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药虽猛,但能直达病灶。
庄聿白提及的问题,掘出苏晗埋藏心中多年的那根痼疾。而薛启原的答案,直接戳痛了她一直以来都在刻意回避的症结和痛处。
他明明可以否认的,否认当年南下寻得爷孙二人,只是出于家族利益考量,出于对抗骆家的权衡。迎娶苏氏之女,也不是你们薛家的无奈选择,更不只是你薛启原的权衡之举。
再不济,他仍然可以选择继续沉默。或许苏晗还有理由继续哄骗自己。骗自己说,当年她苏晗嫁与的是一见钟情,是两情相悦。
他没有。他容不得半点藏私,他最是高风朗月的绝尘君子,他就这样赤裸裸将伤口撕开在太阳底下。
“啪——”苏晗猛抽一记响鞭,骏马在齐物山中一路向前冲去。没有退路,更不知前路在何方。
他薛启原是谁啊,薛家长公子,薛氏一族掌舵人。做事向来缜密周全,何况他的亲事关乎阖族利益,又岂会因一见钟情而选定一人为妻而迎娶进门?
可笑。当年的自己,真的是可笑至极。
策马怒驰的苏晗忽然笑起来,先是冷笑两声,后来竟笑得止也止不住,五脏六腑恨不能吐出来。
不知何时几滴水珠溢出眼角,冰冷地向鬓边滑去。她扬起下巴,倔强地抬手向上抹去。
或许自己打点商铺还算有些苦劳,或许自己读书人家女儿这层身份,能盖住满院商贾铜臭,这些年在薛家并不曾受过任何苛待。除了老太太院里,西院应该是家中供应最快最多、也是最优厚的。
当然了,这些哪里是给苏晗的,全部都是薛家少夫人的份例。她苏晗不过一个披着少夫人皮囊之人。没了这层皮囊,没了这个身份,她苏晗对薛家一无是处。对薛启原又能算什么?
苏晗打算骑着这匹马一走了之,去南边寻祖父。爷孙相守,哪怕耕田采桑,日子也能过下去。
她在山中奔了许久,又绕着城外转了许久。可不味为何,每南行一步,心中便空半分,心中每空半分,原本的委屈不解,便会被酸楚钝痛挤占。
日暮时分,苏晗却持缰出现在薛家门外。
薛家上下,包括所有铺面、酒肆、茶楼,有一个算一个,满城、满山去寻人。门房小厮看见少夫人回来,就像亲眼见到显灵的菩萨,一个头长长磕下去。
“少夫人,您总算回来了。家里都已经找疯了!两位公子和孟庄两位公子亲自带人找您呐!”
苏晗没说什么,翻身下马,将缰绳交与那小厮,抬脚进了西院。
墨儿正伏在榻上哭得两眼红肿,一把短剑握在手里。
她家姑娘今日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墨儿绝不独活,发了狠定将这薛家搅个天翻地覆,再一根白绫吊死,去地下陪她家姑娘。
苏晗放重脚步,斗篷摘了搭在门旁衣架子上。
“墨儿,去打盆水来。让小厮将那些等着回话的掌事掌柜的们都叫来。还有那几个等在城中听信儿的管庄人,也一并叫了来。”
苏晗理了理衣襟,抽出丝帕擦去手上的雪水:“怎么这般看我,不认识你家姑娘了?快去打水呀。”
外头第一个来回话的,是南北货行的周掌柜。他年岁长些,经的事多,比旁人也更能压得住事。
少夫人消失这半日,满府城都疯了,再找不到人,就要报官掘地了。可少夫人又自己回了来,众人拿捏不准回话分寸,若再一不小心言语有失冲撞了少夫人,自己抵上全部身家也不够谢罪的呀。
周掌柜进门前先深吸一口气,回话声量比往常要低:“少夫人安。北边抢回的那批货,并无缺失遗漏,逐一记录造册后已经上架在售了。跟货的活计回家去修整几日,过几天会安排到各处铺子里,暂时不派往外地。”
苏晗和素日并无两样,身着家常窄袖衣衫,端坐榻上,边听人回话边用银针拨弄手炉里的炭灰。
周掌柜原地站了会儿,不见苏晗有任何表示,以为对方累了,正想问是否让等着回话的掌事们明日再来,却见苏晗盖上手炉,缓缓道:“你回去安排下人手和铺子陈列。这个月会给到你300斤玉片。”
一听300斤,周掌柜一扫方才心间愁云,脸上立马有了笑模样,声调也轻快不少:“多谢少夫人!终于盼来了玉片,我这就回去安排,这就去!不过少夫人,我当时报的是400斤……”
“等产量上来了自是要500斤也有的。不急于这一时。”
其他掌事陆续进来回事,苏晗将玉片之事交代给铺子掌柜,又向几个管庄人特意强调了下这金玉满堂对薛家之重要:“有了这门营生,庄子上富裕劳力有个好去处,既方便你们管理,又人人得些银钱,多方有益。今后若让我听到有闹事不安分的,这金玉满堂的营生立时换去别处。”
“大公子来了!大公子来了!”
议事厅内正说着话,有腿脚快的小厮一路从正门报进来,甚至还慌慌张张报进了西跨院。
墨儿将那小厮拦住:“这里是薛家。薛家大公子回家,慌什么!”
“墨儿姐姐,大公子……大公子他正往西院来。”
墨儿一听,心内跟着一沉,忙转身回屋报与她家姑娘。
二人分院别居以来,薛启原从未踏入过西院半步。
端坐榻上的苏晗一下站起身,眉眼间明显有些情绪浮动,不过这种情绪很快就压下去,她仍云淡风轻坐回榻上,给墨儿递了个眼神。
墨儿会意,带了几个小丫头出去。袖子里拢着她那把短剑。
若非今日苏晗失踪半日,薛启原或许从不会知道什么是恐惧,什么是害怕。他也是第一次体会到六神无主是何滋味。离家几百米的一条街,来来回回跑了无数遍,愣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口。
他脑中一片空白,发疯了似地在山中狂驰,在街上遍寻,看到有几分像的身影就追上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什么守礼。时不时又有一些奇怪的、不好的、不可控的念头蹦出来。
薛启原被家丁寻到时,他正焦头烂额、毫无头绪地在街上打转,猛地听说少夫人回家了,还当是众人哄自己。
“大公子,少夫人当真回家了,正在西院和掌事们议事。您若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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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瞧一眼就是了!”
他调转马头时才发现,自己牵缰引辔的手,正不听使唤地抖着。
直到看见墨儿等人守在西院门口,怒目冲冲看着自己,薛启原那颗心才算真正放下来。他知道他的晗儿,确实回来了。
薛启原暗暗松了口气,恢复素日家主的神态,表情清冷:“我……同少夫人说句话。”
“我家姑娘正在议事厅商议正事,恐不得空见大公子。”墨儿拦在当路,并未动。
一个陪嫁丫头,敢拦家主的去路,真是反了天了。薛启原身边小厮准备上前帮他家大公子开路,却被薛启原抬手制止了。
墨儿也是个刚烈性子,见状,直接将袖中之剑抽出来。
薛启原眸心一沉,他原本还想着少夫人派贴身侍女来拦想必还在气头上,不想此时见他。那他便回去,等晗儿气消一消,再来将话说开也是一样的。
可她让侍女持剑来拦自己。难道……难道是想与我断了?面对骆家围剿血洗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薛启原,此时心中却乱了阵脚。
他不能等了。也不想等了。
薛启原忽然想起薛启辰跟他说的什么巧取豪夺,虽当时弟弟说得也不甚明白。旧病乱投医,试上一试,万一真能派上用场呢。
薛启原一招轻松下了墨儿的剑,随手扔给身边近侍,正色吩咐小厮:“再去传!”
议事厅外等着回事的掌事掌柜见薛启原来了,忙恭敬垂手立于一旁。自从跟了少夫人之后,他们几乎就没在薛家见过薛启原的面。个个心中自是诧异,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
薛启原边走边微微整理下衣襟,等不及别人迎出来,自己掀帘子跨进厅内。外间站了几个掌事的,也都垂手而立。听薛启原进来,方才里间正回事的掌柜也忙停下。
薛启原绕过一架湘妃竹落地屏风,迎面便见苏晗端坐于榻上,细细翻看一旁矮几上的账册。蜜合色窄袖锦袄,下身拖着一条丁香色撒花长裙,烛光轻轻抚上她的眉眼,还似从前那般温柔。宛若从前的晗儿,那个属于他的晗儿,又回来了。
薛启原喉间一哽,虽只寻了半日,再见,却像隔了半生那么久远。他不觉向前迈了两步,刚想说什么,却撞上苏晗投过来的视线,冰冷冷,带着恨意。
苏晗对眼前的不速之客并无半分诧异,也没起身,语气带着漫不经心:“大公子好大的威风!不仅将我的侍女全拦在外面,还私闯我议事厅。只是不知大公子这么大阵仗过来,有何指示?”
薛启原稍稍侧身,对房内其他人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同少夫人说。”
家主发话,众人正要逃也似往外撤,却听苏晗道:“慢!正事还未议定,若谁现在走了,今后便不必来了。”
众人为难地堆在外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气也不敢喘,只能用眼神无声且急切地交流。等了半日,里间也无半分动静,如同被时间冰冻了一般。
一筹莫展之际,薛启原走了出来,脸色不算好,朝外吩咐:“外头若有回话的,直接传到西院花厅。今晚,大公子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