,华夏书院出来的汪启元、常仕进、刘卜温等新科进士,也在竭力争取着,希望圣上为此事而做出严厉谴责,收回和谈的要求。


    不少老旧朝臣,皇亲国戚,尤其是徐将军六皇子一派,皆感到嫉妒而厌恶,口中嘲讽不断道。


    “真是够了,不过受个伤而已,你们到底闹够了没有?是,他是为了和谈而受伤,可柏大将军不是已经大军前压,为他出气了吗?你们还想要如何,难不成真的要继续打下去?这场仗都已经打了快一年多了,耗费的银两、粮草不知凡几!如今又加上了火药,光是那木炭、硫磺,哪个不是妥妥的烧钱?国库已经空的可以跑马了,难不成就为了一个人所受的罪,就要把整个国家都赔上不成?”


    “就是啊!不过一个书院的山长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人物,知道你们是从他的书院里出来的了,可这是朝堂,不是小孩过家家!就因为你们关系亲近些,我们就必须重视吗?若因此而引发的朝堂不稳,那谁来负责?战争,是不能再打了,大不了换个大臣继续和谈就是!”


    汪启元一步不退,情绪激动的上前质问道。


    “王御史这话,未免太置身事外了一些?试问童山长是代表的谁前去和谈?礼部的事,朝臣的事,你不说感激,反倒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难道就不觉得无耻吗?而那辽国如此态度,分明就是在侮辱我大奉朝,今日,我们可以看着童山长受伤,不追究,那明日呢,我们便能够看着圣上受辱而视若无睹!王御史,你可以明哲保身,继续当缩头乌龟,可我们,不愿意!”


    “你!”


    胡丞相顿时咳嗽一声,警告性的瞪了汪启元一眼,制止了两人的继续争吵。


    不是朝臣非要跟童启作对,而是大家站位不同,利益不同,自然思考的偏重也就不一样。


    如今伐辽之战,明摆着就是童启的功劳最大。


    柏将军、岳灼华等人次之。


    文官集团早就眼红的不知道怎么办了,而此刻童启受伤,自然就是他们绝佳的机会,当然会个个跃跃欲试,期待不已了。


    毕竟,谁不想从这样重大的历史大事件中分一杯羹呢?


    若继续战,那受益的人,不会有什么变动,可换了人参与和谈,却能够令不少文官,闪亮登场。


    所以大家自然要贬低童启,抬高自己。


    礼部尚书见状,顺势而为,上前道。


    “汪大人此言也无不有理,和谈,本就应该是我礼部的事情,圣上,臣请旨率人前往边疆,修改和谈一事,务必会将童山长的冤屈一同表达给辽国,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刘卜温、常仕进站在末位处,看着朝臣们舔着脸开始提前抢功,对自家山长的后续安排置若罔闻,心中的怒火如同山林焚烧一般熊熊燃烧着。


    汪启元好歹还能因为胡丞相女婿的身份,说上两句话,可他们却连开口,都难以做到。


    因为,他们是所有官员里最末位的。


    这一刻,两个人不约而同感受到了权力的重要性。


    他们握紧了手中的笏板,一点又一点,力道之大,几乎快将其没入骨髓之中般。


    而胸中对于向上攀爬的欲望,也越发鲜明。


    汪启元无力的还想再争取一下,却被胡丞相伸手拦了下来。


    对方低声斥道,“够了,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一句话,如同一盆凉水,彻底泼醒了汪启元。


    对啊,他现在是大皇子的人,理应为了文官集团而争斗,而不是为了山长继续辩驳。


    再说下去,只会让两方都难以容忍。


    皇帝也会彻底怀疑华夏书院的创办目的,觉得他们是在拉帮结派,所图甚大。


    眼见着汪启元不再开口,胡丞相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上前一步道。


    “圣上,臣认为此刻不是争论孰对孰错的时候,而是应尽快另派使臣,前往前线,主持大局才是。柏将军等人不知国库空虚,打起仗来,未免有些过于散漫,而童启此刻身受重伤,也无法再肩负和谈一职,三军不可无将,与辽国谈判或战争,都得有个大臣前去压阵才是。”


    胡丞相的提议,立马得到大家的赞同。


    尤其是三皇子和大皇子,更是暗暗较着一股劲儿。


    他们皆想要将这个好差事,争取到自己的阵营之中。


    老皇帝躺在龙椅上,冷眼望着。


    因为前不久喝酒中风的后遗症,他如今半个身子皆已经不能动弹,平日里的吃喝拉撒,全靠徐常侍帮忙,可朝政大权,却依旧不愿放手,令胡丞相独自擅专。


    手里的串珠摩梭在指尖之中,他沉默半晌后,轻声说了什么。


    徐常侍俯身听令,传达给诸位朝臣。


    “圣上问,胡丞相觉得谁适合作为新的使臣,前往黄龙府谈判呢?”


    大家神色各异,顿时看向胡丞相的方向。


    对方一滞,恭敬的回答道。


    “臣认为,齐承胤齐大人乃是这一次和谈的不二人选。其前往过西夏,经验丰富,而作为辅助,可以再挑选两位年轻的朝臣,共同参与。若是皇子们有心历练,也可一同前往,一来,可以鼓舞士气,二来嘛,也能积累一些与辽国作战的经验……”


    大皇子闻言,立马站出,自动请缨道,“儿臣愿往。”


    三皇子本能的慌了一瞬,忙跟随着附和。


    “儿臣也是!”


    说完,他感觉气势稍有点不足,又立马补充道。


    “大哥平日里就够劳累了,上前线这种小事,自然还是弟弟更适合!再加上,童山长本就与我亲近,素有旧交,交接起来嘛,也更容易一些。”


    老皇帝的视线在两个儿子之间打着转,良久,才摆摆手,定下了三皇子与齐承胤。


    而随行的年轻朝臣,则钦点了汪启元和另一个翰林学士,一同前往。


    当事人听到后,本能的一愣,立马俯身应是。


    他本就担忧山长的身体,想要亲自前往前线一趟,如今皇帝的命令,反倒是正中他下怀。


    如此明晃晃的态度,自然令不少文人集团内的官员们,表情复杂。


    他们看了眼胡丞相,又看了眼圣上,最后,还是沉默不语下来。


    丞相府。


    一下值,胡丞相便怒气冲冲的将汪启元叫到了自己的书房中,质问他早朝时,为何要那样说。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们失去了一个多么好的机会?那王御史,本就是大皇子的人,说那么多,也是想要力推大皇子担任使臣,前往边疆,可你呢?却直接把这件事推到了三皇子那边?老实说,若不是圣上也将你一同派了过去,那这一次,我们就算是彻底一败涂地了,你知不知道?”


    汪启元恭敬的站在书房内的空地上,任由他骂着,一言不发。


    胡丞相看着他,长叹了口气,无力的捏了捏自己的眉骨。


    “你老实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若你后悔背叛师门,投靠了我们,那可以趁早说出来,我不会拦着你。”


    试探性的话语,令汪启元心中一寒。


    他明白,胡丞相对于自己是有容忍限度的。


    虽爱惜人才,但更喜欢的,还是听话的人。


    别看他现在已经是女婿了,但若实在是离心离德,难以调教,那也不是不会放弃。


    反正,这世界上多的是让一个人无声无息死去的方法,大不了趁着女儿还未彻底沦陷,重新另找一个,也完全可以。


    无声的压力,令汪启元缓缓垂下了脑袋。


    他听见自己说道。


    “不,我没有后悔,我只是……因为山长对我有恩,所以不想成为一个连他都毫不在乎,可以背弃的白眼狼罢了。”


    这个理由,稍稍令胡丞相感觉好受了一些。


    毕竟,他想要优秀的人才,但也不希望这个人才,完全的无情无义。


    他语气稍缓了一些,道。


    “这是最后一次,下一次,不要再让我重复你的站位了。”


    “是。”


    敲打的目的达到,严肃的氛围也稍稍退却了一些。


    胡丞相这才想起了自家女儿,叮嘱道。


    “这一次圣上派你出使边疆,估计没有几个月很难回来,薇薇那边,你别忘了耐心解释一番。我看她挺喜欢你的,如今正是新婚燕尔,你也应努努力,别成日只忙着差事,若能早日给我生下个孙子来,也是一大功绩之一,明白吗?”


    汪启元本能的眉头微皱,应答下来。


    “……是。”


    外界如此纷纷扰扰,争权夺利。


    可这一切,童启皆不知道。


    自受了伤后,他便被送回了蓟州城修养。


    连日以来,精神、身体的高度紧张伴随着松懈下来的疲惫,导致他一睡便睡了三日四之久,等彻底休足了精神,缓过来,整个军营里,便只剩下了王小花、童继本等人。


    他环视两圈,没有见到想见的,不由问道。


    “柏将军、岳将军呢?”


    不是说好了等他养好身体,要一起细聊如何应对辽国的事情吗?


    这怎么好几天了,都没见人过来?


    王小花为难的看了看时间,道。


    “他们……已经拿着书院里新研究出来的大炮去攻城了,算算时间的话,大概,两方现在已经开始打起来了?”


    童启:???


    第117章 第117章丹书铁券


    要不怎么说惹谁都不能惹老实人。


    因为老实人不怒则以,一怒惊人。


    凭借着对于山长受伤的怒气,这一次的黄龙府攻城战,可以说空前的士气高涨,有着几门大炮的加入,再加上折继世等人不要命的报复性打法,还未等童启彻底苏醒过来,黄龙府城破的消息,便已经彻底传遍了整个北方。


    这个时候,三皇子等人还未进入蓟州府……


    女真、倭寇等国,也尚犹豫着要不要浑水摸鱼,趁机落井下石一番。


    没想到,便直接大捷了。


    众人:???


    别说他们了,就是耶律隆旭本人,也很懵。


    他是一贯知道柏弓良的打法的,对方素来谨慎,很少冲动行事,除非是有着百分百的把握,不然的话,不可能轻易下


    决定。


    因此,在他搜捕一空,没有寻到童启等人踪迹的时候,便迅速带领着族人将黄龙府所有可进入的地方全部修整了一番,力求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就连城门口,都设下了层层的陷阱与火药,只要对方敢攻城,那么,他便敢引爆,将那些大军全部留下。


    你不是用火药吗?


    嘿,巧了,我也用火药!有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咱们是同等的武器工具了,站在同一个高度!


    耶律隆绪自信,只要自己补足了火药的短板,那么,便不可能再有什么其他东西,能够弱势于大奉朝。他们契丹的儿郎们个个骁勇善战,难不成,还打不过那些中原矮脚的汉人不成?


    况且那火药的特性,他也早已研究明白。


    不过是个伤害性强,但却必须近距离点燃的东西。放在埋伏战上还可出其不意,但这种远距离攻城战,便稍显弱势了。


    只要他好好的派人守好周围,不让大奉朝人有靠近的可能。


    那么,即便他们有火药,也无济于事。


    黄龙府易守难攻可是是出了名的,便是这城墙,也非人力可摧毁!


    直到——


    他看见对面架起了几个黑乎乎的铁疙瘩模样的东西,那方向像是对准了他们脚下的城门。


    如同投石机一般的构造让他心里忐忑了些许,可望遍四周,却没有见到任何可供投射的滚石。


    难不成……这便是童启藏起来的底牌吗?


    耶律隆旭正兀自思索着。


    可随着一声“开炮!”的呼喊。


    轰隆一声巨震,如同地动山摇般,有什么血肉飞溅的破裂声响彻耳边,尚且看不清什么东西飞过,嗡鸣的大脑便已然站不稳,脚下的城门,不知何时,已经被炸了个粉碎……


    这不是火药!


    这绝对不是火药能达成的威力!


    可到底怎么回事?前面连个风声也未曾听闻过,此时却突然冒出来?


    那童启……不是从未离开过前线吗?


    惶惶之下,紧跟着袭来的,是巨大的恐惧。


    猩红的血眸中望着城下那被炸的粉身碎骨的兄弟们,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逃。


    赶紧逃!


    这不可能赢,绝不可能赢,完全就是以卵击石,拿血肉之躯去填!


    此刻,他才认清楚了,大奉朝与辽国的差距。


    根本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火药之差,而是近乎凌虐的碾压。


    而对面大奉朝带队的,这一次也并非柏大将军。


    乃其外甥女岳灼华。


    比起自家舅舅的保守谨慎,岳灼华更擅长的是以少胜多,以小博大,闪电战、突击战,都算是她的拿手好戏。


    她认为,兵贵神速,要的就是趁耶律隆旭还未反应过来,迅速出击。


    能咬下多少算多少。


    不然等对方理清思路,亦或者有人通风报信,得知了他们后续的行动,那便是真正的错失良机了。


    于是,她带队先行,柏大将军殿后,先勘察了一圈附近,见到有火药布置的痕迹后,便知晓这场仗,只能靠炮火先攻。


    果然,几炮下去,城墙被炸的粉碎,周围的路障和陷阱,也在巨大的震动之下,现了原型。


    那么,还有什么可等的呢?


    打就是了。


    “所有人,随我冲锋!斩杀契丹十人者,升都虞侯,百人者,升指挥使!拿下辽王耶律隆旭,则封侯拜相!赏银万两!冲啊!”


    在这声呼喊之中,所有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往前奔去。


    就连折继世和李元昊都被这股热血所感染,拿着长枪,挑死了几个拦路的契丹人。


    黄龙府内,一片混乱。


    所有契丹人皆慌忙收拾着金银细软,打算往北逃。


    耶律隆旭已令人开了北门,命令所有将领弃城离开,能拿的拿,不能拿的则砸碎、烧掉,争取不给大奉朝人留任何东西。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地点,在不到两年之中,再次上演。


    只不过,这一次,被屠杀追逐的,则完全掉了个个。


    北门门口,契丹军狼狈退离,尘土飞扬之中,耶律隆旭骑在马上,检查着所有亲信,转头见到四皇子还未上马,只拿着缰绳不断的扭头往南望,一副纠结犹豫之态,不由愤怒吼道。


    “赵钦!你在看什么?还不快走?想留在这里找死不成?”


    没想到四皇子却抿了抿唇,为难道。


    “可是……我女儿……”


    他只说了这五个字。


    耶律隆旭便已然知晓了对方在想什么。


    真是废物。


    随便一个人说两句话,他便能信以为真,就这,还堂堂皇子呢?若不是他心心念念想着找孩子,那童启几人又怎么可能有机会那么轻易就逃离?


    妈的,差一点就抓到童启了!


    都怪这小子……若不是他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自己也不会错失良机,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想着,耶律隆旭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狠厉,语气冰冷的问道,“所以,你要留下来吗?”


    留下来?


    四皇子满目纠结,尚未察觉到这句话后面的危险。


    他脑中迅速思考着,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留下。


    童启曾亲口说过的,他的孩子还活在这世上,为此,他甚至派了不少人前往伊川县调查,可皆没有找到什么所谓的两岁男孩,倒的确有一个从襁褓中就开始养的,但那是女孩子,据说,还是童启师门中所送过来的,和皇城压根搭不上任何关系。


    他本以为,童启是在撒谎,根本就没有什么孩子,那只是他从齐承胤或者徐常侍口中听说了什么杜撰出来的。


    可偏偏,对方又指着那被抓的其中一人说,那便是王妃所生的孩子!


    这直接让他整个大脑宕机,不知该听信谁才对。


    更关键的是,那分明就是个女孩啊?


    自己的王妃生出来的,怎么可能会是个女儿呢?


    太医明明亲口说过的是男孩子,不可能误诊的啊?可仔细想,对方年龄、时间又都对得上,且童启那格外重视的态度……


    赵天阙。


    这名字,一听便意义非凡。


    普通人家会给女孩子取这样的名字吗?


    越想越觉得怀疑,真与假之间,赵钦简直被弄得发疯。


    他一方面不希望那是自己的孩子,毕竟女孩无用,与皇位无缘,且他差一点就因为对方牙尖嘴利而打了过去。可另一方面,又希望那的确是。


    毕竟,好歹算是活着。


    这世界上,唯一属于自己的,血脉相连的东西。


    思索间,四皇子终究还是下了决定。


    “对,我要留下,不走了。”


    他决定试一试。


    哪怕希望渺茫,他也想赌一下,以父亲的名义再见那女孩一次。


    耶律隆旭看着全然背对自己的人,眼神微眯,再次问道。


    “你确认?童启他们可不会放过你。若是把你杀了……”


    “他不敢,怎么,我也是皇子……唔。”


    话音未落间,背后,已经有一把刀狠狠刺穿了他的整个胸口。


    “噗嗤”一声,染血的刀刃被无情的拔了出来,连带着他整个人重重的倒在了地面上,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


    “你……”


    耶律隆绪垂眸看着他,藐视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垃圾一般,“既如此,那你便无用了呀。”


    他略带残忍的声音,如同审判般,散漫在风沙中,微不可查。


    而这句话,却让周围所有听清了的人,忍不住心底发颤。


    本就是合作的关系,联盟,也只是利益相同,难不成,还以为有多么情比金坚吗?


    耶律隆旭自认,已经忍了这蠢货许久了,整日婆婆妈妈,优柔寡断的,杀也不彻底杀绝,总想着留一个退路,笑话,自投靠了他们辽国,哪里还有的什么退路?


    难不成以为知晓那么多事,自己还会放他安然回去,转投大奉朝,戴罪立功?


    别天真了。


    一刀杀了四皇子赵钦,就如同宰了一只普通的牛羊一般,耶律隆旭收了武器,便带着人一路北上而去。


    而紧随


    其后的岳灼华等人追上来后,却一眼注意到了身死的人。


    “那是谁?”


    “好像是……四皇子?”


    底下的亲兵震惊的交头接耳道。


    李元昊猛然看向了赵天阙的方向。


    当日逃命,在场听到童山长那句话的人不少,除了童继本等亲卫,还有李元昊、崇晓林等人。


    因着后续山长受伤,所以大家倒也没来得及追问真假。


    可对于赵天阙就是四皇子亲生女儿的事情,基本上已经认定了不会是错。


    队伍里几个人已经小心翼翼打量起赵天阙的脸色来,想从对方的视线中看出点什么,可她却只是冷漠的看了一眼那尸体,似乎毫不在乎那是谁一般,骑着小马驹便直接从上面踏了过去,紧随岳灼华其后,一路出了北城,追逐契丹人而去。


    有那亲兵领了命,上前急匆匆收敛尸体。


    更多的,则与赵天阙一样,索性当做不认识,直接出了北门,跨过松花江,便进入了辽国的领地。


    无人说退。


    憋了大半年的火,好不容易没人制约了,武将们眼中的兴奋早已不加掩饰。


    要打,索性就打个彻底。


    中京大定府是吧?


    看他们直接拿下!


    不仅如此,他们还要一路直逼到上京临潢府去!把那萧太后的椅子夺过来坐一坐!


    黄龙府内,一阵风般的先锋部队占领了城池,又一阵风似的直接离开,只剩下投降的俘虏们面面相觑,无人打理。


    童山长还病着,借来的龙胜书院学子们,又忙的不可开交。


    没办法,黄龙府便只得暂时交给了唯一的“文官”戚风言来管。


    赶鸭子上架的他拿着账册和人丁图谱,一脸无语。


    “不是,我还没科举呢?你们认真的?”


    没想到只是来给山长送个东西罢了,竟然也能过一回知府的瘾,戚风言是既惊又惧。


    可柏大将军不管,他耸耸肩,给对方留下了两千兵丁,便紧跟着岳灼华等人而去。


    第一个知晓黄龙府拿下的,不是斥候,也不是皇帝。


    而是童启。


    随着脑海中叮的一声,任务提示的完成音,几乎耗时最久的项目,也终于在此刻画上了完美的句点。


    童启坐在床头上,微愣的听着系统喋喋不休的转播,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王小花好奇的询问道,“山长?您在笑什么?”


    “黄龙府大捷。城门已经被攻破了。”


    他神色平静的阐述道。


    周围的大夫与亲兵们皆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刚想问相隔如此远,你怎么会知道,外面已经传来了山海般的欢呼声。


    “胜了!我们胜了!”


    “大胜!大胜啊!”


    ……


    百姓们雀跃的涌上街头肆意庆祝着胜利,酒馆内、饭店里,人满为患,众人满脸喜色大喊着宴客宴客,戏班子当场架起家伙事儿,吹响了最欢快的音符,整座城连带着整座城,如同鲜花盛开一般,一点点活了过来。


    而营帐里,王常侍正慌乱的收拾着自己的包袱,准备离开。


    谁也没想到,如此骁勇的契丹人竟然败了。


    四皇子已死,等柏将军等人回过神来,便是众人清算之日。


    他料想过自己会暴露,却没有想过竟然会暴露的这么快?


    如花美眷,权倾一世,似乎都如同过眼云烟一般,丝毫没有留下,如今剩下的,只有一地狼藉。


    金银珠宝、钱粮布匹,他慌不择路一味的往包袱里装。


    只可惜,却已然来不及。


    崇晓林带兵堵在了营帐外,咬牙切齿的喊道。


    “王常侍,有人举报你私通卖国,擅自透露军中研发出的火药方子,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吓了一跳,手中的银锭洒了一地,疯狂后退。


    “不……我没有,我不去,我不去!”


    然而这并非他能决定的,王常侍整个人被拽着头发拖出了帐中,因为反抗激烈,顺带着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丢到了木笼子里。


    反正,童山长说了,只要不折腾死就行。


    后面,还有的他受罪的时候呢。


    几乎是清醒后的第一天,童启便立刻明白过来,和谈失败是源于有了内奸。


    不然的话,火药方子绝不可能暴露。


    赵天阙和李元昊也不可能被抓。


    而知道这些私密事的没几个,用排除法一排除,便很快能够锁定到底是谁。


    他冷漠的看着跪在地上哭的涕泗横流的王常侍,摆摆手,令人带回去,等三皇子来了,再一起交给对方,共同处理。


    这样的内奸,着实让人厌恶,只是单单砍头,都不足以发泄大家胸中的怒火。


    明明利好的场面,差一点,就因为这个小人,彻底颠覆了整个国家的命运!好在岳灼华来得及时,支援到位,不然的话,现在被倾占的俨然不是中京,而是他们的京都。


    可只有王常侍一个内奸吗?


    他不信。


    且不说王常侍的事情被送回后,圣上有多愤怒,只说皇城司因着这一人顺带着牵扯出了无数官员,朝中与契丹、女真相关的,清算了一大批人,而造成的状况则是,朝中一下子空了大半。


    彻底没人了!


    再加上战乱离散的、蓟州府、黄龙府等地被砍杀的基础官员们。


    空缺实在是太多,不得已,圣上只得以大捷之名,提前开了恩科,说明明年三月份,要再补录一批进士,以填补官场之位。


    这消息,顿时引起不少文坛书院跃跃欲试的声音-


    视线回转到前线战局之上。


    只说三皇子、汪启元等人快马加鞭,跑死了数匹马,好不容易才带着圣上的旨意,匆匆到达蓟州府。


    可和谈之事,已经彻底发生了新的变动。


    萧太后派人递上了和书,一反高傲之态,不仅愿意答应童启原先提出的所有条件,赔偿大奉朝此次所有的战争损耗,并成为附属国,归还所有俘虏及倾占的土地,还答应六十年不犯边,友好通商,献牛献羊!


    为什么呢?


    因为岳灼华等人顺着北一路打,快如闪电,半个月不到,已经彻底占领了辽国的中京大定府,剑指上京了!


    再晚一秒,很可能辽国都要彻底改姓赵了!


    好家伙,这一役,彻底让岳灼华摆脱了六皇子妃的身份,成为了大奉朝第一个货真价实的女将军。


    起码整个北方,无一不记得她的名字。


    而三皇子等人一早准备好的所有拉锯说辞,也一下子没了用。


    和谈变得空前容易。


    不,或者说几乎算是迫不及待。


    童启见朝中终于来了人,忙逃难般将这一大摊子事务直接交接给了汪启元等人。


    而赐下的尚方宝剑等物,也顺利归还,终究没有用得上。


    四皇子乃辽主所杀,文坛上不少保皇党因此义愤填膺,遗憾无比。


    而童启则彻彻底底逃出了这个抉择困境,顺利成为了忠勇之士。


    整个局面,童启非常满意,可他的学生们,却似乎并不这么想。


    汪启元站在床边,心疼的看着自家山长受伤的样子,内疚不已。


    “是学生无能,不能替师受过。”


    他垂丧着脸,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童启无奈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这有什么可内疚的?本身我若早知晓,便干脆不去赴约了,变动嘛,谁也预想不到。别吓住了,这只是王小花包扎的过于夸张,实际上并没有伤到骨头,只需要修养一段时间即可。”


    “可那也是受伤啊!山长,您还是早些回书院修养吧,那里有齐全的医务条件,反正这边事情都已经结束的差不多了,有我们在,您放心。”


    “好好好,等继世、天阙他们回来,我便回程。”


    他笑着答应下来,久不见自己的学生,此刻,就连这嘟囔声,都变得无比亲切。


    三皇子掀帘而入,见到两人之间的氛围,一脸的讶异。


    “哎呦,可别怪我打扰了你们师徒叙旧,不必行礼了,童山长,我来,乃是有父皇的


    旨意要宣读,您坐在床上接旨即可。”


    童启忙在人搀扶之下,坐正了身体,抱拳躬身。


    三皇子掏出圣旨,宣读着。


    其实圣旨内容极为简单,不过是对此次童启个人在抗辽的事件中所作所为,做一个结算奖赏罢了。


    寥寥数语。


    可包含的内容信息,却令所有在场的人无一不惊。


    “……今特授尔龙图阁大学士,参预枢密,赐正二品紫绶金章,许以宫门画戟昼开,闻鼓即入,不拘常例……”


    听到这儿,大家觉得还正常,等于没参加科考,直接给了童启正二品衔,且允许他随时面见圣上,禀告朝政。


    以对方的功绩来看,完全可以理解。


    “……特赐丹书铁券,镌刻‘除十恶五逆外,余罪皆赦’,子孙可袭三世……”


    从这里开始,就有点不太对劲了。


    丹书铁券?那是什么东西!


    自建国以来还从未出现过啊!


    况且什么叫做除谋反之类大罪,其他皆可赦,还允许子孙袭三世?这不就等于给了块免死金牌吗?


    还是世袭的?


    然而这还没完……


    “……更允尔所创【华夏书院】每科特贡三人,径赴礼部会试,不拘文凭,但凭山长亲笔保书。文官不许盘诘,武臣不得染指,违者论罪!”


    好家伙,连特招生通道都出来了?


    直接免试一路进入会试科考?这让天下的其他士子们怎么做到心理平衡?


    科举之难,很大程度上便是源于其三年一届的考试时间设定,如若没考中,那你别管是发挥失常还是什么,怎么也得再等三年再说。


    即便天王老子来了,也得乖乖从童生开始考起来。


    光是这一层层考上去,就得好多年。


    可圣上呢,直接把华夏书院出身的,受到童启所推荐的学生免了前面的所有考试。


    只要有才华,就可以直接参与会试,享举人待遇!


    这也太逆天了一些?


    别说其他人,就是三皇子读完,都是一脸的复杂之色。


    他知道父皇信任童启,可从未想过,竟然会如此信任?


    这三条,俨然比所有武将们抛头颅洒热血所得到的荣誉还要高!


    简直是无上的殊荣!


    绝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


    童启同样震惊无比,他忐忑的接过那圣旨,抬眸看向几人,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伤受的值了!


    若每一次都能有如此的结果,那这伤,也不是不能多受几次。


    只要拼一人,便能幸所有学生。


    只怕全天下的老师们,都会愿意的吧?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系统忙不迭欲凑那个双喜临门的运道,于是便将此次活动后的奖赏,也一并公示了出来。


    跨时一年,这得到的奖励也非常无与伦比。


    令童启眼睛一亮,开心不已。


    【叮,恭喜宿主成功完成驱除鞑虏支线任务,奖励华夏书院分院建设面积1000平,可扩建,请任选大奉朝任意地点架设。】


    终于!


    他期待许久的分院校,姗姗来迟,顺利开启了!


    天知道伊川县的沧澜山已经被物尽其用了多少地界,小小的平面,几乎挤满了建筑,可再怎么扩建,能收的,也就只有那么点学生,中部的倒是差不多都能来考,可最南边最西边最北边的学子们,却连听都极难听到华夏书院的名字。


    这源于地理位置的不方便。


    而有着这分校的权利,他便可以直接去罕见难开拓的地方,建书院了!


    且用的,还不是自己的钱!


    第118章 第118章起步回程


    老实说,童启也曾偷偷尝试过,能不能用自己赚下的银两,休憩或者再建出一所学院来。


    哪怕仍旧是在伊川县也行,算是给其他学生们一个喘息的空间。


    毕竟沧澜山实在是太小了,几所建筑一架设,便是连养匹马都没有余地。


    可当他约好了工匠们讨论时,权衡几遍,终究还是放弃了。


    因为在这个年代,一切建筑物最高级的模式都尚处于青砖绿瓦时期,更别说能支撑的起上百人的四层小楼了。便是连二层楼都得用特殊的木梁来,砍伐用料,更是惊人的多,再加上费力烧制的瓦片、青砖,费用交叠起来,简直比他买的室内古董还要贵。就这,还不抗震!


    但凡来个地震、洪水之类的,分分钟就能冲垮了。


    后续的装潢修改更是麻烦,若他想要平整无灰的地面,首先要做的便是把水泥的配方给研究出来,或者派人去南方一块块搬运大理石……


    其琐碎磨人程度,好比想吃糖人,从甘蔗开始做起一般。


    等搞好了,学生们都不知道换了几届了。


    他又不是银子没处花,何必废那番劲儿?


    因此,买好的空地,索性被改成了跑马场。反正占地面积都差不多,还更符合学生们当下的需求。


    系统此次的奖励,相当于瞌睡送枕头,恰好送到了童启的心坎上。


    回头分院校一开,学生数量一扩建,声望值蹭蹭的遍布整个王朝,想必“桃李满天下”的最终目标也能更进一步。


    而他日积月累存下来的中级抽奖券,也终于有了用处。


    难怪他觉得奖池里还剩下好多建筑没抽完。


    合着是在这儿等他啊!


    许是童启喜气洋洋的情绪过于外露,三皇子等人皆纳罕不已,道。


    “真是奇了,以往也不是没有世家官宦一流,愿奉上珠宝金银任童山长挑选,只为入学。可童山长却并不在意,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您露出如此欢喜的表情,想来,是对圣上的表彰格外满意了?”


    “不不不,我并无拣择之意。雷霆雨露,具是君恩罢了。我高兴,只是源于对这场战争终于结束感到松心。至于那些奖赏……”


    他骤然想到什么,表情微滞,犹豫的抬头看向三皇子的方向。


    对方察觉到后,挑了挑眉,一副都是自己人的模样,道。


    “童山长不必拘束,可随意问。”


    童启深呼吸一口气,终究还是问出了声。


    “我其实是想问,那丹书铁券,是单我一个人能用,还是赠给亲近的人也可呢?”


    赠给亲近的人?


    那可是世袭的保命符啊!


    你要赠给谁?


    众人愣了一下,三皇子颇有些意外的回答道,“当然是亲近的人也可,怎么,童山长难不成已经有了要用的人?”


    别家有这玩意儿可都是恨不得传到祖宗三代的,欲保几世的繁华!


    可他呢,刚收到,就要转赠?


    什么人这么幸福啊?


    “我想转赠给我的关门弟子,赵天阙。”


    这名字一出,在场所有人皆顿时了悟了过来。就连三皇子,也是一脸复杂之色,却并没有多少惊奇。


    他顺势坐到床沿边,安抚的拿过童启手里的书册,淡定说道。


    “你若是担忧赵天阙身份的话,那大可不必。此事,父皇已经知晓了。放宽心,他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虽有些吃惊愤怒,可谅在你也是不知情的一方,且属于被动托付,还一手养大了皇家的血脉,所以……即便不用丹书铁券去抵,也可。”


    实际上,远在四皇子派人前往伊川县调查的时候,皇城司便已经收到了风声。


    谁也不傻,好端端的,对方突然派人去调查什么童启所接触过的两岁孩童。


    除了疑心是自己所丢失的孩子,又能是什么呢?


    圣上追本溯源,自然很快便查到了徐常侍与齐承胤的头上。


    两人皆是皇帝亲信,没怎么反抗,便将整个事件和盘托出。


    这其中的欺瞒等事,令皇上愤怒不已,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大臣竟然会在这种事上,背叛于他?


    可很快的,又释怀起来。


    毕竟赵天阙只是个女孩,生或死,都掌握在他的手中,纵使留着,也影响不了皇位的继承,掀不起什么大乱。


    四皇子早晚都得死,留下一个后代,反倒向天下人彰显了自己的宽容大度,重情重义,也是一桩好事。


    因此,便索性当作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处理算了。


    而朝廷内外,阁老级别的大臣们,皆知晓此事。态度上,也与圣上基本一致,采用了冷处理、不理会的方法,视而不见。


    可以说,只要童启和赵天阙等人不故意声张,那么,此事即便埋在棺材里,也不会有人知晓。


    听到此,童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么久悬着的心,也终于彻底落在了实处。


    解决了最核心的问题,赏赐也皆领了,童启整理着行囊,向前线递了信,召集所有学生们尽快回程,一同反乡。


    至于三皇子、汪启元等大臣,则一一接过了蓟州府等四个州府的一应事务,等和谈结束后,再继续收尾后续的事宜。


    什么通商的具体细节啊,这群大军打完之后,要如何安置啊,甚至包括岳灼华、柏弓良、徐将军等人的功绩,要如何计算啊,这几个城池又归谁管理,中京大定府要不要还回去啊之类等等细节……都需要他们共同去参与决策,等搞完估计都到明年中了。


    这乃是正儿八经的朝事,童启才不想管。


    他还没彻底入朝呢!


    才不打多余的工!


    就在他作为甩手掌柜安心养伤的这几日,折继世、李元昊、赵天阙等人也相继被送了回来。


    别看这几个小孩子年纪小,可此次战事,他们的收获却并不弱。


    不仅打边角杀了好几个契丹人,还劫掠回来了不少牛羊,救下了许多被困在那里的汉人奴隶。


    即便如赵天阙,也拿着自己的小弓箭,射中了不少人,差点弹瞎了一位契丹高级将领的眼睛。


    不可谓不厉害。


    他们年纪轻轻,意气风发,满载而归,人还未入营帐,笑闹声便已经听的分明。


    可临近通报进入,赵天阙却脚步犹豫了起来。


    “那个,你们先进去吧,我还有事,要再等一等……”


    “有事?什么事?那我陪着你一起等吧。”


    李元昊茫然问道。


    被折继世一巴掌打在后脑勺上,无语的拽离。


    两人径直进入营帐里,后知后觉,他才发现刚才的问话有多愚蠢。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嘴后,他回头看了眼赵天阙,还是什么也没说。


    此刻,童启正坐在桌边整理着自己来到边疆后,所制作出的书册等物。


    其中不仅包含了蓟州府三州的人口统计数量,地理资源分布,还有着当地的豪门望族、仕宦商埠、民风习惯等,甚至连如今的困局、缺少的物资、今后的建设发展建议等都记录的十分完整。他打算将这些记录统一留一份,剩下的,则派人抄录,转呈给三皇子和圣上,作为此次的奖赏感谢。


    见到折继世等人进来,他转身笑道。


    “哎呦,看看这是谁,咱们华夏书院的小英雄们回来了?”


    明显调侃的语气,令两人通红了脸,抱怨道。


    “山长!”


    “山长!”


    “辛苦辛苦,风餐露宿,这一次收获如何啊?可还能适应的惯?”


    两人听到询问,这才七嘴八舌,顿时将战场上所遇到的所有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童启耐心的听着,笑盈盈夸赞几番,等夸完,这才发现天阙不在。


    他疑惑问道。


    “咦?天阙呢?她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


    李元昊等人对视一眼,这才将方才对方走到营帐门口,又犹豫着停下脚步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童启想了想,很快明白过来,也不让人扶着,而是独自坐在了自己打造的轮椅上,径直推着,缓缓驶出了营帐外。


    远处的沙地上,晴空万里,天边绵延着百姓们做饭的炊烟,正袅袅升起。


    赵天阙低垂着脑袋,坐在沙袋旁,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


    泄气无力。


    童启推着轮椅缓缓碾压过脚下的土砾,那细微的声音,让她立马抬起了头,见到是他,又茫然站起,瞬间转换为怯怯的恐慌。


    心疼的放柔了语气,童启小声问道。


    “天阙,怎么回来了,不来见我呢?”


    “师父。”


    略带着点哭腔的声音,只两个字,便让他彻底软了整个心房。


    “傻丫头。”


    他无奈的伸出手,上前小心翼翼的将这小小的身躯抱入了怀中,轻声安抚着。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千万不要拿其他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你只需记住,不论发生什么,你永远,都是我童启的关门弟子,华夏书院最特殊的小师妹,这便够了。”


    此句一出,赵天阙这些天以来所有紧绷着的心弦顿时坍塌。


    她整个埋在了童启的怀中,抓紧了对方的衣衫,哇哇大哭起来。


    活像是一个差点被父母所抛弃的小孩般,哭的肝肠寸断。


    天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她有多么的恐惧。


    连守在这里,等候童启清醒都做不到,急匆匆的便跑到了战场上去。


    她在逃避,逃避对方那失望或者厌恶的表情。


    什么公主,什么皇亲贵胄,她才不要!


    她不想离开华夏书院,更不愿被送回所谓的皇宫。


    从出生开始,她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童启,叫的第一个称呼,便是师父。


    于心底来说,她早就把童启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般。


    这个时候,你说她亲生父亲还活着?


    凭什么,凭什么对方压根没有教养过她一日,她就得叫对方父亲?


    凭什么那人屠戮了黄龙府那么多的百姓,令无数人怨声载道,却还能算是一个皇子?


    什么四皇子,她压根不愿承认。


    当黄龙府那被活埋的万人坑被挖出的时候,现场不知多少百姓天塌地陷,痛苦不已。她茫然的看着,听着他们日夜不间断的谩骂与诅咒,不敢抬头。


    那样怯懦与残忍的人,竟会是自己的父亲吗?


    她不想要。


    她多怕师父也因那人而厌恶自己,再也不要自己了。


    可好在,师父没有变,师父对她说,那不是她的错误。


    明明是小小的幼童,肩膀上却承担了太多远超于这个年龄以外的东西,哭起来,更是绵绵不绝,像是要把这些天所有的泪水一股劲儿淌出来一般。


    好在周围人耐心的哄着,劝了几劝,这才勉强哄住了。


    不过至此,赵天阙的性格也浑然大改,变得沉稳了许多。


    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无法无天,不顾后果的胡闹了,做什么事情,也懂得与人商议,乖巧听话。


    反倒是书院里的师兄师姐们十分不适应,心疼不已。


    连带着私下里对四皇子的抱怨也更多了一些。若不是他,天阙也不必早早长大懂事,反倒失去了本应有的一段美好的童年。


    诸事皆毕。


    直到最后,童启也没来得及再见到岳灼华和柏大将军。


    前线粮草告急,他们不愿耗在这里,平添麻烦,更何况潘阆、柏老等人的书信一封又一封,催促不已,几人商议后,便决定带队先


    回伊川。


    那里气候温和,又有暖气,对于山长的腿,自然更方便治疗复建一些。


    至于将军们,反正明年恩科会试,京都还有再见的机会。


    于是,几人采购一番,将所有行李装了满满三大车,这才带着人慢悠悠,往家乡而回。


    第119章 第119章后续计划


    知晓童启要离开的人并不多。


    前线忙乱,他打算低调来,低调去,因此特意没通知任何人。


    可即便如此,不少蓟州府的乡老们,仍旧通过童继本等人大量采买当地特产的行为,隐隐猜到了几分。


    晨风瑟瑟,正是出行的好时间。


    童启启程当日,底下的亲卫们刚刚睡眼朦胧打开门,只一眼,便被整个震撼在了原地。


    “山长!山长……您快来看啊!”


    低声的惊呼之下,童启裹着厚重的狐裘,坐在轮椅上被推了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真正体会到万人空巷的实际含义。


    只见到大约半个州府的百姓们都来了。


    城墙内外,除了主干道上,几乎比肩继踵挤满了人。


    当上万张质朴的脸庞,穿着各异,用依依不舍的表情同时对望一个人时,那股头皮发麻之感,就连围观的龙胜书院的学子们、军营里留下的士兵们,刚刚来报道的基层官员、汪启元、三皇子等人,都忍不住被这份民心所震撼。


    也就此时不是柳树生长的季节,不然光是送行,只怕一人薅一个枝条,都得给全部薅秃了。


    “你们怎么……”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童启被人搀扶着踉跄走下,对着众人,长长久久的鞠了一个躬。


    一切感激,尽在这不言之中。


    蓟州府,乃是他仅次于河南府之外待得最久的城市,与河南府的青涩、中庸不同,这里冬日要更冷一些,许是如此,当地的百姓们也更加热情。


    每每见到他或者身边的亲卫上街,光是打招呼便能喊上一路。


    买菜或者买其他物品时,更是抢着付账,亦或强制免单。


    光从声望值地图上来看,也能窥的一斑。


    伊川县,他呆了三四年,才变成了通红之色,可这里与涿州、瀛洲、黄龙府三地,只半年,声望值便已经远胜其他州城,红的近乎发紫。


    这代表了,几乎每一位百姓,哪怕三岁幼童,都知道他以及华夏书院的名字,且彻底融入了心底里。


    视线一一划过每一位熟悉的脸庞,童启被缓缓推上了马车。


    众人目送着,不知谁先喊了句。


    “愿君事事安康,有机会,常回来看看!”


    其他人便跟随着,朗声大喊起来,眼眶中含泪道。


    “愿君事事安康,有机会,常回来看看!”


    近几十万人的声音,声震万里,惊动了附近几乎所有的鸟兽。


    哪怕最后面站着的百姓们压根见不到童启的影子,可依旧没有离开,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送着他远行。


    童启的意义对于这座城是不一样的。


    既不是官,也不是民,其形象更接近于父母家长,亦或者空降的神。


    对方迎着刀枪,从炮火天罚中走来,见到他们衣衫褴褛,身无避雨之地,便手把手带着重建家园,抵御敌军,眼看着一点点谷稻丰收,名声安定了,再甩一甩衣袖,不带一片云彩,离开此地。


    生的希望、站着的尊严,读书的意义,无一不让他们三观重塑。


    对官员们应做到的认知,也变得广博与深刻。


    一连数十里,直到跨了另一个城池,跟随送行着的百姓们,才渐渐少了起来。


    马车内,头一次经历如此大的事情。


    众人皆隐秘沉默的兴奋着,既期待回去之后师兄弟们的艳羡,又有着满满当当人生意义价值被满足的成就感。


    童启同样难以心静,他垂眸看着手中的书卷,脑子里却不断闪回着这半年所经历的点点滴滴。


    深呼吸几口气,勉强调整着自己的心态,他重新从手握三军的边疆大臣身份,转换为华夏书院的山长,恶补起这些日子缺少的功课与事务来。


    一边补,还一边随机拉扯一位车上的学生,作为考察。


    “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


    折继世顿了一下,忙慌张回答,“九族既睦,平章百姓……”


    他接着往后背了数十句,童启这才点点头,看向下一个。


    “郑伯克段于鄢。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


    戚风言不假思索往后背道,“称郑伯,讥失教也……”


    两人答完,童启又抽查了李元昊与赵天阙的《论语》以及《诗经》选段。


    就这么毫无规律的接连考下去,一日下来,几个学生顿时再无浮躁之气,只剩下忙不迭快速回答山长问题的本能,倒把丢失了许久的文章背诵,一同拾了起来,想起了书院里即将到达的期末考试之期。


    “那个……山长,我们这次回去,不会还要参加今年的期末考试吧?”


    “为什么不?”童启疑惑的问道。


    李元昊顿时睁大了眼,一脸控诉。


    “可我们都快大半年没复习了啊!”


    “我难道没有每周给你们讲课,布置作业?只要那些你都认真做了,期末考试,根本不在话下。”


    李元昊顿时一脸苦涩,正是因为他没做,所以才有此问啊!


    啊啊啊啊期末考试!天杀的期末考试!


    如今的华夏书院,期末成绩张榜不说,还会发送到每位家长的手中要求签字,若真拿下个倒数第一,那即便今年他上了战场,立了功,也照样丢人的紧!


    因着这份危机,所有学生们不禁内心一凛,开始闷头复习起功课来。


    路上的日子陡然变得有趣。


    随行的亲卫们个个带笑,每日听着马车里郎朗的诵书声,不由有了几分远离边疆战场的切实感。


    倒也有那沿路的官员,听闻了童启经过,想要前来拜见的,可统一被童继本以“修养”为由,拦在了外面。


    童启的意思是,纵使龙图阁大学士乃二品官衔,但终究是有名无实。


    他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上司,就一个教书的,有什么可臭显摆的呢?


    所以也不用人拜见,耍官威,各自做好各自的事情,就罢了。


    晃悠悠半个月过去,越是接近河南府,几个人便越是心潮澎湃,竟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河南府界碑附近,一家茶棚内。


    几个百姓正百无聊赖的看向官道处,见到远方三辆马车缓缓驶来,不由瞪大眼睛,大喊起来。


    “来了来了,回来了!这一次,定然是童山长!”


    如泉水陡然沸腾起来一般,这呼喊顿时引得不少人引颈而望,喧哗起身。


    欢天喜地、敲锣打鼓的声音随着马车的接近,依次响起。


    咋咋呼呼吓了童启等人一大跳。


    他们日夜思念着家乡,而家乡里的百姓们,又何尝不在思念着童山长呢?


    大半年只能从路人商旅的口中得知近况,浓浓的担忧,早已令他们寝食难安。


    既担心对方受伤,又担心对方在蓟州府受到的拥戴太好,而乐不思蜀,不回来了,直到这重新见到人,才彻底放心下来。


    三辆马车瞬间被人群所淹没。


    七嘴八舌的慰问,令他们前行困难。


    “童山长!好久不见啊!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去我们流觞酒楼坐坐啊!”


    “您听说了这次乡试的成绩了吗?你们书院里的王世昌又拿了第一嘞,恭喜恭喜啊!”


    “山长,明年华夏书院还招生吗?今年不招,明年怎么也得翻倍了吧?我侄儿他们还等着呢!”


    “听说前线大捷?童山长,您可真是给我们河南府涨脸了啊,了不得!”


    ……


    扑面而来的各种询问、称赞,令童启等人目不暇接。


    这便是锦衣归乡的待遇吗?


    也太令人负担了一些?


    就在他们担忧如此热情之下,何时才能离开的时候,华夏书院的潘阆先生带着一众学生们前来迎接了。


    自收到书信后,他们早早便出发等候在了此地,可没想到附近的其他百姓听闻后,也纷纷要来一起迎接,随着一传十十传百的消息扩散,聚集的人数也越来越多,久而久之便成了这个模样。


    童启听闻后,哭笑不得。


    “大家放心,学院明年肯定是要招生的!至于招多少人,这要看后续的安排,届时我们会统一张榜公示。辛苦大家来迎接我,为我接风洗尘,但书院里孩子们还等着,我就不多留了,改日,改日有机会,咱们再细聊啊!!”


    一边安抚着大家的情绪,一边被拽着马车,从人群中挣脱出来。


    等童启和一众师生真正回到书院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日。


    他们站在沧澜山山脚下,深呼吸一口气,整个大脑都感觉放松了下来。


    书院里一二年级的学生们皆走了出来,活像是迎接归巢的雄鹰一般,欢喜雀跃着。


    “山长,山长你总算是回来了!”


    年纪大的少年尚且抹不开面,可其他幼小的学生们却毫无顾忌,尤其沈亦、童庆安、柳三变等


    人,仗着年纪小,直接就扑进了童启的怀中,各种腻歪着。


    旁边的曹老见状忍不住斥道。


    “胡闹,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回去读书?”


    可眉眼,却也忍不住上扬。


    童启伸出手,一个个摸过他们毛茸茸的脑袋瓜,并没有反对亲近的样子。


    于是,即便稍显陌生的新生们,也敢大着胆子上前,蹭一蹭“金光”了。


    校长办公楼,四面的窗扇全部被打开,整整齐齐的欢迎着主人的到来,底层水波轻漾,干净而清新。天井处投射着落幕的夕阳,美的简直不像话。


    桌上物件一如走时模样,可摸过去,却没有任何灰尘。


    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地盘,童启率先便给随行的所有亲卫们放了个长假。


    让他们带着奖金,各自回家陪陪亲人去。


    而没有亲人的,则好好歇一歇,慰劳慰劳这大半年风雨奔波的身躯。


    柏老、曹老拿着一大堆文件,过来和童启交接这半年书院发生的事情。


    “章县令今年年中已经因为任期满了被调离,前往蓟州府担任知州去了,伊川县新来了个刘县令,据说是江南出身,至于怎么过来的尚不清楚,还在调查中,您可能需要多加注意一些。顾知府如今仍未走,八月份乡试结束,咱们书院里考上了八人,这是名单,我和潘先生商量之后,已经将他们统一调到了二年级以上的班级里。”


    “目前书院一共有87位学生,加上医科的话,一共是152人。其中,冲刺班12名,皆已经拿到了秀才以上的功名,二年级26名,全是童生资质,一年级的话,分成了三个班,一个班15人,除了童庆安、童淳、李元昊、赵天阙,仍呆在学前班里打基础,其他人基本上都符合了明年县试的应考能力。”


    童启点点头,接过那名单翻看着,又是一年过去,如今书院里的名次排名,咬的格外紧。


    除了王世昌依旧是第一名外,剩下的学生基本上都已经重新排了序。


    他一个个往下看,第三届的陆无双与冯晏春、王楚川等人皆已冒了头,不仅压过了戚风言、莫小川等人,竟然连程勤、全岸轩都不遑多让,可见基础打的不错。


    看来,世家出身……起点确实比其他人要高些,追赶的话,速度也格外的快。


    老实说,这世界上每一位老师,都是希望自己能够平等的对待手下的每一位学生的。


    但真正能够做到公平公正,十个手指一般长的,很少。


    就像是童启,他已经算是力求公正的了。


    但对于第一届学生们,那是非常了解,即便一个眼神,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可第二届的学生们,便有些稍弱了,像是王世昌、谢君仪、戚风言这种格外出挑、闹腾的还好,可那些老老实实,始终处于中游,不上不下的学生们,便要反应一会儿,才知道是谁。


    而这种情况,到了第三届的学生里,便更加的变本加厉起来。


    他刚收下没多久,还没教几堂课,就去了京城陪吴韧等人参与会试,然后紧接着又前往边疆大半年,别说他不了解学生了,想必学生们对他,也是知之甚少,如同空中楼阁一般,听闻远比相处多。


    因此,为今之计,今年最紧要的,是和这些学生们打好关系,多多培养感情。


    别说什么这不重要,上学只是上学之类的。


    他年轻时也曾当过学生,普遍发现,一般学生对于老师的熟悉程度,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他们对这门课的掌握情况,这是呈正比的。


    学生们心思极单纯。


    通常喜欢这门课的任教老师,那么,即便是对这门课不感兴趣,成绩也不会太差。


    但如果打心底里厌恶或者抵触某位师长,那么很好,这门课也不必上了,即便曾经成绩很好,也会瞬间下滑。


    采取抵制情绪。


    进而恶性循环。


    他不求华夏书院出去的每一位学生都非常喜欢他,但起码,每个人都要对他有个基本了解,是那种面对面,自己体会到的感觉,而不是传闻中猜测的那种。若只是浑浑噩噩混过几年,便进了官场,那和其他私塾又有何不同呢?


    短暂的发散了会儿思维,他绕过应考班,看向了医科学院。


    相对比起来,这里的成绩就要稳定多了。


    仍旧是王小花、郭虎妞、曹婉欣等,依次往下排。


    动也未动。


    他随口问道。


    “郭虎妞这孩子你觉得怎么样,她好像是货郎家的出身?毫无基础,竟也能比曹婉欣还学的更快一些?”


    张小娘子一脸欣慰的解释道,“这孩子非常勤奋,且自尊心极强,每日基本都熬到最晚,不仅将所有的中药相关药性赋都背了下来,还在外面找了个医馆的实习工作,休沐时免费看病,积攒病例,有不会的就回来问,所以进步的格外明显。”


    童启点点头,并未干涉。


    比起女孩子们格外珍惜医科的机会,如同抓住最后一棵稻草般的努力,男孩子们的医学成绩,相比起来就要逊色许多,除了有个叫做旬迁的勉强挤进去了前十,剩下的,基本都在十五名开外。


    他今年不打算再补充医科的学生们了。


    毕竟学医需要漫长的培养时间,又没有什么考试的局限。还是先毕业一届,之后再重新收,会比较统一,张小娘子与邢御医教学时,也能更加集中精神,保持专注。


    心里一一捋过后续的计划,他想起圣上给的那三个免试的名额来。


    又重新拿起科举班冲刺班的名单。


    从上到下,依次是王世昌、陆无双、王禹偁、冯晏春、王楚川、程勤、全岸轩、莫小川、戚风言、谢君仪、刘晓春、沈亦。


    小侯爷竟然也闯进来了?


    童启有些意外。


    当然,更令他意外的,是王世昌一个女孩子,竟然也能够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走到如此地步。


    那么,要不要帮一把呢?


    他想着,索性令人将王世昌叫了过来。


    第120章 第120章(二更)一键换装……


    见到许久未见的学生,童启先被对方所呈现出来的状态给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你这是去哪儿挖煤了?”


    晒得黝黑不说,黑眼圈和眼袋,简直都快要垂到颧骨之下了!


    怪不得白天没见到他下山迎接去,就这幅状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学校里受欺负了呢?


    谁想他刚问了一句,对方却直接整个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焦急的眼泪直流,求道。


    “山长,求求您救救我弟弟吧。”


    你弟弟?


    童启一头雾水,忙拄着拐上前搀扶起她。


    “等等,等等,好好说话!这动不动就跪的,什么毛病?”


    他无奈的将人托起,安抚着坐下,令人倒了杯水来,之后才追问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世贞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泪


    眼朦胧的讲述着。


    原来,在童启离开的这段时间,王家发生了很多事,他的大伯因得罪了上司,意外丢了官职,家里的进出一下子变得拮据起来,大伯母畏惧于王世昌身负秀才之名,不敢再刁难与针对,可却因着两人成亲年龄渐近,而起了别的心,想要花高价,将王世贞嫁出去,用来贴补家用。顺带着把自己娘家的穷侄女带进门,转嫁给王世昌,图一个未来的稳妥与保障。


    即便两人百般反对,可父母不在,长辈说了算,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大伯母筛选合适的人家。


    定了亲。


    眼见着婚期将近,王世贞急的寝食难安,本想求助于师长,却不知该如何阐述自己的身份。


    山长能接受的事情,其他的先生们未必能接受。


    若知道她其实是女子,只怕会令这件事更加的火上浇油。


    因此,她只能继续等。


    一日日的,便这样消沉了下来。


    童启整个人都听懵了。


    什么王世昌、王世贞的,他勉强能够明白,王世贞女扮男装,应是借了自己双胞胎弟弟的身份,可婚事……这才多大啊,就开始说亲了?


    圣上已经下了旨,明年就要开恩科补录进士,以王世贞的成绩,自然可以拼上一拼,可若是说了亲,那就相当于两人互换身份上学甚至科考的事情彻底暴露。


    别说继续往上考了,不追究一个欺君之罪,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贪婪,若不是当初我一心想试一试男孩子们的生活,赌气来参加书院的考试,也不会生了其他的心思,想要和男人们一样赚个功名回去,减轻家里的负担。山长,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可弟弟是无辜的,他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成全我!现在,他甚至还想牺牲自己,替我嫁人。我该怎么办?”


    若没有见到过这世界的广大与精彩,那她还可以后退回那方寸的绣楼之中。


    可当她见过了这世界上最好的山长与同窗后,她发现,自己真的不甘心再松开手,任由这一切溜走了。


    她距离那个位置,如今只差一步,要就这么放弃吗?


    那过往付出的泪水与汗水呢?


    “我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藏书阁内的书,我已经把整个一二层全部看完了,每一科的先生们,都说我是最好的,可就因为我是女子,这一切,便都要拱手想让吗?山长,我不明白,这到底真的是我的错,还是这世道的错。我不想就这么嫁人,我也不想,让任何人为了我的行为去受伤,可山长,我不甘心呐,我实在是不甘心啊!”


    望着王世贞泪眼之中勃勃的野心,童启怔愣了两秒,双眸垂了下来。


    他很想说,这不叫贪婪,也不叫自私,这叫做,争取。


    可涉及这个年代,涉及学生的家事,这些话,他也只能暂时咽了下去。


    见到童启若有所思的模样,王世贞忙擦了擦眼泪,强撑道。


    “抱歉,我有点失态了。我不是说您一定要帮我的意思,其实,我也知道,这事情乃是死结,无人可解,我只是……”


    只是想找一个真正能理解她身份的人,一吐胸中的不平罢了。


    即便童山长也是这套框架中受益的人群,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莫名觉得,对方能够懂得她的不甘。


    童启当然能懂得这份不甘。


    曾经在现代山区支教时,他曾见过无数个想要走出大山的孩子,那些孩子们的表情,与此刻的王世贞,并没什么两样。


    那种哪怕风雨飘摇,也要踩着绳索,走着崎岖的山道,冒着性命之忧,来读书的倔强。


    不是为了学习改命,又是什么呢?


    这绝没有错!


    学生想上学,想走出命运的框架,想凭借努力走上高位,这就像是牛喝水、猫抓耗子一般,理所应当。


    只是在这特定的时空下,遭到了打压与抑制罢了。


    并并不叫做错。


    “我想,我明白你的困难了。你先别急,短时间内,先不要离开书院,我会想办法,和你的伯父伯母们见上一面的。”


    他只能先如此承诺道。


    可即便如此,也已经让王世贞绝望的世界中,骤然亮起了一盏灯。


    “山长……”


    她怔愣道。


    说归说,求归求,可她从没有想过,对方会真的支持她继续走这“不像话”的道路。


    毕竟,这可是跟男人们争抢名额啊?


    山长竟不觉得冒犯吗?


    童启看着她瞬间茫然迟滞的表情,无奈的笑了笑,但也没有继续解释其他。


    第二日,便请来了柏老、张小娘子等人,说要联合他们一起在华夏书院的校刊上,共同发表一篇文章来。


    题目就叫做《论早婚早育对于男女的身体危害及寿命损伤》。


    这篇文章,老实讲,童启自己一个人来写也可以,但加上柏老与张小娘子,显然会拥有更多的权威性与数据支撑。


    两个人皆是一脸讶异,似没有想到童启会猛不丁讨论起这个话题来。


    上一次的辩论赛,那些敏感的话题,便已经让不少大儒和权贵世家们对其颇有怨言,这一次若再搞出这么一个大新闻来,那无疑是让华夏书院再次站在了风口浪尖上。


    “值得吗?我们只是一家书院而已,即便真的有这样的危害,大不了以后约束本院校的学生们就是了,发布到校刊上,那可是无数人都会看的。”


    更何况这里面还讲了一部分世家近亲结婚的危害。


    这是要疯吧?


    不是狂戳那些人的肺管子是什么?


    就连张小娘子也有些为难,道,“山长提出这个论点,是有什么发现吗?这样的事情虽然听闻过很多,但大部分都会觉得是正常事件。”


    毕竟小孩子夭折实在是太过正常。


    妇人难产,也有着稳婆技术不佳,或者生育条件卫生情况太差之类的问题,只怪罪在生育的年龄身上,是不是有些以偏概全呢?


    童启闻言,将蓟州府之前收集到的人丁图册递给了张小娘子。


    “其实,此事我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讲,就像你们说的,此乃家事民风,即便说了也未必有人听。但蓟州府一行,我观察了一下当地的人口统计,顺带着做出了个数据表格分析来,情况远比我想象的,要更加可怕一些。”


    两人低下头,循着那图册一一翻看过去,越往后便越是心惊。


    神情严肃之下,连带着后背都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来。


    “这……可为真?”


    “确凿无疑。”


    童启的话,令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在现代,早婚早育的危害,基本上人尽皆知。可在大奉朝,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位开国皇帝本身就是男性,所以不管生育问题的原因,所以竟连提都没有提到过。大部分的百姓们,都认为成亲生孩子的最佳年龄处于13岁左右,某些地区甚至还讲究早婚是福,娃娃亲、童养媳等,十岁不到就开始准备孕育生命,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这一次蓟州府行,人口普查,他也是在统计之后,才发现了此事。


    若没有王世贞的求助,他其实本身也在思考着要不要公开出来,总不能继续看着人口就这么折损下去吧?


    而对方的困境,则算是彻底推动了他大范围传播的勇气。


    张小娘子近乎震撼的一遍遍摩挲着那串数字。


    身为女性医者,她愧疚于自己竟从未注意到这一点,还得靠山长的额外提醒,才能知晓,更觉惊恐的则是,千百年来,那么多的大夫,竟无一人提到过?大家皆默认十三岁便是成亲生育最佳的年纪,这背后,到底是不知道,还是说故意隐瞒?


    细思之下,简直毛骨悚然。


    十六岁以下的母亲,生产出来的新生儿,死亡率竟高达百分之六十九?而十岁以下,则还要再增高百分之五十?


    这是多么可怕的数字?


    相当于一百个孩子里面,只能活下来三十一个!


    而孕妇更是受到骨盆过小、难产、后发病等困扰,光


    是死在产房里的,一年便有三千多人。


    天哪,她仿佛看到了无数性命前仆后继,向着火光而去。


    心被猛的攥紧了。


    至于下面更严重的近亲成亲数据,那就更是连看都没有看下去的勇气。


    “发,必须得发。这种事情,我们若不说,那便更没有人说了。”


    张小娘子沉重道,一旁的柏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下来,一起同意了此事。


    谁家都有儿女。


    此文章一出,无疑是颠覆了不少人的认知。


    而其中数据详实,案例丰富,更是令人闻风丧胆,一下子便迅速引起了文坛震动。


    牵连着圣上及不少老牌世家们都忍不住认真了起来。


    不少人看清楚内容后,首先第一反应便是荒唐!


    他们遵守了几千年的规矩,怎么可能不对呢?


    从没听说过生孩子也能这么严重的。


    可那明晃晃的数据不是作假,在铁证面前,有无数人顺着那些实例前往调查,可见到的却是畸形的婴儿、早夭的孩童,死亡的幼女……


    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让人颤栗沉默。


    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当然,也有不少名士为了扬名,咬死了牙说这乃是危言耸听,劝大家不要相信。


    可更多的适龄家庭,一方面说着不信不信,一方面却开始拖延起成婚的日期来。


    他们犹豫了。


    那可是童启啊,年少成名,打赢了契丹,一手创办了华夏书院的童启啊!


    对方说的,即便有误,应该也大差不差?


    不得不说,童启对自己如今的声望还是没有太过具体的认知的。


    如今华夏书刊的贩卖量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十万本。


    整个大奉朝识字的人一共才有多少啊?


    这就导致了不少刚订好了亲,商量好良辰吉日的人家,顿时僵在了原地,尴尬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更为难的是那些刚成婚的,前两日还在面临催生,如今,父母却开始劝起来,让他们保养身体了?


    那怎么办……还要继续生吗?


    就在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皇城里,圣上也见到了这篇文章。


    他虽讶异这种事情童启竟然也会关注,但也不免被上面的数据搞得心中不适。


    原本还想着给四公主选婿呢,此刻,也不由往后放了放。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皇族也不缺人,不在乎这一年两年。


    而其他世家们观望着圣上的态度,自然也跟着迟缓了说亲。


    风头一时间瞬间向着同一个方向所倾倒。


    晚嫁的顿时都成了爱女儿的表现,而早婚的反倒要被戳着脊梁骨,议论是故意嗟磨人。


    不少百姓听闻这论据,也是半信半疑,但河南府的人本身就习惯了童启的各种新鲜说法、行为处事,因此为着同乡的情谊,反倒是第一个用实际行动做出支持与响应的州府。


    而蓟州、瀛洲、涿州、黄龙府等紧随其后。


    京都、环县、广州因着有华夏的学生在治理,自是不必多说。


    至于王世贞、王世昌家。


    童启以家访学校优秀学生为由,亲自去了一趟。


    话里话外暗示了一番他对王世昌明年恩科的期待与重视,连敲带打,直接把受宠若惊的王伯母、王伯父给说的不敢再有任何小动作了。


    而且等人走后,他们仔细想了想,也觉得童山长这话并无不对之处。


    “听闻王伯如今暂时停职在家?不妨事,等明年世昌一举得中,不仅您的差事有了,想必到时门楣兴旺,风光大盛,家里的姊妹也尽可沾光。我的文章您应该也看了?到时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谁能不叹一句,一切皆是最好的安排呢?”


    略带着蛊惑的声音,独属于少年的狡黠,一瞬间,便点醒了他们。


    尤其是王伯母,更是整个心思都活泛了起来。


    她自己也有女儿,若真的像童山长所说,王世昌对明年的状元有着一争之力,那到时候以世贞双胞胎的身份,岂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嫁到世家去?


    届时,自己的女儿也就等于有了铺路的人,借着东风,还不是任由挑选,可远比现在的境况要好得多了?


    一时间,她也不提什么联姻说亲之事了,不仅退了婚,还反倒对着王世贞劝,“你以后啊就好生的待在家,别去烦你弟弟,那婚事,倒也不急,就像是童山长说的那样,真把你早嫁出去,回头也是受罪,倒不如慢慢寻摸,反正有你弟弟在,总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王世贞”听完,顿时长松一口气。


    天知道,他已经快准备好以身代嫁了!连自己为什么是个男的理由都编好了!


    好在世贞动作快,拦了下来,不然的话,他恐怕就只能在弑夫和胁迫这两个选项中任选一项进行。


    到时候一大摊子事,只怕会更加难搞。


    没有料到如此大的危机,竟然被童山长如此轻易的解决。


    王世昌和王世贞皆感激不已。


    他顺势询问起前几次科考,两个人是如何躲过搜身检查的疑惑来。


    对方嗫嚅着讲道。


    “其实,我是先托了关系,在考场内找了个看守恭厕的工作,然后让弟弟帮我应考搜身,等考场开考了,再假借上厕所,与其偷偷更换衣服。因着事前有伪装,所以倒也没有太大的差池……”


    童启:……


    好家伙,果然是不能小看任何一个古代人。


    他听完后,都不觉涨了见识,能有如此新奇的想法,还怕混不出来?


    只怕没有自己帮忙,就凭着这急智,两人也迟早能想到解决之法吧。


    “那你们想过明年的会试要如何解决吗?到时候考场森严,可远没有这么容易混进去。”


    说好的考状元呢?


    听到这,王世贞也觉得颇为棘手。


    罢了,明年的事情,明年再想吧,焦虑太多也没什么用。


    大不了到时候刷脸,再用圣上给的名额来试试浑水摸鱼。


    童启直接跳过这个话题,转而询问起两人是否知晓【轮值讲学】的事情来。


    这是前两日,他在收到江南“求真书院”邀请函时,最新开出的系统任务。


    传言说每四年,便要举行一次。


    通常由声望最盛的四大书院轮值举办,邀请文坛各领域的名士前往参加,进行长达十日的公开讲学任务。


    今年,正好轮到了求真书院,而他们书院的山长,则邀请了他作为讲师前往。


    顺带着带一批学生过去,进行交流(比拼)。


    潘阆、曹老、柏大人等都说是好事,劝他过去,可这求真书院,他并不了解,对于轮值讲学,也并无多大的热衷。


    一时间,便卡在了这里。


    王世贞听完后,想了想,也劝他前往。


    “您不是说有开分院校的想法吗?那趁此机会去打探一下别的书院的经营方式,不也是一种很好的借鉴?”


    对哦!


    童启挑了挑眉,眼神微亮了起来。


    既如此,那还是有参加的必要的,他点了冯宴春、陆无双、王禹偁、王楚川、程勤、全岸轩等数十名不太熟悉的学生,一起前往。


    作为他们本学期的课外实践活动。


    收到消息后,几个人都相当兴奋。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陪伴山长一起出外勤,且如此近距离的相处,想一想就觉得怦然心动。


    而吴琦墨、吴齐豫两兄弟却满脸愁容,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从求真书院出来的啊!


    实在是不想再回去一次了!


    然而,还没开始动身准备,伊川县县令一个举动,直接打破了此次出行的计划。


    不同于章县令等正儿八经通过科举考上来的官员。


    刘新利,乃是趁着朝廷缺人,花了上万两银子,买过来的这个官职!


    他也不知道怎么操作的,便被莫名其妙分派到了河南府伊川县。


    一开始,他还不觉得满意,认为这地方穷乡僻壤,实在是没什么油水可刮。


    可当到了实地之后,这才发现其实建设的还不错。不仅百姓们腰包鼓鼓,更令人惊喜的是,此地居然还有一个占地面积如此之大的书院!


    虽不通笔墨,但他也知道书院有多赚钱!


    听到乃是个乡下小子开的,那便更是无惧无畏了。


    至于这乡下小子曾经干过什么,刚从哪里回来,在文坛上的地位又有多高,那统统不归他管,只要能钱生钱,那便是好东西。


    谁先占住,便是谁的!


    于是,还没等顾知府出手,他便先下手为强,以“聚众闹事”为由,直接将童启等人抓到了牢房中。


    童启:……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回乡之后,是第几次露出这样茫然的表情了。


    不愧是老家,果然是有很多惊喜。


    俗话说越是无知无畏的人,胆子便越大。


    当童启被打着镣铐二话不说关进牢房里的时候,别说他,就连所有的先生和学生们,都忍不住懵在了原地,还以为是在搞什么抽象的事情。


    这玩儿啥呢?


    什么欢迎play吗?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而面对众人的呆愣,刘县令也半点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


    令人将所有学生老师清场赶出来,之后便带领着一班衙役,将整个华夏书院层层包围了起来,以手撑腰大喊道。


    “童启涉嫌聚众闹事,旗下的华夏书院,自然也应该按例收公,你们这些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等一切事情查明之后,再行开学。”


    当然,那个时候,学费定然也会重新收。


    而且将是个非常惊人的数字。


    刘县令已经将一切都计划好了。


    他准备把童启打一顿,以低于三十两的银子收购这家书院,若对方不同意,便随便寻个罪,将其流放到岭南去做苦役。


    到时候,把牌匾一摘,以自己的名义重新请几个先生来,按照每人学费五十两……不,一百两的份例去收,肯定也会有学生来!


    到时候一年收个三百的学生,两年便收个五百人。


    瞬间,他买官的钱便能够得回来。


    不仅如此,还收获了一个源源不断,始终累积财富的“聚宝盆”!


    这天下,再没有如此美的事情了!


    反正他们那地界,官老爷们都是这样找油水的,因此,有样学样,刘县令如此模仿,也颇为底气十足。


    因着华夏书院尚处于休沐日,所以学校里,并没有多少人在,再加上安保队的童继本等人放了假,还未归来,所以只剩下几个小厮,压根不敢反抗。


    刘县令带着一众衙役,大摇大摆便闯了进去。


    当看到其内部的景色时,他们皆忍不住张大了嘴,叹为观止。


    尤其是那精致的校长办公室,天圆地方,水井清澈,教学楼无灯自亮,分明寒天冬日,里面却温暖如春……


    奢侈,这也太奢侈了吧?


    确定这真的是书院,而不是什么世家后花园吗?


    “捞到了,这一次还真的是让我捞对了!”


    刘新利激动的抚掌大笑道。


    他踩过软乎乎如真草地一般的操场,带着一班人进入食堂内部,仰头四望,欢喜不已。


    且不说里面丰盛的食材与菜蔬,光是那传说中的售货机,透明的摆满了各种琳琅满目的东西,便让他们目不暇接,几乎挪不开眼来。


    童启无语的站在牢房内部,看着摄像头下,那些人拿着刀斧,准备强行破开售货机的模样,忍不住调出系统,一建切换了所有的装修模版。


    【叮,您已更改食堂内部装修,“爱死亡与机器人”正式上线中,请稍后。】


    【叮,您已更改操场外部装修,“古罗马斗兽场”正在调配中,请稍后。】


    尘封了多日都不敢使用的风格,这一次终于有了上场的机会。


    只是眨眼的一瞬间,整个食堂的内部灯光便陡然闪烁了起来。


    然后,顿时降低了十几个色度。


    阴暗的天花板上,悬挂着各类蛛网,诡异的机械触手,扭曲缠绕着蜿蜒而下,宛如深海中潜伏的未知生物。墙面上,沾满了带着鲜血的粉红色海报,破破烂烂的机器人眼中闪烁着蓝光,一步步端着瓷盘,朝着几人缓缓驶来。


    那盘中,始终跳动着的,是长满了密密麻麻眼球的不明物体。


    空气中炙热而潮湿,一切变得湿漉漉起来。


    脚下水潭里倒印着他们的影子,滴滴答答。


    远处“滋滋”电流声,伴随着吟唱,像是有人在随歌跳舞,又像是沉重的钟摆,在隐隐催促着什么。


    刘新利等人僵在原地,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眼睛。


    其中一位衙差更是大着胆子,忍不住触摸了一下那眼球。


    然后,直接惊恐的大叫起来。


    “啊——有鬼啊!”


    这声音顿时惊醒了所有人,连滚带爬,往外逃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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