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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9

作者:士多啤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第 31 章 如今


    病房门推开, 林芸走了进来。


    四年前的画面与现在重叠,何芷安陷入恍惚,直到被林芸的双臂用力搂进怀中, 他才在母亲温暖的臂弯里回神。


    齐诚看了看眼中隐隐含泪的林芸, 难得乖巧地说。


    “阿姨,医生说小安没什么事,您别激动。”


    林芸缓缓敛起神情, 屈指在面颊上轻轻一点,看着他笑了笑:“我知道的,这两天辛苦你一直往这跑了。”


    “哎呀,说什么呢!小安当时在我车上, 本来我也有责任。”齐诚说:“既然小安醒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们聊吧。”


    林芸点头,齐诚又和何芷安挥了挥手:“我下次再来看你啊!”


    病房门开启又合拢, 林芸坐在病床边,关心了几句“头疼不疼”“人难不难受”。叫医生过来给何芷安做了个全面的检查,两个小时后,医生拿着何芷安的颅内核磁共振单子,再次确认他脑内血肿有变小迹象, 身体状态良好, 林芸才终于放下了心。


    林芸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宝贝, 你爸爸这几天有个合同要签,人不在国内, 等回来就来看你。”


    何芷安摇摇头:“让爸忙吧,我不是没事么。”


    没等林芸再说什么,何芷安看着她, 忽然问。


    “妈妈,程起云一直欺负我,你们为什么不管他?”


    林芸愣住了。


    这是从小到大,何芷安第一次向她告程起云的状,她一时摆不出合适的表情,嘴唇微张着,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何芷安想起自己失忆那段时间,他连已经报了央美的志愿都忘记了,只记得自己是不打算出国的。在伦敦进行后续的疗养时,何晟和林芸却说他向伦敦艺术大学递交了入学申请,手续已经办得差不多了。


    他有些疑惑,但并未深想,只是打算反悔了,要回国念书。父母劝不住他,最后是程起云打来视频电话。


    “安安,你在伦敦念大学,正好养伤。”视频里,程起云五官硬朗,面色却苍白,静静地望着他:“你回国我不放心你不会让我一直提心吊胆的,对不对?”


    何芷安通过远程视频看着程起云,也能看出他瘦削许多,双颊消减,颧骨更立体了。原本就显得冷与凶的脸,此刻甚至能窥出几分阴鸷来。


    他想,哥哥肯定是被自己吓坏了。听说当时程起云就坐在他旁边,自己那样血淋淋的昏过去,他一定有心理阴影了。


    那好吧。


    何芷安决定大方地配合害怕的程起云:“我会在伦敦好好治疗的,其实我觉得我现在很健康你要常常来看我呀,就像我去美国看你一样。”


    程起云深深地注视着他,说:“好。”


    ——然而,在何芷安念大学的四年里,程起云一次也没踏足过伦敦。


    思绪回拢,何芷安想起自己被程起云连同林芸与何晟一起瞒住的那份央美的志愿书,轻声问林芸。


    “妈妈,程起云对我很坏,你们却没有取消我们的婚约。不是因为你们从最开始就没把婚约当真,是因为别的原因,是不是?”


    “四年前我车祸失忆,应该也是程起云和你们建议,让我留在伦敦上学的,对吧?”


    “为什么?”


    林芸坐在他床边,姣好的面容被从窗外照入的阳光映出一轮温柔的金边。她注视着何芷安,纤浓的睫毛半抬着,看着他出了神。半晌过后,她的视线才重新聚焦,流露出柔和的光彩。


    “宝贝,你很聪明,有些事情我们不好对你说,就让程起云自己来告诉你吧。算算时间,他要做的事也快结束了。”


    “我现在能告诉你的是,小安,程起云有一份经过公证的遗嘱,遗嘱涵盖范围包括他名下的所有动产和不动产、现金、债券、基金,以及浙兴的股份。当时我、你爸爸,还有他父亲都在场。”


    何芷安若有所觉,指尖一颤。林芸覆住他的手背,轻轻地握了握。


    “这份遗嘱的唯一受益人是你。”


    林芸离开前对他说,“小安,我和你爸爸只是知道程起云在做什么,不代表我们是利益共同体。等到你知晓全部事情,无论你决定继续婚约,还是和他一刀两断,我们都会支持你。你要记得,爸爸妈妈永远是你的后盾。”


    私立医院的院区相当安静,何芷安的伤其实好的差不多了,医生护士并不限制他在院内自由活动。他每天都会去公园散散步,更多的时候,是泡在医院的心理治疗科里。


    天气转暖,何芷安只在病号服外面套了件毛衣,坐在咨询室内柔软的沙发上。


    他手边的木质小茶几上铺着碎花桌垫,煮好的红茶加了蜂蜜,中和了茶叶的苦涩,混合出甜蜜的气味。


    “最近,你脑子里还会出现‘叮’声吗?”女医生温和地看着他,“你的那个‘系统’。”


    何芷安喝了一口茶:“很久没出现了,其实以前也不怎么出现,偶尔遇见一些事的时候,才会出现。”


    医生:“出现的时候,你当下所遇见的那些事,是不是都是你感到疑惑或痛苦,不能理解、不愿意理解的?”


    何芷安回忆回国后系统上线的时间,一次是他去程起云的套房里遇见白非,一次是在程起云约的饭局上,钟旻忽然对白非萌生兴趣


    他点了点头。


    医生低头在记录本上写了什么,又看了看先前和他谈话时记录的内容,对他说。


    “我还是那个想法——你之所以会幻想出一个‘系统’,一是血肿压迫大脑神经,导致你易恍惚、多生幻觉,这是次要原因。二是你的心理问题,这也是主要原因。你曾说你失恋了,你的未婚夫离开了你,我想你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所以主动虚构了‘系统’,将你未婚夫离开你的这个行为合理化,避免自己情绪上的过度痛苦。”


    “我看了你的病历,现在你脑内血肿吸收良好,客观上不会再产生幻觉。而你现在之所以能意识到‘系统’的存在不合理,我想是因为,你和你未婚夫的情感状态发生了一些变化,是吗?”


    闻言,何芷安再度想起四年前程起云曾经向自己吐露过的梦境,这些天里他已经反复揣摩过无数遍,不敢相信从这种种事迹中流露出的真相的影子。


    “他不知道在忙什么,我妈妈说他有事要做,两周了,他一直都没来找我。”


    何芷安轻声说着,但那语气不像是怨愤,更类似于亲昵的埋怨。这是他从第一次踏入咨询室大门开始,两周以来首次在交谈中对那位“未婚夫”表现出主观情绪,之前他讲述时更多以第三视角,语调平淡,说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事。


    这也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典型表现,面对“创伤源头”时,会刻意避开描述自己当下的心理活动,主动陷入情绪麻木的状态。


    医生在何芷安的情绪进度那一栏打了个勾,用等待他继续讲述的目光,无声鼓励着他说下去。


    何芷安单手撑着茶几,捧住自己的侧颊,歪头看着女医生,轻轻笑起来。


    “医生,你结婚了吗?”


    “我结婚了,和大学同学。”


    “那你会有那种感觉吗?爱他到无法自拔,认为他就是自己的全世界?在我的幻觉里,我是一个又坏又不重要的炮灰角色,但是我的未婚夫是世界的主角。现在我发现,脱离我的假想,他并不是世界的主角,可能还要和所有平凡的人一样,被世界啊、命运啊这些东西摆布。”


    “主角往往是正义性的,你在幻觉里将你的未婚夫定性成主角,将自己渺小化和邪恶化。你在为他所做的一切找理由,为此不惜贬低自己,看来你真的很爱他。”


    “大概是的。”


    “但是你现在已经意识到这是幻觉了,也意识到你的未婚夫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你还要爱他吗?”


    何芷安短暂沉默下来。


    “以他的身价和才华来看,他应该也不能算平凡。”半晌,何芷安笑了笑:“他算一个很坏的大反派。”


    女医生静静地看着他,何芷安问。


    “医生,你说反派之所以变成反派,是基于什么理由呢?”


    医生想了想,“一般是天生反社会人格,或者为了报复、权钱等理由吧。”


    何芷安说:“如果是普通的现代都市故事里的反派呢。”


    医生说:“那大概就是为了权利和金钱了。”


    “……可是他的遗嘱唯一受益人是我。”


    何芷安喃喃,医生没有听清,来不及再问,何芷安已经站了起来。


    他颔首示意:“今天就到这里吧,谢谢你,医生。”


    程起云一直都没有出现。


    直到何芷安在医院里度过第二十天,深夜他躺在床上,程起云才披着一身夜色与初春的寒露,无声地走了进来。


    他站在病床边,长久地凝视着何芷安,墙上的电子表上的时间一分一秒跳动,将近五分钟后,男人终于俯下身。


    程起云大约是要吻一吻何芷安的,但在那个吻落在面颊之前,何芷安先一步睁开了眼睛,用手挡住了他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今天可能会早睡,提前更周五的


    第32章 第 32 章 坦白局(1)


    病房内有许多发光的电子设备, 不至于是全然的黑暗,何芷安与程起云在这片蒙昧的光线中对视,何芷安缓缓坐起身来。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 程起云被他的手掌摁着下压, 最终屈膝半跪在了床边的地上。


    何芷安移开了手掌。


    程起云说:“五天前,白非和钟旻上了前往京城的飞机。”


    何芷安问:“白非跟着钟旻走了?”


    程起云却没有回他的话,只是道。


    “接下来, 就是他们两个人的故事了。”


    话音落下,周围一时间仿佛更黑了,那是某种真相砸落在地激起的心脏难以负荷的黑暗。但,等这阵激荡逐渐消退, 电子设备正在运行中的蓝绿光幽幽蔓延,眼前又明亮起来,何芷安能够看清程起云的轮廓。


    他忽然问:“你的腿断了吗?”


    程起云说:“没有。”


    何芷安问:“那浙兴破产了?”


    程起云说:“也没有,股价同比上涨了35个百分点。”


    程起云面上浮现笑意, 即使是屈膝半跪的仰视姿态,也显露出压抑不住的侵略欲和掌控性。


    “我听说你恢复记忆了。”他笑着说,“安安,你关心我?”


    何芷安讨厌他这副尽在掌控的样子!


    他冷声:“我之前在钟旻那说了,你走出那个门我们就完了, 我要和你分手。”


    程起云:“我们本来也没谈恋爱, 只是有婚约。”


    何芷安:“程起云你王八蛋!”


    程起云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手指是凉的,掌心却很热。那温度渗透到何芷安皮肤上, 让他微微战栗。


    四目相对,程起云注视着他,拇指指腹缓慢地摩挲过他的手背。


    程起云说:“你有任何想要知道的, 可以问我。”


    ——接下来,就是他们两个人的故事了。何芷安想起他刚刚那句话,心中一动,他有太多需要确认的事,却一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程起云没有催他,沉默地守在床边,他仿佛安于这种状态,目光始终停留在何芷安身上。


    何芷安最先问:“你和白非分手了?”


    程起云说:“是。”


    “四年前,你跟我说的那个关于你、钟旻和白非的梦,是真的?”


    “嗯。”


    “我四年出车祸是因为这个吗?”


    “是。”


    “你怎么确信这一切是真的?”


    “车祸后,你昏迷不醒。我查了浙生重症病基金捐赠名单,白非在列,身份信息和梦里对得上。最重要的,我让基金给他打款后,你就在英国医院里醒来了。”


    何芷安下意识抓住被单,没有人能接受“命运”真的存在,而自己只是提线木偶。他回避道:“也许,这只是巧合呢?我醒来并不一定是因为他获得了捐款”


    “安安。”程起云打断他,平静地问:“我赌得起吗?”


    何芷安在他的目光下收声。


    “我还原了不下十遍车祸现场,请专业机构分析了当时的行车记录仪录像,没有人能从科学角度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程起云在英国回来后一次次复刻车祸现场,疯魔了般与束缚着他的无形的丝线争斗。他试图挣扎出一线生机,无果,最终认命。前二十一年人生顺风顺水,他无惧也无畏,即使是在车祸的最后一刻调转车头,主动迎上席卷而来的死亡威胁,他仍没有丝毫恐惧,命运摆弄不了他。


    他极其傲慢,漠视命运的征兆和提醒,也漠视生命。


    于是命运也调转车头,将威胁架在了何芷安的脖颈上。


    程起云放缓声音,自问自答:“我赌不起。”


    何芷安忽然记起他在国外念书的时候,那时他忘记自己和程起云一起爬过奇壮美丽的菲茨罗伊峰,忘记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挑战极限。但不知是和程起云在岩洞中约好要“再来爬一次”的约定在潜意识中影响着他,还是因为孤身在伦敦太过寂寞,他热衷起了极限运动。


    他又爬了很多山,在超过30米的高台上玩跳水,他毫无经验就上了GT赛车,在盘山车道压着限速狂飙。


    他翻过车,车辆撞烂护栏,保时捷911爆炸起火。从岩体上跌落过,安全绳几乎勒断他的腰。他湿淋淋地从水中爬出来,但他一直毫发无损。


    英国相熟的同学们说他有“女神庇佑”。


    现在,何芷安恍然发觉,并不是有什么幸运女神,而是他本身是一柄死神的镰刀,替命运架在了程起云的脖颈上。


    只要他不出事,程起云、白非和钟旻的人生,就可以按照既定的路线前行。


    何芷安嗓音干涩:“但是,在你的梦里,钟旻和白非才是主角。你应该对白非强取豪夺,他与钟旻两情相悦,不是吗?”


    现在的情况却是程起云和白非“两情相悦”,钟旻强取豪夺。


    “理论上是这样,但我经过几次试探发现,所谓命运的安排没有那么严密。”


    程起云说:“第一次试探是我和白非初见,本应该是他在校招的时候主动来感谢我,我反过来先跟他搭了话。我们认识了,他对我颇有感激,你在英国什么也没发生。后来我引导他和我在一起,你仍然是安全的。”


    “我推测只要关键节点对得上,这些节点之间的脉络如何串连,我们所经历人生具体是如何发展的,并不会受约束。”


    何芷安知道自己在英国的时候身边一直有人跟着,他直接在视频通话中问过程起云,程起云也坦然承认了是他派的人。当时失忆状态下的何芷安不清楚这是因为那个古怪的“梦境”,还以为是程起云的占有欲作祟,想要无死角监控他在异国的生活。


    他为此感到窃喜。


    ——因为何芷安不明白程起云为什么不来看他,程起云总是找出各种理由回避和拒绝,到后来干脆表明自己谈了恋爱。只有活在对方的监视下,他才能感觉自己是被爱着的。


    他微微出神,程起云仍在继续说:“我发现白非的确受命运的眷顾,如果真的存在世界的主角,那他就是。我直推他进入项目部,所有他经手的项目都超出了预计,获得空前成功。浙兴同比增长的这35个百分点,有大半要归功于他。”


    何芷安随着他的话反应过来。


    “所以你干脆颠倒你和钟旻的位置,先一步和白非培养感情,然后利用白非对你的好感,让浙兴更上一层楼。因为你和白非‘两情相悦’了,白非没有喜欢上钟旻,为了契合命运的发展带走白非,钟旻只能采用强制性手段,被迫成为‘强取豪夺’的那个人。”


    “你成功了,所以浙兴没有破产,你也没有在与钟旻的争斗中失去行走能力。”


    “不算完全成功。”程起云说:“梦里,我和钟旻为了白非的去留对峙,我大腿中枪,我认为这应该是个关键节点,毕竟这和我的结局直接相关。我不敢直接回避中枪的情节,也不能按照梦境发展真的放弃一条腿,就选择了改变中枪位置。”


    他看着何芷安:“我主动用胳膊挨了一枪。”


    何芷安下意识看向他中枪的左臂:“有后遗症吗?严”


    “我没事。”程起云轻声说,“但是你现在躺在这里了。”


    何芷安一怔,程起云中弹那天对闯进家中的他厉声呵斥的画面还在眼前,他以为程起云是要赶他走,原来是在命运的注视下让他逃。


    他心中霎时百感交集,只能说:“我没事。”


    何芷安沉默片刻,想起那声沉闷的枪响,钟旻提枪出门。一门之隔,他多么担心程起云的安危,钟旻却告诉他,程起云为白非挡了一颗子弹。


    现在想来,这话中大概掺着钟旻的挑唆,他张口想质问程起云。那又如何呢?你为了所谓的命运必须中枪,所以用胳膊去挡子弹,可你都没有为我挡过子弹!


    ……虽然,在车祸中,在不知道命运真相之际,程起云主动替他迎向了失控的货车。如果没有这所谓的命运,那程起云已经死了。


    可程起云都没为他挡过子弹。


    何芷安唇角下移,最终问出来的是。


    “为什么钟旻要配合你走命运线?他也知道真相吗?”


    “他没配合我。”


    程起云先澄清了这点,眉弓轻微下压,显出某种不愉:“他在跟我作对。”


    “我不知道真相以前,前往机场的路上只是透过车窗扫见白非的影子,就产生了包括头晕、耳鸣在内的强烈反应。猜到真相后,首次和白非面对面交流,这种反应更加剧烈,即使此前任何事都没发生,光是这种反应就让人知道他是特殊的。”


    “我作为故事反派尚且如此,身为白非正缘的钟旻,我推定他见到白非后反应会比我更强烈。而在那天的饭局上,他的表现也如我所料,说不定是见到白非的那一刻就知晓了我们几个未来的命运。”


    何芷安记得钟旻抵达南都后同时在云上华府和海港举行的两场宴会,程起云不让他登陆,却邀请钟旻去了陆上那场,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


    “你带着白非参加云上华府的宴会,就是为了安排他和钟旻见面?”


    “嗯。”


    “……可是钟旻来见我了。”


    程起云闻言,唇角泄露一丝冷笑,在黯淡的冷色调光线里睨着何芷安,慢条斯理反问。


    “那又怎样?”


    何芷安攥住手指:“你怎么确定,他会相信命运,相信了之后,又会按照命运走呢?”


    程起云说:“你以为他为什么南下,难道专门为了你吗?如果是为你,早多少年就该来了——他来,是因为钟家在政坛的位置坐不稳,作为姻亲的顾家这几年越来越有往他们头上踩的意思。他早不来晚不来,在顾卫和莎拉订婚后来,是为了在江南找盟友。”


    “你以为顾卫和莎拉为什么随行?在国内开巡回画展只是借口,顾卫要盯着钟旻,就算拦不住他找人结盟,也得知道他找了个什么样的人。程、何、陈、林,我们哪家没被他们试着摸过底,浙兴芯片技术更迭这么快,股价涨幅这么高,虽然钟旻基于对你的那点喜欢,不会想要和我合作,但你说他会不会对浙兴的发展感兴趣?”


    何芷安听见程起云把钟旻对自己的好感定性成“那点喜欢”有些不高兴,但注意力更多被他话中流露的另一层意味引去。


    “你做了什么?”


    “我故意抬高P-ii六代芯片的知名度,在钟旻开始着手调查浙兴和我本人的时候,把白非参与过的那几个项目都推到他面前……想想看,多么神奇,白非入职后每每经手的项目都大获成功,跟你有婚约的我也成了他的男朋友,你觉得钟旻会怎么想?”


    怎么想?那时的钟旻大约还未感知到命运的红线,以局外人的角度,他只会觉得白非有什么非凡的商业天赋,程起云就是冲着这个“金饭碗”,才放弃与何芷安的婚约。


    他在想着趁虚而入接近何芷安的同时,也许还想过能不能让白非跳槽,跟着自己。


    “得到你的好感,进一步跟何家结盟,最好再带走白非。”程起云平铺直叙:“这才是他登上那艘游轮的原因。”


    ……在他口中,好像钟旻对他全是虚情假意似的。


    何芷安并不在意钟旻到底喜不喜欢自己,但恨程起云这副笃定姿态,更不想显得自己没人爱。


    “你凭什么断定他是那样想的?”


    “他在和白非见面后,一点怀疑和挣扎都没有就遵从了命运。还不够证明他本来就认为白非有不凡之处,从最开始就想过要带走白非吗?”


    “你又知道他没有挣扎了?他也很痛苦啊,我听他倾诉过,也亲身感受过,你以为只有你痛苦,你以为我会觉得你很伟大吗?”


    “我不伟大吗?”程起云单手撑住床沿,忽然直起身体前倾,他带来的阴影迅速笼罩了何芷安,漆黑的眼珠如同浓缩的深渊:“你听他倾诉过?他说什么了,像个三岁小孩一样在你怀里撒娇了吗?那我呢,你知道四年前你车祸昏迷的时候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为了让你爸妈相信这件事是真的费了多少口舌?我倾诉不了,我得挺着,我得想办法为我们挣一个出路,你懂吗?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谁让你挺在前面了!你不能告诉我吗?你就让我一无所知地看着你和别人谈恋爱,你还他妈的和他上床!你想过我的心情吗?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你怎么不直接让我去死啊!”


    “你多厉害啊,你不怕死。我告诉你之后你是不是也要这么说,‘我不怕死,该来的就让它来吧’。何芷安,你不怕我怕!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本来就什么都没了!”何芷安骤然拔高音量,眼泪同时落了下来,他望着程起云:“我爱了将近十八年的人没了、不见了!成了别人的了!你才是根本什么也不懂的人,我不会原谅你的!”


    “你必须原谅我,何芷安,你说过你会原谅我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


    “四年前,我告诉你我的梦,你说过无论怎么样,你都不会让我一个人。你不能反悔。”


    何芷安冷冷瞪着他:“在梦里,浙兴破产了,你腿断了,我可怜你才说陪着你。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能为别人挡子弹,来跟我卖什么可怜?”


    近距离下,两个人都毫不退让地注视对方,程起云突然偏头,舔走何芷安淌在颊上的眼泪,同时舔过他潮湿的眼睛。


    何芷安被迫闭了闭眼,等他睁开,却发现程起云在笑。


    “安安,你介意我为了别人受伤么?”他说着,扫视病房一圈,喃喃:“也对,我只该为你去死。”


    他拿了床头果盘边的水果刀,单手拇指推开刀鞘。刀鞘跌落在地,在黑暗中发出声响,他带着何芷安握紧刀柄,让刀尖悬在曾经替白非挡过子弹的位置。


    “我没带枪,用这个凑合吧。”


    “何芷安,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为了他。”


    “但现在你扎下去,要知道我是为了你。”


    何芷安的右手被他裹着,微微颤抖,他含泪直视着程起云,嗓音沙哑。


    “你以为我不敢,你以为我会心疼吗?”


    程起云没回答,只是胳膊猛地下压,何芷安来不及挣扎,尖锐的刀锋已经穿透皮肉,整柄水果刀洞穿了他的左胳膊。


    鲜血迅速从刀口蔓延出来,在被面晕开,何芷安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又被程起云带着将刀拔出。错觉中,他仿佛听到了刀刃切开肌肉的摩擦声。


    红透了的水果刀接刀鞘之后扔在地上,程起云用受伤的手插进何芷安的指缝,和他十指交握。他用力,温热的血液迅速涌出,将何芷安与他紧扣的右手变得血淋淋的。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能让钟旻对着我的腿开枪吗?”程起云嘴唇贴着何芷安的耳廓:“因为我答应过你,要背着你爬菲茨罗伊峰的最后一段路。”


    “我记得我们的所有约定,所以你也要记得你说过的话……你不能放弃我,何芷安,你不能。”


    第33章 第 33 章 坦白局(2)


    何芷安想要摆出世界上最恶毒的表情, 用很难听的话攻击程起云。


    然而,程起云的血烫着他的手,目光也烫着他。他记得就是这个男人和自己蜷缩在菲茨罗伊峰上的岩洞中, 和他说要背着他走向山顶。


    “你要背我啊?那你需要很努力了, 而且会很辛苦的。世界的刀刃——你背着我站上去会很痛吧?”


    “是背你的话就不会痛。”


    何芷安知道发生的这一切其实并不能怪程起云,不然要程起云怎么做呢,看着自己去死吗?用理性的角度, 何芷安和程起云的角色互换,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因此何芷安不忍心不接纳他,可是……可是他也做不到就这样原谅他。因为何芷安也很痛苦,一无所知地痛苦着, 即使程起云备受煎熬,为了他踩在世界的刀刃上,可作为被保护的那个人,何芷安同样感到万刃穿心。


    他不忍心、舍不得就这样放弃程起云, 又想狠狠报复他,在他身上发泄自己的痛苦。


    他并不会在这方面舍不得程起云受伤,伤害程起云的对象是自己,这会让他有快感。同时,由于程起云在他面前永远强势、永远傲慢, 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他知道那确实存在的, 程起云煎熬、颓丧, 乃至于脆弱灰心的一面,但程起云从未让他看见过, 所以在感性上而言。这个男人于他就像是无敌的。


    既然是无敌的,就可以承受何芷安肆意发泄的痛苦。何芷安不必用理性权衡该不该这么做,也不必不安愧疚。


    问题在于何芷安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我恨你。”何芷安带着哭腔开口:“我恨死你了。”


    程起云说:“不许恨我。”


    何芷安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程起云被打得偏过头去,转回来之后唇角破了,居然还在说:“不许恨我。”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何芷安愤怒地大喊起来,不再压抑,彻底哭起来。眼泪乱七八糟流了满脸,大概是不怎么好看了。


    “早知道我不喜欢你了,你知道有多少人喜欢我吗?”


    “谁?”


    “钟旻……还有别人。”


    “都说了他不是真心喜欢你。”程起云耳朵里好像只能听见钟旻两个字,忽然问:“你和他睡了?”


    何芷安:“要你管?”


    他窥见程起云面上一闪而逝的暴虐,竟有种痛快之感,霎时间明白该怎么攻击程起云了。


    “我在他那待了三天两个晚上,你觉得我们会没睡过吗?是你把我赶走的。他把我带上车,安慰我,我回国后第一次那么有安全感。”


    “别说了。”


    “你知道吗,钟旻的吻技比你好多了。我们第一次是在窗边,他把我摁在了窗台上,当我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我发现这种事和谁做都一样。”


    “别说了,安安。”


    “为什么不能说?对你而言也是这样的吧,你和白非同居了,天天睡一张床,聊聊你的感受啊!是不是很舒服?后悔一开始和我说什么结婚的时候再……”


    “对啊。”程起云蓦地打断了何芷安的话,眼眶猩红,一字一顿:“我很后悔。”


    何芷安下意识闭上嘴巴。


    程起云原本在何芷安的话中略微躬起肩背,血淋淋扣着他的手也松了一些。他额角青筋鼓起,一个在昏暗病房中如此庞大的蜷缩于床边的阴影,却在几句毫无实质性伤害的言语中摇摇欲坠。


    然而,此刻,随着何芷安的反问,他蜷缩的肩膀打开,重新扣紧了何芷安的手。他双眼通红地笑起来,眼神就像左臂被洞穿的孔洞,望进去只有一片漆黑黏腻,看不见伤口,只有危险的血色。


    “我早就该和你做,我以前真是傻逼,坚持一些根本没有意义的东西。早在你成年那天,我就该睡你,把你睡透了,让你从身到心都离不开我。反正我们迟早要结婚,你最后总是我的,我以前在想什么?”


    何芷安瞠目结舌,不知道他怎么就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你……你疯了吗?”


    “是,我早疯了。我以为你知道呢,安安?和白非睡很爽啊,和别人睡也是,你知道的,我没有瞒过你——就像你说的,和谁睡都一样,除了你。”


    何芷安哭着用力推他:“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知道你和白非睡不是自愿的,你干嘛这么气我?”


    “第一次不是自愿的。”程起云看清他的眼泪,静下来:“后来是了。”


    程起云先前与何芷安坦白所谓的命运时,鲜少用“一定”“肯定”之类绝对的字眼,尤其是关于命运线的发展脉络,他只说是推测、猜测。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从当前的结果来看,程起云从命运线中顺利脱身,不仅不受影响反而获利。然而,当命运线刚刚开始,当他还身处其中的时候,他怎么知道自己每一步都走的是对的,他怎么能料定自己就能获得最终的成功?


    他推测要遵守命运的关键节点,但,怎么定义关键节点?


    作为反派和白非的初见算关键节点吗,如果不算,那反派第一次“强取豪夺”白非算吗?作为正缘的钟旻和白非初见算吗?正缘和白非的第一次算吗?他们幸福美满的结局算吗?


    他推测也许命运并不在意这些串联节点的脉络如何发展,他们这群凡人具体要怎么过,尝试做点改动,事后看好像成功了,但什么叫事后?


    只要何芷安还没在他面前寿终正寝,就不算事后。


    也可能就现在,或者某日他重新拥有何芷安,自以为故事已经到了结局,然后何芷安突然死在他的面前。


    他才恍然明白,命运不是不追究,只是没有和他清算。就像他和何芷安前面的人生,不一直顺风顺水?


    这些有可能吗?都有可能。这些无尽的可能成为悬在程起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过往二十一年人生,他不知恐惧和敬畏为何物。如今他日日恐惧,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程起云了。


    最好的结局,是他按照计划顺利脱离命运,重新拥有何芷安,然后在何芷安的有生之年一直等待,等待着命运可能性的清算。


    最差的结局,他摆脱不了命运的控制,浙兴破产,父亲中风,受伤断腿,失去何芷安。


    没有他摆脱命运后得不到何芷安的结局,因为只要他能破局,他就必须要得到何芷安。这是他熬过恐惧的唯一念想。


    ——为此,他用不科学的行车记录仪视频、车祸现场还原记录、脑科专家鉴定,说服何晟和林芸相信“命运”真实存在。又用公证的遗嘱、程父的背书向何家表明诚意:他的结婚对象只会是何芷安。


    “我想过,要不要去赌能不能别和白非发生关系。”


    程起云轻声说:“但下一秒我就想明白了。何芷安,我没有正式和你表白过,没有请求你和我交往过,这些我都对白非做了。都已经做了这些,全世界都知道我和白非谈恋爱了,我再去赌一个你受伤的可能,保持所谓的清白,有意义吗?”


    “有了第一次之后,我彻底想开了。做都做了,反正不是你,是谁都一样,我更没必要为白非守贞。”


    “既然我已经烂在了痛苦里,我何必压抑自己的欲望?”


    何芷安嘴唇颤抖着,他隐隐感受到了程起云失控的偏执,为此感到心惊。然而,竟然又生出种奇异的满足,忍不住想要继续剖开这个男人的内心,寻求甜蜜的果实。


    “你不怕吗?如果你摆脱命运了,我嫌你脏怎么办?”


    程起云却笑:“这是最简单的,安安,如果你讨厌,我可以去掉它。你知道的,现在变性手术很方便。”


    “关键在于,何芷安,你总会是我的。你会是我的。”


    何芷安喃喃:“除非……”


    程起云定定注视着他:“除非你死了,或者我像命运中那样狼狈收尾。”


    但何芷安知道,如果程起云与命运抗争失败,真的走到了那一步,程起云不会选择活下去。以他的骄傲,失败等同于死亡。


    也因此,在他预定的结局中,没有他顺从命运变成残疾,再去找何芷安说明苦衷的结局。尽管这种情况下何芷安很可能会心软,同情他,原谅他,和他在一起,甚至照顾他下半辈子。但他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所以程起云这句话的实际意思是。


    ——何芷安,你总会是我的。除非你死了,或者我死了。


    病房内一时间陷入沉默,只有电子仪器无声地运转着,良久,何芷安叹了口气。


    “程起云,你这个傻蛋。你又怕我现在死,又怕我未来死,你怕命运,多过怕我。你怕得变了一个人,好像我们无法在一起的敌人只有所谓的命运似的。”


    “其实你的恐惧也是有恃无恐,对吧?你明白的,只要我没有死掉,我就会一直爱你。”


    程起云今夜第一次哑口无言。


    “可是我承认。”何芷安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只要我没有死掉,我就会一直爱你。”


    “人总是会死的,程起云,现在已经到大结局了,你不要害怕了。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也可以去死。”


    程起云长久地望着他,终于问:“大结局了?”


    何芷安肯定:“大结局了。”


    程起云问:“那我能吻你了吗?”


    何芷安想了想:“好吧。”


    时隔四年,程起云终于再次吻住了他,他们倒进染血的病床。


    “……去处理伤口。”


    “扎的时候就没扎到神经,顶多失血过多。”


    “你用苦肉计?你混蛋!”


    “需要我去变性吗?”


    “不要,感觉怪怪的。再说了,你不是还有没用过的地方吗?”


    “好吧,如果你受不了,可以和我说。”


    “啊?为什么我会受不了啊?”


    “唔!程起云你混蛋!……疯子,别用力了,你还没止血!”——


    作者有话说:感谢还在支持本文的读者(鞠躬)


    第34章 第 34 章 坦然


    何芷安在医院多住了几天, 不是因为哪里受伤,而是他过敏了。


    私立医院的床品虽然在卫生方面没有任何问题,但材质跟何芷安家里用的还是存在很大区别。何芷安平时都是穿着病号服, 结果程起云深夜来一趟, 他的皮肤和床单直接接触,还接触了许久,后腰和臀腿处第二天就起了红疹。


    情绪起伏太厉害, 又挥霍了两三个小时体力,临天亮了才睡下。何芷安几近虚脱,昏睡到下午。


    与他相反,程起云先是处理了一下现场, 协调医院换了间病房,把睡着的何芷安抱进新病房的床上后,又去处理小臂已经止血的刀伤。


    虽然没伤到神经,但他这样完全不顾及伤口的做法无疑会加重伤情, 还伴随失血过多。程起云并非铁人,包扎完伤口之后天彻底亮了,他回去与何芷安挤上同一张病床,这才睡下。


    第二天是何芷安先醒,他看见身边的程起云, 愣了一愣。


    虽然清楚地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他们说了那样多、做了那样多, 何芷安全都记得。也正是因为全都记得, 他忽然觉得和程起云之间那层无形却确实存在已久的壁垒已然消融了,因这将近五年未感受过的坦然, 他躺在原位,一动不动地盯着程起云看。


    真奇怪,这种感觉。


    过去的程起云睡着的时候还是比较温和的, 现下的程起云不晓得是心里压着太多的事,硬生生把自己磨出了过于冷硬的棱角,还是只是长开了,他闭着双眼安睡时看起来也仍然凶悍,有着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凝视你的迫人气场。


    何芷安回国后也见过程起云睡觉的样子,那时候只觉得吓人,还觉得这种“吓人”很性感。这时候看着,尽管依旧觉得对方性感,心态却不一样了。


    他忽然认识到,这就是程起云,现在的程起云。


    虽然和以前那个人完全不同,但他要开始爱眼前的这个人了。


    他不觉得不适,也未有可惜,也许是昨夜已经完成从心到身的磨砺与阵痛,他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新阶段的程起云。看着自己的未婚夫,有种熟悉伴随陌生的新鲜感。


    “你这个人啊……”何芷安伸出一根手指,抵住程起云的鼻尖:“真是好坏。”


    他轻声埋怨,凑过去想亲他。结果一动,后背腰腿一片针扎似的痛痒,他霎时没忍住“啊”了一声,接着赶紧压低嗓音。


    程起云仍然睡着。


    意识到之后,那种痛痒就异常清晰起来,何芷安半身不遂地挪下床,进卫生间撩起衣服一看,发现红疹密密麻麻地分布在皮肤上,一碰就疼。


    这下,他拧着眉头,也不管程起云有没有在睡觉了,气势汹汹地就想出去扒人衣服。


    他都过敏了,程起云也要过敏才对!


    然而,刚出卫生间,就看见病房门开了,林芸与何晟表情复杂地站在门口。


    他们视线所落之处,是病床上的程起云。


    被父母抓到和人不清不楚的尴尬笼罩了何芷安,也许是久违的没有一起出现在彼此的家人面前,何芷安突然觉得害臊。


    “爸、妈,其实不是……”


    他试图解释,但是走向门口时皮肤和衣服摩擦,红疹又疼又痒,他的脚步顿时磕绊不少,看起来步履维艰。


    何晟和林芸看着他和他身后病床的视线更异样了,何晟胸膛起伏了一下,似乎很有些不悦,但最终也只是从鼻腔重重哼出一声。


    一扭头,率先出去了。


    林芸叹了口气,和何芷安并排往外走。


    “他告诉你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晚。”


    何芷安小声回应母亲的话,跟在何晟身后进了走廊尽头的休息室。林芸把门锁了,一家人在沙发上坐下,只是林芸和何晟坐在何芷安对面,好像审判。


    何晟:“你和程家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何芷安想,这要怎么讲?早上他们都看到了,他和程起云睡觉了呀。不过他不好意思把这个讲出来,就说。


    “我要和他结婚。”


    林芸转头对何晟说:“你看,我说了吧,他知道事情经过之后不会生气,说不定还会心疼起云。”


    何芷安闻言不高兴了:“那也没有,谁说我不会生气?我还捅了他一刀呢!”


    林芸和何晟异口同声:“捅谁?”


    何芷安理直气壮地说:“程起云啊!”


    何晟终于紧张起来:“那他现在躺在病床上……你捅他哪里了?”


    何芷安说:“胳膊。”


    何晟松了口气:“哦,胳膊啊。”


    林芸发现自己和丈夫似乎也因为背负这个瞒着何芷安的真相太久,被所谓的命运弄得情绪敏感,不由扶了扶额角。


    “真是……”


    何芷安反应过来:“你们不会以为我杀了他吧,我哪有那么坏啊!”


    林芸安慰他:“你不坏,你是妈妈的宝贝。”


    何芷安却生气起来:“还说程起云,你们也一直瞒着我,看着我伤心难过,我根本不是你们的宝贝。”


    何晟一时失语,紧张地看向妻子,林芸熟练地哄他。


    “是,怎么不是?我们只是怕告诉你了……你会作出一些不顾自己安危的事。”


    “这个肯定也是程起云跟你们讲的,你们只听他的,不听我的。”


    “爸爸妈妈是担心你。”


    “你们是被他那份遗嘱说服了吧!”


    何晟忽然沉下了脸:“何芷安,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和你妈妈会因为浙兴的股份,他程起云的那笔遗产,就和他统一战线了?我们不开口,从头到尾就是为了你!”


    何芷安其实明白,如果他骤然得知命运存在,一定不会接受,也不会因此和程起云疏远、分隔两地。莽撞之下可能会遭遇不可预知的危险。


    可他毕竟深爱和信任着自己的父母,同时被至亲和挚爱瞒着,心里不好受。


    他垂下眼睛,睫毛颤抖,很可怜的模样。


    何晟一下子就心软了,况且程起云进行遗嘱公证的时候他们确实很惊讶,也觉得安心不少。在新兴技术领域,浙兴是异常锋利的一柄尖刀,年轻又寒光闪闪。没有哪个集团,或者某个人会觉得自己的事业已经封顶,自己的财富已经足够,即使对于何家来说,浙兴仍是一笔难以估量的财富。


    程起云的遗嘱就这样将它拱手送出,甚至程父也在场,默认了这个决定。


    何晟说:“你是不是觉得,对你而言,这份遗嘱没有什么意义?反正我们离开以后,整个何家都会是你的,你不需要他程起云什么东西。”


    何芷安抬眼:“我没有想过你们会离开。”


    何晟眼神放柔:“但是,我和你妈妈总会有离开的那一天。你又不喜欢集团这些事,多一份东西给你,就是对你未来的人生多一份保障。”


    “就算不谈那么远,我们谈现在。程起云初跟我谈命运的时候,我觉得很可笑,后来不得不相信。接着我就想到,为什么是我的孩子要去受这个伤?虽然非常不公平,但确实说明了一点,你能够威胁到程起云。”


    “他看中你,甚至超过看中他自己。否则,命运可以用他自身的死亡作为威胁,而不是用你的死亡来威胁他。”


    “所以程起云的这份遗嘱并不只是未来的事。”何晟看着何芷安:“在命运下,如果他变心了,或者仅仅是爱你的程度比不上他爱自己了,那么,受到生命威胁的就会是他。他那种人,不会甘心受命运掌控,一旦越轨失败,假使又偏偏最爱自己,就将迎来死亡的惩罚。”


    程起云如果没死成,只能忍受命运的摆弄,而命运的惩罚能让何家看清,这个人不够爱自己的孩子。


    程起云如果死了,等于在这个基础上,赔付了何芷安一笔巨额财富。


    这份遗嘱与其说是未来的担保,不如说是“程起云永远最爱何芷安”的一份终生保险。


    何芷安也明白了这一点,怔怔坐在原地。


    何晟和林芸对视一眼,林芸温柔地说:“所以我们才不插手你和他的事,我知道起云这孩子有缺点,但我也知道,你最喜欢他。除了他,让我们再想一个能百分之百放心把你交出去的人……说实话,我们也想不出来。”


    何芷安慢慢回神,嘟囔:“什么叫把我交出去……”


    何晟轻嗤:“昨晚上他不就睡病房里了?”


    何芷安双颊泛红,下意识站起来:“那是!”


    话没讲完,布料摩擦间感知复苏,何芷安又浑身难受地不自然起来。何晟摆出不想看他的表情,何芷安提高声音喊冤。


    “我过敏了!”


    他掀开衣摆展示自己的侧腰,何晟总算用正眼看他,林芸赶紧叫来医生给他擦了药,等何晟与林芸离开,何芷安就趴在一张新的小床上,被从门口推回病房。


    程起云恰好醒了,黑发凌乱,胳膊包着层层纱布,屈腿坐在病床上。


    他看着被推进来身上满是药膏气味、仿佛受了很惨痛的虐待的何芷安,抬手摁了下太阳穴,难得露出不自信的迷茫表情。


    昨晚,他把何芷安弄坏了?


    第35章 第 35 章 变心


    何芷安过敏, 程起云左臂受伤,两人就在病房里住了下来。


    林芸让人把病床的床品换成了何芷安在家里惯用的,何芷安的过敏并不严重, 两天就好了, 但还是赖在医院。


    程起云这条胳膊反复受伤,主治医生查房的时候强调了好几次,说他再这样不顾惜身体, 下次再出点什么状况,左臂保不齐就要废了。


    医生为了病人的身体,警告中多少也带了些夸张意味。程起云很平静地表示知道了,倒是何芷安在旁边紧张起来, 每次等医生离开,都要焦虑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这回何芷安送医生出门,扭头就要开始绕圈,被程起云叫住。


    “别转了宝贝, 你转得我头都晕了。”


    “头晕?”何芷安立刻转身,趴在床上:“你怎么会头晕呢?是不是左臂受伤的后遗症?我……”


    我是被你转晕的。程起云想重复这点,可何芷安紧张兮兮的样子实在好玩,双手扒着床沿像只大眼睛猫咪。他便没吭声,仅仅垂眼望着他。


    何芷安自顾自紧张了一会儿, 最后才从他唇角的轻微笑意判断出他大约没什么事儿——


    本来, 何芷安是没那么心疼程起云的。不, 也不算,他是很心疼程起云的, 只是在挥刀刺伤程起云时,同心疼的情绪齐齐成百上千倍翻涌上来的是痛快。


    他也可以折磨程起云、伤害程起云,而程起云爱他, 无条件接纳,甚至用生命向他表明忠诚。他因此获得快慰,借由这快慰抚平自己的伤痛。


    可等他终于从仅凭自己无法挣脱的痛苦中脱身,再看程起云,心疼就占了上风。


    如果程起云的胳膊真的坏了可怎么办呀?他就再也抱不动自己了。


    ……他还想在婚礼的时候被程起云抱着或者背着走红毯呢。


    他低声说:“坏蛋。”


    程起云听到了,笑容并没有变化,仍然是那样隐晦的两段线条,伸手勾了勾他下巴处单薄的软肉。


    这是何芷安近几年常看见的程起云,不怎么笑,笑起来也是浅浅的。笑容放大的时候往往表明他在暴怒,有人要倒超级大霉。但是以前的程起云还是会笑的。


    “你笑一个给我看看。”何芷安单手撑着脸颊,蹲在床边:“像这样。”


    他朝程起云呲了呲牙做示范。


    程起云看着他,表情没有变化。


    何芷安坚持不懈地保持着唇角大大的弧度:“像我这样。”


    程起云脸上原本微小的笑容也敛去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何芷安,无动于衷。


    何芷安:“你干嘛?”


    程起云:“这样很丑。”


    何芷安怒而掀被,想把程起云捂死算了,反过来被程起云单手拖上床,光天化日好一通胡混。


    等程起云可以出院的时候,何芷安的过敏早就好了,他还是很担心程起云的胳膊——只是当程起云觉得他啰嗦,把他捏成鸭子嘴,又公主抱起他坐电梯下楼,穿过有着不少病人和医护的庭院坐上车,他就不担心了。


    程起云的胳膊仍然很有力量,隆起的肌肉硌着他的腿弯。他坐在对方大腿上,不好意思地躲开车外的视线,却没挪到座椅上去,一下下用手指头戳着程起云的胸膛。


    男人的胸肌肌理结实健硕,甚至能形成沟壑。何芷安实地接触过,他考察了程起云浑身上下,现在对未婚夫身上的每寸皮肤都很了解,这样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就脸红了。


    程起云把前后车厢的挡板升了起来。


    何芷安敏锐地问:“你要干什么?”


    程起云似笑非笑:“升个挡板而已,你紧张什么?”


    何芷安不吭声了,程起云反而来逼问他:“安安,你想到什么了?或者说,你在想什么呢?”


    脸颊明显发烫,何芷安不想坐在程起云腿上了,要挪开,迟了一步,被摁住了腰。现在天气已经转暖,他只穿着单件的薄毛衣,宝蓝色的,衬得皮肤白净似玉。浅淡的眼珠望过来,湖水一般起波澜,身材修长练出漂亮薄肌的何芷安也非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却只用眼睛来反抗。


    不知是反抗,还是引诱。


    程起云当然有自己的解读。他单手扣住何芷安的下巴,逼他仰头,那同样白净的脖颈就拉出流畅的优美线条。喉结滚动着,像藏着只亟待发声的鸟。


    恰好,程起云听过甜蜜的鸟叫。


    “我在问你问题。”程起云轻声问:“为什么不回答我,不听哥哥的话了?”


    这段时间,程起云渐渐开始自称起“哥哥”。何芷安原来没注意,但是他越来越明显,就不得不注意到了。他有些疑惑,因为过去程起云并不这样,也没什么逼他叫哥哥的癖好……不过,他也未多想。反正现在的程起云很坏,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不是我哥哥。”


    何芷安被他虎口顶着,发声也含混:“你是混蛋。”


    程起云从鼻腔哼出个音节,发烫的吐息随之喷上何芷安的脖颈,何芷安同时发烫,脸颊的红晕扩散下来。


    他咬住何芷安的脖子,牙齿磨过凸起的喉结。何芷安立刻闭上眼睛,睫毛颤抖不停,他咬着牙关以示反抗,可就像他了解程起云,现在程起云也完完整整地了解他。


    男人的手在他后腰上随便揉了一把,柔软的毛衣布料带着力道磨过腰线,何芷安的牙关就松了。


    程起云意料之中听到鸟鸣。


    他反复磋磨,那鸟鸣也自然婉转,虽然是初春,但什么鸟会叫春?


    程起云就拿这个问题问何芷安,说这只鸟异于常鸟,估计不是什么好鸟。那他对付坏鸟,不管用什么手段都是有道理的——何芷安被他气哭了。


    因为他决心变成哑巴让程起云不能拐弯抹角欺负他,可是他完全变不成哑巴,失败的反抗换来更多教训,程起云时隔两个月,再次咬住他的耳朵,叫他。


    两个字陷入耳廓,极富羞辱性质的词,何芷安几乎哆嗦起来。


    但是他的身体却柔顺地接受了这个词,那么坦诚朝被形容的趋向发展。程起云欺负完了他,又提交易。


    “叫哥哥,嗯?”程起云搂着他,手掌安抚性地摩挲他的后背,这会儿嗓音温柔了:“这是安安吗?我的宝贝。”


    何芷安有点迷糊,差点顺着他的心意开口叫哥哥。好歹含在嘴里的那刻清醒,跟程起云唱起反调。


    “不要,最讨厌你。”


    程起云摸着他背的动作停了,漆黑的眼珠凝视着他,片刻,笑了一声。


    车直接开到了程家,程父程母也在的那座别墅群。何芷安还是被程起云抱下来的,这回不是因为他担心这个王八蛋的胳膊,是因为他的裤子被弄脏了,不好走路。


    这么狼狈,何芷安再大的心也不能去见程家父母了,直接被程起云运回了窝。这里他好久没来,久别重归,居然还是原来的样子。


    就像一切都没发生,一切都没改变。


    当然,这只是错觉,实际上是变了的,变化最大的程起云就在他身边。片刻的恍惚,何芷安被程起云抱到浴室里,脏了的裤子扔进脏衣篓,何芷安坐在浴缸边缘,看着程起云半跪在他身前。


    男人拿了淋浴,沿着他的脚踝往上冲。


    温热的水流爬过皮肤,像昆虫的舌头,好在何芷安在车上被闹够了,现在只觉得痒,没有其他什么。


    程起云大概也是因为有了一次,现在看起来很平静地给他冲洗。手掌磨着沐浴露给他揉泡沫,薄荷香的沐浴露挥发,混着热水的气味,让人的变得潮湿,沉甸甸地安稳下来。


    “哥哥。”何芷安忽然问,“你在紧张什么?”


    程起云动作一顿,手掌托着他的小腿,慢慢抬头看他。


    何芷安的脚踩到他的西裤上,面料迅速被水浸湿。程起云没动,何芷安就着这个姿势俯身,和他靠近到近乎鼻尖相抵的距离。


    “干嘛总是凶我?”


    程起云终于问:“我凶你了吗?”


    何芷安:“平时没有,但那种时候就很凶。”


    程起云:“哪种时候?”


    何芷安:“……你再说!”


    程起云笑了一声,又沉默下去,几秒钟后,他关掉淋浴,再度扣住了何芷安的脚踝。


    何芷安觉察到一种被束缚感,没等他感到不适,先被程起云投注过来的眼神摄在了原地。程起云盯着他,开口。


    “其实你爱的不是我,对吧?”


    何芷安愣住:“什么?”


    程起云咬肌微微鼓起,仿佛在用着什么力,呈现出压抑的姿态。他上身前倾,何芷安坐在浴缸光滑的边缘,被他挤压,不得不用双臂环住他的肩膀保持平衡。


    “你爱的是过去的那个程起云,不是我。”程起云人为地把自己和过去割裂,眉弓下沉,谈及过去时几乎是用嫉妒的口吻。偏偏还要给无辜的何芷安下判决:“你不爱我,安安,你变心了。”


    第36章 第 36 章 疯子


    何芷安不知道程起云在发什么疯。


    明明过去那个也是他, 现在这个也是他,又不是性格变了就不是一个人了。


    不管是以前那个程起云,还是现在这个程起云, 何芷安都是很喜欢的。毕竟他也不是原来的何芷安了, 每个人都会因为时间的流逝发生变化,就算他们并没有经历那命运不公的种种,也一样会改变。


    只不过, 如果没有命运,没有白非,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在长久的相处中也许意识不到对方的改变,因为有了分离, 才会认识到眼前这个新的人。


    比如说,现在的何芷安也有一点坏了。


    他对现在和过去的程起云的爱意没有什么不同,但他并不打算说出来。


    相反,他踩着程起云的大腿, 躬下身,和男人凑得很近。鼻梁贴着厮磨,用这样温情脉脉的姿态反问。


    “哥哥,你搞错了吧?”


    何芷安说:“就算我要变心,从喜欢这个你到喜欢那个你, 也不叫变心啊……你应该担心的是, 我喜欢上别人。”


    程起云瞳孔一缩, 显然这刻他们想起了同一个对象。


    “如果我喜欢上钟旻,你怎么办?”


    程起云:“你不会的。”


    何芷安:“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程起云:“你说了你爱我。”


    何芷安:“但是我的第一次是他的。”


    何芷安故意刺激他, 拖长了语调:“……毕竟,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程起云的手立时钳紧了他,那样的力度, 甚至令何芷安吃痛。


    凝视他片刻,程起云忽然笑了,轻声问。


    “安安,你故意惹我不高兴?”


    何芷安的小心思被揭穿,还以为自己和钟旻实际上没做什么的事情被发现了。没等他想好是继续圆谎、刺激程起云,还是就这样坦白,程起云忽然把从浴室抱了出来,压在了主卧的落地窗前。


    “我记得你说,你们第一次是在窗台边上。”


    “我知道你住在洋楼二层,那是个实木雕花窗柩,对不对?你是怎么被压在上面的?是背对着他,还是面对着他?”


    “他吻你了吗?”


    不管何芷安到底是怎么被钟旻压着的,反正程起云是将他面对落地窗摁了上去。何芷安刚在浴室换下弄脏的裤子,现在双腿被热水冲得软乎乎又湿淋淋,仅仅上身一件柔软宽大的薄毛衣。


    宝蓝色的布料垂下来,衬着窗外泼进来的日光,何芷安的皮肤白得几乎晃眼。


    程起云从背后钳制他的后颈,不伤到他但不容反抗的力道,咬着何芷安的耳廓问他和钟旻的细节。


    何芷安被他从地点到姿势到吻问了个遍,才反应过来程起云压根不是识破了他的谎言,根本是直接陷入嫉妒的深渊,一时半会儿爬不出来了。


    他一时有点兴奋,又有点害怕,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惹程起云。


    然而,正是这面上泄露出的犹豫,被程起云判定为同他人情事的遮掩。他五指穿进何芷安的发丝,握住了,强迫他转头,用力吻上了何芷安的嘴唇。


    那样凶的吻,何芷安立刻昏头转向,偏偏程起云还问他。


    “钟旻是怎么吻你的?舔你舌头了吗?”


    “你说过他让你很爽……”


    “是比我更能让你爽吗?”


    程起云粗暴地搅弄他的口腔,最初用舌头,后来用手指。潮湿的手指摸下去,隔着毛衣摩擦,何芷安有些地方不习惯被碰触,在他掌下应激地躬起肩背,但程起云的手指如影随形,指腹上的口水在胸膛外的毛衣上蹭干。


    这里当然没被钟旻碰过,先前程起云也会碰,但因为何芷安不喜欢,他并没有这么执着。现在的动作却堪称顽固,何芷安好似埋在海边沙砾下的贝类,先是被隔着沙子揉搓一通,后来那手干脆探进沙子里去,撬开他瑟缩的蚌壳,直接揪扯里面的软肉。


    既痛又……十分古怪。


    程起云自认为受了滔天委屈,同时始终认为何芷安是他的,是他走过命运的刀刃后迟早要获得的奖品。尽管随后终其一生他都要惴惴不安这个奖品的安全性,生怕他碎了,但他绝对是要拥有的。


    他这样煎熬,这样痛苦,被折磨成了何芷安完全陌生且不喜欢的样子,钟旻不过是才承受他面对的一切,就和何芷安撒娇倾诉,凭什么?


    给予钟旻安慰的何芷安又凭什么?


    “这不公平,安安。”


    程起云贴着何芷安发红的耳廓:“他对你哭一哭,你就拥抱他了吗?你以为他是三岁小孩,抱他在窗台吃奶,你知道你抚慰他的时候我怕我腿上没有中枪、剧情偏移,用了多少心力去把控事态发展吗?”


    “那栋洋楼下到处是我的人,我监管着那栋楼,随时可以把你抢出来,我没做。只不过是觉得你当时离我远点更安全。”


    “钟旻又干了什么?”


    何芷安被他磋磨得受不了,连带心脏也随着他的话蔓延起细微的痒痛。他讨饶:“没有,我们没有做你说的事……什么给小孩喂奶,你不要乱比喻……”


    但他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因为程起云把他翻过来,他背靠着落地窗,毛衣捋起,程起云当真践行了自己的话。要把他臆想中钟旻得到的一切加倍讨回来。


    落地窗的窗帘自然是大大敞开的,正是下午,日光灿灿。何芷安的后背贴着冰凉的玻璃,汗毛都竖起战栗,也就是别墅群楼间距实在很远,但凡分布密集一些,就能一眼看清一个白皙的影子印在玻璃上,怀抱着俯身的男人,那样分明且不堪入目的姿态,简直不知廉耻。


    何芷安还是有廉耻的,即使是他回国后勾引程起云,大多时候也是在私下里,自己也会害羞。因此在这样明亮之处,尽管知道不会有人看见,还是从头麻到了脚,很是忐忑。


    再加上玻璃冷,可程起云又带给他热,冷热交织,他很快哆嗦起来,一下子就决定坦白从宽了。


    “没有,没有,哥哥。我骗你的,我和钟旻什么也没有。”


    “我只有你,真的。”


    可是程起云抬头,从男人漆黑的视线中,何芷安胆战心惊地意识到,现在的程起云,恐怕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


    他小心翼翼地在程起云面前晃了晃一根手指,程起云追着他的手,张嘴,咬住了他的指节。


    然后就着这个姿势抬眼盯着他,笑了一声。


    何芷安立刻推开他,转身就跑!


    毛衣落下来,擦过,居然一阵刺痛。何芷安半路难受地跳了一下脚,程起云甚至没有急着追他,任他乱跑乱撞奔到房间门口,才阔步赶上,从他身后伸出胳膊握住门把手往回一带。砰,沉闷的钝响,何芷安被困在门板和他的臂弯里。


    何芷安闭上眼睛,小声:“哥哥,我讨厌钟旻,一点也不喜欢他。”


    程起云说:“把腿张开。”


    车上已经弄过一次,结果又因为说谎被从房门上弄到地板再到大床,天黑尽了,何芷安精疲力尽,晚饭都没吃就睡过去。


    半夜饿醒,怒从心起,何芷安觉得程起云干嘛这么对他!就算自己和钟旻睡了又怎么样,程起云还和白非睡了呢,就算第一次是把握不准剧情迫不得已,后来那不是破罐破摔大睡特睡了吗!还睡了别人!


    再说他和钟旻根本没睡!


    可是,他总不能像程起云折磨他一样,用同样的方法折磨程起云吧?不是他不舍得,程起云肯定会配合的,主要这不是在折磨程起云,是在折腾他自己啊。


    这可怎么办?


    程起云没在床上,何芷安生了一会儿饿气,怒意蔓延,又开始气他半夜不陪自己睡觉。他也不下床找人,拿出手机就打电话,也不过五分钟,程起云就回来了,穿着居家睡衣,鼻梁架着平光眼镜,看样子是在书房。


    他坐在床沿,问:“怎么了,宝贝?”


    现在他又看着像个正常人了。


    何芷安气不过,干脆地说:“我和钟旻什么也没做!”


    只不过接吻了。他在心里悄悄补充。


    程起云的眼珠在镜片下显出幽深的色泽,他定定地注视着何芷安,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何芷安也不管他,凑过去捏住他的两边脸颊,质问。


    “那你和那么多人睡觉,我要怎么报复你?”


    程起云的眸光晃动,原本看不出情绪的脸上竟因为这个问题泄露出隐约的愉悦。


    “安安,你嫉妒么?”


    他吻了一下何芷安,用很平静的口吻说:“那我带你去我找人的俱乐部,你当着我找过的人的面睡我,证明我是你的,怎么样?”


    何芷安愣住,震惊地看着他——今天自己只是被压在落地窗前就不好意思了,程起云居然让他们当着别人的面做这种事?


    “你神经病啊!”何芷安忍不住提高嗓音:“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


    程起云低头,嘴唇碰着他锁骨下深蓝色的流云纹身:“安安,你在身上纹我的名字有什么用?别人看见这团云,也不会马上想到我。让他们亲眼看见,不好吗?”


    “让他们知道,我这辈子剩下的所有时间,都只有你一个。”


    黑暗中,何芷安被他亲吻着,听着他的声音,竟然被蛊惑了。他呆呆的,在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问。


    “是哪个俱乐部?”


    第37章 第 37 章 勇闯俱乐部


    何芷安第二天睡醒之后脑子清醒了, 理智也回来了。


    十万分觉得程起云的提议很变态。


    但是在嫌弃之余,他的心里又有那么点微小的蠢蠢欲动,不由地偷偷摸摸研究起那个俱乐部来。


    这家俱乐部叫“E.”, 没有其他任何标识, 提供一些针对权贵的特别服务,也有正常的酒会、聚会功能。


    何芷安偷偷摸摸地砸钱注册了会员,还没来得及深入研究会员的多种权利, 先听说了从京城传来的一件事。


    ——钟旻除了车祸,重伤昏迷后送医,至今未醒。


    他不免惊讶,作为经历过两次车祸的人, 下意识想到自己。


    钟旻出车祸是意外、人为……还是天命?


    他找何晟打听了一下消息,据说钟旻带着白非回京后,很是作为了一番。在外人眼里,他这趟南下就像挖到了龙脉, 导致气运加身,做什么顺什么。原本钟家和顾家生出嫌隙,暗地里斗法,顾卫和莎拉订婚后顾家一度占据上风,但钟旻回来后就凭一己之力扭转了颓势, 小半个世纪以来走下坡路的钟家竟有要回到巅峰的态势。


    钟家好些产业交给了白非打理, 这个原本不被京城世家, 乃至钟家自己都看不上的无根无基的小子简直就是个金饭碗,他插手的项目为钟家输送了大量资金。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


    何晟:“钟家打算让钟旻和白非结婚, 其实钟旻最开始把白非带进钟家大概就有这个意思,只是临到订婚,他忽然反悔了。”


    何芷安:“他们没订婚吗?那车祸……”


    何晟:“他取消了订婚宴, 就在从酒店出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何芷安因这事儿恍惚了几天,按照时间推算,笼罩在他们身上的所谓命运已经到了尾声。最后的结局应当是钟旻和白非成就一对佳偶,两人携手让钟家重回巅峰——程起云话说得很难听,但何芷安知道,他有一点没说错。


    钟旻从一开始就做了选择,在他心里,钟家的利益是大过一切的。因此在见到白非后,除了程起云中枪那天他将何芷安带回住所,抛出“二选一”的抉择膈应了程起云一把,他从未做过违背命运指引的事。


    这次出车祸,何芷安并不认为是偶然,更像是命运的审判。


    那么,明明成功近在咫尺了,为什么反而后悔了呢?


    白非现在又怎么样了?


    何芷安心里藏着这些问题,当然也不敢去问程起云,他如果问:哥哥,你听说了吗,钟旻好像因为违背你梦里的剧情出车祸成植物人了,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保管会对上程起云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想到对方花样百出的折腾自己的方式,何芷安打了个冷颤。


    算了算了,无论是钟旻还是白非,他们其实都和何芷安没什么关系。既不算仇人,也称不上朋友,顶多存在些被命运摆弄的同病相怜罢了。


    对于何芷安来说,当然是当下的生活更重要的。


    他自己从命运的余波中走了出去,开始全心全意同程起云做斗争。程起云这男的,明明客观上被辜负的是何芷安,他却一副自己受了天大煎熬折磨委屈的作态,性格扭曲得理直气壮。


    不是没事找事盘问他在国外的生活、和钟旻在洋楼待着的那几天的点点滴滴,就是领着他出席各种公开宴请场合,还在浙兴总部办公室给他人为造了个窝。这窝里有柔软的长毛地毯,暖色调的懒人沙发,加湿器,小冰箱,甜品桌……总之,这一隅和整个办公室的北欧冷淡风格可谓是天差地别,生怕别人看不出作为执行总裁的程起云领地里有另一个主人似的。


    这样一来,谁都知道程何两家的继承人“旧情复燃”了!一些知道程起云先前追着个“下层人”跑、原本就觉得不成体统的大家长们也十分满意,以此为例教训家里还在胡混的姑娘小子们。


    看早早出来当家的程家小子,虽然之前闹出了不像样子的绯闻,那毕竟男人嘛,事业有成就是会轻狂点……现在不是就学好了?回归正道知道讨好真正的亲家了?看他把何家的小子宝贝的!你再看看你们!一个个就知道玩男人玩女人,出息一点没有就算了,找对象也不知道找个有头有脸的,一帮败家子!


    其他人家里怎么训孩子的,反正除了亲近的几个朋友,也不会有人问到何芷安面上来。对于那些关系远的,他们的看法就和家里长辈一样,认为程起云和何芷安成了,那是正常的。关系近的如程序东、齐诚,早早看破了他的恋爱脑本质,认为他最终能把程起云弄到手那属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调侃八卦两句也就够了。


    至于何芷安自己,日日水深火热,痛并快乐着。


    最开始他还挺积极地去程起云办公室窝着,陪着程起云工作,后来就无聊了,宴会也不想去。程起云倒是没勉强他,只是晚上回来就端着一副受伤的表情搞他,搞得何芷安看见床就打哆嗦,心里埋下仇恨的种子!


    他又开始研究程起云荒唐过的那个俱乐部了,就算不听程起云的变态建议,当着一帮“高级鸡鸭”的面和他做,那也得去找找场子,大闹一番,好让程起云知道是谁对不起谁,不要骑到他头上来!


    何芷安好好一个令人唾弃的恋爱脑,快要被程起云的不加节制逼成另一种令人唾弃的封建大家长式的男权主义者,只是可惜,他毕竟还没有成为。


    而程起云是活着的封建家长,且阴暗、扭曲,控制欲极强。


    成为会员才是进入这个叫E.的俱乐部的门槛,要在俱乐部里正常聚会没问题,但想在有特殊服务的楼层有个卡座,那是有基础消费标准的。


    这消费还不能存在会员卡里,必须是真的消费,何芷安捏着鼻子点开了他们会员专享的直播间,付费观看了几场壮男的脱衣舞表演,还“预定”了几个壮男,花满卡座的钱之后,就准备勇闯俱乐部了。


    他当然不打算和程起云一起去,那有什么意思!他要先去大闹一场,狠狠败坏程起云的名声,让程起云赶来之后只能面对一地狼藉和他人异样的目光!


    且说这天,程起云照常出门工作,何芷安睡到日上三竿,从程家的别墅里爬起来——他现在和程起云已经事实同居了——吃掉厨房阿姨送来的早午餐,喝完半杯黑咖啡,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找事。


    用的还是程家的司机。


    程家的司机也是老熟人了,今天送他的这个姓林,何芷安管他叫林叔。


    林叔见多识广,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后望着何芷安欲言又止,那是看着自家玉雕似的小白菜钻泥地里打滚的眼神,像是很想拦一拦。然而何芷安一点没注意到,兴冲冲就推开车门下去了。


    俱乐部要刷电子版的会员卡才能过门禁,一过门禁就有服务生过来问,何芷安提了需求之后就带他坐专门的客梯上了三楼。三楼有一架天桥连着前后两栋建筑,显然,后面那栋才是真正的纸醉金迷之所。


    何芷安跟着服务生穿过天桥,他戴着宽大的墨镜,半长的头发扎成多股细辫高高束起,用来绑辫子的发环嵌着碎钻,随着他走动碎钻折射出的亮影在发间摆晃,迷人眼睛。


    墨镜下的那截下巴锋利,瘦削,苍白如雪。嘴唇倒是有血色,且看起来异常饱满,仿佛很适合接吻。


    他自己就够引人注目,却毫无所觉,一脚踏进卡座里也没拉上简易的遮挡屏风,大咧咧地叠着二郎腿要菜单。


    菜单上有酒水食品,也有人。


    何芷安直接开口:“叫你们负责人过来,你伺候不了我。”


    服务生看他一眼,周围注意到这的顾客也看过来,不过大多顾客拉着屏风,看不清面貌。服务生下去了,换了西装革履的经理服务,何芷安手指一弹菜单,一点也不压低嗓音地开口。


    “程起云是你们这的会员吧?他都点过谁,全都给我叫上来。”


    经理显然没应付过这等捉奸场面,周围的好事者甚至连屏风都拉开一半,就为看看谁的家属这么有种。


    “要不,我先送您去包厢,我们再谈。”经理俯着上身,低声道:“我不太清楚您说的那位程先生……”


    何芷安斜睨他,似笑非笑:“少来,他估计是你们这的高级会员,你还能不知道?没事,你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他一样会让你满足我的要求。”


    面貌温和英俊的经理擦了擦额角的汗,鞠躬后下去打电话了,没多会儿就回来,看来是获得了同意。


    “程先生确实是我们的高级会员,您可以直接享有他的一切权益。这里不方便,您要不还是去我们的包厢,是免费……”


    “不,我就在这。”


    何芷安磨了磨后槽牙,冷笑着说:“嫌这地方小,怎么,他是点过很多人吗?”


    经理不好回答,汗流浃背地再次退下了。过了半晌,酒水冷盘流水似的送上他的桌面,他要的人也来了。


    不过先来的不是程起云点过的人,而是何芷安为了刷消费记录预定的、早就忘在脑后的那帮壮男。


    第38章 第 38 章 程起云不行


    壮男能上这种私人俱乐部的“菜单”, 从身材到长相是难以挑剔的。他们只穿着紧身皮裤,脖子上戴着标了何芷安ID的铭牌,一气儿簇拥到了何芷安身边。


    有两个在他身边坐着, 一个屈腿坐在他脚边, 把脑袋靠在了他的大腿上。


    何芷安愣住了。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围观群众倒反应得很快。他先前直呼程起云的大名,已经被人认了出来, 再看他这左拥右抱的姿态,一个共识就迅速蔓延。


    之前婚约在身,程起云却流连花丛,还为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闹出好大一通绯闻。现在何程两家婚约稳固, 何芷安“何大小姐”这是找场子来了——看这架势,是程起云在这儿怎么潇洒,他也要乐他一回!


    当然也有人觉得,何芷安不过是打着报复的名头给自己找乐子, 有程起云玩乐再先,他现在再怎么闹也没人能指摘他。


    这消息从围观群众手里不胫而走,很快在私底下流向南都上层圈子……


    而何芷安也总算回了神。


    他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儿,但这不是他今天的计划!他是要一个个点出程起云找过的人丢程起云的脸、让程起云羞愧,顺带宣示主权。现在这么一整, 他和程起云不成一回事儿了?


    何芷安赶紧伸手去抓自己大腿上的脑袋, 触手的发丝竟然很柔软。对方抬头, 是混血的长相,深邃的碧绿色眼珠, 明明有着壮硕的肌肉,脸蛋却称得上天真清纯。


    他因为这个视觉反差动作一顿,壮男已经双膝跪地, 弓着腰用娃娃脸去蹭他的下腹,难以想象这样精悍的身材能完成像猫一样柔软的动作。何芷安从小被保护得太好,没受过来自陌生人的如此挑逗,尴尬到站了起来!


    旁边一直盯着的经理赶紧凑过来,低声下气地哄。


    “先生,您要的其他人现在让他们来么?这里乱,我看还是去包厢……”


    何芷安站起来就发现周围的视线,变得更尴尬了,他一时忘了能叫这帮人离开,总算听了经理的话带着人进了包厢。


    屁股坐到沙发上才想起来,该从大厅走的明明不是自己!只是没等他叫人下去,那些曾经受过程起云光顾的男人们就进来了。


    这些男人客观来说,长得都很不错,而且并非某一种特定的类型,高矮胖瘦各有不同,大概有五六个。


    何芷安抱臂坐在包厢的长沙发上,看着眼前排成一排的这些男人,心里像喂了两壶醋,忽然生出货真价实的委屈来。


    他咬牙切齿,锋利的眼神从左边扫到右边,没注意到昏暗的灯光掩住了眼神里的冷意,迷离的光线反倒将他清透的双眼蒙上一层别样的色彩,衬着他那张扬的五官,竟有种非同寻常的艳色。


    食色性也——这帮男人起初被叫进来还心有惴惴,生怕出不了这个包厢的门,或者干脆横着出去。过往,像何芷安这样原配来找茬的事情不是没有。


    然而,在何芷安的视线下,他们的心思忽然浮动了,飘向了另一个地方。


    ……过往,想要尝尝另一半尝过的滋味的人,也不是没有。


    有个大胆的,竟主动向何芷安走来,何芷安被他引起注意力,甚至没反应过来他要干嘛。


    他这自己还心酸别扭着呢,没想出怎么整治程起云,怎么这人居然主动找他?


    他是没想过对这帮男人怎么样的,纵使有迁怒,但他理智上仍然知道源头还是程起云。难道让菜单上的这些“菜品”对客人说不要吗?那才是天方夜谭!


    这个男人走到何芷安近前,俯身,低头吻向何芷安的脸。


    何芷安货真价实地愣住了,这么近的距离下,纵使灯光渲染得再暧昧,近处的壮男和眼前的男人也看清了他眼底的震撼和厌恶。


    娃娃脸壮男率先反应过来,拦了一下,就这一秒,何芷安回神,一脚踹了出去!


    对面的男人体型清瘦,是学生气的那款,何芷安脸蛋再漂亮也是个超过一米八的高大男人,身高腿长,直接将他踹得滚倒在地。


    何芷安发了大火,他讨厌被人碰,更何况——


    “你这么熟练,以前常亲他,还是他常亲你?”


    这下,所有人总算明白他是真来找茬的了。男人捂着肚子蜷缩在地,顾不上痛呼,就着趴在地上的姿势,赶紧先抬头澄清。


    “不、不……先生。程先生从来没亲过我,我也不敢去碰程先生,一向是他有什么要求,我弄完就走,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


    其他还站着的男人也立刻说明。


    “程先生不喜欢被人碰的。”


    “我从没在他那过过夜,甚至都没脱过他的衣服……”


    “程先生脾气不好,不把我们当人看。”


    这些话虽然说的程起云像个没有人性的泄.欲种马,但实际上倒也真就是那么回事儿。他们畏惧程起云,畏惧他阴沉的面孔,富有压迫力的气场;畏惧他做事的粗暴,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神;畏惧他壮硕的臂膀,那只掐住他们脖颈的宽大手掌。


    尽管程起云出手大方,相貌和身材都一等一,甚至为了干净,他们的第一次都是程起云所有,但他们对于程起云没有任何雏鸟情节。


    程起云是猎鹰,而他们是食物。


    这种畏惧自然而然从脸上流露,何芷安目光扫过,认为不似作假,脸色好看了些。


    接着他就纳闷了:“那你干什么过来亲我?”


    趴在地上的男人语塞,这让他怎么说?说何芷安的眼神太性感,让他误会了?但他能这么说吗?这和对女人说“因为你穿太露所以我想来摸你”有什么区别,都是耍流氓啊!


    男人万万没想到,在这个地方,以这种身份,还有他自己去耍别人流氓的这天。


    没人回答何芷安的话,包厢里陷入怪异的沉默。何芷安拧起眉头,他皱眉也好看,两条纤长的淡眉叠着,面如冷霜,有种扎人的漂亮。


    最后是娃娃脸凑过去,委婉地解释了一下。


    这里有些客人是夫妻档,有时候也会一起玩……


    何芷安听得咋舌,他当然知道这个圈子里玩什么的都有,但现在和程起云心意相通,落定了他们的婚事。带入自己后听这种玩法就很别扭,受不了。


    他这样,又让包厢里一群人觉得他天真了。娃娃脸忍不住凑近,呼吸都拂到了何芷安脸上,就在这时,包厢门开了。


    来人正是何芷安想方设法要整治的程起云。


    现在已经入夏,程起云因为工作原因,还穿着西装,但西服外套下只有一件挺括的白衬衫。


    他进门,扫了眼室内的景象,没说话,脱下了外套,随意扔在临近的沙发上。


    贴身衬衫包裹着他精悍的身材,隆起的肌肉撑着布料,胸膛、肩臂曲线展露无疑。他松开了两侧的袖扣,将袖子挽到手肘,小臂上青色的筋脉在皮肤下蜿蜒出痕迹,右手腕上戴着的德产重工腕表极轻微的“咔嗒”一声,分针又跳过一截。


    熟悉程起云此刻神情的男人们纷纷后退,连趴倒在地的那位也挪到了角落,何芷安无知无觉,瞪着突然出现的程起云。


    程起云对他笑了一下,走过来,忽然出手,攥着娃娃脸的发顶将他朝下用力一掼!


    娃娃脸的脑袋撞上茶几,额头立刻出了血,何芷安挡开他手。


    “你干什么!”


    何芷安不关心娃娃脸怎么了,虽然他觉得对方人似乎还不错,但如果程起云讨厌他,他当然也无所谓。只是现在是他来找程起云茬,程起云揍人算什么意思!


    程起云没有马上回应他,视线往边上扫了扫,其他人立刻心领神会。两个壮男将倒在茶几上已然半昏厥的娃娃脸拖了出去,他们离开包厢,其他男人也想跟着走,被何芷安喝止。


    “我让你们走了吗?”


    一行人哆哆嗦嗦地瞥向程起云,程起云笑了,说,听他的。


    现在,包厢里唯一坐着的人是何芷安。趴在地上的男人已经爬起来,和同伴们站在一起,程起云站在何芷安面前,半蹲下来,左膝触地,握住何芷安的手,抬头仰视着他。


    “宝宝,我很生气。”


    何芷安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还有脸生气?”


    程起云:“刚刚那个人离你太近了。”


    何芷安:“我看没你离得近!”


    何芷安冷笑,看着眼前这排男人,怒从心起,忽然指着他们命令。


    “你们出去!和在外面的每桌人说程起云阳痿,去!”


    男人们面面相觑,但看程起云没出言反对,短暂犹豫后纷纷压着唇角出门了。


    程起云始终只看着何芷安:“我阳痿啊?”


    何芷安重重“哼”了一声。


    程起云双手撑在他两侧沙发上,猎豹一般逼近他,鼻梁蹭着他的颧骨,低声问。


    “我如果那样……还怎么满足你?”


    “和我干这事儿又不用你出力,你怕不是把我和谁搞混了吧。”


    “胡说八道,拿自己和什么东西比。”


    “什么东西我看你也吃得挺香的。”


    “有你还吃什么,我对外不是阳痿么?”


    何芷安想着外面一桌桌递话说程起云不行的画面,心气总算顺了点,能正眼看人了。


    程起云看他神色转晴,去锁了门。


    何芷安随口问:“锁门干什么?”


    “不干什么。”程起云转过身,慢条斯理地走向他,解开手上的腕表放在了茶几上:“只是帮你纠正一下,让你看看我们干这事儿的时候,究竟是谁在出力。”


    第39章 第 39 章 生活琐碎


    何芷安是被程起云打横抱着离开俱乐部的。


    他气势汹汹地来, 被受他翻旧账的未婚夫抱着走,前后反差不能不说是十分丢脸——好在他窝在程起云怀里的时候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也顾不上觉得丢人了。


    程起云在这方面一直很凶, 何芷安和他屡次斗争都处于下风, 有时候他怀疑程起云在这方面有瘾,结果程起云笑着说自己的目标是把何芷安搞出瘾,这样何芷安就离不开他了。


    这男的什么荤素不忌的话都说得出来, 何芷安不敢和他讨论这个了。


    但是程起云挺喜欢和他聊这个,尤其是找到茬的时候,比如这回在包厢里,仗着隔音好对何芷安问东问西。


    问何芷安这么介意他玩过人, 那要不要让那些人进来看。


    还问何芷安嫌不嫌他脏,是不是嫌脏才夹不紧。


    又说嫌脏也没用,他会把何芷安也弄脏。


    何芷安嫌他不是个哑巴!


    直到进了车里喝了两口温水何芷安才缓过来,他辫子上的小钻石现在没剩几颗了, 程起云抓他头发的时候落了满地。程起云比他好一些,只是脸上还能看出巴掌印。


    “扯平了。”何芷安嘟嘟囔囔,“我下次不来这里了,反正现在别人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也知道你阳痿。你也不要再拿这个事来弄我。”


    程起云开着车:“没事我也会弄你。”


    何芷安真想把保温杯砸在他脸上:“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有这个, 啊?”


    程起云自顾自笑了会儿才说:“也有别的。”


    “等我把手头的事处理完, 我们要不要再去爬一次菲茨罗伊峰?”


    副驾座上安静下来。


    车窗都关着, 只有通风系统无声运转,风流过的浅浅凉意让人联想到凌晨天将明未明时透蓝的冷湖, 冰面破碎的声响似乎仍然响在耳畔。


    但再一想,那其实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居然久到,隔着青春、命运与生死。


    程起云没有催促何芷安回答, 他看似心无旁骛地目视前方车流,神情平静坦然,实则肩背线条绷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在沉默中狰狞出了泛白的骨节。


    他既不想何芷安忘记他们的过去,又害怕何芷安回忆过去。


    过去总是伴随着伤害,更何况他始终觉得何芷安更爱曾经的自己。


    程起云已经披不回无忧无惧的天之骄子的人皮,他现在浑身充斥着对命运的暴虐、扭曲的独占欲和不容拒绝的掌控欲,他想以现在的模样再带何芷安回一次峰顶。在阳光从菲茨罗伊峰的花岗岩壁上燃起的那刻,何芷安的眼里会重新倒映出他的身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于程起云来说很长,但实际很短。30秒钟的时间,何芷安的思绪蔓延又收回,轻而易举就说。


    “好啊。”


    他的头发乱了,小辫散了几支,发型现在有点不伦不类。但是因为脸蛋漂亮,这样也不显狼狈,他高瘦的身影靠在宽敞的车座上,单手撑着额角,斜倚的面孔有种刚刚追忆了什么的惘然,但整体是平静的。


    和程起云的伪装不同,那是种尘埃落定的真正的平静,耳钉在他左耳上微微闪光,他看起来并不觉得这个提议有什么问题。


    毕竟这是他们很早,在何芷安高中毕业、他们第一次挑战攀登菲茨罗伊峰就约好的事。


    程起云收回望向他的余光,僵硬的指节总算放松,他在一瞬间再次有了那种生命力从何芷安身上注入到自己心口的感觉,实际上流淌而来的并非生命力,是和这个一样鲜活的勇气。


    他差点忘记,不管什么时候,何芷安总是比他更勇敢。


    程起云笑他:“记吃不记打。”


    何芷安磨牙:“你什么意思!”


    程起云忽然又一声叹息,半怜半爱的:“……小兔子。”


    何芷安觉得他脑子有病。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忽然觉得何芷安像兔子这件事激发了程起云什么,他对何芷安的饲养欲更重了,甚至开始喜欢给何芷安喂东西吃。


    程起云单方面地喂食他,盯着他咀嚼的模样,自己并不吃,何芷安一开始还乐得偷懒,后来就有点毛毛的。


    他拒绝无果,趁程起云去上班潜入相邻的别墅楼,想找程起云的妈妈告状。


    程妈妈因为身体不好大部分时候都待在家里休养,偏偏今天约了朋友出门做头疗,平时总是很忙的程父反倒在家。


    何芷安迎面撞上他有点尴尬。


    程父:“你阿姨得晚上才回来,怎么,你找他有事?”


    何芷安犹豫半天,拉开正在看报纸的程父对面的椅子坐下了。


    “那个,伯父……我觉得哥是不是得去看一看心理医生啊?”


    当着人爸爸的面让他儿子去看心理医生,正常人都知道很冒昧。只不过两家人太熟了,程父对何芷安的态度总是很温和,何芷安也跟他没大没小惯了,才这么说。


    没想到——“他不是一直在看吗?”


    何芷安差点咬到舌头:“什么?”


    程父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现在和你在一起已经好多了,怎么,他让你不舒服了吗?”


    自从何芷安毕业暑假的那场车祸,程起云的心理治疗就没停过,只不过没有和何芷安说。


    如果不是他心理疾病确实一度影响到了生活和健康,即使程家再看好何芷安,又怎么会同意程起云年纪轻轻就立遗嘱,且将那时不管从任何意义上都和他毫无关系的何芷安作为遗嘱唯一受益人。


    程起云一手创办的浙兴科技能与国家政府谈交易,前途不仅仅是一家能赚钱的科技公司那么简单,根据遗嘱,程起云死后所有股份拱手相让,何芷安将一跃成为浙兴的最大股东。


    世界上有谁会嫌钱多?


    程父程母不会,何家父母也不会。这份遗嘱最终能成立是因为程父程母爱自己的儿子,知道是何芷安在支撑着程起云活下来;也因为何父何母爱何芷安,为了让他们的安安未来的人生多一份可靠的退路与保障,他们愿意捏着鼻子原谅程起云的荒唐。


    但何芷安什么也不知道,何芷安知道程起云一会儿和他分手,一会儿又跟他和好了。


    他呆呆地问:“是那种正常人都会做的心理咨询吗?”


    程父的表情明显是否认答案。


    何芷安回过神来,当然也很容易猜到症结在哪儿,车祸,既定的命运,家破人散的结局,程起云性格都扭曲成那样了,有心理疾病当然也很正常。


    程起云以前和他说过吗?何芷安居然不记得了,也许他觉得程起云是在给自己的经历找理由,又或许即使变化很大,现在的程起云在他面前仍然是强大而坚不可摧的,让他不会多想。


    程父温和地说:“我跟他说说,你别担心。他现在的心理医生做得不错,以后的状态会更好的……具体哪里让你难受了?”


    何芷安改主意:“不,其实也没什么,我自己和他说吧,您别提了。”


    程父确认:“真的?”


    何芷安认真点头:“嗯!”


    程起云从公司回来后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待遇。


    何芷安居然装模作样地给他做了晚饭——并非贬义,而是客观描述,他一眼就看出餐桌上的菜肴是厨娘做的,何芷安大概负责了摆盘的部分。


    装着自己做好了晚饭之后,何芷安就像之前刚回国时那样黏到了他身边,问他今天辛不辛苦,有没有想自己。


    穿着家居服的何芷安将黑发在脑后用皮圈松松扎着,鬓角发丝散落两缕,因为眼廓深,他垂眼时也能看出双眼皮的微小褶皱,纤长的睫毛在皮肤上遮出阴影,看起来竟有种模糊性别的柔美。


    他给程起云盛了汤,用两根手指抵着碗沿推过去。


    当他抬起眼睛,彻底显露出天然冷丽的双眼形状时,那种性别错位感就消失了。他的眼尾是尖窄,色泽浅淡的眼珠给人以漠然的沉静,但在他注视着程起云时,又像湖水的涟漪团团聚拢,就那样将程起云包裹在里面。


    他毫无顾忌地黏糊着嗓音:“今天我有想你——”


    程起云握着筷子的手一顿,认为没有不享受的道理。


    他长腿一蹬,椅子往后挪开了些位置,拍了拍自己的腿。何芷安老实地坐上来后,他双臂环过何芷安,端起对方盛给自己的汤,舀起来喂过去。


    何芷安又乖乖张嘴,含住嘴边的勺子,喉结一滚喝了。


    程家聘用的厨娘手艺没得挑剔,汤炖得鲜香,何芷安喝得认真,脸颊随咀嚼和吞咽的动作自然起伏。程起云间或给他挑两筷子菜,看着食物在他嘴里一点点消失。


    直到喂完了一碗汤,程起云放下餐具,何芷安仍然坐在他腿上。


    “今天怎么这么听话?”程起云握着他的腰,“做什么亏心事了?”


    何芷安:“我有什么亏心事,我一直都很听你话,哥哥。”


    程起云:“前几天不是还躲开我?”


    何芷安:“我躲开你,你会寂寞吗?”


    虽然两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每晚同床共枕,他的躲开也只是玩闹般避开程起云的一些肢体接触,但何芷安还是郑重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程起云回应着他的视线,四目相对,他捕获到对方的关心。


    年长、成熟的男人应该以包容的姿态回答这个问题,给予爱人适当的空间,程起云通晓人际关系技巧,也明白正确答案。


    但。


    他偏头,鼻梁蹭过何芷安的下颚,嗓音几乎是从胸腔里发出的:“你躲开我,我的心会痛。”


    何芷安立刻就鼻子一酸,猛地俯身抱住他,手掌贴着程起云的后脑。一股脑地承认错误、还说好喜欢他,好爱他,他只是闹着玩而已。


    程起云当然知道。


    知道何芷安爱他,何芷安的玩闹。


    他知道正确答案,所以也知道不用给何芷安距离,能坚持着爱他,何芷安本身也不正常。何芷安的爱近乎是自我奉献式的,他尽可以得寸进尺,一步一步,将人吞吃入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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