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的夜风,冷意习习,海浪般一阵一阵扑上滚烫的身体。
乙下意识抖了一下。暖阁中“雪中春信”的香气也被凉风吹得四散飘忽,这种浓淡不均的不确定感,越发让人意乱情迷。
暖香混杂着熟悉的汗腥,在乙的鼻间萦绕。
乙一双青筋爆出的手,深深陷进那条雪白的狐裘。
乙始终保持清醒。他是一名暗卫,不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形下,护得主子周全,是他的首要职责。
情爱,不论身心,都不是他该觊觎的。更不是他配拥有的。
不过血肉之躯终非铁石,随着身后动作,乙的眉头还是蹙起来,额角青筋簌簌跳动。
乙极力调匀呼吸。
“吱嘎——吱嘎”
不知何时起,夜风猛烈灌入,窗棂被撞击得发出怪响,伴着那恼人的节奏。
下位者恐饶了身上人兴致,微微扭头,试图寻找时机将窗户关上。
“无碍,”上位者节奏如一,动作未停,甚至更加了力气,气息粗粝,急迫中不无恼怒,“……别动。”
良久。
懿王赵措扶着紧实的腰身,从乙身上退下来。
“穿上衣服。”
赵措下了指令,脸上满是餍足后的疲惫。
榻上人捡起地上的衣服,起身去了屏风那侧。动作利落,步履如常。
慵懒侧瘫在凭几的赵措,目光紧紧跟随。
镶螺钿紫檀屏风那侧,隔着镂空缝隙,一道人影窸窣微动。
赵措自认自己是个慈悲的主子。他给对方留足时间,他准许对方自行解决,在自己的暖阁里。
还有“雪中春信”,只有“惩罚”乙时才会燃起的这道香,是他花了不少精力调制出的。
说起这道香,赵措嘴角挂起一抹不屑的狞笑。
懿王妃竟然偷偷派人在寻这道香的方子,真以为得到了这道香就能留住本王?笑话。
母妃什么都好,就是强行塞给自己的这个王妃,不过一愚蠢花瓶。王妃之位,金玉之资,全给了她,竟还不满足。
屏风那侧的人影,定了定,然后是穿衣的动作。这一套流程,赵措很熟悉,只是时间比平时略久了些。
他回味着乙的这次表现,可以称得上满意。进程中似乎还出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滋味。至于具体是什么,赵措一时也说不好。
不过不仅不讨厌,甚至还想得到更多。
亲密欢好过程中,对方身体的细微变化,哪怕一分一毫的异样,紧密相连的另一方也能第一时间感知。
赵措将那条狐裘盖回腿上,手指缓缓滑过柔顺的皮毛,一点点寻找刚才留下的温度和痕迹。
乙还是一如既往的乖顺,每个指令都能准确执行,而且极有分寸。赵措觉得比他身边的任何一个幕僚都更像君子。
但赵措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了,细小的、隐蔽的变化,浮上屏风那侧之人。
这分毫之差,如一道缝隙在赵措心中隐隐裂开。赵措不喜欢这种不确定感。
乙一身夜行衣穿戴齐整。衣襟、袖腕等一丝不苟,像是天生自带的装束,将人衬托得越发冷峻威仪。
赵措看着眼前肃穆如禁欲菩提一般的乙,又想到他方才褪去衣衫后的景色,心旌不禁摇曳起来。
乙垂手侍立在一旁,做回那道两人都熟悉的影子。
影子是没有情绪的,没有主观意志,更没有喜好。主子的指令,就是他的行动准则。主子的利益,就是他的人生全部。
赵措盯着这道影子,复又打量了许久。
夜,罩下来,西暖阁窗外的院落漆黑一片。没有懿王指令,没人敢进来上灯。
一支红烛,在窗内亮起,晃出两道安静的身影。
懿王心中的缝隙越裂越大,终于按捺不住,他一把捏紧乙的下巴,低声威胁:“看着我。”
指甲陷进皮肉,渗出血。
一双没有波澜的眼睛,映出跳动的红烛。
“你有事瞒我?”懿王问他的影子,随后又改了口,“不,你有事…求我。”
一定是。
方才的欢好景象和过程中那从未有过的感受,再次刺激到懿王的神经。
心中那道缝隙猛地扯开,似有万千地狱而来的罗刹从那缝隙中跳出。
赵措怒从中起。
“方才在榻上,你主动迎合我。”
赵措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
一个影子而已,承受便是。可他竟敢主动回应自己!
不知死活。
影子没有说话,连浓黑的睫羽也是一动未动。整个人似抽去了灵魂,将自己完全交付于,任人摆布。
没否认,就是默认。
“除了骆睦,此行你还见了谁?”
赵措捏紧下巴,一张脸压得更近。另一只手转着拇指上的一枚玉扳指,极力控住胸中怒气。
“骆家悦来茶坊的茶伎,九哥儿。”影子如实回答,神情坦诚,“此次一万两银子,皆出自他之手笔。”
“茶伎?”懿王缓缓直起身,松了手上力气。
不过一个下九流之辈,他相信自己调教出来的暗卫,眼光绝不会差到去看上一个伶伎。
刚才给乙擦拭喉结的巾帕又递了过来。
根据指令,乙接过巾帕,抹去下巴血迹,又将九哥儿筹钱之法,细细向懿王秉明。
懿王虽未原谅对方,但怒气明显消了不少。他回转身不去看乙,若有所思地在暖阁内踱起步子。
“我说呢,骆睦这么痛快给出银子,一万两他竟连半句哭难之辞都没递上来。原来这钱不仅没出在他身上。这钱,也不是他筹来的。跟了我这么多年,这老东西竟还不如一个茶伎。”
“九哥儿虽为茶伎,但才华极好……”
乙说到一半,戛然止语。话一出口,他便知自己犯了致命错误。
听者,同样错愕、震惊。
什么东西在赵措心头轰然炸开,他的心倏忽一紧,猛回头,狠狠盯住乙的眼睛,声音沙哑得似带着炼狱的血腥。
“怎么,你看上了这九哥儿?”
这么多年,乙替自己办事,上至皇子王孙,下至三教九流,打交道的人不计其数。赵措从未听乙夸赞过什么人、说过一个人的“好”。
哪怕对自己,乙从未有过一二恭维之辞。
他一直以为乙性子内敛,根本不会表达偏好,更不懂得称赞。
他赵措错了。乙只出去几日,不过一个不入流的低贱伶伎,他竟敢当着自己的面说对方“好”,还是“极好”。
哼。很好。这就是自己养出来的人。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心中裂缝彻底炸裂,万千罗刹围在耳旁嘶吼。
赵措怒发冲冠,他转了一个圈,抬起脚,狠狠踹向乙的下身。
这一脚来的凶猛。但作为顶级暗卫来讲,完全有能力躲过去。
但这一脚来自自己的主子。
还是那句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乙没有后退半步,稳稳站在原地,承接着懿王的怒气和恩赐。
结实的力道,来势汹汹,没有任何回旋余地,更没有任何情分可言。下了死手。
乙是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原本自己就是个死人。一个活死人,能走到盛宠优渥的皇子面前,成为贴身暗卫,早不知削皮挫骨了多少回。区区这一脚又算什么。
比想象中更凶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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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乙眼前一黑,半步未退,站在原地,毫无保留地吃下这一脚力度。
一脚过后,赵措的气瞬时消了大半。
红烛晃动,赵措向对方脸上觑了眼。乙虽面不改色、神态自若,但额角渐渗渐多的细汗,终究出卖了他。
赵措眉心蹙了蹙。心头不觉软下去。方才那一脚,似乎太不近人情。
乙缓了缓心神,郑重跪下:“乙绝无私心,还请主子明察。”
赵措不似方才那般疾言厉色:“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别以为本王给你个笑脸,你就真的以为自己是本王的人了。你不过西境罪臣之后,是本王为你雪耻,给你新生。记住,在本王面前,你永远是影子。微不足道的影子。”
“是。”
“说吧,你想求什么。想好了再说。机会,只有一次。”
“无论将来骆家能为主子效力多久,留下这位九哥儿。此人之才华定能助力主子之事业。”
“这就是你想说的?”
“是。”
“方才……你为什么不躲?”
赵拓陡然换了个话题,没有回应乙所求之事。
“……”
“夜深了。”赵措亲自去吹了红烛,“今晚你留下。”
赵措疑心重,从不许外人留宿,哪怕懿王妃都不曾碰过西暖阁的床榻。
乙是唯一可以留宿之人。
但每一次留宿经历,在乙这里,都不堪回首。
他并非哥儿,懿王却霸王硬上弓。五年前的那一夜,是赵措第一次留下他。
第二次是懿王大婚。新婚夜,懿王妃独守空房,懿王自己只留乙在身边。
今晚,是第三次。
或许自己那一脚过重了,心中难得生出些许愧疚;或许今日这次体验仍让他意犹未尽;亦或许,只是想多了解一二这个伶伎,从乙口中。
院内无灯,房内无蜡,天上之月也被云层遮得了个严实。
没有亮光,便照不出黑红蓝白。无颜色之分,尊卑有别、恩怨荣辱的界限似乎也跟着打破了。
“那位九哥儿同样来自西境?”
“是。”黑暗中的乙越发沉静,“就是当年西境寻来的那群幼子,他是寻来的第九个,得名九哥儿,后经规训成了伶伎中的佼佼者。”
“可知底细?”
“普通佃户,灾荒中家人病饿而死,只他尚留一口气。”
九哥儿从未向外说过自己身世,作为顶级暗卫,若锁定一人挖出他的过往,并非难事。
乙这方面能力,赵措从不怀疑。
“本王脚冷。”
暗夜中的第一个指令。
乙明白。他敛衣跪在榻边,解开衣襟,将那双踩在自己喉结上的脚,揽了进去。
冷。
一如这朽烂的日子。
同样朽烂的,还有自己这副皮囊。
乙看不清前路,或者说他只是影子,无所谓前路。
但现在不同了。这世间还有东西值得他争一争,还有人需要他去看护。
乙第一次向懿王做了隐瞒。
关于九哥儿的身世,关于他们在西境的过往。
只是这份过往太过久远,隔着风沙砾石,每每想起,这颗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便会被击打得更为支离破碎。
此时同样心神不宁的,还有夜宿茶室的九哥儿。
枕上辗转,长夜难眠。一小块西境独有的砾石,虚握在手中,锋利棱角轻轻割着指尖。
九哥儿好多年没见过这种砾石了。公子乙告辞后,这枚石子就放在雅间桌上。
九哥儿敢肯定,公子乙是西境故人,但究竟是哪位故人,他又实在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