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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月捣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91章 第91章辩论赛(中)


    食堂内。


    没有参加辩论赛的二年级学生们早已经吃上了饭,童启带着吴老等人走进来,他们慌忙起身行礼,被童启连忙摆手压了下去。


    “不必拘束,吃你们的便是,我带着两位先生们简单参观一下,用个饭。”他讲道,一边领着吴老等人靠近窗口处,一边低声讲解着。


    “吴老,刘老,这便是我们的学生食堂了。通常书院内的学生们在早中晚课程结束后,就会进入食堂内用餐。所有的食物皆是免费取用,吃多少取多少,不浪费即可,书院内上上下下所有人的食物皆是一样的,不分优劣。学生们可以选择在一楼


    大堂内用餐,也可以选择二楼的包厢,边吃边聊,那里的环境也更加安静一些。吴老、刘老,您二位看……”


    “我们就在这一楼和学生们一起吃即可。”


    吴老背着手,冷眼环视过二年级学生们手中的餐盘,见到还算丰盛,有荤有素,心里忍不住冷哼一声。


    呵,又是面子工程。


    假模假样的,以为他没有当过学生么,谁家学生会吃的这么好?


    估摸着又是听闻他们要来,故意准备的吧?


    没想到传闻中的童山长竟然也会做如此沽名钓誉的事情,不过他也不揭穿,如此大的食堂,光是建起来只怕就用了不少银子,再加上住宿的地方、小厮的工钱,安保人员的费用、先生们的束脩、厨娘的工资,以及这每日的菜食花销……


    若他记得不错,华夏书院内一年学费连带着杂费、住宿费之类的费用,也不过就十几两银子,日日这么吃,怎么可能负担的起?


    也就趁着重大活动时丰盛一点,给学生们补补力气罢了。


    算好的了。


    不然岂不是倒贴开书院?


    童启又不傻。


    吴老自恃看破了华夏书院的伪装,骄矜的瞄了一眼童山长,见其乖巧的笑笑,一副单纯小白花的模样,满腹得意又瞬间给憋了回去。


    倒是旁边的刘老十分好奇,指着后厨灶台上的东西,询问出声道。


    “那是何物?黑乎乎的,瓦罐吗?似乎不是在炖煮,难道你们书院还有什么隐秘的烹饪方式不成?”


    谢君仪辩论时所提到的歌谣,【刘府珍馐飘四方】,其中的‘刘府’指的就是刘老的家族。他自恃老饕,但凡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哪个没吃过?江南江北几大烹饪手法,也皆见闻过,可这华夏书院的饭菜,却不符合他看到的任何一个属性。


    入锅什么样,出锅后仍旧什么样,就连那青菜也被做的绿油油、脆生生,没有半点蔫了吧唧的样子。


    倒是神奇。


    童启愣了一下,方才想起如今这炒锅还没有大范围普及开来的事,忙解释了一下其内原理,瞬间收获了刘老复杂的一个眼神。


    用铁锅……炒菜?


    你们这书院够奢靡的啊?


    战场上如今可还缺着铁呢,你们倒先用这材料自创起“炒”来了,他倒要尝尝到底什么味道,与烹煮的有何不同?


    随意点了两道自己没有见过的菜蔬,刘老端着那陶制的分为好几个区域的盘子,学着人装呈了饭菜,坐下。


    盘子里金灿灿的不知名菜肴看起来既软且糯,比起其他菜蔬刘老已经快要咬不动的情况,这道菜几乎轻轻一抿,便能够吞入腹中,清甜,焦香,且带着一股浓浓的烟火气。


    “这是……什么蔬菜,我等怎么从未见过?”


    旁边的王厨娘忙解释道,“这东西,山长说叫做南瓜,是偶然从一个南方游商那里得来的种子,后来在温室大棚内培育出来,一个个结的硕大,能抱个满怀。清甜糯口,不论是蒸煮,还是炒炸都极其美味,且又不费地力,是书院里不少学生喜欢的菜蔬之一!您若想要也可以带一点回去种种,山长说这植物适应能力强哩,今年给山下好多乡民们都送了种子,就连谢公子他们去环县帮忙,也带过去了不少,听说都发了芽……”


    南瓜……从南而来的瓜……


    这名字,起的够直白的,毫无考究。


    味道嘛,却还不错。


    刘老嫌弃的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眼神不经意望到旁边学生们手里拿着的竹筒,再次出声询问,道。


    “他们手里拿的又是何物?”


    “哦,那是奶茶,用牛奶和茶叶炒制而成的,甜蜜清香,可好喝了,您……也要来一杯吗?”


    刘老矜持的点点头,“那就也给我来一份尝尝吧。”


    他只听说过游牧民族喜欢喝什么奶之类的东西,还头一次见中原的人也会做这种饮子。


    别的不说,只冲着华夏书院这份愿意为了学生们去捣腾吃食的心,刘老心中的成见便已消解了许多。


    爱吃的人,总是善良的。


    他接过竹筒,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本以为会十分腥气,没想到嘴中却瞬间布满一股醇香浓郁的味道,清甜,润滑,仿佛一场春雨,直接浇灭了他一整个上午所积攒下来的郁闷之气。


    好喝!


    刘老眼神亮起,狠狠的又吞了一大口。


    又是美食,又是奶茶。


    丰盛的午餐令两位大儒心情转好,自然也不再排斥童启的拉拢与介绍,愿意屈身去逛一逛这传闻中的华夏书院,到底有何新奇之处。


    童启内心知晓两位大儒不喜他,因此也没跟上,而是派了两个学前班的学生过去讲解。


    午后,阳光正盛。


    华夏书院内部因为在山上,反而隔绝了热气与燥意,清风阵阵。


    童庆安和童淳规规矩矩的穿着书院内的制服,在前领路。


    不及大腿的身高,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如同小鸭子一般,可爱十足。


    “这便是我们的宿舍楼了,往前走便是藏书阁,但因为我们还没有拿到木牌,所以如今仍然进不去,就不介绍了,穿过这道门,便是后山,那里有山长设置的温室大棚还有实验基地……”


    两个人认真的讲解着,稚嫩的童音,古板又严肃。


    他们十分想要像二年级的师兄们一样,表现沉稳,可小短腿终究走不快,也走不远,还不到一半,便气喘吁吁起来,额头带汗。


    两位老人看的心中柔软,不忍道。


    “罢了,前方便是一处凉亭,我们歇一歇再走吧。”


    明知道几岁的娃娃走不了多远,还故意派来给他们领路当向导,这童山长,着实鸡贼。


    童庆安与童淳忙松了一口气,掏出手帕来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虽然他们每日都有参加晨跑活动,可大中午的逛书院,也的确是个体力活。


    两个孩子不调皮,说歇就歇,乖巧的站在一旁,默默陪侍着。


    亭内瞬间安静下来,只余虫鸣声。


    吴老见四下无人,忍不住出声询问向两个小孩。


    “你们在这书院内,呆了多久了?可有感觉到这里有什么令人不适,表里不一之处?”


    刘老瞥了一眼自己套话的好友,没有做声。


    小孩子心思单纯,最容易直言直语,若华夏书院藏奸耍滑,只做表面功夫,明面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套,那想必是极其难以隐藏住的。


    他也很好奇。


    这盛名之下的书院到底有何神奇之处,竟能引得这么多人趋之若鹜,百般拉拢?光看外表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不就装潢、构造新奇一点嘛?


    被问到的童庆安一脸疑惑,不解道。


    “什么叫做表里不一啊?”


    “就是,有没有故意让你们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一副样子,但平日里私下却截然相反的?”


    童庆安与童淳认真思考了许久,摇了摇脑袋,道,“没有吧?书院内一直都是这样啊,并没有什么表里不一的时候。像是这种大型活动,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去年蹴鞠赛也有举办过,而且我们每年期中期末考试结束,山长都会举办颁奖大会,那场面也很隆重啊!若说有什么不同的……一般这个时候,山长都会特意叮嘱继本叔加强巡逻,怕人贩子上山把我们拐跑了,这算吗?还有就是之前参加活动的,都是二年级的师兄,今年他们要忙着乡试和明年的进士考试,没空陪我们玩,所以只能一年级的学生们参加了,不过等他们考完了,应该就有时间了。”


    童言童语,听得两个大儒忍不住脸上带笑。


    他们不忍心提醒,其实一个士子在书院读书的时候,恰恰是他人生中最轻松的时刻,等真的考中了,才是为了生计、责任而忙碌的岁月。


    想起前些日子朝堂上所争论的句读、拼音之类,旁边的刘老忍不住询问道。


    “听闻,你们书院的山长发明了一种帮助蒙童更加快速理解记忆的东西,名为拼音、句读,你们有跟着学习吗?感觉如何?”


    童淳立马回道,“那当然感觉很好了!我以前读书,总是记性差,不如庆安,好多字记了忘,忘了又记,总是说错,是山长教给我可以用拼音帮忙记忆,然后我才快速记住的!现在背书时,速度都快能够赶上庆安了……”


    “可这种,不会让人觉得是在投机取巧吗?外面有不少大臣已经骂你们山长是不敬先贤,犯上作乱了。”


    虽不懂犯上作乱、投机取巧是什么意思,但本能的觉得这两个词不算是什么好的说法。


    童庆安防备的护在童淳身前,辩驳道。


    “怎么会?人本身就有很多种类型啊,有的记得快,有的记得慢,山长说过,有一类学生本身就是记拼音要比记字形更厉害的!都是找方法让自己记得更牢固一些罢了,那只能算是勤奋,怎么能说是投机取巧呢?况且,句读和拼音只是辅助我们更快速的理解文章和句式,又没有更改什么其他的内容,学与不学,全凭自愿就是,又哪里有不敬先贤之举?”


    小孩子虽单纯,可说话却极其富有逻辑,假以时日,想必又


    是一个辩论好手。


    吴老、刘老两人听得心中怜爱,原本所固守的思想也随之倾斜。


    是啊,又没有强迫其他人学习,更没有更改什么先贤内容,这算什么大不敬呢?


    “那你觉得句读好用吗?”两人采访道。


    “好用。”


    “为什么?难道不怕解读错了圣贤书?”


    童淳和童庆安不懂得这两个大儒为什么这么多问题,他们挠了挠脑袋,干脆用山长以前讲的一个句读争论小故事,作为举例。


    “原本我们也没有觉得麻烦,笼统读下来,其实很多文章只需要一口气背诵完毕即可,卷子上又不考究哪里停顿,可山长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我们才发现,一个句子断在不同的地方,歧义是很大的。有句读,反而是更加方便我们理解原意……”


    然后,童庆安便给两位大儒讲解了【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的小故事。


    这个故事,存在在很多现代的教科书里,可真正发生的时间却是在明朝,两位大儒头一次听到如此新鲜的解读,非常意外。


    越品,却越觉得有禅意。


    光是几个字的罗列,竟然就能有如此多的解读,甚至想法不同,得到的答案竟能够完全相反。


    妙,实在是妙。


    “你们山长还说了什么?”


    “我们山长还说……这社会是一直在变化的,只抱着过去的观念举步不前,才是错误的想法,真正的主角都是在不断成长和改进的过程中,只有反派才会原地不动……”


    “我们山长说,人要有不断学习新事物的勇气,只有敢于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才能够享受得到美味……”


    “我们山长还说……”


    一路上,两个小孩子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提到童启童山长,便说的喋喋不休起来。


    两个大儒对视一眼,纷纷感觉到了好笑。


    别的不敢说,这一趟旅程下来,童启童山长的威望到底有多高,他俩算是完完全全体会到了!


    别管谁,只要提到童启,这一股子狂热的劲头,其推崇与敬仰,简直如同宗教一般。


    “古有两小儿辩日,今有华夏书院两小儿为我等解读句读之存在必需性,看来,我等确实是老了啊。”


    刘老由衷的感叹道。


    颇觉一股江山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之感。


    两个小孩子迷茫的挠了挠脑袋,一副听不懂到底在讲什么的样子。


    午休时间结束,大家吃饱喝足,养精蓄锐。


    这个时候,第二场辩论也即将开启了。


    折家老小并身站在后排处围观着此场辩论,小声的谈论着。


    “爷爷,您觉得华夏书院的童山长,对于西夏到底是何种态度啊?是偏向,还是提防?”


    他怎么看不太懂呢?


    说偏向吧?对方一箭射死人家的小王子在前,且还极力要求圣上防备西夏;可说提防吧?他又刚收下了西夏小王子作为弟子,与其他学生一起教学,毫不设防,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如今,还敢让李元昊亲自辩论自己的国家狼子野心,到底怎么想的,难道就不怕两国产生矛盾吗?即便西夏有这样的想法,如此情景,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可能明晃晃的承认吧?


    他琢磨不透童启暗地里的意思,而折家老爷子摸了摸自己发白的胡须,也不由陷入了沉思中。


    “童山长此举必有其含义,我们不懂,乃是我们没有其超前的视野,静观其变就是。如今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童启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大奉朝的事情,既如此,又何必事事去追寻其背后到底何意呢?”


    也是。


    折继世耸耸肩,不再执着。


    两个人抬头看向台上。


    三声木槌敲响,第二场辩论赛的帷幕缓缓拉开。


    上午的辩题被擦掉,换做了【西夏与契丹是战是和,若一味退让是否有养虎为患之危?】。


    整个会场内,氛围陡然变得严肃起来。


    许是与边疆战事有关,前排的世家和大儒们皆一脸沉重,眉头紧皱,半点不复上午一激动便立即起身的冲动模样。


    这一次,乃是正方先开始发言。


    对面的学生显然准备的不够充分,只匆匆说完一个论据,便颤颤巍巍,不住的往台下瞄。


    也不知是被这氛围吓破了胆子,还是自己本身就气虚体弱,稍微喘了两口气,便忍不住脸色泛白,快要哭了一般。


    童启不由扶额,暗暗瞄了一眼系统里的认证。


    果然,即便他去掉这个学生,不录取,那五个特殊人才后面显示的数字也没有任何掉落的征兆。


    对方的确不是系统所要求的特殊人才。


    李元昊不过才学前班,是五位辩手里面学龄最短的,他仍不敢辩,若换做是其他一年级的学生,只怕会更难。


    一众人听着对方颠三倒四的论断过后,等待着李元昊的上场。


    虎头虎脑的小豆丁,甫一进入,便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若论长相,李元昊完完全全就是妇人最喜欢的那种男孩子模样,开朗壮硕,干净可爱,尤其与柳三变并肩而立时,更显得元气十足,十分的好养活。可如今整场内无一人欣赏,皆是提防的眼神,如同防贼一般。


    他也没有任何讨好掩饰的意思,登台第一句,便是:


    “我若当上西夏王,必会进攻大奉朝!”


    一句话,瞬间引起场内所有人哗然。


    折家小子折继世,更是当场站起身,摸向了腰间的匕首,被折家老爷子一把按了下去。


    其余的百姓与世家们也皆是一脸的惊恐,似乎难以忍受般,死死握紧了拳头。


    比起那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潘阆先生给李元昊的提议是,大不必按照寻常之乎者也、引经据典的套路来。因为,那并不符合他目前的学识,即便死记硬背,也并不会显得有多博学,只会有种小孩子假装穿大人衣服的不适感。


    要想赢,只得另辟蹊径。


    要么直接说真话,要么,一上来,就先声夺人。


    哪怕唐突,却能撼动人心。


    于是李元昊学以致用,


    一开口,便把自己带入进了西夏未来领导人的身份,去讲解这个辩题。


    当然,他这个身份说服力也极强,因为目前的西夏继承人还就真的只有李元昊这么一个,等这一个西夏王下台,大概率不出意外,就是李元昊登基。所以当他以领导人的视角一点点剖析出其目的愿景之后,很多人都受到了极其强烈的冲击与不适。


    “为什么这么说?其根本在于西夏的地理位置。诸位应该很少在西夏待过吧?我从小就在那里长大的,缺水少粮,就连牛马都不喜欢待,但凡碰上什么沙尘漫天飞舞,营帐转眼之间就能被淹没下去!我们那里种不了粮食,就算种下了,精心照顾,收成也远远不如你们中原之地。与其耽误大半年的时间,付出无数的人力、物力,去搞什么种地,为什么不干脆抢你们的呢?”


    “相对比起来,既没有什么太大的风险,又没有什么难以承受的后果。一年里,我甚至可以带着人干个上百次,所得到的,却远比吭哧吭哧种地或者农贸交易,要划算多了!而且老实说,你们的边防,非常弱,极易入侵。大家看一下,这是我们的西夏,这便是你们大奉朝的环县和镇原县……”


    李元昊拿起粉笔,如同讲课一般,在黑板上粗粗的画了个地理位置,以表示意。


    “这两个地方按理说都是军事重镇,离我们西夏是最近的,可是偏偏布兵却极少,柏大将军以前在这里守着也就罢了,被调走后,环县干脆空了下来,只剩几个巡检司的人在里面巡逻,根本不敢拦的,我若是率领一千骑兵,从环县闯入进来,顺着镇原县等地便可以直捣彭阳、开边,你们北方的城镇立马便会沦丧大半在我手中,即便后期带着人抢回来了,可我已经把城里的所有粮食、东西全部抢走了,于我们来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可于你们来说,却是伤亡惨重……”


    “所以,我为什么不做?我也有我的子民需要养活,干一次,便可以吃一整年,多值啊!就算你们后期大军压境,那也无妨,大不了,我后退一步,和契丹合作,就说是帮助他们建国,契丹的骑兵训练可远比我们西夏更加厉害,只要给足他们马匹和草料,我们便可以双路出兵,直接把大半个北方给占据下来,那么,你们的都城便失守了,只能往南搬迁。我们可以一步步逼得你们南移,到时候再一点点侵吞……”


    李元昊残忍的剖析着,就如同在详细讲解如何杀掉一整只猪似的,听得台下众人惶恐不安,怒不可遏。


    可这却并未结束,因为他的论据还未回归正题,他顿了顿,努力把畅想拉回正道上来。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我这么说,意思就是指若我西夏想做的话,完全可以做到,只要假以时日,攒够了人和粮食,战斗力强大起来,便可以顺势攻下整个北方,并不为奇。但我父王是一直不想跟大奉朝打的,我如今在书院读书,肯定也不想打,但若是换做利益至上的西夏王,你们养虎为患,是肯定的,毋庸置疑!”


    ……


    进入自由辩论的环节,对面的正方辩手似乎还想要支棱一下,干脆破罐子破摔道。


    “那你认为你如今在华夏书院读书,也是养虎为患吗?若像你所说,干脆提前杀掉你不是更好?”


    李元昊认真的想了想,“可以是可以,但这不是个好办法。因为我能来华夏书院,本身就是受到了童山长的拉拢,不管呆了多久,总归有这么一层师生的情谊在,我未来肯定是不会对华夏书院用兵的,所以你们河南府已经能够保证安全了。留下我,远比杀了我更有价值,即便你们杀了我,失去的,也不过是一个亲近大奉朝的未来西夏王罢了,我爹爹还有其他的兄弟,我皇叔也有很多很多的儿子,可以继续代替西夏存在下去。且因为我在大奉朝受了伤,他们未来肯定不会再相信你们的任何承诺与保证,下起手来也会更加狠厉残忍,这是肯定的。”


    每一句话,都是李元昊基于自己的位置真心诚意的分析出的。


    他可能是一个天生的帝王,领头人,所以这些话说出来,自带一种冷静的天真残酷。


    毫无隐藏。


    可也正是因为毫无隐藏,也让在场所有人的心中如同压了一块大石一般,透不过气来。


    他们无可辩驳,也无从选择。


    这种绝望的清醒,令人感到无能为力。


    “好,以上便是两位学生针对于此辩题而产生的一些个人想法,皆是一家之言,还请大家勿要当真。下面,请所有的观众开始进行投票。”


    童启适时地打断道,瞬间干扰了这绝望紧绷的氛围。


    就如同鲁迅先生所说,若把大奉朝比作一间铁屋子,屋外已经着了火,大家都在熟睡之中,他是叫醒所有人跟着一起陷入绝望好呢?还是干脆默不作声,不去惊醒做梦的人比较好?是清醒的沦丧还是麻木的死亡?他能做到的,是和先辈们一同的选择,以历史为借鉴,试图去叫醒更多的人,做好防范。


    尽管这真相痛彻心扉,令人难以接受。


    可伤疤迟早要揭开,才能有痊愈的可能。


    凭借着李元昊的超常发挥,毋庸置疑的,此场辩论,李元昊获得胜利。


    他骄傲得意的抱着身前的透明箱子,如同打了胜仗一般跟童启低声炫耀着。


    “怎么样,山长,我厉害吧?突然发现,有时候我也挺适合辩论的。”


    童启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心里吐槽。


    嗯,是挺适合,就是有点费自己人,下次别辩了,不然我怕你父亲那边知道了之后,可能会气死。


    这一剂猛药,远比童启所想象的还要剧烈。


    观众们听完两场辩论赛后,下山时,就连走路几乎都是飘得,回到家后,满脑子更是被李元昊那一番大胆的论断所占据,越想越慌,越想越怕,对西夏和契丹的防备也不由的拉高了许多。


    第一天,以华夏书院学子们的全面胜利作为结束,一年级、学前班的学生们各个欢欣不已,即便没有参赛的,也纷纷在用各自的方式,庆祝着同窗们的成功。


    隔壁医科的王小花等人听闻后,也忍不住和虎妞她们在宿舍楼里庆祝了一番,而客栈外的冯宴春等人则气氛一片低迷。


    “完了,他们不愧是华夏书院的人,实在是太厉害了,而且他们很会调动情绪,不与百姓讲那么多,只说事实,我们得换一种说法,不能再那么被动下去了。”


    “对啊,而且事实不在于到底能不能辩论赢,我感觉童山长更多的是看中我们有没有发挥的好,今天下午同样是两场输了的比赛,可第一场只差一点点的陆无双却被替补进了华夏书院,第二场明显不行的顾兄则被唰下了,并没有收到童山长的邀请,我们不求赢,但求拼尽全力,发挥好,照样有一搏之力。”


    “是这样,大家不要泄气,还有一晚上的时间,一起再顺一遍自己的稿子,力求能够背下来最好,我看华夏书院他们的学生皆是不按照稿子讲的,说话时,也和台下的观众们有着各种交流和互动,咱们也学着试一试,没准会更好一些。”


    “是极是极。”


    第92章 第92章辩论赛(下)


    三位剩下的挑战者战战兢兢,熬夜在客栈内商量着明日的比赛,默默复盘。


    而第一日辩论的发言,也随着报纸的发行,遍布在了大奉朝各个角落。


    尤其以李元昊的言论,最为轰动。


    西夏王李德明收到消息,怒不可遏。


    “这个该死的童启!定是他,故意设套给我儿钻!竟然唆使我儿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枉为人师!分明是不怀好意!老奸巨猾!诡计多端!卑鄙!无耻!!”


    他气急败坏,连骂了童启数十日,内心笃定了一切皆是童启的诓骗,可暗地里却又忍不住发酸,疑惑自己儿子的智商问题。


    如此赤裸裸、明晃晃的套路,他也能钻进去,这看起来,就不像是个聪明的人啊?未来西夏真的要交给这小子吗?还不如自己跟夫人再想办法多生一个好了。


    听听,什么叫做“凭借着师门情谊,肯定不会对河南府动手”,瞧瞧,什么叫做“我父皇还有兄弟,皇叔还有很多儿子?”


    这些话,能跟外人就这么说出去吗?


    他满心愤怒,却无计可施。


    西夏与河南府相隔千里


    ,鞭长未及,而童启也只是嘴上答应了会保障他儿子的安全问题,至于辩论赛之类的,可从未说过不准李元昊参加,因此即便他写信去抗议,恐怕也得不到什么满意的回答,且时间上,也早迟了八百年了。


    但愿大奉朝没什么人因此暴言而想办法刺杀他儿子吧。


    李德明内心忐忑着,为自己独在异乡的儿子而感到惶惶不安。


    大奉朝内,同样看到这通“暴言”的内阁大臣与皇帝们却内心淡定的很。


    不必李元昊自言,他们也深知西夏的狼子野心,这早就是上一次外交使团出使西夏时,便验明了的事,托华夏书院童启的福,对方三番四次的大力宣传,如今整个大奉朝的百姓们,基本上皆认定了他们未来与西夏必有一战。


    至于这战到底什么时候打,却像是一把悬然而未落下来的刀,令人隐隐不安。


    胡丞相等人暗地里也在悄然的布局,欲调动兵马前往环县驻扎防御,可一件事的突然发生,却打破了他们原本安定的局面。


    话说皇宫一场大火,烧死了四皇子妃,也烧死了四皇子妃腹中的胎儿,被禁锢的四皇子悲伤之下暴走,抢了马后,一路北上,投奔了契丹,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说动了如今的契丹首领之母,萧绰,带了一路骑兵,竟南下回来,直奔黄龙府,将整个农安县给血洗了!


    寂静的夜晚,黄龙府外的岗哨上,一位哨兵望着远方草丛内的动静,敏感的出声喊道。


    “谁在那里?滚出来!不然我就开弓了?”


    不等他动静,迎面一只箭横空而来,将他整个射倒下去。


    直到死,他也不敢相信,杀死自己的,竟然会是大奉朝曾经的皇子。


    浓烈的火把几乎连成片,快要点燃整个天空,契丹人骑着马攻入城内,见人杀人,见物抢物,不到两三个时辰,整个农安县,全部屠尽,没有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因着驻军偏远,时间又紧急,几乎无人知晓农安县换了人,直到半月后有人走亲戚未回,报到县衙里,才发现了契丹攻城的事。


    火急火燎上报给朝廷后,已是半月,等皇帝大怒,令人封锁消息,不准任何人说出去此“皇家丑闻”的事情,又隐瞒了三四个月之久。


    等最后敲定柏弓良去解决此事,通知到位,四皇子已经基本上带人在黄龙府落下了脚。


    柏大将军:……


    就无语。


    所幸的是,那段时间一切新闻皆被华夏书院的辩论赛风头所抢去,所以竟也无人质疑。


    苍蝇被童启派去给柏大将军送战略图,误打误撞得知了此事,因此也不得不被一同留下,跟着前往了北方,因着其身姿矫健,且灵敏轻盈,擅于偷东西,倒是适合做前线探子,于是便顺理成章,被柏大将军收在了身边,做侦察兵的工作。


    “此间事,我可以跟山长偷偷讲吗?”苍蝇暗里询问柏弓良。


    对方头也未抬的看着地形图,道。


    “你若想让他死,就尽管说。”


    没看直到现在,皇帝还一门心思认为这乃是家事吗?连黄龙府都沦陷了,仍旧密而不发,简直……愚不可及。


    柏弓良发愁的看着黄龙府的地形图,心里忍不住犯愁。


    不愧是曾经想要造反起兵的四皇子,一攻,就攻击了最要紧的地方。


    这黄龙府位置特殊,基本上控制着南北两地的交通要道,不仅挨着女真,契丹,还是大奉朝北方最重要的防御地,若这个地方失守,契丹完全可以顺着官道南下京都,直接攻入皇城!控制皇帝本人!


    因此农安县必须抢回来!也不得不抢回来!


    不然的话,皇城就如同直接睡在了敌人的家门口一般离谱!


    可关键是怎么夺呢?


    农安县易守难攻,又有着对大奉朝十分了解的四皇子亲自坐阵,怎么看都是一个苦差事,一开始,他还想着以和谈为主,毕竟都是“自己人”,左不过父子没有隔夜仇才对,可偏偏皇帝却像是害怕什么一般,连连催促,逼着他们在事情恶化之前,及时抢回农安县县城,不然的话,便算作延误战机的罪过。


    甚至,还因此派了一个太监来,看守柏大将军与四皇子之间的战争。


    不准他们交谈,只令他们速速攻打。


    柏大将军:……


    可你想打,便是那么好打的吗?人家四皇子也不傻的啊,柏大将军的神勇,他在朝廷内的时候,就领教过了,何必上赶着找虐?


    反正城门一关,你也攻不进来,无论怎么叫门,我不理会就是,你能如何?


    就这么连攻了十几次,都没有攻下农安县,整个前线瞬间陷入一片僵局之中,无计可施。


    不过这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暂且不提。


    让我们仍旧回到河南府的辩论赛上。


    第二日,头一场辩论,便是冯晏春与王世昌的对垒。


    题目是【都说女子贵重,世人崇尚厚嫁之风,且允许女子承袭世家爵位,那么可否准其如男子一样入朝为官呢?】


    因涉及女子之事,且在大多数人眼里都属于没什么可争议的话题,所以一大早来听闻这场辩论赛的人比起昨日来,少了许多。


    就连几位大儒也是一副兴致寥寥的样子,似乎觉得胜负已分,不足为奇。


    赌坊内也是如此想的,因此几乎大半的人都将胜者压在了反方王世昌的身上。


    可其当事人本人呢?


    王世昌站在选手等候区内,不住的用眼光去看着山长的脸色,试图从其表情中解读出一二用意来,她怀疑山长是否已经知晓了什么,所以才故意借着此辩论赛的题目,来暗示自己。


    可又觉得或许只是自己多想,山长其实并无这个意思,只是她杯弓蛇影,自己在吓自己罢了。


    毕竟她伪装的如此好,就连蹴鞠赛都赢了,平日书院里更是与其他的男孩子并无区别,若山长知晓的话,怎么可能还容忍她继续呆在书院里呢?


    即便爱才,也定然会让她去隔壁医科,和王小花等人一起学医才是吧?


    就如同那高高立起来的围墙,区分开了华夏书院的科举班与医科班,也区分开了男子与女子。


    可王世昌不甘心。


    她就喜欢四书五经,她就想要像男孩子一样读书科举,她喜欢书院内的师生氛围,更爱极了光明正大与人交际做朋友的生活!哪怕是用弟弟的身份也可以!


    她想要当官,想要往上走,想要突破这河南府,见识更多的美好风景,即便千难万阻,可她仍旧想要试一试。


    总得有第一个人这样头破血流的闯一闯吧?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不行呢?


    她几乎做梦都想要代替弟弟去活着,可周围的环境却不止一次在反复提醒她,美梦终会清醒,她始终做不成真正的王世昌。


    她是王世贞。


    也许……弟弟说的对,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有那个想法,来华夏书院读书,若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见过“自由”的话,说不定也可以去忍受嫁人的命运,宁愿一辈子被困在绣楼之上,深宅大院之中,沉默的度过一生。


    可她见过了,听过了,感受过了,如今再将一切剥夺走的话,那无异于是逼她去死。


    我不能退。


    她默默在心里说道。


    起码,现在不能。


    她一点点握紧了手中的稿件,缓缓走上演讲台。


    冷静的双眸注视着场下所有的观众们,深呼吸了一口气,正式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我认为,女子不可入朝为官。”


    她认真讲道。


    “《礼记》有云,男主外,女主内。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其儒家基本伦理、社会秩序矣。女子应以温良恭俭让为本,而非追求权力与地位。若女子入朝为官,那必然会导致家庭失序,子女无人教养,最终影响社会稳定。且女子天性阴柔,缺乏处理朝中大事的能力与经验,恐难以胜任寻常事务,历史上女子参政乱政的例子太多,吕后专权导致汉朝内乱,武则


    天称帝,引发朝野动荡,这皆是血淋淋的证明……”


    “况且当今实行厚嫁,皆言女子贵重,可实际上却恰恰是在物化女子,女子无权的象征。若真的女子贵重,便不必搭上那么多银两去嫁人,逼迫的不少难以付出嫁妆的寻常人家不得不选择溺亡,或抛弃女婴,去适应这种风气。世家女子袭爵,也是极其少见的事情,即便拿到爵位,可却依旧要依附父族或丈夫的家庭来生存,这样的女性地位,连自己都难以支撑,即便真的走上官场,又有谁会信服呢?”


    ……


    每一句话,几乎都带着血腥,像是踩在了刀尖上,横冲着自己的心口划来。


    这便是她为什么不能恢复女性性别的真正原因。


    王世贞一字一句的说着,近乎凌虐。


    可下方的观众们却听的毫不在意,仿佛老调重弹一般。倒是有极个别的男性有些不适应王世贞尖锐的举例,对北方溺亡女婴其真正原因到底是否是因为厚嫁之风而感到存疑。


    但大差不差的,还是认可王世贞所说的并无错误。


    在十五分钟的发言结束后,场面上换成了正方的冯晏春。


    他聪慧的没有立即发表自己的观点,而是就着王世贞方才的说法,进一步反驳道。


    “正如同方才反方所说,厚嫁之风,不代表女子高贵,相反,反而证明了女子的身份低微。可其地位低微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不正是朝廷内没有女性吗?若是女子也可以入朝为官,不说拉平男女之间的地位阶级,但好歹也会因为有女性掌权者,而拥有一部分女性独特的思考角度,不是吗?”


    “提起历史上那些女性掌权者,也不皆是坏事吧?起码吕后在时,四海升平,于百姓而言,海晏河清;武皇在世时,更是女性地位最高的时候,那个时候女子不仅穿衣自由,可以上街,可以独自逛夜市,不遵守宵禁,还可以活跃在诗坛、文学等各个领域!且成就不亚于男子!甚至公主还可以自选驸马,支持和离再嫁……为什么如今的女性地位不及从前,其根本不就在于朝中无人吗?”


    温柔刀,刀刀致命。


    但足够敢讲。


    因着今上不喜武皇,所以大部分文人提起武则天都是直接避让,或者以名字称呼,很少有尊其为皇帝的。


    可冯晏春一上来便直接以皇帝称之,承认其合法性,这已经算是男人堆里非常不要“仕途”的一位了。


    不少观众们闻言微微坐直了一些身体,本以为枯燥的一场辩论赛,竟然渐渐起了硝烟,其程度毫不逊色于昨日所争论的,倒是吸引了他们的不少兴趣。


    “况且,即便女子袭爵,要依附一定的丈夫或者父亲的力量,可只要有那个爵位,便能够保证一定的自给自足,在族内地位也不会太低,这已经远胜于毫无资产撑腰的女性了!那些溺亡女婴的家庭,不正是因为投资女性没有出路,见不到回报,所以才选择抛弃吗?可若女性也可以当官,那就如同男子一样有了除嫁人之外的第二种出路,只要能看到一丝希望,生男生女都一样,那百姓们还会避女婴而不及吗?”


    冯宴春越讲越激动。


    他出身普通寒门,家里不算特别有钱,但也不算特别差,上头三个姐姐,皆早就嫁了出去。


    大姐嫁给了屠夫,深受家暴之苦,苦不堪言,若不是他早早的发现,只怕就被活生生打死了。二姐嫁给了读书人,可对方考中举人后,便直接嫌弃她无法助力官途,索性休妻再娶。三姐倒是刚新婚,嫁给的也是隔壁青梅竹马的邻居,可对方婚前那般指天赌地说只喜欢三姐一个,还不是在三姐刚怀孕,便立马纳了小妾?


    他也是男人,深谙男人的劣根性,犹记得小时候读书,他费尽心血却记不下一整篇文章,三位姐姐没有刻意去学,却个个比他记得还要快,还要牢。


    就因为是女孩子,家里人掏不起学费,觉得学了也无用,便将她们匆匆嫁了出去,可得到的下场呢,却一个比一个惨,若是她们也可以像自己一样科举当官的话,那想必怎么也会比他如今的成就要高吧?


    就自己这水平,都能拿下秀才,更遑论聪明的姐姐们呢?


    这是他一直感到遗憾,又内疚于姐姐们的症结之处。


    而之所以执着于华夏书院,也并非华夏书院有多么高的社会地位,而是其隔壁的医科学院并不轻易招生,他想要提前了解一下,为自己的二姐、大姐图谋更多的可能。


    因此这场辩论赛,他句句出自真心,说出的话自然也比其他人要更加有力一些。


    “自古以来,女子被载入史书的不比男子要少,可正因为男子掌握了话语权,编撰历史,书写历史,因此偏向的自然以男性自己的群体为主。为了控制女性,我听闻有一些老式的世家贵族,甚至让女子们常年住在阁楼上,永远不许下来,美其名曰文静!还在女性年幼时便将小脚裹住,令她们残疾,不便走动,说是可以令足弓更加美丽,便于欣赏……这简直丧尽天良!与禽兽何异?”


    底下不少世家尴尬的清了清嗓子,眼神闪躲。


    “而若女子也可以当官,便能够主动去争取自己的利益,否定这种事的存在!我认为,男女皆是人,许多需求都是一致的,不存在什么必须由女性去教养后代,只要追求权力,便是错误的说法。论体力,女性也有很多种田好手,劳役时,男子受伤,她们经常代替家里的汉子前去服役,就连河南府的琉璃坊,也有不少女工存在;论聪明才华与管理能力,历史上也有不少不输于男性的,起码,吕后肯定比刘盈要适合执掌朝政,武皇定然比李隆基要更适合管理天下,这是公认的事情!女性情绪稳定,很少因为被激怒而做出冲动的事情,更不会因为个人仇恨,牺牲国家的利益。”


    “别提什么牝鸡司晨,阴阳之论,男子本就是女子所生,没有女子,哪里来的男子的存在,又何谓牝鸡司晨之举呢?”


    冯宴春步步紧逼,话音一落,观众席上已经有不少妇人带着头鼓起掌来,引得旁边许多男子尴尬避让。


    童启欣赏的看着冯宴春,只觉得淘到宝了。


    他是源于天生就生长在男女平等的时代里,所以思想适应,可冯宴春却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竟然会有如此超前的思维与想法,说实话,他很震惊。


    每个人都习惯于在自己所处的位置与环境中思考问题,不自觉也会因为自己的利益而优先考虑。


    这乃是人的本能。


    在大奉朝呆了几年,这种男子为上的氛围,偶尔就连童启都会不自觉沉迷进去,不经意间,便带了一种男本位的思考方式来。


    若不是还有着一层老师的身份,只怕他也早就投降于这种处处皆为了男子的氛围中了。


    可冯宴春却能跳脱出来去思考,实在是难能可贵。


    王世昌被说的节节败退,也许正是因为她内心所思所想和冯宴春一致,所以此辩论自己便先不认可了,想要说出来,超常发挥,那更是艰难。


    但她也没有任何后退的意思。


    只是不断的想起那些人曾经说过的话,原样的抛了出来。


    “你说女子去当官,可若女子都去当官了,谁来生孩子?谁来照顾孩子?这天下的生育率变低了怎么办?难道不算是一种自私吗?”


    “这算什么自私?难道牺牲是大无畏,就必须每个人都上战场等待着抹脖子吗?无意义的牺牲不算是勇敢,而为了自己,为了其他人,选择更好更匹配的生活,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怎么不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勇气呢?况且女子又不是生来就适合当母亲,有愿意生育的,也有不愿意生育的。照顾孩子,男性也可以分担,那么多仆人下人也可以帮忙,真正的生育率提高,靠的是女性地位的整体提高,而不是一味的打压,将她们困在后宅里去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


    “但圣贤书有云,男女八岁不同席,就连童山长都将医科分为了男女。那堵墙,便是证明。若女子当官,岂不是与男子混为一谈,身处同一个朝堂之上?又如何去区分?假使发生了丑事,又该如何解答呢”


    “王兄又陷入执迷了,为什么圣贤书云男女八岁不同席,那是为了防止女性受到侵害,可朝堂上是什么地方?那是整个国家办事的场所,再没有比那更严肃的地方了,怎么可能会发生丑事,你让公卿们的面子又要往哪里放呢?况且,为什么要把女性先天放入弱势的视角?古代妇好将军可是能够勇冠三军,带领整个国家作战的,也从没有人会谈论她的私事啊,这种论断,本身就是一种不尊重才对!”


    第93章 第93章进京赶考


    冯宴春一句一驳,到最后,仿佛为王世昌拨干净了眼前所有笼罩的迷雾,令她原本飘散动摇的心,也愈加稳固


    了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王世昌会赢,可没想到因着冯宴春的超长发挥,爆了个冷门,最后胜利的,竟然会是反方?


    投票的结果一出来,大多数人都感到惊讶不已,尤其是在场的男性们,更是目瞪口呆。


    童启倒是并不意外,因为他投票也是投给的冯晏春,这小子,有点东西,他华夏书院收了!


    可其他大儒和记者们却完完全全不敢相信这个结局。


    他们将这场辩论赛的内容发往京都,果然,大部分的文人与儒生们也无法接受,谁也没想到,最后辩论完,五场辩论赛辩题中,竟然会是这个的讨论度最高,就连前面两场硝烟如此浓烈的,话题性都被活生生压了下去。


    后面两道便更是无人在意了。


    一连半月,基本上报纸上都在讨论这个议题。


    赌坊内骂声一片,全是谩骂王世昌无用的人。


    报纸上同样也是骂声一片,可骂的却全是冯晏春枉为男人,竟然为女子裙摆小脚说话的,甚至还有人嘲笑他一个大男人每天只盯着女子的脚看,是不是变态之类,或者有什么独特的癖好,不然怎么谁都没有注意的事情,偏偏他却如此关注?


    大多数人都认为他乃是太想要进入华夏书院,所以丢了男人的风骨,也有那故意想把事情闹大,毁了他名声的,则干脆造谣其面容白净清秀,是否就是个女孩子,进而上升到攻击他本身就是个太监、娘娘腔之类的维度上去。


    搞得冯晏春哭笑不得。


    又不能干脆脱了衣服给他们验看,只能当作视而不见。


    而王世贞也终于后知后觉,知晓了童山长为什么让她站反方的真正原因。


    若她此次是正方,倒的确可以顺心去说一些一直以来想说的话,可却只会因此而被怀疑的更盛,但恰恰因为这次站在了反方上,反而洗刷了一部分的疑心,不仅得到了大多数男人的票数,更让不少人对于他男子的身份深信不疑,就连很少联系的亲戚们都开始安慰起她来,表示一时辩不好没关系,下次再努力即可,等话语。


    她这才彻底明白过来,山长隐隐的保护之意。


    他是理解我的,支持我的。


    即便知晓真相,也没有揭穿的意思,而是用这种方式,提醒我,让我自己做出选择,战,或不战!


    想明白这一点后,王世贞如注入了一道强心剂般,彻底安心。


    而因着这场胜利,冯晏春自然也被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成功进入一年级,与王世昌成为了同窗。


    一开始,大家还害怕两人会有敌对的情绪,纷纷对冯晏春敬而远之,可后来发现王世昌不仅不在乎,还主动帮忙破冰,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逐渐接纳了对方。


    四公主从报纸上得知这件事后,第一反应便是为王世昌叫屈,紧接着便是难以置信。


    “这童山长到底是何意?为什么要把那冯晏春也招入书院里啊?还和我们王公子在一个年级!这下好了,每天看见他,都要想起那场辩论赛失利的事情,也太难受了吧?都怪童启,若不是他,我们王公子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刚初出茅庐的小子?哼,什么冯晏春,到底哪里冒出来的人,也敢恬不知耻,否认礼教?实在是荒唐至极!”


    旁边的侍女忍不住提醒道,“可这冯宴春……说的全是向着我们女子的话啊,难道不好吗?”


    “你怎知他是真心说这些话,还是为了赢,假模假样,不得不如此说呢?再说了,只要有男子为了女子说话,我们就必须得感激他吗?不要光听,要用眼睛看,说谁都会说,唯有行动是不会骗人的!像王公子,即便辩论赛站的反方,可却从未对女子无情过,温柔体贴、细心有礼,这样的才是真君子好吗?而冯晏春那样只是说了几句话就收获了大片褒奖的,谁知是不是藏奸作恶?”


    况且,轻飘飘的话语有何用,即便赢了,又有谁会相信女子真的可以为官呢?父皇那么宠她,在权力面前,不照样提防不已?从未想过瓜分她半分半毫?


    连亲儿子都能下得去手的人,更何况是女儿了。


    一场辩论赛改变不了什么,只会让更多人对女子加重打压与防备罢了,除非……哪一日真的有一个人真的能攀到那最高处,重整日月,不然的话,一切皆是惘然,徒停留在口齿之间罢了。


    在冯宴春与王世昌的辩驳结束后,后续的两场辩论赛也相继被刊登了出来,可议论声皆不及此场声音大,因此反倒无人关注。


    就这么顺理成章的沉没了下去。


    倒是有不少支持冯晏春的,想要写信安慰一二,可碍于身份,这些女子大多处于绣楼之中,无法离开,更无法与外界通信发声,所以只能看着报纸上一遍遍把冯晏春骂的惨烈,默默流泪。


    冯晏春本人倒对此毫无感觉。


    骂就骂吧,反正他的目的达到了——成功考入华夏书院。


    且因为是特殊招入生,他连学费都不必掏,直接被减免了,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奖学金”。


    除了他,还有陆无双及其他两个学生也一起被留了下来。


    陆无双和那个辩论失败的孩子作为候补生,与学前班的孩子一起读书,而他则和吴琦墨顺利升入了一年级,等待下一次的乡试考试(今年的赶不及了)。


    折家的小子同样被留了下来,不过说好的比试,山长却并未亲自参加,而是点了李元昊代替登场。


    操场内,相隔数十米的地方摆放着三个靶子。


    若能射穿第一靶,便是十分,能透过第二靶,便是二十分,连第三靶也能击穿的话,那便是妥妥的三十分了!


    谁的分高,谁便胜利。


    这不仅仅考的是力道,更是精准度。


    折继世毫无压力,将自己十二力的弓直接拉开,轻松便射穿了第一靶。


    李元昊也不甘示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同样射中圆靶中心。


    折继世看了一眼他的高度,有些意外。


    拉开第二箭,再次射了出去,果不其然,再次轻松射穿。


    李元昊则吭哧吭哧将第一个箭靶搬离,掏出第二支箭对准中心,虽没有射穿,但也直接击中,准确度极高。


    如此年纪,便能够达到这样的力道与精确度,假以时日,不见得会比他弱……折继世心里暗暗判断着,掏出弓箭一把射穿了第三个箭靶。


    这一次李元昊总算是跟不上了,箭还未到跟前,便轻飘飘的落了下去。


    “你别得意,等我多吃点,再养壮一些,肯定会比你的力气还要大的!”李元昊不服气的叫嚣道。


    折继世看了看他胳膊的宽度,再看看自己的,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谁才应该再多吃一些。


    总之,折家入学后,李元昊也并未生怨找事,反倒安安静静的,努力消灭着他好不容易赚回来的点菜券,而折老爷子,也没离开,干脆在伊川县置了一块房产,当上了陪读家长。


    吴老和刘老两个大儒因着华夏书院丰富的伙食,决定多留几日,顺


    便观察一下他们平日里的菜色,可没想到停了数日,却发现食堂里的水准压根没有下降过,依旧是大米馒头,荤素皆有。


    甚至怕学生吃腻了,就连菜色每日都是换着花样做的。


    极尽奢侈。


    两个人心内惊讶,暗暗算着成本的问题,不由问出了那个经典的话来。


    “这书院,难不成是倒贴钱开的?不是,他图什么啊?”


    就只是为了扬名吗?


    两个人不解,两个人继续蹭吃蹭喝。


    因为心虚,顺带着还给二年级的学生们纠正了几个注释方面的疑难之处,帮他们解读了几个偏僻的问题。


    不得不说,大儒之所以叫做大儒,还是有区别的,他们心中藏书之丰盛,远远不是那种死读书便能够达到的程度,随意一句话,出处、含义、谁做的、背景环境如何……两个人几乎不用翻,便一清二楚,看的童启都为之叹服,忍不住起了将人留下来的心。


    “其实吧,我们书院里也有设置客座教授,就是那种不需要时时刻刻都在书院内任职,只需要一个月内讲够四节课即可,若两位前辈感兴趣的话,随时欢迎您来我华夏书院做客,不仅吃住皆包,还有丰盛的束脩,想必一定不会让两位失望的!”


    童启殷勤的将山上自制的泡菜装了满满两大罐子,交由两个大儒身边的小厮提着,他们咳嗽一声,均未拒绝。


    后期吴韧等人又经常以请教的名义去写信求助,一来二去,他们自己也嫌弃麻烦,索性便干脆跟着也住进了华夏书院里,作为客座教授任职。


    忙的时候讲讲课,吃吃食堂,闲的时候钓钓鱼,反倒是精神头比在家时还要更好上了几分。


    倒是令两人的儿子儿媳感动不已,颇为支持。


    其他人在得知童启将两位大儒说动任教后,不由既敬且畏,什么拼音句读之类的,也无人提及了,而有着两位大儒作为背书,很多故意找茬想要再挑剔些什么的,也不敢轻易下手,唯恐激的童启再举办个什么第二场的辩论赛来,将局面搅得更加混乱。


    因此默契的,皆按下此事不表。


    反倒是不少书商感觉到了这是一个好契机,寻到了毕昇、流苏等人,想要将拼音和句读的用法给印刷出去,作为小册子卖给蒙童们,因此赚的盆满钵满。


    后续别说世家,就连皇室里的一些皇子们都暗地里用这个方法去记字,解读释义,此话不提。


    只说辩论赛结束后,华夏书院再次陷入平静之中,而朝廷因为四皇子的事情,正忙碌的无暇分身,也不再关注小小书院的事情了。


    二年级的学生们无人打扰,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成功进入了乡试,顺利拿下了前十的好成绩,即将进京赶考。


    而一年级的部分学生们也即将开始他们的第一场县试,正式踏入科举的旅途中。


    草长莺飞,春风报晓。


    时间再度来到了二月。


    因着华夏书院今年未再进行招生的原因,伊川县的人流量比以往少了很多。


    可其内部,却依旧热热闹闹,欢腾不止。


    无数人紧密关注着童启的动向,得知其将书院里一众事务皆交给了柏老去负责,自己则和童继本、温叶辞两人带着二年级所有的学生们,施施然往京城赶去,这才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


    是胜是败,就看今年了。


    四大书院的山长们早已经恨得牙痒痒。


    他们这些开了近百年的书院,背靠世家,底蕴非比寻常,可饶是如此,却让一个刚开了两三年书院的毛头小子抢去了所有风头!又是踢蹴鞠,又是举办辩论赛的,还未入朝,就掀起了如此大的动静,若其门下学生一举夺魁,那还得了?


    岂不是完全没了他们四大书院的位置?


    既为强压下童启的风头,又为了声张这两三年来,他们受到各路目光的憋屈,这一次,几大书院的山长们可以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没有一个肯退的。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而真正检验一个书院能力最好的方法,那便是科举考场上见真章!


    以往乡试、府试、院试……皆囿于州府之内。


    这一次,好歹是有了全国性的直面比拼,那么,到底是浪得虚名,利用河南府的学风不胜故意营造出的“人才培养基地”,还是说真有点东西,难以打败呢?


    也是时候揭开面纱了。


    江南,求真书院内部。


    斋长王应昕特意叫来了两个学生,施以厚望道。


    “江云希,顾廷安,你们两个,皆是我们书院里成绩最好的学生,从来没有为书院拖过后腿。云希甚至连中四元,只差最后两步,为师也一直以你们为骄傲。但今年,我有个艰巨的任务要分配给你们。”


    那两人忙恭身行礼道。


    “但凭斋长吩咐。”


    “还记得去年逃跑的吴琦墨、吴齐豫两兄弟吗?为师收到消息,他们如今已经叛出师门,投到了华夏书院的治下,那童启竟然敢收我们书院的人?简直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这一次,我要你们去京城,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华夏书院的人拿下一甲的位置。”


    两人顿时一僵,似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了双眸,重复道。


    “不惜一切代价?”


    “没错。”


    王应昕手捻着信封里的内容,冰冷的三角眼闪烁着狠厉的光芒。


    “我要你们踩着他们的脑袋去登上状元之位,能做到吗?”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一沉,俯身听令。


    “是。斋长。”


    第94章 第94章故人相逢


    京城外,城门口。


    已经升任了军器少监的杨舟万,此刻正昂首等待着自家山长的到来,长久的思念令他看到一辆马车靠近,便忍不住心跳骤然加速起来。


    “山长!弟子杨舟万,特意在此恭迎山长来京!”


    堂堂六品官竟然如此礼遇,亲自出城迎接。


    谁啊?如此大的阵势?


    不少围观的百姓们仰头期待着,看着那绣有华夏书院徽章的马车缓缓停靠下来,一脸的好奇。


    轿帘慢慢被掀起,一张极其稚嫩俊俏的脸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旁边不少妇人忍不住惊呼一声,缓缓红了脸颊。


    杨舟万满脸笑容一滞,后退两步。


    “怎么是你?山长呢?”


    常仕进轻盈的跳下,一把伸出手环住他的肩膀道,“表兄,你这反应也太令人伤心了吧?怎么,你心里难道就只有山长吗,我们就不算人了?好歹也是同窗,我们可是千里跋涉,特意过来投奔你的呀!”


    一年不到,青涩的少年瞬间长高不少,可对话起来,却依旧如同在书院里那般亲近。


    杨舟万反手将其推开,视线巡视向身后的几辆马车,吴韧、汪启元等故友一一从车上下来,一袭青衫,风度翩翩,引得城门口不少人侧目而视。


    一个俊俏的少年尚不算什么,可一车呢?


    就十分瞩目了。


    围观的不少人已经在心里猜测起这是哪家的士子来,此时入京,定然为了会试。


    这说明,这群人起码已经是举人了。


    如此年轻的举人?


    前途不可限量啊!


    刘卜温见到杨舟万往后寻摸的视线,阻拦笑道。


    “不必找了,山长不在这里。他提前一步,已经先入了城,说是要去寻访一位故人,让我们先随你安顿下来,到了晚上,再来找你相聚。”


    故人?


    杨舟万短暂的失落两秒。


    这整个京都城内,难不成还有比我更故的人吗?


    他有些泄气,可转念一想到这一年以来自己从未与山长停下的书信沟通,又很快扬起了士气。


    罢了,也只有外人才会被山长如此注重礼仪吧?真正的自己人是不需要解释的,山长甚至见都没见,便直接将安顿汪启元等人的任务交给了自己,一如在书院时的样子,足见其对自己的信任!


    看来,我如今也算是二年级里的红人了,在山长心中的地位,简直远超吴韧嘛!


    得意的晃晃脑袋,杨舟万颇有了几分在书院里时的稚气模样,他朗声道,“既如此,那就跟我走吧,你们的地方我早就准备好了。”


    也算是他们心大。


    三月就要开考了,这都二月底了竟然才到京都,若不是有他在这里接应,如今只怕连住的地方都要没有了。客栈的订单早就从两个月以前就满了额,考场四周的平房更是被租赁一空,也就胜在他岳丈那里还有一套院子是空置的,借了过来,不然的话,真的要全员睡大街。


    “等等,你什么时候有的岳丈?”


    常仕进后知后觉问道。


    杨舟万无语的敲了他脑门一下,“就这,你还敢叫我表兄呢?三个月前我就已经给家里人写了信,之前还特意询问过山长


    的意见,说我要迎娶万家的女儿,聘礼都下完了,你给我忘了?”


    “哦哦哦,就那个皇商万家是吧?和咱们温夫子算是竞争对手的那家?记起来了,这不是时间太远,事情太杂吗?”常仕进一路跟杨舟万抱怨着,“你是不知道,书院里啊,来了个混世魔王,就咱们那关门弟子小师妹,也不知道是山长从哪个山窝窝里捞出来的,简直绝了!才一岁多,就能认人说话,压根离不开山长半步,哪一天没见,便得哭嚎个许久,要不是这次想办法骗她出来买糖,到现在还走不了呢!”


    “也是山长宠着,非得给她过完生日才肯出发,幸好有你在京都,简直救大命!”


    一旁的刘卜温忍不住辩驳道。


    “那能怪小师妹吗?明明是你硬要等山长一起出发,说什么也死活不肯上车,不然的话,年前我们肯定就已经动身了。”


    “喂喂喂,你不会是也被那个混世魔王给洗脑了吧?完蛋了,咱们整个华夏书院都要沦陷在关门小师妹的魔爪下了,难道就我一个人觉得她并非普通人吗?天阙、天阙,一听这名字就知道难缠,哪里有一岁的孩子这么鬼精鬼精的?”


    杨舟万听着常仕进喋喋不休的抱怨,沉默不语。


    他自然知晓那关门小师妹真实的身份是什么,可他不能讲,见到前方酒楼内正举办着诗会,他不由岔开问题问道。


    “对了,你们这一年学问精进的如何?要不要去认识一些人,参加参加文会?听闻这一届有不少厉害的考生,就连胡丞相的儿子也要下场,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胡丞相的儿子?”


    他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哪里来的儿子?


    “你们没听说?”


    见到几个人一脸茫然,杨舟万长叹了口气,认命的给他们解释起胡丞相过继儿子的事情来。


    要说这胡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了,可唯一遭到弊病的,便是子嗣不丰,生了几个便死了几个,都没立住,好不容易养大了胡薇微,偏偏又是个女孩子,不可能继承他的人脉与地位,因此为了家族传承,他只能想办法从族里过继孩子。


    本着广撒网,多捞鱼的想法,胡丞相一口气养了十几个小孩,令他们参加科考,并承诺,谁能先拿到一甲,谁便是未来的胡丞相之子。


    这不,今年这位,便是唯一一个入围的“选手”了。


    “还有这种方式?”旁边的郭胜开感叹道,“既如此,那还过继什么呀,干脆看谁能考中一甲,然后直接强行令其认祖归宗算了,不是更快一些?”


    几个人皆忍不住大笑出声来,被这句“认祖归宗”逗得不清。


    “胜开啊胜开,也就你能如此讲了,这便是山长说的嘴毒吧?小心让胡丞相听到了,把你的一甲之名给除了!”


    一群人嘻嘻哈哈,一同进入杨舟万新买的宅院中。


    不远处,小丫鬟担忧的看着自家小姐落寞伤心的表情,欲言又止。


    丞相府。


    胡薇微打扮精致,从外走来,胡丞相高坐在堂内,见状,出声呵斥住了她。


    “站住,你这又是去了哪里?见到你兄长,为何不打招呼?”


    胡薇微一脸心虚,抬眼看了眼站在父亲旁边的人,道,“我只是出去逛一逛。”


    “哼,华夏书院的郭胜开,是今日入城对吧?我早就说过,他并非良配,不要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难不成你想就这样沦为整个京都的笑柄吗?”


    胡薇微不服气,“您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不行?郭公子那么有才的一个人……”


    “可他会入赘咱们胡府吗?”胡丞相反问道,一句话,直接令胡薇微闭上了嘴巴。“我说过了,除了他,谁都可以。郭胜开家境贫寒,又有老母亲作为拖累,这一生最感激的莫过于华夏书院的山长童启,即便咱们后期有扶持,也远远不会如雪中送炭那般珍贵。且他明显以后走的,会是清官的路子,你若想跟着受苦,就尽管去。”


    “您怎知我不愿意?再怎么样,扶持他,也总比扶持一个外人好吧?难道女婿还不比继子强吗?”


    胡薇微委屈的喊道,转身离开。


    旁边的胡宣一脸尴尬,宽慰出声,道,“父亲莫急,妹妹她也是一时思想转不过弯儿来,等过些日子,她定然能够想通的。”


    “只怕等她想通的时候,已经晚了。”胡丞相看着自己女儿倔强的背影,长叹一口气,心里也越发焦急起来。


    前段时间,宫里的大太监给他递信,说是六皇子去年被耽搁的亲事,又被重新提起来了。不同于贵妃一眼看中了柏大将军的侄女岳灼华,皇帝陛下倒是对自家女儿胡薇微十分的好奇,听大监说,已经连问了几次嫁人与否、生辰八字之类的了,这令他内心感到极为的不安。


    皇宫是个吃人地。


    从四皇子妃自焚于宫内,四皇子被逼叛逃出京,便能够知晓今上是个薄情的人。


    对一向看重的四皇子都能如此,倘若哪天六皇子犯错,那哪里还有六皇子妃的立足之地呢?


    他不需要裙带关系为自己加持势力,更不愿牺牲自己的女儿在那样的草包身上,因此只能尽快给薇微定下个婚事,哪怕后期再和离呢,也行,关键是要逃脱如今圣上的惦记。


    “去,跟你的母亲说一声,让她在京城里再寻一批合适成亲的儿郎来,要求品貌端庄的,先送到薇微那里,让她挑选一遍,合适的再跟我说,安排人提亲。”


    “是。”


    胡宣恭敬答道,低垂着的双眼中却忍不住闪过一丝不屑与算计来-


    柏大将军府的门口,一辆马车低调的停在那里。


    门房急匆匆的跑出来,低声禀告道。


    “抱歉,我们将军出门远行,还未归来,您若是找他,可以先留下一封信件,我自会想办法帮您转交……”


    童启坐在车内,疑惑不已。


    又是这套说辞。


    这一年来,他给柏大将军写了不少封信,可基本上每一封回复的内容都是如此。


    他只是让徒弟帮忙送个西夏护防图而已,这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呢?


    他徒弟呢?


    他刚收的那么大一个神偷徒弟呢?就这么直接丢了?


    说了一年出去游行了,这到底是去哪儿了啊,竟然能去这么久?


    但愿别出什么事才好啊……


    他心里忐忑不安,实在是放心不下,因此一入京便先来找人了,可没想到到了实地,却还是没有见到人。


    童启眉头紧皱,沉思不已。


    更令他感到不妙的是,前段时间内系统刚刚爆出的任务中,除了二年级的进士考试以外,竟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帮助大奉朝赶走契丹入侵】的随机任务来。


    奖励十分丰厚。


    可到底哪里来的契丹人?


    契丹入侵?他更是闻所未闻。


    生怕是又像西夏那样,突然遇袭,童启思忖着先提醒柏大将军一声,让其防备起来。


    可没想到,竟不在?


    童启望着那厚重的【柏大将军府】的牌匾,长叹了口气,只得令马夫驾车往回走。


    谁料刚过拐角,一家店铺正值开业,


    叫来了不少的舞狮、锣鼓队庆祝,人流密集,占满了整条街,巨大的锣鼓声几乎是瞬间惊到了马匹,令其一个前翻,竟带着整个车厢飞速的向外奔去。


    车夫一个没留神,便被狠狠的甩下了车来,脑袋上碰出了血,慌不择已大喊道。


    “山长!山长!快让开,我们山长的马惊了!”


    巨大的嘶鸣声与混乱的人群嘈杂音,令童启无比茫然,他趴在车内,感受着外面不正常的颤动,刚想爬出车厢,便听到一阵女子的低呵声,“危险,别出来!吁!”


    整个车厢瞬间一甩,几乎九十度掉头,然后才被人稳了下来。


    童启小心翼翼冒出半个脑袋,只见到一个女孩子头戴纱帽,仰身坐在马车前方,死死的拉紧了缰绳。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山长,您快下来吧!”


    车夫忙不迭从身后赶来,长松一口气,道谢道,忙上前将童启搀扶了下来。


    他脑袋晕晕的踏在地面上,这才感受到了方才的惊心动魄。


    “在下沧澜山童启,多谢姑娘方才的出手相助。”


    他感恩的行礼道。


    能一个人直接拉住一匹受惊的马,这力道,这机警,着实厉害。


    他心中感叹着,不由觉得面前的身影有几分眼熟,可到底是谁,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对面的人像是有点愣住了,半晌,才勉强回了句,“不必客气。”


    声音清丽而直爽。


    岳灼华透过纱帽的缝隙,悄然打量着那个熟悉的人。


    分明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身量如竹,双瞳狡黠,可周身萦绕着一股如玉一般的温润气息,令人不自觉就安静了下来。眉目如画,唇如朱砂,俊雅精致,一见难忘。


    等等,这是童启?


    这是那个沧澜山童启?


    她明明前年初在环县的时候,还看着对方是个小萝卜头的呀,这怎么才一年多的时间,直接就长这么大了?


    注意到对方复杂的打量目光,童启茫然而友好的笑了笑。


    扬起的眉眼弯弯,双目如星一般,简直比樊楼里最漂亮的小倌还要漂亮!


    不,拿小倌比喻实在是太侮辱了童山长,总之,总之就是极美,是那种介于少年青涩与成熟之间难以形容的感觉,令周遭不少女子皆红了脸,不敢再看。


    岳灼华原本还想要询问一下四皇子妃女儿的事情来着,可因着这一冲击,也瞬间憋回了肚子里。


    罢了,回头再说吧。


    第95章 第95章俯身问策


    十四岁了,摆脱了原本稚嫩的外表后,童启身上始终模糊的攻击力终于彻底显现,个子也如同坐上了火箭一般猛地往上窜了许多。


    即便是与故人相遇,面对面,只怕对方也未必能够认得出来。


    不枉费他夜夜抽痛的腿,一个劲儿的狂补营养,总算从矮人一头,变成了与对方视线平齐的一米七“大高个”。


    不用再仰视别人了。


    可是,身高差的瞬间拉近,也让两个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男女接触,一下子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岳灼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便沉默的混入了人群中。


    转身没了身影。


    “诶,等一下!”


    童启问候完旁边的车夫,还想再说些什么,人已经不见了。


    “童山长?”


    远处缓缓靠近一辆马车,齐承胤一身官服,似是刚刚下朝,他疑惑的掀起帘子望了一眼童启视线的方向,不明所以。


    “罢了,还以为是个故人。”


    童启回道。


    他看身影本以为是岳家那小姑娘,还想顺带着问问她舅舅的事情呢,可谁料竟走的这般快,想来,应是认错人了吧?


    童启摸了摸后脑勺,没放在心里,干脆弃了车,让车夫先去医馆看伤,自己则蹭着齐大人的马车,随他一起往樊楼而去。


    今日约的两位故人里,除了柏大将军,便是齐承胤齐大人。


    自上次西夏一别之后,他与齐大人偶尔通信,说一些科考上的事情,双方保持着高度默契,几乎不在信件里提及四殿下女儿的事,仿佛那千里托孤,只是一场虚影一般,于是关系就这么渐渐被保持了下来。


    一年没见,齐大人苍老许多。


    五官却仍旧是那个猥琐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人。


    对方见到童启的身高,先是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童启仍在生长期中。


    于是憋出了句,“少年意气,不错。”


    然后,两人便齐齐沉默了下来。


    任谁在朝堂里整日厮杀,勾心斗角,感觉自己大半辈子都快要踏进坟墓里了,全身蔓延着一股浓浓的班味儿,好不容易出来接个“故人”,却发现“故人”尚在长个子的时期,只怕都要如齐大人这般无语吧?


    看到童山长,他这才是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老了。


    也不知道大半辈子到底在斗个什么劲儿。


    以往在书信中商讨事宜,因着童启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以及智慧,他总是会询问一些朝政上的事情,寻找一些另类的破局方式,因此几乎把人当成朋友去相处。


    可如今肩并肩坐在一起,这种老和少的违和感,简直难以遮掩。


    一个方才十四,正值青春,一个却已经一眼望到了尽头。


    朋友?搞笑呢?


    齐承胤努力调整着自己快要破防的心态,良久,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凝重的开口道。


    “童山长,我有一件事不得不告诉你。”


    其实,他原本是打算向童启问策的。


    因为黄龙府焦灼的战况,内阁如今每天都在争吵,彼此难以说服,皇帝陛下依旧想要隐瞒这场战事,可实际上,已经不太可能了。不少女真、西夏的人听到了风声,跃跃欲试,而边疆几个城池也已经受到了波及,这就像是厨房里烂掉的一块肉,即便再用东西捂着,也迟早会源源不断的发出臭味。


    如今只看这事什么时候会被爆出来,如何爆出来罢了。而在爆出来后将会引起多大的波动,时局又会经历怎样的动荡,那便是他们这些当臣子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在外人看来,大奉朝依旧繁盛熙和。


    可只有身处朝堂的人,才知道有多艰难。


    临近开春,南方便又闹了起来,匪患增多,颜大将军被派往镇压,一路花销不菲。柏大将军守在黄龙府,日夜叫阵,同样也需要时刻补给着钱粮,西夏那边如今还算安静,可女真好几次冒头,大有越过边境和契丹联合之意,再加上皇室内部人员大婚、修建王府……


    说实话,也就他不是户部尚书,不然只怕天天都得吊死在这金銮殿上。


    童启这一次进京,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期待不已。


    一方面是对于其书院内的学生们进士考试的成绩感到好奇,另一方面,便是听闻童山长十分擅长赚钱,想要从他这里图谋一些快速赚钱的法子了。


    可齐大人却不打算问财,他真正在意的,还是契丹。


    “你知道,黄龙府已经丢了吗?”


    童启一愣,立马反应过来。


    “是契丹人?可黄龙府原本的守卫呢?那里易守难攻


    ,按理说不容易沦陷啊……除非……”


    有内奸。


    想起叛逃的四皇子,童启无力的扶了扶额。


    怪不得柏大将军这么久音信全无,原来是上战场了啊?


    一切的信息像是点瞬间连成了线,想通以后,童启一脸严肃,追问道,“所以皇帝陛下那里怎么说?事情发生多久了,为什么我们河南府竟全然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别说河南府了,要不是他有系统提示,恐怕至今还以为大奉朝是完整一块呢!


    见童启只是惊讶,却半点没有惶恐的模样,齐承胤心里稍安。


    他顿了顿,说道。


    “陛下严令上下不准泄密,认为这一切乃是家事。去年四月份,农安县便已经被攻破,柏大将军被派了过去,可谁知四皇子已经带着契丹人屠了城,占据了城池,不论怎么叫门,都无人回应。战事一直被拖到现在,那群贼子已彻底在黄龙府落了脚,去年收成一出,吃喝不愁,要不是眼看着隔壁的泰州也被盯上,时时遭遇抢掠,只怕到现在,内阁的大人们还要依旧噤声,不让讨论半分……”


    齐大人忧心忡忡的讲述着,而童启却被那看似轻飘飘的两个字所吸引过去,陡然一滞。


    “屠城”……


    谁也没想过曾经的皇子竟然会带着敌人,将刀剑对准自己的百姓。


    即便对方与皇帝本人有着深仇大恨,可那恨意也不是百姓造成的,凭什么却要让无辜的人去偿还这个代价呢?


    伊川县人口大约有七十多万人,而农安县身处边疆,即便折上三分之一,那也有近二十多万的人口啊!


    就这么……全没了?


    这背后所呈现的尸山血海,简直令童启想一想都感觉到不适,大脑阵阵发晕,积压的怒火让他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所以呢?现在黄龙府是个什么状况?柏将军没有动作吗?”


    齐大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柏将军去年年底就被换下来了,圣上派了王常侍去督军,对方说柏弓良延误战机,不愿出军,所以如今的战场,已经换了徐将军在指挥……”


    徐将军?


    那不是外戚吗?如今贵妃娘娘的弟弟,六皇子的亲舅舅?他能比柏弓良厉害?


    童启无语的深呼吸一口气,深刻感受着猪队友的可怕,如此大事,竟然如同儿戏一般,就这么被归类为了家事?简直可笑。


    “契丹人必须驱逐出去,黄龙府不能丢。那地方位于南北交通枢纽,若有一日,契丹完全可以顺着官道攻入皇城!到时候中原一马平川,连个防护都没有,完全就是被放在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他竭力思考着,试探问道。


    “要不,我们把小公主还给四殿下?拖一拖时间?”


    “还?怎么还?”齐大人反问道,“别说四殿下在不在乎这个孩子,即便在乎,若陛下知道的话,只怕也不可能留下她,头一个,便是杀她祭旗!届时我等参与保护小公主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只怕都得死!”


    那要怎么办?


    这一刻,童启只恨自己没有把武力值点满,自己亲自上场去打,他头疼的摊在马车上,思考着解决的方法,突然,他想起去年辩论赛结束后,系统奖励的那个火药方子还没用,犹豫了一下,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两个人的马车晃晃悠悠,进入樊楼外。


    就像是方才所谈论的危机都是一场幻梦一般,实际上的京都如今歌舞升平,一副绮丽之景。


    作为整个王城内最高的酒楼,樊楼名气之盛,就如同河南府的白鹤楼般,乃是所有文人骚客、官员雅士们最喜欢聚会的场所。都说来京都不来樊楼,那算是白来一趟,因此齐大人将此地作为童启接风洗尘之所,也足见他对其的重视程度之巨。


    童启茫茫然跟着走下马车,站在楼外仰头注视着。


    这楼共五层高,几乎通体皆是用榫卯结构著成的,奢华靡丽,雕刻着各种样式的纹路,没有任何一根凸出来的柱子,平整的不像话!从外往内看,阁楼上灯火通明,人流穿梭,侍女裙衫轻摆,如同舞动的萤火虫一般,分外壮观!


    怪不得几位大儒对他那书院古色古香的建筑都没有半点感兴趣,反而现代化的还稍稍感到新奇一些,原来竟是见过比那更好更奢靡的了,难怪瞧不上!


    一路被带领着进入楼内,干净齐整的小厮、侍女忙将人迎了上去。


    一楼大厅内,皆是歌舞齐鸣,斗酒赋诗的文人,其间,还夹杂着几名歌女轻声唱和着,眉眼妩媚;二楼则是各色美食,天南地北的菜式被装呈上来,摆成普通人压根消费不起的价格,光是一晚上,便能花销出大几十两的白银出去。三楼、四楼皆是包厢,风景极好,推开窗便是外面波涛荡漾的护城河,远处则是皇城内走动的人群;五楼,算是VVIP,通常只提供给有身份的大人物用作谈话休息,一般不为外人所开启。


    而齐大人带他去的,正是五楼。


    童启只感觉一路上眼花缭乱,看都快看不过来了。


    被领着到了楼顶,门外,樊楼掌柜早已经亲至,殷勤的等候着,见到他,眼睛微亮。


    “早就听闻华夏书院山长童启,少年英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在下柳姑,是这樊楼的掌柜,二位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即可。”


    她上前行礼道,身姿妩媚动人。


    齐大人随意的挥挥手,令她退下,倒是童启友好的冲其笑了笑,回了句,“辛苦”,令对方整个一愣。


    包厢内,一切东西应有具有,准备的十分齐全,各类珍馐摆放在桌面上,两个人坐下,边吃边继续聊方才马车上提到的事情。


    “我也知晓向童山长问策,并非什么聪明的做法,但如今死马当做活马医,内阁里大人们早已经没了神智,只顾着各自的利益,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我也不至于求到您这里。现如今,京都已经不安全了,陛下和一部分大人们的意思是,不如干脆南迁,把都城迁到开封去……”


    “不可!”


    还不等齐承胤话音落下,童启便立马打断道。


    谁懂啊?这历史兜兜转转,本以为是往好的方向走了,可谁知拐了个弯儿竟又重新回到了原本的轨道上去?


    这个时候,若真的迁都,那岂不是直接把幽云十六州拱手让出去吗?那北方的百姓们怎么办?


    多少人付出了鲜血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土地,这还没开始打呢,就直接怂了?


    凭什么啊?


    齐承胤也没有想到童启竟然会对迁都有这么大的情绪变动,他惊讶道,“童山长也觉得迁都实在是过于草率,乃抛弃祖宗规矩的行为吗?”


    那倒不是。


    什么狗屁祖宗规矩,他向来不守的。


    只是想起原本历史上的遭遇,代入感太强罢了。


    毕竟只要你迁了一次,就有借口迁第二次,跑习惯后,没准什么时候就得跑到海上去,然后被敌人逮住,坐等下一代皇帝无缝衔接上任……


    他心里吐槽着,摇摇头,道,“关键不是迁不迁都,而是皇帝陛下的态度。他若想要战,那自然有竭力一战的方法,若不想要战,那即便躲到开封,也未必就算是彻底安全了。”


    听到有战的方法,齐承胤瞬间眼睛一亮。


    “还请童山长细讲一下,如何竭力一战?”


    童启一顿,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水。


    见他面色犹豫,齐承胤当场站起身,向童启弯腰鞠了一躬,道。


    “还请童山长不遗余力,救救我大奉朝吧!”


    一位一品官员,就这么俯身问策,即便童启,也有些微微动容,他沉默良久,方开口道。


    “我有一物,或许可以帮助军队提高战斗力,突破契丹与四皇子的防御,但……这东西杀伤力极高,我并不确定,如果将其拿出来的话,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这就像是亲手打开一个潘多拉的魔盒,能够让大奉朝转败为胜,但也会将整个战争模式,从冷兵器时代,直接拉入热武器的时期。


    死伤的人将会更多,造成的损害也将会更大。


    他不想看到这个结果是从自己手中出去的。


    然而齐承胤却反问道。


    “可您不拿出来,这事情,便不会再恶化下去了吗?如今大奉朝千疮百孔,已经如悬崖边摇摇欲坠的草屋,只需要一根稻草,不,或许只需要清风一吹,便会瞬间葬入崖底,若国之不国,那百姓,还有什么意义呢?”


    第96章 第96章会试考试


    不得不说,这话精准要挟住了童启。


    论大奉朝,他本身是没什么归属感的,论这皇帝,他也没有多少非其不可的尊重,但唯一所在乎的,便是这块土地上所生存的百姓们。


    他不想看到战争,不想看到流血,可当真正不可避免一战时,那还是别国的人死比自己国的人


    死,更好一些吧?


    他正思索着,意识海中的系统却突然上了线,开口道。


    “你确定要把火药方子拿给他们?宿主,我不建议这么做。”


    童启一愣。


    其实,自系统从主系统空间那边回来后,便已经很少再对他的决定发表看法了,就连造反言论,也少了许多。偶尔冒泡,基本上都是在看热闹,这还是头一回,如此鲜明的表示出自己的站位。


    “为什么?难道会因此而改变历史的后续吗?”


    童启疑惑问道。


    “不确定。”系统回答。“但,万事万物都是有其双面性的,你和齐大人虽然不希望战争再持续下去,可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和你们想的一样。”


    有不想打仗的,可也有借机发战争财的。


    哪个时代都一样。


    更何况齐大人虽官居一品,却并不是真正能决定这场战争走向的人。他的上面还有丞相,还有皇帝,还有将军……就冲着如今这皇帝的“贤明程度”,即便童启真的将火药方子奉了上去,可到底能不能到达前线,也是一个未知数。


    童启静静的听着,旁边的齐承胤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正在这时,门外却突然吵嚷了起来。


    有人大步走上楼梯的声音,也有那店掌柜为难的挡在门前,低声劝阻的声音。


    “这位大人,实在抱歉,顶楼已经提前有人在了,您看要不要给您准备一下其他的房间……我们四楼天字号房也很……”


    “滚滚滚!老子就要这顶层,你知道今天晚上来的是谁吗?也敢让他往四楼去?徐家清不清楚?贵妃娘娘知不知道?说出来都怕吓死你!还不赶紧把房间给我腾出来,晚一会儿,小心我……哎呦,爷诶,您怎么亲自上来了……”


    “我倒要看看是谁,竟然比舅舅家的名气还要大……”


    正说着,房门外瞬间被人敲响。


    齐承胤一把拉开房门,皱着眉头看向屋外。


    只见徐家那小儿子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并一位身着华服的小公子站在门口,见到他,顿时神情瑟缩了一下,但想起什么,又很快硬气起来,上前施礼道。


    “徐家徐沐川拜见齐大人,没想到是您在顶层,我们也是奉命带六公子出来转转……”


    六公子?


    童启好奇的探出头来。


    见到他,几个人均愣了愣,似乎没想到齐承胤招待的客人竟然会如此年轻。


    旁边的柳姑适时低声介绍到。


    “这位……便是华夏书院的山长童启童先生。”


    “原来是他?”


    不等齐承胤说话,那六皇子已经一把推开身边的人,好奇的挤了进来。


    满身华彩,绫罗挂饰,在见到童启的长相后,顿时变成了一股玩味的打量。


    “你便是童启啊?听说你是善财童子转世,有很多赚钱的法子,是不是骗人的啊?”


    童启客客气气行了一礼道。


    “不过是乡民误传罢了,在下只是一个平凡的教书之人。今日见到六皇子,不胜荣幸。”


    六皇子?


    四周围着的侍女、小厮听到这话,已双双瞪大了眼睛,震惊不已,就连齐承胤也眉头微蹙,似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皇家的人。


    六皇子见童启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也不掩饰,直接往旁边的凳子上一坐,半点没有为客的自觉,坦然的就像是跟自家的小厮宫女说话一般。


    “我也是微服出宫,不必多礼。坐。听说你和我三皇兄交好,给他提供了一个什么报纸的方子?诶,我也正缺钱呢,马上就要大婚,又是盖王府又是准备聘礼的,你有什么法子,能快速赚到钱吗?说出来听听,若管用,好处少不了你的!”


    见他言语轻浮,一副询问小摊商品价格的样子,齐承胤脸色瞬间黑了起来,就连旁边的徐沐川也有些犹豫之色,不知道该不该劝一劝。


    “六皇子,这里不是你能撒野的……”


    童启骤然抬手,阻止了齐大人的怒火,他并不生气,一双如墨的瞳孔平静而幽深,饶有兴致般的坐下询问道。


    “哦?那不知六皇子想要什么赚钱的法子?”


    “当然是越快越好,越多越好的了。”


    看着面前这个大概与自己同岁,可说话逻辑却尚不及童庆安的人,童启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当今圣上有这么多的皇子却只有老大、老三、老四能拿得出手,争皇位争得最狠了。


    他笑盈盈道,“赚钱一般都是从自己擅长的领域入手,六皇子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对面的人思考了一会儿,迟疑道。


    “我平时喜欢吃酒、赌博,偶尔射射箭、跑跑马,这算吗?哦,我还有个姐姐,比较受宠,马上也到了大婚的时间……她平日里最喜欢倒腾胭脂水粉一类,所以我偶尔也会给她捎带一些……”


    “那挺好的啊,既然你喜欢喝酒,要不,我给你个酿酒的方子?我能用普通的水果、高粱酿造出比市面上更好喝便宜的酒水……”


    还未说完,六皇子摆摆手,道,“不要那种,太麻烦了。”


    一缸酒光是采果、酿造整个程序就得大半年,品质上佳的,更是要等好几年才能出成果,等他酿好了,孩子都快生出来了。


    “那我还有一个方法,可以教你种棉花,只要能在东三省普及开来,再运送到南方去织成布匹,便能远销海外……”


    “娘们唧唧的,织布,那是女人的事情。我不干!”


    六皇子再次否决。


    童启也不气,继续说道,“那这样,我还有个方子,可以教你从南方的甘蔗中提炼出糖来,如白霜一般晶莹剔透……”


    一连几个方法,听得周围的人早已经呼吸急促,就像是见到了真的财神爷一般,恨不得捏着童启的脖颈,让他快点把所有方子都说出来,可六皇子却依旧拒绝道。


    “不要不要,那是什么玩意儿,我想要糖,御膳房多的是,干什么非要自己去做?这样吧,你有没有那种直接给我多少钱,让我一夜暴富的法子?”


    童启挑了挑眉头,终于体会到了孙悟空求长生时,菩提祖师的无奈感,他摇摇头道,“那只怕只能够在大奉朝刑法律令上去寻找了。”


    六皇子顿时失落起来,一副遗憾之态,“罢了,罢了,那就凑合凑合算了,你把方才提到的那些赚钱的方子都写给我吧,大不了,我拿回去,交给其他人去研究去。”


    他倒是不傻。


    可这言辞间理所当然、颐指气使的样子,仍旧让旁边的人不得已为其捏了一把汗。


    齐大人紧盯着童启,不知道这华夏书院以“骂人”出名的山长,到底会如何回答。


    只见童启捏起旁边的一盏茶水,轻轻撇了撇上面的浮沫,缓缓开口道。


    “可以,但你要拿什么东西来换呢?”


    “换?”


    六皇子神情一滞,似乎没想到这些东西还要自己掏钱,当场便愣在了原地。


    童启笑了笑,似难以置信的睁大眼问道。


    “不会吧?六殿下竟然这么天真的吗?莫不是以为这世界上这么多东西,都不需要付出代价就可以得到的吧?越贵的东西得来的也就越不易,六皇子想拿到这些,自然得用你手里值得这些价值的东西来交换,不然,我凭什么给你呢?”


    即便是皇帝,也没有强抢的吧?


    更何况,你还不是皇帝呢。


    六皇子险些被气笑了,指着自己,无语道,“你知道我是谁吗?竟然跟我换东西。”


    “当然。若不是知道的话,我也不会这么说了。”


    你以为是个人,就能掏出与这些方子相一致的东西,作为交换的吗?


    即便三皇子那边,当初的报纸方子也是用救下曹家一家作为交换的。


    他手中,向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好好好,那你说要什么?不然,我给你一块上好的玉。”


    “不要,所有的金银财宝都是不保值的,若发生战乱,总有买不上粟米的一日。”


    童启一口否决。


    “那我求父皇给你封个官当当好了。”


    童启依旧摇头。


    “为官做宰也并非我的夙愿,更何况,陛下已经给我封了龙图阁直学士的身份,我连科举都没有参加,再封,就只能封郡侯了。”


    那他和六皇子可就真变成亲戚的关系了……


    六皇子堵了一瞬,无奈道,“那你要什么,总不能我给你块地皮吧?”


    “您只是皇子,自己的封地还没有呢,又怎么能够给我地皮呢?”


    无情的被揭穿后,六皇子的神情已经变得不耐烦起来,“所以说,你到底要什么东西嘛?尽管说,只要你能说出来,我都能给。”


    都能给?


    童启冷笑一声,仍旧是清清冷冷的那个模样,他摩挲着手里的茶杯,抬眸望向六皇子本人。


    神情一点点冷肃下来。


    “您确定都能给吗?那我想要百万雄兵,击退契丹边境;想要海晏河清,没有一个庶民再经历死亡;想要徐家自请下台,再不干涉任何政事,想要所有犯了事的外戚勋贵全部被关入大牢,施行应有的惩罚,想要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六皇子,您能做到吗?”


    “你大胆!”


    旁边的徐沐川心颤着大声喊了出来。


    整个顶楼内一片寂静无声,所有人都默默闭上了嘴巴。


    六皇子阴暗的直面盯着童启,半晌,甩袖离开。


    樊楼内,所有人敛声屏气,恨不得今晚所有的话一句也没听到,心中,则对华夏书院的山长敢于硬刚皇子,而敬佩不已。


    齐大人为难的看着六皇子等人离开的背影,说道。


    “这六皇子乃是贵妃娘娘的儿子,与四公主同出一脉,只怕你如此嘲讽他,他不会善罢干休的。”


    童启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与其说那么多,其实不如一句“没有”更加干脆,反正按照对方的智商,他即便直接敷衍过去,六皇子也未必知晓。但他就是不想。那黄龙府死了近十几万的百姓!那边疆不知多少黎民尚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可看看这大奉朝的皇子们呢?在做什么?在喝酒、赌博,询问如何一夜暴富的事情?


    只是看着那嘴脸,他便已经忍不住了。


    他真的要为了这样的朝廷,而付出一辈子的心血吗?他的学生们寒窗苦读数十年,难道就是等待着这样一个抛头颅、洒热血的机会吗?


    那也太讽刺了吧?


    头一次,童启为自己开书院的决定而感到了动摇。


    也为这大奉朝终究不会走向历史上南宋北宋的结局,而感觉到了不确定。


    随着六皇子的打岔,原本的火药方子自然不了了之。


    齐大人揣度着童启那番话,知道其不只是在跟六皇子说,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什么东西都是有代价的。


    即便是华夏书院读书,那也是要收学费的,想让童启将一个足以改变格局战况的大杀器拿出来,那必须得给与他能够与之相匹敌的利益,不然对方又凭什么要公开呢?


    没有什么为了天下,就直接伸手去索要的道理。


    他需得找到一个让童启心动的东西才行。


    可他自己一个人做不到,因此,便找到了他唯一的好友胡爻先那边。


    胡丞相如今正忙着女儿亲事的问题,哪里有空去理会这些?听到齐大人的想法,也只是对童启有没有这么一个东西而感到存疑。


    能改变战况啊……


    他听了一耳朵,并未放在心上,谁知道是不是自吹自擂的?


    童启不过一文人,懂什么武将的事情?


    你若真的信以为真,听他指指点点,干涉战况,那才是真正的愚蠢无知呢!与其让他相信一个文人手中有改变天下格局的武器,不如让他相信母猪能够上树,也许还更快一些。


    不屑的扯了扯嘴角,胡爻先直接将此事抛掷脑后。


    连上禀的想法都无。


    而此时,京城内的一家羊肉汤店里,华夏书院的学生们齐聚于此。


    “怎么样?我就说吧,京城里数这家的羊肉汤最好喝,那什么樊楼都不过是徒有虚名,还不及咱们州府里的白鹤楼呢!美食,不能只看价格,还要看味道!”


    杨舟万语气炫耀道。


    “那是!要吃饭还是得去这种当地人最推荐的店里!那什么樊楼,肯定不是因为你没钱,所以请我们去不了的原因。”


    常仕进故意调侃着,被旁边的郭胜开一指节敲到了脑袋上,低斥道。


    “就你多嘴。”


    大家笑看着两个人争吵打闹,低头舀了一口浓汤,果然浓香醇厚,用料十足。


    一般平民与士子吃饭的场所,皆分的十分清晰。像是这种苍蝇馆子,虽味道好,可却因为狭窄逼仄,很少有士子踏足,今日一来就来了这么多,还如此态度亲和,自然引得四周邻里街坊,好奇的探头打量着。


    店老板是个小老头,佝偻着身子,满脸欣喜与热情,将一叠芝麻烧饼放置在案上,开口道。


    “这真是蓬荜生辉啊!一直听杨大人说他的同窗如何如何,今日一见,诸位果然个个俊秀,非同凡响,这是我们店里最受欢迎的芝麻饼子,还请诸位尝尝,看看如何?”


    郭胜开等人忙起身谦让道。


    “店家不必忙,我们只是随意吃顿饭而已。”


    店主忙摇头请他们坐下,道。


    “欸,杨大人之前帮了我们多少事,这点小东西,不值几个钱。你们既是杨大人的同窗,那自然也是我的朋友,还请不要客气,不然,就是嫌弃我们,不给我们面子了。”


    “收下吧,他们家的芝麻烧饼很好吃。”


    杨舟万适时的插话道。


    郭胜开等人这才为难的接下了手中的烧饼,低声询问着杨舟万到底什么情况。


    “不过是那些事,你们知道的,哪里都有地头蛇,之前有几个衙役故意找茬,为难这条街的店铺,我看不下去,所以就帮了一手……”


    后面的未尽之意,大家自然晓得。


    一时间,几人沉默下来,没想到,京城里竟然也会有如此欺凌之事。


    常仕进嘲讽道,“正是天子脚下,这种事才屡禁不止呢。毕竟,这里官比百姓还多嘛。”


    又不是每个人都是华夏书院教育出来的。


    什么人人平等?


    阶级鲜明,弱肉强食,方为外面正常的世界。


    想起他们自己也即将步入官场,几个人心中不由暗暗警惕起来,告诫自己不能像那些人一般,出仕后就针对黎民百姓们,忘记了出身。


    突然,街道外,传来一阵推搡声。


    一个身穿锦衣华服大概二十六七岁的人领着一帮文人士子,嚣张的走了过来。


    “谁是华夏书院的人?哪个是华夏书院的人?见到一群文人没有?啊,就是你们吧?”


    吴韧与汪启元对视一眼,悄然站起了身。


    “在下华夏书院汪启元/吴韧,请问诸位是……”


    领头的人头一昂,将一封挑战书塞进了几人怀中,道。


    “我乃国子监学生钱书达,特意来领教一下几位的实力。”


    吴韧低头瞟了一眼,只


    见不止是国子监,挑战的名单上还附录着不少四大书院的人。


    看来,来者不善。


    汪启元上前一步,妄图转圜一下氛围,道。


    “诸位怕是误会了什么?我们无意和大家起争执,临近会考,正是复习的时候,还请大家莫要受到他人的挑唆,耽误时间……”


    “少废话,你就说敢不敢吧?”那钱书达一口打断道。


    “早就听闻华夏书院如何如何,其山长更是生而知之,专教文曲星,我倒想要见识见识,怎么,又不是打架斗殴,不过是以文会友,交流交流罢了,也不敢迎战吗?”


    “就是,不会是沽名钓誉,没什么实力,所以只敢躲在自己山长后面,狐假虎威的吧?”


    ……


    闻言,常仕进愤怒的上前一步,被刘卜温拦下。


    “我倒不知道诸位想领教什么?难道会试考场上还难以见分晓吗?”


    队伍后的江云希眼中闪烁,道。


    “谁知你们山长那样厉害,会不会偷偷泄题,我们要比自然不比什么赋论之事,要比,就比君子四艺才是!”


    “对,就比君子四艺!听闻华夏书院惯会死读书,难不成会考试就能算是文人了?算不算文人,得我们说了才行。”


    “没错,没错!”


    ……


    一群人闹腾着,将小小的饭馆挤得水泄不通,店老板慌张的抱起桌上的碗,不使其被推搡下去打碎。


    汪启元艰难的拦住几个靠近的士子,头一回发了火。


    “好,你们说怎么比,我们奉陪到底。但此处并非比试之地,我们先离开再说,不要给附近的居民带来麻烦!”


    ……


    赌场内瞬间清空,重新拉起了赌盘来。


    “开赌了,开赌了!四大书院围攻华夏学生,比试书画诗词,大家猜一猜到底哪个会赢?”


    樊楼里,硕大的大厅被腾了出来,柳姑客客气气的令小厮备好笔墨,然后恭敬的退到一旁。


    屋内陡然分为了两拨人,一方是华夏书院的五名学生,杨舟万因为点卯已经上值去了,而另一方,则是四大书院内的佼佼者,同样是此次参与会试的人。


    “听闻你家山长曾在年轻时和举人比拼,那我们今日便也来一场,若是你们赢了,那我们便承认你们书院可以与四大书院比肩,但若是输了,那你们就要乖乖的退出会试,并且承认你们华夏书院乃沽名钓誉,有名无实!”


    “荒唐,你们说退出会试就退出会试,凭什么?”


    常仕进不服气道。


    事情发展到现在,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了,这几个人分明就是故意找事,针对他们华夏书院的。


    可这条件,也未免开的有些无耻了。


    十年寒窗,多少人等的就是这一刻,你说不让参加考试,你谁啊?


    汪启元冷静的拉住一旁暴怒的常仕进,问道。


    “这赌注,怕是有些不公平吧,我们输,你说要我们退出会试,那你们输,也应该你们退出会试才是。”


    那钱书达愣了一秒,狂笑道,“我们输?我们会输?你莫不是没听过我们的名声吧。”


    说是比诗词书画。


    可他们派出的人却皆是擅长此事的佼佼者。


    求真书院的江云希,国子监的钱书达,文昌书院的刘振,龙胜书院的……


    而华夏书院却只有五个人。


    以往只听过五个人擅长策论,擅长读书,可却从未听过他们擅长诗画的,更何况,河南府那种学风不胜的地方,连个顶级文人都没有,哪里懂什么文雅之事,即便想学,也未必找得到人教。


    只怕,连鉴赏都不一定能做到吧?


    心下想着,江云希上前一步,率先答应了下来。


    “好,就按你说的来。谁输,谁便退出科考。”


    场内场外围观的仕子们皆是一片哗然,但无一人上前阻止。


    这是四大书院与华夏书院的意气之争,不论谁嬴谁输,对于他们都只有好事,没有坏事。


    减少一个竞争对手嘛,而且还是相当厉害的竞争对手,何乐而不为呢?


    因此不少人怂恿着,纷纷支持他们比试一场。


    汪启元和吴韧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


    郭胜开一把拉住两人的胳膊,低声警告道。


    “不能比!山长还没回来,若是知道了,会气死的!”


    可不比能行吗?


    店内店外已经被围住了,今日若不有个回应,只怕他们也难以离开,这不止是个人,还代表着背后书院的荣耀之争,若真怂了,以后的同窗学弟们,岂不是要被嘲笑数十年?


    汪启元心中思忖,上前一步,率先答应下来。


    “好,那便比。但见证人与评委,我们得请公正的人来。”


    郭胜开和刘卜温皆是一脸的讶异。


    齐府内,童启正和齐承胤对弈着,打听着此届主考官的相关事宜。


    门口小厮匆匆跑进来,禀告道。


    “不好了!童山长,你们书院的学生被四大书院们围攻,正要开展文斗呢,说是谁输了,谁就退出本届会试科考!”


    “什么?”


    齐承胤一脸讶异的站起身来,怒斥道,“荒唐,这么大的事情,也是能够比试的吗?快让人去阻止他们!”


    “是……”


    “慢着……”


    童启坐在椅子上,一脸思索问道,“你知道他们比的是什么内容吗?”


    那小厮愣了一秒,“听说是诗词书画。”


    童启挑了挑眉,从旁边的棋盒里拿起一颗棋子来,“既如此,那不必担忧了,让他们比吧。”???


    小厮一脸惊讶,险些闪了腰。


    就连齐承胤也是不敢置信,缓缓瞪大了眼睛。


    樊楼内,一炷香缓缓点燃。


    柳姑坐在评委席中间,其两边,皆是京都内有名的大儒。


    钱书达与汪启元并肩站在桌案前,提笔动墨,等两个人写完,那香也燃尽。


    桌案上两幅字笔走龙蛇,劲道十足。


    柳姑上前缓缓品味起来。


    “恩,这一幅笔墨隽永,饱满大气,不错……至于这一幅……”


    柳谷停靠在汪启元的那副字前,缓缓瞪大了眼睛。


    其余两位大儒见她愣住,好奇的上前观看,只一眼,也恍然愣在了原地。


    “这是……自创字体么?”


    只见那整幅字笔画纤细流畅,如铁画银钩,可却刚健有力,不失妍美之资,清俊挺拔,给人一种瘦劲而不失腴润的美感来。


    独特而少见。


    两人忍不住趴在那字上研究起其走向来,叹为观止,啧啧称奇。


    郭胜开摇了摇头,低声跟常仕进讲道。


    “看来汪兄是稳赢了,这也就是没让他们看到山长的临摹贴,若是看到,只怕才疯狂呢。”


    说来也是巧,童启现代的时候就喜欢练字,各种书体都写的有模有样,北宋虽不存在了,但他最喜欢的字体里,瘦金体仍占据了很大的分量。


    一日闲来无事时,便将那临摹过的书贴放到了桌案上,没想到却被学生们看见,嚷嚷着要学。


    而汪启元便是其中练的不错的人之一。


    钱书达看着一致判赢的大儒们,脸色惨白。


    他惊恐的上前两步,看着那独特的字体,难以置信。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他明明听过华夏书院没什么文人雅士来着的啊?


    怎么可能输呢?


    然而,就像是故意洗刷他们对华夏书院的刻板印象一般,随着文斗一个又一个展开,这几人带给他们的震惊与撼动便越是广博。


    郭胜开的诗,那是跟潘阆学的,整日还要感受柳三变的吊打与折磨,怎么可能一般般?


    常仕进的画,那是跟童启学的,3d架构,栩栩如生,传神到像是直接把人抠出来一般,对于写意来说,那就是碾压。


    刘卜温的词……吴韧的赋……


    越比,便越是令人心惊。


    到最后,江云希已经不敢再上场。因为他知道,即便是他,也不可能胜过。


    失策了,这群人远比他想象中的难以对付。


    汪启元看着对面狂妄无比说要比试的人,如今一脸青灰,难看至极,忍不住浮起一个微笑来。


    “胜负我想已分的很明白了。还望诸位遵守承诺,退出此次的科考。”


    国子监、求真书院的人皆忍不住颓丧着坐到了地面上,浑身失去了所有力气。


    旁边的江云希开口嘲讽道。


    “所以,你们是本来就知道,他们比不过你们,还故意同意的?如此咄咄逼人,诱人进入陷阱,恐非君子之道吧?”


    “那么你们在我们吃饭时,故意找上门挑衅,便是君子之道了?”常仕进出声反驳。“今日若是我们输了,你们也会轻飘飘放过吗?我们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输不起,便不要找那么多理由。”


    “你!”


    跟华夏书院这群善辩的人吵架,那是明摆着找虐。


    汪启元等人看了江云希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到底会不会参加会考,他们也管不住,但经此一役,算是彻底没有人嘲笑华夏书院只会死读书了。


    事情隔了几日,才传入胡丞相的耳中。


    他彼时正翻看着朝中官员们的子女名单,对此,只笑了笑,感叹这些人还是太过于年轻,禁不住激,可翻着翻着,却突然愣住,琢磨了起来。


    对啊,这些人不也是少年俊才吗?


    好像华夏书院的那几个孩子也尚未成亲呢吧?


    那童启难拉拢管束,可他的学生们却仍旧还是白纸一张啊,若是他能将那头几个人拉拢过来,不也是一桩化解华夏书院结党结派的方式之一吗?


    胡爻先手中一滞,想了想,直接将自己的管家唤了过来,轻声耳语了几句。


    他从未觉得有师生关系是难以挑拨的。


    在真正的利益面前,就连父子亲情都


    有可能背叛,更何况只是教了几年的学生而已?


    既然不听话,那就训到听话为止,只有趁手懂事的兵器,才是真正能用的兵器-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京都内的氛围也越发紧张。


    文斗的事,童启并未说什么,也没有评判学生们的“赶尽杀绝”到底是好还是坏。


    只让他们安心在府内,少出门,专心复习。


    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那些不能科考的学子们疯了之后会再做些什么事情。


    就这么半禁闭着,终于到了会考的一日。


    考场外,等候围观的家长们远比参与考试的学生们还要多。


    各式的车辆马匹、包袱口音,汇聚一处,从早开始,便水泄不通。


    礼部的大人们侯在场内,等待着考生们的入场。


    大门被封紧了,唯独一侧窄门开启着,用来令学子们进入,检查东西。


    不比秋闱乃是一府之人,春闱的盛大,远比任何一场考试都要隆重,天南海北什么出身的都有,上到年迈苍老,下到十五六岁,脸上的紧张与严肃,几乎感染了每个人。


    “好好考,不要有压力,即便遇到解不开的问题,也不必死耗,先往后看其他的,注意时间,莫钻牛角尖,明白吗?”


    童启拍了拍常仕进等人的肩膀,低声嘱咐着,再三检查了他们拿的东西,确认无遗漏之后,这才将他们送进了会场内。


    直到见不到人影,方才收回了视线。


    其上心程度,令一旁的杨舟万酸唧唧不已,他开口道。


    “山长不必担心,汪启元他们能力上佳,只要发挥正常,定能榜上有名的。


    “但愿吧。”


    童启默然道。


    随着钟声被敲响,全国性的会试考试也正式开启。


    此次会试主考官,乃翰林院的吴大人,对方三朝元老,一向端正肃然。


    因此其判卷之下的名次,一向是唯才是举。


    十分公允。


    赌坊内外再次压满了人,皆是预测此届会试榜首到底会花落谁家的。


    统共来看,还是压吴韧、汪启元的最多,就连郭胜开也是大热门,毕竟前段时间华夏书院的人刚刚文斗赢了其他四大书院的学生们,因此正值热灶。而真正压国子监与求真书院的却并不多,只寥寥几个。


    有那尊崇四大书院地位的人,不免为之不满,喝醉了酒后,仗着无人,便大声的在酒馆内吐槽着。


    “会个诗词歌赋算什么能力?不过是偏僻角落里出来的小书院罢了,论底蕴,还是比不上人家四大书院!”


    “连中四元怎么了?人家求真书院的江云希不也是连中四元?江南文人可是每一届都原胜于北方士子的,真正上了考场,才知道什么叫做自取其辱!”


    “嗨,谁让人家后台强呢,又是三皇子,又是齐大人的,听说他们书院的山长与柏大将军关系也很好呢,说不得有什么门路呢!”


    “胡说什么?舞弊之事也敢乱讲?不过这华夏书院一向是外面光,名声响亮,其出来的学生倒是不怎么显眼,那什么杨舟万不就出仕当官么?这都多久了,也没见做出什么成果来啊?远不如他家的山长……”


    “莫不是故意留了一手,没教给学生吧?”


    “那也不是没可能啊,不然怎么差距这么大?当官的,还是得看经济庶务,灵活性,会画个画,做个诗什么的,算个屁啊……”


    第97章 第97章催婚大军


    “嘭”的一声。


    隔壁包厢内,杨舟万顿时愤怒的站起了身来,当即便想要出去跟那些说酸话造谣的人理论,却被童启一把拦了下来。


    “急什么?反正又不是真的,越是解释,才越是正中他们的下怀呢。”


    杨舟万顿时清醒过来。


    是啊,外人未必能认得出四大书院的学生,可华夏书院一向盛名在外,却个个明显的很,他若真的出去吵嚷起来,只会显得没有气量,似乎被说中了才会如此恼羞成怒一般。


    都怪他,若不是他这一年没有做出什么成绩来,也不至于被其他人那样议论,丢了华夏书院的脸面。


    “山长,都是我的错……”


    童启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反省,从怀中掏出张东西,直接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


    杨舟万愣愣接过,打开,当看到里面的内容时,眼睛一点点变得铜铃一般。


    “这是……这是?”


    他握着那张方子,整只手几乎都在颤抖,喉咙里像是堵住了一整团棉花,刺激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我原本是想要将这个交给齐大人的,但怕到了他手里,也难以达到边疆战士们的手中,反被他人所利用,做一些不好的事情。你如今在军器监,也算得上是专业对口了,这东西就交给你吧,什么时候你觉得适合拿出来了,就将它用在真正值得用的地方。”


    童启平静的说道。


    比起其他人,他肯定是更相信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学生们。


    况且,他并非朝中之人,也不知晓战况随时随地的进展情况,既然无法判断这东西出现的时机,不如就把它交给身处于其中,能够判断的人去选择吧。那么,不论这只箭射向哪里,起码,它是对的方向。


    在军器监研究了这么久的兵器,杨舟万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手里的东西杀伤力有多大。


    硫磺、硝石、木炭……这些早已经有民间的人拿来做烟花使用。


    若按照山长这详细的成分配比,增添的东西,不作他想,肯定是能够无限度将这物品的威力放的更大的,那么若是将其用在战场上,所造成的结果……光是想一想,便令他忍不住头皮发麻。


    杨舟万震撼的抬头,看向自家文文弱弱的山长,他从未想过,对方手里竟然还真藏了东西,而且还是这么一个看起来便如此“危险”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问道。


    “山长,您跟我说实话,这东西咱们确定真的要交出去吗?若是您不满当前的局势,想要另起山门,我也是能够理解的。”


    童启脸色一黑,抬手拍了下他的脑袋。


    “另起什么山门?咱们是文臣,又不是


    武将,怎么说的跟土匪一般,怎么,你还想造反啊?少废话,拿着就是。”


    杨舟万悄然松了口气,笑盈盈的装进自己兜里了。


    由于这玩意儿过于危险,初期,他始终怕被人偷去,恨不得里三层外三层缝在衣服里,后来,干脆想了个办法,将其死死背诵下,然后销毁了事,不再留档。


    于是,整个大奉朝,杨舟万成为了唯三知道火药精准配方的人。


    至于第二个嘛,自然是日日夜夜缠在童启身边,片刻不见便哭成傻子的赵天阙小宝贝。


    华夏书院内部。


    众人正发愁的看着木床里将近绝食一整日的小娃娃,心底里急得不行。


    “这可怎么办啊,即便现在传信给山长,让他往回走,也起码还得走上个大半个月,才能回来呢,这孩子性格倔强,说不吃,肯定是一口都不会吃,怎么能受得了?”


    旁边的沈亦道,“要不,咱们就硬灌下去,总不能就这么纵着她吧?都多大了,还缠着山长呢?”


    “就是,也不觉得羞羞脸!”柳三变故意做鬼脸嘲笑道。


    可木床里的人却依旧一动不动,用行动奉行着非暴力不合作。


    谢君仪才不惯着她,一把将其抱起来,就想捏着奶瓶子灌下去,直接被赵天阙呸呸呸的拨拉到一边,咬紧了小奶牙,宁死不屈。


    倔强的小脸,还带着清晰的泪痕,被强掐出来的红印子,令折继世忍不住打断道。


    “罢了,不就是想山长了吗?要不咱们带着她去京城找山长好了。”


    赵天阙眼睛骤然亮起,可怜巴巴的看向折继世,指着门外道,“找!”


    声音清晰又执着。


    王世昌无语的笑出声来,摇摇脑袋,“到底是谁当初出的这么个损招啊,觉得用买糖就能够哄住她,瞧瞧这聪明劲儿,哪里像是一岁的小孩子?”


    谢君仪也跟着无奈的妥协下来,双手举过头顶,道,“行行行,算我怕了你了姑奶奶,可咱们去京城,好歹也得准备点什么东西才行吧?你看你师父不是也带了好多行李过去?你先等个几日,别闹,乖乖吃饭,等我们准备好了,就出发,行吧?”


    赵天阙忽闪忽闪自己的那双大眼睛,似乎在判断着对方话语中的真假,良久,才终于接过奶瓶子喝了起来。


    边喝还边喊道。


    “骗,打你!”


    “行行行,我若是骗你,你就让你王小花姐姐打我,行了吧?”


    众人见她被哄住了,这才齐齐松出一口气,悄然退出了房间,同时心里也忍不住感叹道,这哪里是找了个什么小师妹,简直就是活祖宗嘛。


    王世昌好奇问道,“谢君仪,你真的要带她去京城找山长啊?”


    “找什么找?”谢君仪头痛的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先哄上个几天再说,等到了时候,再寻其他办法。”


    他翻脸无情道,毫无骗小孩的内疚之心。


    其他人不知道小公主的身份,他又不是不知道。


    这个时候带赵天阙去京城,那不是上赶着找死呢吗?绝不能去!


    就是拖,也要拖到山长回来才行!


    角落里的李元昊听到这番话,神色顿时一愣,见无人注意,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回去。


    屋内,赵天阙掐着腰站在木床上,见到李元昊,顿时“啊啊啊”几声。


    李元昊瞅瞅左右,压低声音将方才几人的对话复述了出来,瞬间得到赵天阙浓浓的怒火。


    “我就知道!”


    她奶声奶气的控诉道,从枕头下拿出藏着的小零食,扔给了对方。


    李元昊美滋滋的接过,刚准备打开,又被赵天阙拦了下来。


    她撅着屁股翻身下床,吃力的将床底下藏着的小木箱打开,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山长哄她时给的婴儿小零食,全是她一点点攒下来的。


    “京城!”赵天阙指了指书院门口的方向,“都给你!”又指了指箱子里的零食们。


    李元昊犹豫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带你去京城?然后这些零食就都归我?”


    赵天阙认真的点了点脑袋,一脸严肃。


    李元昊看了看箱子里的东西,又看了看今年才刚刚一岁的小师妹,顿时陷入了纠结之中-


    会试一共考了三日,京城里各大庙宇的香,也整整燃烧了三日。


    结束后,光是捐的香油钱,就几乎需要两个小和尚一起合力抬才能够抬得动的程度,当然,贡献的,也基本上全是这些天参考的文人士子家眷们。


    赏春宴上,原本因着会试,无人有心思赴约,可听说王绾儿要出席,不少千金都纷纷盛装前往,想要一睹其美貌。


    毕竟作为华夏书院二年级常年的第一名,吴韧身上,实在是背负了太多人的关注,其未过门的妻子,自然也颇引人好奇。


    两个人到底怎么走到一起的,因何结缘,当年河南府的灭门案又是怎么回事?


    谁说的亲事?听闻吴韧以一枚书院徽章作为信物,表示会迎娶,是否为真?


    既然父亲曾是河南府的学政,那见过吴韧,肯定也见过其他华夏书院的学生喽?郭胜开什么模样,汪启元什么性格?其他的二年级学生呢,又有何特长?


    一桩桩一件件,她们不像男子,可以随时出门,在闺阁中,自然就靠着这点八卦生存了。


    眼见着赴约的人越来越多,举办赏春宴的东主也不得不再次扩大了摆放的座位数量,饶是如此,依旧有很多人没有坐的地方,只能站着。


    王颖被一位姑娘直接挤开,退让到角落里,远远看着被围住的王绾儿,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嫉妒。


    谁能想到,原本跟吴韧说亲的并非王绾儿,而是自己呢?若不是她当初执意要求退掉这门婚事,今日坐在人群中,受到众人追捧的,就会是自己了!她咬咬唇,怎么也没想到当初那个知府大人轻轻伸出一只手指便能打杀的小秀才,竟然真的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考到了会试!


    早知如此,她怎么也不会将好好的亲事就这么推出去的!这下好了,王绾儿既得了恩,又得了情,这辈子肯定是比她要幸福的多,一想到这里,她整颗心便感觉到郁郁不平起来。


    偏偏旁边还有女子在艳羡,道,“听闻吴韧公子已经连中了四元,若是这一次会试也拿下榜首,估摸着便有希望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六元及第呢,到时候王绾儿姐姐才是真正的风头无两!连诰命也能够直接拿到了!”


    “哇,那岂不是最年轻的诰命夫人?”


    王颖顿时嗤笑一声,忍不住嘲道。


    “做什么白日梦,六元及第?你以为是说说就能够拿到的吗?且不说会试可是集齐了全天下的才子们,就说今年夺冠的热门里,可还有着胡丞相的儿子呢,人家什么身份,怎么可能让一个普普通通的庶民拿下榜首?”


    王颖说完,整个花园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原本还在旁边打听着郭胜开喜好的胡薇微,一听这话,顿时大怒的站起身来,反问道。


    “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父亲会为了一个过继的孩子科举舞弊吗?”


    王颖顿时一慌,“我不是这意思……”


    她没想到胡薇微竟然会在这里,还听到了这番话,刚想解释什么,却被迎面的一巴掌,打的整个脸都偏到了一旁去。


    “你打我?”


    她捂着脸,瞪大了双眸,无比狼狈。


    “你竟然敢打我?我姑父可是五品官员!”


    “那又如何?我父亲还是丞相呢!你妄议朝政,该打!”胡薇微嚣张道。


    又是受气,又是挨打,这一下子,王颖总算是忍不住了,当场便冲上去和她扭打了起来,吓得旁边的王绾儿连忙上前阻拦。


    一场好好的宴席,因为女孩子们的斗殴而狼狈结束,整个京都里关于王学政侄女以及胡薇微的彪悍名声,也瞬间甚嚣尘上。


    岳灼华并未参与此次的春宴,听到事件后也只是惊讶一瞬,并未放在心上。


    她的亲事已经彻底确定了——正是六皇子。


    圣旨下来的时候,岳盛天喜的简直在院子里跳了一整支的舞,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把女儿嫁进了皇室里去,所有人都很高兴,唯独她,独自坐在绣楼里发了一整日的呆。她想了很久,脑海里浮现出很多事件,很多人,然而最后,全部化为一声叹息,泯灭在了空气里。


    会试的成绩出来的很快,许是圣上不断催促的原因,没几日,黄榜便张贴了出来。


    不出意料,吴韧再次拿下榜首。


    汪启元紧随其后,获得第二名,郭胜开则是第三。


    三个人分数咬的极紧,实际上,在判卷时,吴大人也曾犹豫了好几次,不确定要将谁放在前面,毕竟都是从一个书院里出来的,行文方式,答题风格都差距不大。唯一能拉开距离的,还是


    那几篇策论,可即便如此,当时阅卷的大人们也仍旧吵了很久,有人更看好汪启元的文章,说其言辞犀利,直击要害。也有人喜爱郭胜开,说其温婉雅致,文辞赡丽。


    还是他遵守本心,选择了更符合自己胃口,务实朴质的吴韧,这才彻底打破了争端。


    江云希,许是心虚,只拿了第四。


    而不少大人期待满满的胡丞相之子,则有些落入下风,只堪堪拿下了第五的成绩。


    至于华夏书院的其他人,也皆上了榜,温辞言得了第七,常仕进不俗,成功斩获第十二名,刘卜温排名末尾,拿了第二十六。


    可即便如此,耀眼的全员上榜,也仍旧彰显了华夏书院一向稳定的实力。


    排名公布出来,说什么话的人都有。


    有抱怨童启得到内幕,给自家学生开小课的。


    也有说这样教出来,纯粹是书呆子,对俗务一概不懂的。


    更有言大奉朝完了,竟然能让一个书院全员上榜,接下来,党争肯定会更加严重云云。


    倒是三皇子大喜,认为自己队伍中又狠狠添了几员猛将,光是礼品,便送过来了几大箱。


    童启皆收了下来,打算回去给学生们加餐用。


    而想要上门拜访的帖子则直接全部拒绝在了门外,马上就要殿试了,谁还有心情去接待客人啊?有什么想说的,不如就等殿试结束后再说吧。


    杨舟万帮着处理着,退的退,收的收,唯独一封,令他有些疑惑,拿不定主意。


    “你说谁邀请的启元和胜开?”


    童启听完,端茶的手都直接愣在了半空中。


    “胡爻先胡丞相。”杨舟万重复道,摸了摸后脑勺,看向两位当事人。“他说,想邀你们一起上门聊一聊。”


    聊一聊?


    汪启元与郭胜开对视一眼,纷纷感觉到了这话语中的荒唐感。真是奇了怪了,他俩从未见过对方,有什么可聊的?况且这胡丞相一党可一向对他们华夏书院没什么好态度啊,那河南府的知府顾大人,便是胡丞相的弟子,又是栽赃又是陷害的,上一次还撺掇着冯御史,要让山长下台,将书院收为国有。


    这才多久啊,就变了一副面孔?


    难道全然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了吗?


    旁边的常仕进插嘴道,“莫不是,真的想与你结亲吧?”


    他嘻嘻哈哈看向郭胜开,“听闻胡丞相之女胡薇微极其喜欢你,还是你的小粉丝呢,这才来了京都几日,我已经听不少人说过了,简直就跟四公主迷恋王世昌师弟有的一拼!”


    提起这个,郭胜开便一脸烦躁。


    “我才不喜欢这种勋贵之女呢,嚣张跋扈,目无尊长,前几日听闻还和别家的姑娘在赏春宴上大打出手,其父、其兄、其门下弟子皆是我最厌恶的那种风气,便是胡丞相请圣上当面说亲,我也坚决不会要的。”


    他从底层出来,早已受尽了上面欺凌的苦,不可能再去娶一个看起来就和自己三观完全不符合的人。


    不说自己,便是他的母亲也决不会满意,这是事实。


    而旁边的汪启元则陷入了深思。


    胡丞相叫郭胜开过去,他能够理解,毕竟天下无不爱子女的父母,为了女儿的亲事,牺牲妥协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可为什么也要叫他过去呢?


    他和这件事又没什么关系,况且叫了他,却又没有叫吴韧,这倒是有点意思。


    在普罗大众的眼中,一般提起汪启元就会提起吴韧,他俩合力代表了华夏书院二年级的学生,即便思维逻辑与处理方式天差地别,可依旧有不少人喜欢将他们放在一起讨论。


    这还是头一次,只单独叫一个人过去的。


    “怎么,你们要去吗?”


    童启好奇问道。


    他一向不阻止学生们的社交,不论是跟哪个官员,只要能达到学生们的目的,对学生们的前途更好,那么,和谁结亲,和谁成为朋友,都是学生们自己的选择。胡丞相不一样,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于参加科考的仕子们来说,无疑是最大的上司,若能相处好,自然也是一件好事。


    郭胜开犹豫一下,终究还是选择了拒绝。


    “我就不去了,毕竟……我实在是不想跟着胡丞相有什么交集。”


    比起结党营私,他和吴韧的想法差不多,都只是想做纯臣,谁也不站,即便走的会艰难一些,也无所谓。


    童启对自己的学生们十分了解,自然明白其想法,他点点头,表示充分的尊重。


    扭头继续问向一旁的汪启元。


    对方迟疑两秒后,回答。


    “我想去看看。”


    丞相府。


    听闻了父亲亲自邀请了华夏书院的人,来府中相见,胡薇微听到消息,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冲一般的跑向了大堂。她满心期待,还以为是自己的婚事有望,父亲终于心软松口了,可没想到透过屏风,听到的却是管家为难的回答。


    “大人,郭胜开公子偶感风寒,不能到来了,只有汪启元公子携礼拜见。”


    “哦?你可有见到人?对方面色如何,真的生病了吗?”


    管家为难了一瞬,“这……我见其面色红润,似乎并无咳疾……”


    “知道了,请汪公子进来吧。”


    胡丞相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并未为难,摆摆手,令人将汪启元请进来,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屏风后,见到那双绣鞋,隐隐压下了唇角的笑意。


    听到郭胜开没来,胡薇微只感觉如同那霜打的花,整个人都颓丧了下来。


    自己被嫌弃了,虽然这是她早就料到的事情。


    可听到答案的那一瞬间,仍旧不可避免的感到失望。


    正犹豫着要不要转身离开,堂内,一个青衫公子缓缓走了进来。他身姿清雅,俊美无暇,俯身行礼,声音如同夏日的冰水一般,清冽动人。


    “华夏书院二年级学生汪启元,见过胡丞相。”


    一双脚,瞬间黏在了地上,再难以挪开。


    胡丞相笑盈盈的请对方坐下,满意的打量着这周身的气质。


    不得不说,华夏书院的确是会养孩子的,看看,不过一个商人之子罢了,这才几年,竟蜕变成了贵族世子一般,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浓浓的书香气息。


    倒是的确很符合他看女婿的标准。


    越看越喜欢,视线也不由带了几分裸露。


    下人端茶上来,递给汪启元,他接过,垂眸喝了一口,自然也见到了不远处屏风下的那双绣花鞋,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真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何意,那他这几年的书,算是白读了。


    这胡丞相莫不是要跟他说亲吧?他可还没有这打算啊!


    正当他脑海中正疯狂思索着要如何拒绝时,突然,却听到对面的胡丞相开口问道。


    “汪启元,你认为你们华夏书院能存在多久?”


    他凌厉的双眸瞬间抬起,看向对面的人。


    胡丞相将旁边残留的棋盘一一捡回了棋盒中,就如同在随手谈论今日的天气一般。


    “四大书院的学生你们应该已经见过了?可知他们为何处处针对你们?枪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以为权贵们能容忍华夏书院一家独大吗?有着三年将一群学生送入朝堂的本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别急着否定我,童启不想死,就迟早会有妥协当官的一日,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而你们进入朝堂,也早晚需要站位,不是大皇子,就是三皇子,想当纯臣?也可以,但你觉得,会有多少人能容忍你们永远不归属任何一方,却十分团结呢?一年可以,两年,三年,你信不信,不超过三年,就连皇帝陛下也会忌惮你们的势力。”


    这也是为什么童启迟迟不入朝,不考功名的原因。


    因为若他也入朝,只手底下的学生们便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无法控制,不归属于皇帝,也不归属于臣子。


    任谁,也不可能长期忍受。


    可不入朝就行了吗?


    四大书院与权贵们更不会善罢甘休,看着他往朝堂里送人的。


    所以,到底是保童启,还是保书院呢?


    迟早要面临二选一。


    汪启元沉默了一瞬,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也一直在为此而做准备,而与吴韧完全不一样的行事作风,完全不一样的路径,也是他交出的答案之一。


    谁说一个书院毕业的风格就都是一致了?


    他会用行动让其他人将疑心埋在肚子里。


    尽量为山长拖延时间。


    胡丞相看着汪启元一脸的疏离之色,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未来和其他的同窗不会走同一条路,所以不可能会引起大家的忌惮,对吗?但你忘了,这世代,站位并不只是看态度,更多的,还是看利益身份。”


    胡丞相将其会试的卷子递了过来,十分满意道。


    “说实


    话,我很欣赏你的策论,有我喜欢的那种风格,你不属于纯臣,你天生就该是留在朝堂上斗狠的。归属于华夏书院,实在是屈才了,三皇子难以扶持你的抱负,倒不如……归我一派。”


    真正的目的终于露出了尾声。


    汪启元冷静的抬起眸,反问道,“怎么归?”


    “你有妻室吗?”


    突然的询问,令汪启元措手不及,他愣了一下,答道。


    “没有。”


    “那你看我家的女儿如何?”


    胡丞相掏出棋子,率先在干净的棋盘上,送出了一子。


    汪启元整个僵硬在了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第98章 第98章(二合一)打马游街


    从丞相府出来后,汪启元和童启两个人单独聊了很久。


    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第二日,汪启元便从杨舟万准备的府邸中搬了出去,以一副极其割裂的姿态。


    杨舟万不明所以,茫然看向自家山长,道,“他这是何意?我哪里做错了吗?”


    怎么就突然你是你,我是我了?活像是避之不及一般?


    童启看着对方独自一个人走出大门的背影,叹道,“你没错,只是每个人的路不同,他注定只能陪我们走这么一段了,剩下的,只能自己去闯。舟万,你记住一句话,凡事论心不论迹,不管发生什么,莫要忘了以往同窗的情分即可。”


    几位学生不明所以,可很快的,他们便懂得了这句话的含义。


    因为,胡丞相将自己的独女胡薇微嫁给了汪启元。


    这则消息,可以说像一枚炮弹般瞬间引燃了整个京都!


    远比会试结束,大家看到头三名皆是华夏书院的学生所带来的冲击感还要大!


    “什么情况?我没听错吧?那汪启元不是华夏书院的吗?怎么突然背叛师门了?”


    “就是啊,胡丞相可是大皇子一党的领袖!而华夏书院一早就偏向了三皇子一派,天哪,这可算是热闹起来了。”


    “看不懂,实在是看不懂,那丞相千金不是喜欢郭胜开吗?”


    “荒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什么喜欢不喜欢?”


    “不过这汪启元可真是厉害啊,一个商人之子,竟然娶了丞相千金,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


    几乎四门八巷,都在讨论这个事情。


    就连各大小报都连登了半个月,抨击汪启元的“不孝不仁”,说他“只重利益,无视师门”。


    谁也没料到,好端端的,竟还会有这么横叉一脚的可能,到了嘴的人才,还有飞走的一天!


    三皇子知道后,第一时间便怒气冲冲的找上门来,质问童启,道。


    “童山长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耍我吗?那汪启元何意,难道不满我一派,想做下一个李商隐不成?”


    童启一边将三皇子拉坐下来,一边令人关上了门,小声安抚道。


    “三殿下莫急,这事,我也是刚刚收到的消息。您知道的,我一向是偏向您,要不然,也不可能将杨舟万送到您旗下不是?”


    三皇子不情不愿的被哄坐下来,静静听着童启的解释。


    他倒了杯茶,温柔的奉上,苦笑道。


    “不瞒您所说,我虽是一院之长,可也有自己的难处,不可能做到让每个学生都听从我的想法。就如同那传言所说的一样,一个书院,孩子多了,什么样的都有,有乖巧的,自然也有叛逆的。学生们自觉有了好去处,难免不会心动。如今离殿试只有一步之遥,我也没有什么辖制的办法,又不像令狐绹那样位高权重,如何去阻拦他们的意见呢?”


    人家李商隐的师父,官可比李商隐要大的多。


    他却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靠什么去威慑朝廷命官?


    虚无缥缈的师生情谊吗?


    这玩意儿全凭良心,人家认就有,不认,就无,你能怎样?


    然而,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三皇子却不相信。


    他用眼横斜着,疑道。


    “你会撼动不了你自己门下的学生?难不成他整个师门都不认了?一门心思要投奔胡丞相?”


    童启耸了耸肩,将一篇文章拿了出来,递给三皇子。


    “这是我正打算发布到大奉朝报上的内容,要不,您帮着看看,措辞如何?”


    三皇子半信半疑接过,只见那文章上明确写出了【华夏书院毕业的学生,一经毕业,再不属于华夏书院管辖,个人行为,请勿上升至群体意见】。


    白纸黑字,条理分明。


    割席的明明白白。


    他发热的脑袋这才稍稍冷静了一些。


    这个时代,能写出这样的话,基本上就算是撕破脸了,连书院都不承认的文人,那以后还算什么文人?任谁,都可以嘲笑讽刺,不忠不孝。这就相当于个人履历上有了一个巨大的污点,永远也难以摆脱,简直比斥责还要严重。


    看来,这事,童启确实不知。


    不然也不会这么激愤。


    “那其他学生呢,什么想法?可不能再往别的地方走了。”


    三皇子连忙问道。


    他一双眼紧紧盯紧了郭胜开、吴韧等人,就像是守住自己的宝贝一般,难以失去。


    好不容易盼到的人才,若最终都是为了他人而养了一场,那就真的要气吐血了。


    本身他这边就没多少文人来着的!


    童启无奈的笑了笑,半个身子挡住自己的学生们,脸上笑容温婉贴心,“您放心,我已经问过他们的想法了,明面上嘛,他们都属于皇上的人,可内里嘛,您知道的,一向是咱们自家人才是一派。”


    有了这准话,三皇子总算放下了心来。


    对于汪启元的离开,也不再执着了,可或许杯弓蛇影,被搞出了心理阴影,他对于其他华夏书院未成形的学子们,也越发上了点心,离开时,百般暗示道。


    “今年你们书院新一届的二年级学生也要开始参加县试、府试了对吧?有什么人才不想走科举的,也都可以送到我这里来嘛,我不挑!你懂得,大路千万条,没必要死死咬着那一条,你看,杨舟万来我这里之后,不是也混的很好吗?”


    虽然他在对方上了一整年的班之后,才发现调错了岗位……


    可那也不影响,对方照样升迁不是?瞅瞅,如今都到了从六品的位置了!很厉害嘛!


    童启点头称是。


    他带着学生们恭敬的将三皇子送离,看着他离开后,独自一人在门口处站了许久,这才转身回去。


    刚走入大厅,便见到所有人站在廊下,担忧的看着他。


    “山长……”


    吴韧等人欲言又止,满是心疼。


    童启摆了摆手,没有解释什么,一股无形的默契充斥在几人之中,不说便知晓其中有多少的无可奈何。


    树大招风。


    他至今仍记得暗室里汪启元那双倔强的双眸,如一团火焰般熊熊燃烧着。


    “山长,三皇子并非贤皇。你我都清楚,支持他,不过是当初书院需要一个庇护的理由罢了。而今,我


    们没有必要死守着一个人,成为无数阶层眼中的异类。我可以做那第一把背叛的刀,帮书院脱离站位之争。也请您,尊重我的选择。”


    “你想好了?不会后悔?这可相当于拿你的亲事做赌注啊?”童启问道。


    汪启元停顿一秒,语气坚定。


    “不会。只是委屈山长,陪我演一场了。”


    童启沉默良久,道。


    “好。”


    你无法去阻止一个学生的选择,更无法去评判到底哪一条路才是对的。


    正确与错误,终究只能学生自己去尝试。


    而汪启元一如当初他所看到的那个年纪轻轻就敢把所有家产献给知府的孩子一般,如今,也毅然决然成为了第一个脱离书院立场,正式以个人姿态,投入到官场之中的人。


    他,正式毕业了。


    童启将那封声明书按照约定发布到大奉朝报纸上,各阶层人士看到后,心思不明。


    有骂汪启元背叛师门的;也有为童启和三皇子抱不平的;更有嘲讽胡丞相眼光低微,竟然连一届商人之子也能看上,如何如何的。


    可更多的,还是一部分原本以为华夏书院出来的学生铁定归属于三皇子,无可撼动的官员们。


    他们蠢蠢欲动。


    仿佛开了个什么口子,首先遭到变化的,便是源源不断突然暴增的媒婆们。


    实际上,从乡试结束后,就有不少人打算跟华夏书院的学子们商讨婚事了。


    毕竟他们有才有貌,又年轻气盛,看起来就是个前途无量的!


    可大部分学生们都抱着先立业、再成家的想法。


    一心只有科举。


    任由媒婆们说破了嘴皮子,都无人松口,于是便渐渐无人提及了。


    可谁能想到,因着胡丞相与汪启元的突然联姻,这事竟又被翻了上来,而首当其冲遭到围攻的,便是刘卜温、郭胜开等人。


    温叶辞、吴韧早已经定了亲,至于童启嘛,因着他辈分太高,几乎不在众人的考虑中。


    ——毕竟有好多人至今还以为童山长是个白发苍苍的老道士。


    一连几日,常仕进等人连大门都不敢出,倒是完全静下了心,复习起课本来。


    转眼半月过去,殿试,也终于姗姗来迟。


    随着清脆的钟声响彻京都,大监高喊着“考生入殿”,整个京城内外,一片肃穆。


    此次监考殿试的官员,有着上一次的翰林院院首吴大人,还有着户部尚书徐开明、吏部侍郎冯岸、给事中刘大人,以及两名知杂御史等,一共数十名官员。皇帝一般很少亲自出席这种场合,只虚设御座,来表示亲临。


    应考的学生此次一共有三百五十八人。


    按照会试的名次从高至低排序座位,吴韧、汪启元等都位于第一排。


    自然受到了不少官员的注视。


    尤其是汪启元,这些日子以来,关于他背叛师门的言论简直甚嚣尘上,可大家观其神色,却毫无波动,仿佛与自己无关一般。


    倒是十分的定力十足。


    卷子发下来,只有两道题目,一道是诗赋,另一道则是策论。


    皆是皇上亲自出的题目。


    诗赋是以《治国之道》为题,作五言律诗一首。


    尚不算太刁钻,基本上书院里的押题都曾有过这个类型。


    而策论则有些刻薄了,乃是【边疆之患,何以解之?】


    短短八个字,既要了解如今边疆的局势变化,又要结合具体情况提出有效的解决方案,还得逻辑分明,猜测皇帝心中的真实想法,不可谓不难。


    内阁的不少大臣听说了这个题目后,皆有些沉默。


    他们明白,皇上这是为了黄龙府的事情在忧心,病急乱投医了,可也对传闻中的华夏书院学生们的回答有些好奇。


    殿内。


    龙涎香静静的燃烧着,整个宫殿里只余磨墨之声,不少学生们悄然打量着吴韧的动作,见他久久没有提笔,不由松了一口气。


    看来,会元也觉得棘手,那证明不是他们的问题。


    的确是这题目有些太难了。


    然而不等他们庆幸,吴韧旁边的汪启元,却率先答了起来。


    他个性分明,从不认为边疆之患,乃是一夕之错误,而是长期冗官冗兵、军备废弛的结果,想起谢君仪等人在环县时统计的驻军人数,与实际上的驻军人数,他落笔飞快,仿佛一腔愤怒皆发泄到了这张纸上,字字力透纸背。


    他先是抨击了一遍朝廷内政策的失误,不应该长期对契丹、西夏等采取姑息养奸的政策,导致他们屡屡犯边,再就是为边疆官员虚报军功、克扣军饷等问题做出评判,正是他们才导致了冗兵冗费的增加,要想改善,只能进行军部内的改革,严惩贪官污吏,削减裁撤不必要的开支,以战止战,对奋勇杀敌的边疆官兵给与重赏……


    一条条,一件件。


    汪启元越写越顺手,而其卷子上的内容也越发惊人。


    吴大人巡视过程中瞥了一眼,整颗心都快要跳了出来,他望望左右,见无人关注,不由悄然走上前,细细看了起来。


    汪启元也不理会,只一味的低头写自己的,半点没有受到干扰。


    而吴韧的性格,则相比于汪启元要柔和许多。


    他同样认为边疆之患在于许多的政策失误,可他却并没有那么极端狠厉,而是建议圣上加强监督与治理,设置专门的监察机构,来确保边疆官员们的廉洁高效。大力发展屯田制,鼓励百姓开荒、解决粮食生计问题,对部分游牧民族采取怀柔政策,通过互市贸易、和亲等方式,化解矛盾,减少冲突,增加理解,渐进式裁撤冗官,选拔有才能、担当的武将担任要职等。


    两个人一个柔,一个硬。


    很难评判到底孰优孰劣,可是却都直指一个目的——军队改革。


    这是非常大胆的提议,足以撼动如今的武将格局。


    简单的午食之后,众考生交卷,静等成绩。


    吴大人带着一众阅卷官评判,区分排序,正商讨着,外面瞬间跪了一地。


    “皇上驾到!”


    高昂的喊声,令大家手忙脚乱,连忙叩见。


    “众爱卿不必多礼,平身吧。”


    谁也没想到皇帝竟然会亲至,好不容易排好的卷子送到对方手中,他边看边问道。


    “今年,可有什么贤才啊?”


    吴大人将头几名的试卷一一指出,恭敬回答,“这几位皆答得不错,胸有丘壑,很多想法,都具有实地可行性。”


    皇上点点头,认真看了过去,脸上的表情晦涩难懂,良久,才将那些卷子放下,问道。


    “这便是最后的排序了?”


    “正是。”


    几位大人回答道。


    也不知道皇帝是对这排名满意还是不满意,正揣摩着,便听到对方似随口说道。


    “听闻吴韧已经有了五次头名,若加上这一次,便是六元及第……”


    旁边的户部尚书悄然抬起头,试探道,“那……要凑这么一个整吗?”


    整个屋子里静悄悄,只余呼吸声,皇帝摩挲着腰间的串珠,良久,才答道。


    “罢了。就这样吧。”


    说完,他直接起身离开了卷房。


    几个大臣你看我我看你,皆不知何意。


    所有进士考生齐齐跪在大殿之外,传胪仪式正式开启。


    徐常侍站在殿门口,高声宣读道。


    “传胪!第一甲第一名,汪启元,河南府伊川县人;第一甲第二名,吴韧,河南府伊川县人;第一甲第三名,郭胜开,河南府伊川县人!”


    连着三位河南府伊川县的学子上榜,曾任过河南府知府的官员们,皆昂首挺胸,面上有光。


    而跪拜着的一连串学子们,则各个难掩惊讶。


    一甲第一是汪启元?


    怎么可能?


    吴韧可已经是连胜五元了!就算为了六元及第的吉兆,皇上也应该钦定才对啊?怎么会放任他拿第二?


    有那出身较为优秀的,已经猜测出了其中隐情,暗暗与旁边之人低声说道。


    “这便是有个好


    岳丈的好处了。你们难道不知?那户部尚书与翰林院的吴大人可都是大皇子一党……”


    未尽之言,瞬间令不少人恍然大悟。


    对吴韧也顿时同情了许多。


    排名二甲第七的胡宣早已经悄然握紧了拳头,心中忧愤。


    听到这番议论后,更是直接恨上了胡丞相与汪启元本人。


    要不是他们,自己也不至于落得如此,肯为一个未过门的女婿如此走动,却不肯让他名次往前排一些,名正言顺,什么继子,分明就是把他当猴子耍才是!


    所有被提到的考生,一一上前谢恩,比起其他人的愤愤不平,吴韧倒是一脸淡然,全无第一名被打断的不甘心。


    城外皇榜随着宫内的宣读,而被张贴出去,不少人聚在宫门口仰头看着。


    杨舟万携着小厮挤在人群里,当看到前几个名字后,顿时激动的双颊泛红,大声喊道。


    “山长,山长!中了,前一甲都是咱们的人!”


    这声喊话,顿时引起不少人的侧目。


    拉仇恨的程度,无异于故意当着乞丐的面踩踏新鲜的饭菜一般!


    童启立马带着继本叔捂脸躲到一边,等人散的差不多了,才上前去看具体的排名。


    一甲第一汪启元,第二吴韧,第三郭胜开。


    嗯,虽然有点意外,但也正常。


    倒是被大多数人所忽视的常仕进等人,却进步的非常厉害。


    一个拿了二甲第二,一个拿了二甲第六,另一个则直接拿了二甲第十三!


    相当不俗的成绩!


    皆成功跻身于进士位列之中,免受了择官等候的苦楚!


    看完成绩,童启心满意足,也不再久等,给杨舟万递了个口信之后,便回去收拾东西,打算回书院。


    他已经离开了书院两月有余,再不回去,只怕赵天阙都快要哭瞎了!


    况且今年伊川县的县试也同样是在三月份,柏老、曹老等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忙得过来,他回去后还得去操持学生们的府试考试,一大堆的事情,哪里有空多待?


    至于那击退契丹的随机任务?他并没有接下。


    毕竟他只是个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又不是什么军师武将,还是不去添乱的为好。


    他一心急着往回赶,可不知道的是,实际上的赵天阙早就不在华夏书院里了。


    正好谢君仪等人要考县试,无空管她,趁着半夜,赵天阙直接将小包袱一卷,抱着李元昊的脖子,两个人便偷偷摸摸的翻过了墙去。


    哦,借用的还是藏书阁那道墙。


    不怪学生们喜欢这里,实在是这堵墙太好翻了,又平整,又少人,只要电闸门一关,内外皆无巡视,简直完美的犯罪地点嘛!


    一路出了伊川县,本打算往北走,没想到却遇到了折继世。


    对方似乎在城门口等了许久,见到他俩,一副总算逮住了的表情,冷冷道。


    “我知道你们要去京城找山长,可北边如今匪徒肆虐,不安全,有我在,可以保护你们。”


    李元昊脑袋一扬,抱紧了怀中的赵天阙,冷哼一声。


    “哼,你看不起谁?我现在也很厉害的好吗?寻常匪徒,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折继世不语,只看向赵天阙本人。


    对方咬着手指头思索了一会儿,奶声奶气道,“走!安全,山长!”


    这便是让他跟着一起的意思了。


    李元昊不服的撇撇嘴,但也没有再说什么,三个人正式往北而行,走到分叉口,李元昊和赵天阙齐齐看向折继世的方向。


    折继世:???


    “别看我俩,我可是西夏人,怎么可能认得路?小师妹就更别提了,她今年才一岁呢,头一次出门。”


    李元昊理直气壮道。


    折继世:……


    他看了一会儿风向,又看了看日落的位置,直接伸出手,指了东边那条路。


    “走这里吧,估摸着是前往京城的官道。”


    一个敢说,另两个便敢信。


    于是,三个人一脸无畏的朝着汝阳县而去。


    越走越南,竟直接到了襄州。


    因着水患、粮灾,如今襄州附近正在闹民变,不少百姓都落草为寇,成为了山匪,沿路打家劫舍,见到他们三个可不就如同看到了走入狼群的小羊崽子吗?


    直接就提着刀剑走了下来。


    “呔!哪里来的小鳖孙,也敢到爷爷的地盘上来撒野,把所有值钱的东西和吃食留下来,不然的话,小心我让你们脑袋分家!”


    领头的匪徒蒙着脸,满是凶狠。


    折继世直接掏出怀中的匕首,直冲而去,这是山长曾经送给他的,让他在必要之时务必保住赵天阙的性命。


    也是造成此番他特意送行真正的原因。


    赵天阙坐在李元昊的怀里,愤怒的摆着小手,“敢?全部!活捉!让他们……交出来!”


    李元昊大声的翻译道,“折继世!小师妹说了,他们敢打劫咱们,一个都不要放过,全部活捉!让他们把值钱的东西统统交出来!弥补咱们受到惊吓的损失!”


    折继世脚下一滑,一向冷漠的脸上瞬间皲裂了几分,很快又调整过来,按照要求,一一活捉匪徒,将他们全部绑了起来。


    没想到三个小娃娃武力值竟然会这么高,领头的匪徒顿时颤颤巍巍交代了他们的老巢地点。


    三人也不惧怕,一番策划,便直接攻上了此处的匪盗窝,把所有人都给活捉了个干净。


    赵天阙掐着腰,倒腾着小短腿巡视这家山寨,见到里面没有什么死人,只一些良民、妇女,还都是这些匪盗自己带上来的,便知道应该是没有杀过人,做过真正的大恶。


    领头的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


    “我们也不想的啊,实在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你们若想要银子,这些都给你,我们也是从其他商人那里抢的!别杀我们,求求你们别杀我们!”


    折继世:……


    到底谁是匪徒,谁是良民啊?


    赵天阙坐在椅子上,思考了一会儿,招招手,附在李元昊耳边婴言婴语的说了一通,对方点点头,也不知理解对了没,冲着折继世道。


    “这些人不用杀,把他们统统关起来干活赎罪,至于银两则全部充公,派一个有家小的,去隔壁县城买粮食,若不回来,就把他家里人全杀了!对了,顺便问问这附近除了他们这些山寨,还有别的没,咱们顺手都给解决了,免得山长回来后,遇到危险!”


    一听这话,整个山寨的人忙磕头谢恩,自认逃过一劫。


    也不询问他们口中的山长是何人,就将附近的山寨统统交代了出来。


    尤其是那杀过人的,更是重点提醒,道。


    “你们可千万要小心,那些人可都是刀尖上滚过的,最是残忍可怕,无恶不作,不仅杀人抢劫,还奸&辱妇女,若碰上你们这些长得漂亮的小孩子,更是不会放过……”


    大家七嘴八舌控诉着,如同见到了什么青天大老爷一般,李元昊等人自幼在书院里,哪里听过这些个污糟事?越听便越是火大,当即便要第二日出发,前去缴匪!


    赵天阙一把拦了下来,从包袱里掏啊掏,掏出一张方子来,递给了折继世。


    唔啊唔的说了一连串,不断的指着山寨外,同样的义愤填膺状。


    李元昊帮忙解释,“小师妹是说,这个是她从山长那里拿到的,山长说是顶级绝密,可以砰的一下,直接炸开,把一个山都夷为平地!嗯?夷为平地?真的假的?你们大奉朝还有这玩意儿呢?”


    他吓了一跳,忙伸脑袋去瞧,被折继世一把夺了过来,越看越心惊。


    折家在府谷可是将门世家,什么武器不知晓。


    可这张方子……这张方子。


    乃是能撼动整个时代格局的东西啊!


    且不说华夏书院的人发现三个小娃娃失踪后,有多么的惊慌,刚考完县试便得知这个消息的谢君仪,又有多无助。


    只说殿试结束,琼林宴上。


    皇帝满


    意的看着汪启元三个贤才,询问他们的家世,见其清一色的年轻样貌,非常养眼,不由动了赐婚的心思。


    “朕听闻你们一个个似乎还未成亲,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吗?既如此,不如就由我来给你们做一回月老,连一连红线如何?”


    所有人瞬间精神一凛。


    吴韧忙道,“臣已经定亲了。”


    汪启元同样说道,“臣也是。”


    一甲三人,顿时只剩一位。


    郭胜开瞪大了眼,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深深感觉到了一股无助。


    皇帝笑了笑,道,“既如此,那看来就只有郭爱卿有这个福分了。冯爱卿,我记得你家的女儿似乎还没说定?你看看,咱们家的新探花如何?”


    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天降大礼包,竟然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吏部侍郎冯岸顿时一愣,当即大喜,噗通一声便跪下谢恩。


    自他女儿没有选上六皇子妃,从宫中受选出来后,便深受各方的议论。


    连说亲的人都少了许多。


    虽然冯岸本身就不愿让自家女儿进宫,但皇室如此挑拣,凉薄的态度也不免让他心里不平。


    这下好了,探花郎给他家作姑爷,还是皇上亲自说的亲!


    什么峰回路转啊?


    冯岸咧着嘴,牙都快合不拢了,越看是越满意,刚散了宴席,便一口一个“贤婿”的叫起来。


    看的旁边的同僚们又羡又嫉。


    郭胜开虽不想包办婚姻,但皇帝陛下开了口,户部侍郎风评又没什么可挑的,其女儿温婉懂礼,整个京都都知晓,还差一点就入选了皇妃,怎么看也怎么算得上是他高攀了!


    于是,只得跟着叩拜谢恩。


    簪了花,吃过宴,穿上官服,便是打马游街。


    有诗人曾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说的便是这种盛况!


    几乎半个京都的人都出来围在了那几条街道上,挤得左右水泄不通,只能禁卫军开道,才勉强行走通畅。


    路两旁的酒楼包厢更是被所有的千金、公子所包揽了下来,大兜小兜的香囊、花朵被小孩子沿街兜售着,很快便抢售一空。


    数十年寒窗,似乎就为了这一刻的荣耀。


    王绾儿、胡薇微,刚收到消息有了未婚夫的冯楚陌等,都托腮的等在窗前,等待着自家夫君的经过。


    冯楚陌提裙而上,见到胡薇微也在二楼,表情瞬间有些尴尬。


    毕竟整个京都都知晓,胡薇微有多喜欢郭胜开,可谁能想到,时也命也,最后竟然是她嫁给了郭胜开,而胡薇微,则与状元汪启元结为了一对?


    其余的千金小姐们也暗暗用眼神打量着两个人,不知是在期待什么。


    可胡薇微却像是毫不在意一般,只见到冯楚陌后,点了点头,便将视线又投到了街道内。


    皇宫门口,小太监迁来马匹,贴心问道。


    “状元郎可用牵绳?”


    汪启元摆摆手谢过,“不必。”


    他掀衣上马,动作潇洒而顺畅,看的身后的进士们一脸惊讶。


    谁也不知道汪启元为了这一刻,准备了多久。


    而一个小小县城的商人之子,走到今天,又付出了多少辛劳。


    除了汪启元,吴韧和郭胜开皆需要太监牵马扶持,而其他的进士们,则皆是走路在后随行。


    胡宣排在二甲队伍里,远远看着马上得意非常的三个人,眼中狠毒,冲着前方领头的一名小太监,悄然点了点头。


    “来了!状元来了!”


    随着不知谁的一声惊呼,所有酒楼的窗皆被大大的打开来,两侧的行人高喊欢呼着,密密麻麻的香囊、花朵朝着领头的三个人砸去。


    吴韧等人狼狈的躲避着,几乎被遮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一众人大声夸赞道。


    “嘿,今年的一甲都很俊呢,皆是少年郎!也不知谁有这么好的福气?”


    “娘亲!我以后也要嫁给状元郎!”


    “美得你!”


    ……


    笑闹声嘈杂而热闹,几人缓缓骑行到酒楼下,一个带着特殊标记的香囊被正正好扔到了吴韧的怀中。


    那图案,正是他当时送给未婚妻的徽章图样。


    他愣了一下,仰起头,见到王绾儿羞怯的表情,不由的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冲着那个窗口挥了挥手。


    果然,得到了阵阵艳羡的惊呼声。


    胡薇微有样学样,也拿着一个香囊准备扔,本是朝着汪启元的方向,可谁料一歪,却滑入了郭胜开的手里。


    郭胜开仰头愣了一下,尴尬的将那香囊丢给前方的汪启元。


    包厢内,瞬间静谧无声,大家看了看冯楚陌,又看了看胡薇微,不晓得对方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汪启元也不失望,看了两眼,便平静的塞入了袖子里,继续往前行。


    一个小太监趁乱走过,突然,汪启元□□的马嘶鸣一声,高高跃起。


    骤然发起了疯来。


    四处的禁卫军吓了一跳,忙护着人群百姓往后退,而汪启元则是死死拉着缰绳,想要将马匹控制住。


    可马已经受了刺激,完全停不下来。


    眼瞅着一个小姑娘站在路旁被吓傻了,一动不动,而那马蹄却高高扬起朝着对方踢去,汪启元当即俯身抽过旁边禁卫军的刀,直接将马头砍了下来,翻身在地上滚了一圈。


    浓烈的鲜血,染红了这场游街之旅。


    小姑娘的命被保住了,而汪启元则因为砍下马头,无视圣恩,被斥责。


    胳膊也因此受了伤,磨掉了一大片皮肤。


    酒楼上,胡薇微看着汪启元从地上爬起,脸颊带血,手中拿刀的模样,震撼无比。


    一颗心,也陡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第99章 第99章圣上召见


    一刀斩杀御马,仿佛预示着汪启元今后的官途注定不会太过顺畅。


    打马游街之后,便是择官。


    不同于其他二甲、同进士等统统进入翰林院考核,再分往六部的老规矩,这一届的皇帝亲自将状元、榜眼、探花叫进了宫来,询问他们想要做什么样的职位。


    金銮殿上,隔着玉翠珠帘,皇帝陛下坐在龙椅之中,面色亲近。


    “我听闻,你们书院一向尊重学生的想法,风气自由。而今入朝为官,自然也需得选你们喜欢的,怎么,可有想去的地方啊?”


    这话,就像是寻常的长辈询问他们喜欢吃什么一般。


    极其贴心。


    若是稍稍没经历过事的新臣子,只怕这个时候都得感动的涕泗横流,恨不得衔首以报了,而华夏书院的这三位却只是跪下平静的谢恩,道了声“不敢。”


    “朕恕你们无罪,但说无妨。”


    皇帝接过旁边徐常侍的茶水,低头喝着。


    三个人对视一眼,小心斟酌着语句。


    郭胜开率先发言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任凭陛下定夺皆可。”


    “哪怕是不好的地方?”


    皇帝反问道。


    “哪怕是不好的地方。只要大奉朝境内,臣皆可。”郭胜开跪地行礼,语气坚定。


    旁边的汪启元犹豫道。“臣想留在朝中,替陛下分忧,若真能选择的话,臣……愿去兵部,改革军政。”


    皇帝没有说话,只摩挲着腰间的珠串,俯视着下方的三个学生。


    吴韧看了看左右,恭敬的磕了个头,道。


    “臣愿去地方任职!不论是一县之长,亦或者是一个小吏,只要能为百姓做点实事,能帮助到陛下,江山永固,臣皆心甘情愿。”


    皇帝大叹道,“好!好一个心甘情愿!诸位都是肱骨之臣,听完你们的想法,朕总算是心中有数了。科考完,还未归乡吧?富贵不回乡,如同锦衣夜行,朕给你们一个月的假,回去修修祖坟,拜拜长辈。一月后,再来任职即可。翰林院便不必去了,论写文章,你们都是潘阆、童山长教出来的学生,再无可上进之间隙,既然想做点实事,那便按照你们的心愿,直接做事的好。”


    “臣谢陛下隆恩!”


    三人面带喜色,恭


    敬退下。


    然而圣旨很快出来,却与他们所想象的并非一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巍巍科举,为国抡才;济济英贤,共襄治道……今敕受状元郎汪启元任户部员外郎,正七品阶……榜眼吴韧任广州军州事兼广南东路兵马铃辖,正五品服……探花郭胜开任环州环县县令兼本县巡检使,从八品秣……故兹诏示,想宜知悉。钦此!”


    三个不同的地方,三个不同的官职,光从品级上也能看出来皇上的偏重。


    汪启元短暂的失望了一瞬,但也清楚,这便是自己转投胡丞相的坏处之一了。


    毕竟作为文人群体的领袖一派,天生就自带了很多助力,他势必会遭到皇上加倍的防备与忌惮。


    倒是郭胜开与吴韧,皆遂了心愿,一个去了环县当县令,一个去了广州当知府,且还负责市舶司等商贸之权,不可谓不信重。


    “恭喜吴兄、郭兄得偿所愿。”


    他站在宫门口,施了一礼,客客气气道。


    而吴韧和郭胜开则皆看了眼旁边围观的太监官员们,沉默的回了个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去了。


    从汪启元成为胡丞相女婿的那一刻起,他们便注定了不再同行一条路。


    悲伤的是,不知何时能再坦然相见。


    而欣慰的则是,反正,殊途同归。


    比起一甲的惬意与重视,温叶辞、刘卜温、常仕进等人便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他们既不放假,也不授官,而是被统一安排进了翰林院开始上馆课,明文规定要上满半年,等考核过了,才能进入六部学习。


    因此,六个考生来,回去,便只剩下了郭胜开与吴韧两人同回。(汪启元不再回书院)


    童启听闻后,十分担心。


    尤其是他们即将娶妻,刚成亲不久就要去那种偏僻地方的话,岳丈家能同意吗?


    “你们不如先去问问人家本人的意见,若愿意一同去,便先派人去整理整理,多带点东西过去,若不愿意,大不了就三年任期过后,再回来成亲,亦或者是把她们先暂留在家中,等那边安稳了,再接过去不迟。”


    吴韧与郭胜开一想也是,便各自前往岳丈家,询问建议。


    倒是童启打算采买一些东西回书院,不料半路却碰到了徐常侍,表示皇帝要秘密见他。


    童启:……


    总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换了身衣服,随人入宫,几乎一路上都不敢抬头,越过重重宫门,踏过不知几个门槛,这才总算来到了御书房,见到了传说中的大奉朝皇帝。


    这是他第一次面见圣颜,不同于想象中精明强干、俾睨天下的模样。


    皇帝本人实际上非常普通,就像是一个寻常的富家翁一般。


    穿着明黄色常服,正坐在榻上赏析着一幅字画,见到他来,也不令他行礼,忙摆摆手唤道。


    “童启来了?快快快,帮朕鉴定一下,这是不是颜真卿的《争座位帖》,朕今日刚得此宝,正琢磨不定呢!”


    童启犹豫着上前,探头去看。


    只见这墨贴郁勃浑劲,元气浑然,雄逸茂畅,舒和烂漫,以熟纸写就,共七页,其间还夹杂着不少涂抹勾改的痕迹。


    这么些年,他深驻书院,成天和一众大儒们浸染,自认也看了不少的字画,懂得一二识别之能。


    但这一幅,童启还真不敢断定。


    唯一可以参考的,就是他现代练字的时候,也曾拿过颜真卿的字画作为临摹,偶然听过一嘴此帖的争论,据说原稿已经丢失不见,北宋之后很多留下来的都是摹本。


    望着皇帝本人灼灼的目光,童启咽了口唾沫,只能强行架着自己上去分析,道。


    “陛下,我看此帖笔法雄健,气势磅礴,确有颜鲁公之风骨,但细察之下,还是有几处疑点的。”


    “哦?童山长请细细讲来。”


    徐常侍在一旁急的忙使眼色,可童启斜侧对着他,完全看不见,继续道,“颜公书法以中锋用笔著称,笔画圆润而有力,可此帖中部分笔画却略显尖利,似非中锋所致;且颜公所在的朝代纸张质地粗糙,墨色较沉稳,可此帖却光洁异常,墨色偏淡,就连所用的印章,也稍有不同,印尼颜色过于鲜艳,且笔画过于潦草,与颜公严谨之风也并不相符。所以,此帖,我推测,可能乃后代人临摹,并非真迹。”


    他一鼓作气,微微躬身,语气平和。


    而随着这番直言不讳的话,整个书房内也瞬间陷入了一股静谧之中。


    “刺啦”一声,皇帝直接将那副字画撕碎,投入了旁边的香炉之内,徐常侍等人连忙跪下,闭紧了眼,不敢轻呼。


    皇帝起身抬眸,看向屋子内正中间的童启,道。


    “不愧是童山长。朕信你,既然是假的,那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坐,还不上茶?”


    一地的太监宫女这才方如同逃过一劫般,起身上茶。


    童启被安排坐在了下面的凳子中,身后的衣衫已经湿了一大片。


    他乖巧的抱着茶盏喝水,摸不透此行皇帝的用意,到底是给他下马威,还是拉拢呢?


    这一惊一乍的,还怪考验心态的。


    皇帝细细打量着童启的长相,慈祥的笑着,“不必紧张,朕只是想看一看能把学生教的如此优秀的人,到底是长什么模样,都说童山长年轻有为,你来了京都,我还没见过便任你离开了,岂不遗憾?这不,只有见了面,才能知晓,你真正的样貌,果然如传闻一般,是个翩翩少年啊。今年多大了,有十四吗?”


    童启恭敬的放下茶盏,回答,“刚满十四。”


    “不错,这天下注定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朕已经老喽,下一次再见面就不知何时了,那个时候,朕还活没活着,也未可知。有什么想要的吗?尽管说出来,朕皆可以为你实现。”


    他这话说出来,底下的人又哗啦啦跪倒了一地。


    童启也跟着跪下,口称不敢,道,“圣上长命百岁,请务必不要说这样的话。”


    没一个皇帝是想要心甘情愿,规规矩矩的死的。


    尤其是坐在这个位置上,掌管空前绝后的权利,谁愿意放权?


    童启心知这话也就是试探试探,若他敢迎合,那才是真正的找死了。


    年轻时,这位或许的确是个明君,把大奉朝治理的井井有条,风雨和畅,也并未做过什么大的错事。


    但晚年了,一头雄狮垂垂老矣,最忌讳的,便是提及死字。


    他笑盈盈将童启搀扶起来,令徐常侍等人退下。


    “你不必慌,我不过调侃两句,你不想朕讲,朕不讲就是。何必下跪?我是真心的想要奖励给你点什么东西,但你如今还未入朝,若封官,未免名不正言不顺,若奖励金银器物,想来你个小小的善财童子,也是不缺的,这思来想去,朕只能叫人来亲自问问你,看你想要什么,大胆说,不必避讳。”


    童启愣了一下,见对方乃是真心实意,思索一瞬后,犹豫道。


    “那,不如陛下便赏赐臣一个匾额吧。”


    “匾额?”皇帝面色疑惑。


    “嗯,


    就写上【华夏书院】四个字即可!能沾上您的御笔,我们这书院也算是功成名就了。”


    似没想到,金口玉言,对方竟然只要这个东西。


    皇帝愣了一下,很快便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我便给你写这么一个匾额!”


    他当场令人准备笔墨,笔走龙蛇,便赐予了一个【天下第一书院华夏书院】的御书,令人刻成匾额,即刻送往伊川县。


    童启满意的看着,越看越美。


    谁家开书院能看成这个样子啊?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有没有?


    见他开心,皇帝也不由盈起了一个笑容来。


    “朕满足了童山长的一个愿望,朕也有个请求,不知道,童山长,可不可以帮忙。”


    童启心中瞬间咯噔一下,道。


    来了,正菜总算端上来了!


    第100章 第100章尚方宝剑


    御书房内,皇帝令童启将角落里的山水屏风挪开。


    伴随着遮挡一点点被揭开,一副硕大的大奉朝疆域图被钉死在墙面上,一览无余。


    童启当场便被震撼在了原地。


    自他来到这里后,便很少见到过地图类的信息,谈起大小,也只听说过“南到哪里,北到哪里”这种模糊性的表述,搞得还以为这个朝代没有地图的概念呢,没想到,竟是类似于这种绝密的垄断模式。


    皇帝背着手,站在那地图下,仰视着属于自己的疆域。


    “童山长,你或许不信,但朕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一个皇帝。”


    他幽幽叹道。


    “权利这东西,是个孤家寡人的专属,站的越高,背后,也越是空无一人。太祖皇帝建功立业,为朕传下这么大的一个家业,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啊!”


    童启转过身,看着这个几乎将软肋全部袒露出来的帝王。


    对方一把握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拉的走进几步,一一指给他看。


    “你看,这西,有西夏、女真蠢蠢欲动;东,有契丹、倭寇,狼子野心;南边,涝灾、水患频发,各种山匪起义搅得朕是无可奈何;北又因为那逆子,险些分崩离析!朕每日战战兢兢,无一安寝,真的很想问一问,到底朕做错了什么?竟落得如此结局?都言帝王高高在上,可其中的心酸苦痛却难以向他人述说,即便说了,别人也未必会信。”


    “朕也不想他日去了下面,无颜面见太祖,可眼看着一桩桩一件件,实在是逼得朕没了办法。那些世家们、大臣们,他们就像是吸血虫一般死死盯着朕,唯恐失去半点利益,哪怕换了个皇帝又如何,他们照样可以扶持下一个继位,外戚权宦们,也只是希望能够从我这里得到更多的东西,他们只想保永世富贵,对这江山百姓,并无任何留念。朕从出生开始,便不断的在往外给予,即便如此,朕的儿子,朕的大臣,也无不时时刻刻在等着朕死去,童启啊,朕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才只能求助于你。”


    【求助】两字,实在是重的让童启心里发慌。


    他忙搀扶住情绪激动的帝王,道,“圣上莫要这样说。有什么臣能够帮到的,请尽管开口。”


    他人都架到这里了,难不成,还能跑么?


    见童启满眼真挚,确无退让之意,皇帝这才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低声说道。


    “朕想委托你,秘密去一趟黄龙府。”


    “黄龙府?”


    那里不都被四皇子和契丹联手占据了吗?


    童启微微讶异。


    “没错。”皇帝肯定道,“你应该还没收到消息,如今的农安县已经被老四那个逆子联合契丹人,一起占据了。朕知道他对朕心中有怨,可无论如何,这终归是咱们自己的家事,家丑不可外扬啊,即便是肉烂了,也要烂到自己锅里不是?上次西夏,朕听齐承胤说,很多主意都是你出的,所以,这一次,也希望你能去和那逆子谈一谈。”


    我?谈契丹?


    童启一脸苦涩,这是多看得起他啊?


    且不说这四皇子压根就与他不熟,曾经谋逆的证据他甚至还亲眼见到过。就说这契丹与西夏,也完全不一样啊!


    西夏本身就内部纷争的厉害,不愿意和大奉朝开战,可契丹野心勃勃,由上至下拧成一股绳,假以时日,是一定会倾占大奉朝的!如今的契丹首领耶律隆绪,其母萧绰,虽是女人,可却是大辽历史上相当厉害的一位女性统治者,政治手腕及谋略,半点不输给男人,让他一个文人过去,说“别打了,别打了”,确定不是送死的吗?


    仿佛看出了他的迟疑,皇帝将旁边挂着的一把金碧辉煌的剑,递给了童启,道。


    “这,乃是尚方宝剑,朕给与你上斩皇子,下斩奸佞的权利!必要之时,你可以事急从权……”


    童启眉心一跳,强忍住不投以惊诧的视线。


    方才还一口一个家事呢,这怎么突然就尚方宝剑了?


    话语中的暗示其实已经非常明显。


    上斩皇子斩的是谁?除了四皇子不做他想。


    可童启真的能像他说的那样直接动手吗?若动手,以后华夏书院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谈判秒变刺客,其不仁不义,外加上以下犯上,对君动手,这可都是文人的大忌啊!


    你别管这谋逆的君,算不算君,可不管怎么,那都是皇帝的亲儿子。


    人家才是一家人!


    你一个外人。


    若以后皇帝后悔了,突然不承认这道命令,要清算,还不是直接以此为理由去压迫华夏书院?这明显就是个大坑,不能入!


    童启将剑捧起,想要还给皇帝,可对方却幽幽道。


    “朕听闻,广州那里,有人看到了已经死去的曹时序……也不知,是真是假。对方不是连同着曹钟诚一起都死在环县西夏人的劫杀中了吗?”


    童启顿时一滞。


    这三皇子……


    妈了个吧的,果然不可信任。


    他咬咬牙,无奈的抬起头,问道。


    “朝中如此多的官员,想必不缺我这一个,陛下又何必逼我呢?”


    “那不是朕的官员。”对方垂眸看着香炉中燃烧的字画,认真道,“那是胡丞相的官员才是。”


    这话的信息量,简直令童启抓狂。


    他强忍住不去在意,破罐子破摔道。


    “好,臣可以走这么一趟,但臣也不敢保证最后的结果,一定能成。且我书院里还有事,必须要回去一趟,请陛下容臣稍加整理,准备一番,再动身前往!”


    既然避不了,那就只能尽量争取时间了。


    皇帝顿时转忧为喜,拉着他的手赞道,“那是自然。只要童山长愿意亲自前往,朕相信你,一定可以解决的。一切,就托付给童山长了!”


    对方信重十足,似乎将整个江山的担子都直接压在了童启的身上。


    而原本不想接的契丹任务,如今也不得不接下了。


    他敲敲脑海中的对话框,疑惑问道。


    “系统,你不会早就知道我会受到皇帝的托付吧?”


    不然怎么半点都不焦急?


    其实,他早就想问了,这系统的任务到底是怎么计算的,怎么就像是精准的能够感知到他的每一步选择似得,总是在恰当的时间,出现恰当的任务。


    就像是冥冥之中在指引着他往一个方向前行一般。


    看似有选择,其实,压根没选择。


    系统摇摇头,道,“我可不知道你会选择什么。主线任务均是按照客观规律下,你需要完成桃李满天下的最终指标而形成的。随机任务则是围绕你的声望值与书院相关的进程,可接可不接,一切皆由你的个人意志而产生。若你根本不在乎皇帝的委托,或者干脆就没来京都的话,那么自然就不会有这个结果,但你来了,选择了承担下这个压力,这个任务自然就成为了最适合的。”


    换句话说,随机任务只是锦上添花。


    你愿意添还是不添,对于系统和主任务都没有影响。


    可对你个人的局势选择,以及后续进程,还是影响比较大的。


    童启望着怀中的尚方宝剑,长叹了一口气。


    许是卸下了原本的忐忑感,出宫的路,远比进宫时感觉短了许多。


    送行的依旧是徐常侍。


    他口中小声念叨着。


    “童山长诶,你的胆子方才也太大了一些!怎么能评论圣上的不是呢?即便是假画,你也不能那样讲啊,否则岂不是落了陛下的面子?满朝大臣谁不知道那是副假的字画,可皆无人开口,怎么偏偏就被你给揭穿了?咱家原本还想着跟您提醒两下呢,奈何您根本就没看到,幸亏也就是陛下没生气,不然的话……”


    “抱歉,我也是头一回面圣,没什么经验。”


    他歉意的笑了笑,认真的鞠了一躬道。


    “早就听闻潘阆先生有一好友,位于宫中,没想到今日机缘巧合,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见了面。还要感谢您的提醒,若不是您,我方才恐怕早就慌了。”


    徐常侍愣了一下,看着对方毫无鄙视,真心实意的双眸,忍不住心里一滞。


    这么些年,他在宫中,也曾见过不少奉承讨好他的大臣们,可即便伪装的再好,他们眼中的鄙视与不屑,仍旧是不加掩饰。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真的以潘阆的好友称呼他。


    未加任何的前缀与目的。


    怪不得……


    半晌,徐常侍方才释然道。


    “我总算知道潘阆那老家伙为什么一去不复返了,您确实是有有教无类,一视同仁的品质,无愧贤师之名。”


    童启怔了一下,见徐常侍抢步而行,向前带路,不由连忙跟了上去。


    绕过前殿,进入狭长的甬道,一望无际的高墙竖立在两旁,有压云之势,令人透不过


    气来。


    远处一顶萱花小轿被几个太监抬着,缓缓经过。


    徐常侍忙带着童启避让在一旁。


    他悄然抬起头,好奇的看着那顶小轿一点点晃荡前行,一阵风起,将那轿帘吹动,露出其内一张熟悉的脸来。


    猝不及防,童启与轿中的女孩四目相对,齐齐惊讶了一瞬。


    是她?


    那个当时在西夏救了他,跨马前行,差点一箭射死西夏小王子的飒气女孩!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


    风落,小轿被远远抬离。


    童启怅然若失,问向一旁的徐常侍道。


    “这是……何人?为什么这个时候入宫?”


    徐常侍瞥了一眼,回答道,“这乃是新晋的六皇子妃,马上就要成婚了,听闻贵妃娘娘特别喜欢她,因此常叫她下午进宫规训谈话。”


    原来如此。


    童启点了点头,心中有些感慨,那么小的一个小姑娘,竟然就要嫁人了,实在是……


    可他一个外人,也管不到皇家的事情,只能一路出宫,不再回话-


    椒房殿内,贵妃娘娘的宫殿中。


    想起方才见到的人,正帮着抄录佛经的岳灼华短暂的出神了一下,被贵妃娘娘所唤醒。


    “灼华,灼华?你怎么今天下午总是出神,是准备婚事太累了吗?既如此,那就先别抄写了,正好今日皇儿也在宫中,小玉,你便带着她一起去见见吧,也让两个孩子提前培养一下感情。”


    “是。”


    旁边被叫到的大宫女小玉连忙应承下来。


    岳灼华没办法,只得放下笔墨,跟着人低头进入后殿花园之中。


    远远的,便看到一个少年身穿明黄,正和一个小宫女嬉笑打闹着,那小宫女身子一躲,被直接抱了个满怀,娇滴滴将桌案上的葡萄送入六皇子口中,脸颊上也顺带被亲了一口。


    玉宫女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唤道。


    “六皇子,娘娘让您照顾一下岳姑娘。”


    岳姑娘?


    六皇子偏过头去,这才发现对方旁边站着的女孩,那女孩身姿高挺,双眼极亮,就如同满天星辰一般,让人一见忘俗,倒是引起了他的几分兴趣。


    “你,便是我那未过门的妻子?”


    岳灼华敛眉行礼道,“问六皇子安。”


    六皇子饶有兴趣的围绕着她转悠了几圈,“听说你舅舅也是武将,而且还曾在边关固守过西夏,既如此,那你可曾练过武,听过什么有趣的沙场故事?”


    岳灼华不敢多言,只道,“练武不敢说,只是略懂一点拳脚罢了,至于沙场故事,我还尚未听过什么有趣的。”


    什么算有趣?


    行军之事,动辄血流成河,百姓无家可归,有趣吗?


    她从不觉得。


    可或许那句略懂提起了六皇子的一点兴趣,他挥挥手,让旁边的小太监,将一把弓箭拿了过来,问道,“既然你说懂一点拳脚,那想必也应该会射箭喽?射给我看看,但恕你无罪!”


    说着,他一把将方才的那个小宫女拉扯着放在十几步开外的距离,然后用一颗葡萄,放在了其脑袋上。


    那小宫女简直吓得面无惨色,当场便颤抖着哭了出来。


    “听闻华夏书院的童山长能够百米外射中西夏小王子的胸口,这只有十几步,你若能射中她头顶上的葡萄,我便服你,如何?”


    岳灼华冷静的看着那小宫女头顶上的东西,摇摇头道。


    “学武是为了保护人,不是为了伤害人,此举过于危险,臣不建议您这么做。”


    六皇子的神色一下子暗沉下来,将那小宫女一把掼在了地上,冷笑道。


    “不敢射?你是不敢,还是看不起我?怎么,你舅舅是柏大将军,你便觉得自己也很厉害吗?既如此,那这样,射我,你若能射中我脑袋上的东西,我就恕你无罪,如何?不然的话……我就令人把她活生生打死。”


    他拿了一个苹果,直接站在了小宫女原本的位置上,一脸挑衅。


    岳灼华看着地上的小宫女,对方俨然已经快吓傻了,正痴痴的匍匐着,不住的颤抖。


    旁边的玉宫女压低声音提醒道。


    “岳姑娘,不可伤害皇子!”


    可偏偏对面的六皇子却坚定了心,一口一个嘲讽。


    “怎么,连这都不敢吗?什么柏家军,不过就是个摆设而已,还吹什么天下第一军,我舅舅还没说话呢,也不看看前线到底谁才是大将军,真正领权的人物?遇到我徐家,他柏弓良连个屁都不敢放,算什么东西?哼,世人就知道夸大,什么这呀那呀的,成日里压根什么都不知道,也敢漫天吹出去,我就不信……”


    岳灼华拿过旁边的弓箭,缓缓拉开,以箭头对准了六皇子。


    她屏息的看着对面脑袋上的苹果,感受着周围的风声。


    目光如炬。


    一开始,六皇子还有些吊儿郎当,可当他看到对面的箭弦渐渐上了劲儿,顿时不由的咽了口唾沫,一点点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


    那如同星辰的眼,此刻像是剥去了外皮,只剩下幽深的不见底。


    随着破空声,岳灼华一松手,六皇子本能的往地上一坐。


    头顶上的苹果,霎时被射穿,分崩离析。


    六皇子看了眼岳灼华,又看了眼苹果,脸色近乎铁青,难以置信。


    周围的太监宫女们忙上前搀扶,被他一把甩开。


    手掌心因为接触地面而被石子磨破,火辣辣的,如同丢了的面子,六皇子愤怒的转身离开,一语不发。


    玉宫女看了一眼岳灼华,也憋闷的离开了。


    一场不欢而散的初见,毫无浪漫可言,只剩一地的狼藉。


    岳灼华站在原地,捏着弓,垂眸思考着,这才觉察出自己似乎搞砸了。


    贵妃娘娘心疼的给自家儿子上着药,看着那小指头一般的伤口,颇觉不满,她抱怨道。


    “这岳姑娘也是,怎么敢对皇子动手的?我只是让他规劝一下皇儿,用嘴上说一说便是,怎么能伤害他呢?看这伤口难受的,乖儿啊,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啊!”


    六皇子嘟嘟囔囔道,“还不是您,非要跟我说什么岳家,一个武夫之后,姑娘能有什么贤良之色啊?还不如那个冯楚陌呢,看看您这给我找的,这什么母老虎?以后您儿子可算是倒了大霉了。”


    贵妃娘娘拍了他一下,斥道,“什么武夫之后?你舅舅也是将军呢,莫要胡说。”


    “舅舅怎么能和他们一样,咱们徐家可还有着您这么一个贵妃娘娘撑着呢,哪里能跟他们那些相比?”


    贵妃这才被哄好了一些,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子道,“还是你嘴乖,罢了,这岳姑娘也是,没轻没重的,以后就让她在家里好生准备婚事吧,莫要再进宫了。”


    “是。”


    贵妃娘娘隐隐的迁怒传到岳府中,岳盛天果然立刻便察觉到了奇怪之处,当即将岳灼华叫了过来,询问她到底做了什么。


    得知差点射伤六皇子,岳盛天简直气的要死,大怒道。


    “你个逆女,知不知道,咱们全家如今就指着贵妃娘娘的恩泽,你竟然敢对六皇子动手?疯了不成?他能够看中你,那便是你的福气,怎么,你难道是想要给家里人带来祸患吗?”


    岳灼华低着头没有说话,旁边的继母象征性的拦了拦道,“算了,孩子也是六皇子妃了,小惩大诫一番便是,以后迟早是要进宫去的,你说这么多,小心落得埋怨。性子野不怕,以后迟早有宫里的人帮忙纠正。”


    “都是我惯得,这便是从小没有母亲的毛病了。”


    岳盛天愤愤不平道,一把抱起旁边的小儿子,不愿再多说什么,挥挥手让岳灼华离开了。


    她冷冷的看着一家三口和谐的样子,转身离开。


    而随着岳家府门缓缓关闭,静等成亲,童启也终于到了回去的时候。【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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