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启原迎到门外,这才发现来找他回话的掌事、掌柜们已站了满院,门外车马将路也堵了。他忙冲孟知彰和庄聿白深施一礼。
“抱歉,扰了孟公子和琥珀公子的清净。我这便让他们都回去。”
孟知彰二人忙点头还礼:“不知二位在家中等候,回来迟了。快里面请。”
薛启辰将庄聿白从孟知彰背上扶下来:“这脚是怎么了,家中就有医馆,我让小厮去将大夫请来。”
庄聿白这脚伤,三分真三分假的,兴师动众去请大夫过来,万一检查出来个安然无恙岂不是尴尬,忙拦住:“天黑路滑,不小心扭了下,不碍事。若明日不见好,再请大夫来也不迟。”
薛启辰忙转身拿回来两个糖人:“今日在街上见到的,这和合二仙做得极好,我一看便知你会喜欢,特意买了来。怎么样?”
庄聿白接过,道了谢。几人房中分宾主落了座。
四下无外人,薛启辰单刀直入,起身又施了一礼:“孟公子大才清志,绝非久居人下之辈。今时今日得遇公子,是我薛家之大荣幸。”
这一礼,过于郑重。一旁的薛启辰有些看不懂,不过兄长怎么做,他跟着怎么做。也起身深深施了一礼。
孟知彰与庄聿白对视一下,忙起身回礼。
薛启原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亮牌,说出此行意图:“若孟公子不嫌弃,薛家之财之资,薛家之人之丁,将来皆可为公子所用。”
一盏灯火,轻轻晃动,满室静默。
“薛公子言重了。孟某实不敢当。”孟知彰沉思良久,缓缓道,“我本一乡野书生,此次院试承蒙学政大人等垂爱,方榜上有名,如今也只是秀才一名。薛家乃府城名望俱佳,凭现有资历,说句大不敬的话,薛公子当下这番话即便是同知府大人讲,也使得。”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若对方以整个家族为礼,当如何还?
有些事,可以明码标价;有些事,再多筹码也无济于事。
对方盛情,孟知彰已然知晓。对方顾虑,薛启原自也知悉。
一笑泯前言。一笑启新篇。
斗茶会上众人送的茶果等还在,庄聿白和牛大有摆了几碟,又新添了些茶水。
简陋藤条圆桌,几人围坐一起,其乐融融,其笑晏晏。灯苗盈盈,照亮少年们独有的风发意气。
薛启辰因薛启原在身边,一开始还拘着规矩,说不敢说,笑不敢笑的。忽见此时的兄长也不像往常那般严肃,竟以茶代酒,与孟知彰推杯换盏起来。甚至同孟知彰说话的空档,还拈了块糕饼递给自己。
薛启辰看着递到面前的定胜糕,先是一怔,意识到什么,忙接过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儿时,二人去祖母屋里请安,薛启辰身量小,哥哥薛启原也是这般将桌上的果子蜜饯拿下来递到自己手上。以至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已经开蒙读书了,薛启辰还是只吃哥哥亲自用手递过来的果子。
不过后来父亲去世,兄长做成为家中掌事人后,薛启辰便很少能这般和兄长坐下来一起吃东西了。像是一夜之间,兄长身边长出来无数老头子,他们围着兄长说些薛启辰听不懂的奇奇怪怪的话,还等着兄长安排指示他们如何去做。有时兄长一时决策不定,他们便恭敬得像寺庙里的供养人,只一位站在那虔诚许愿,动也不动。似乎菩萨不回应他们的愿望,他们便会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天荒地老。
而且这些老头子越围越多,像是要将他的兄长一点点吞没,也把薛启辰从兄长身边越挤越远。
后来他长大些,知道了这些都是家中铺子或庄子上的管事,他们一时找不到兄长甚至还会来找自己,将那些奇奇怪怪的话请自己转达。再之后,兄长竟派人教习自己这些奇奇怪怪的生意经营打理的东西。薛启辰便越发讨厌这些老头子们了。
吃了果子的薛启辰,活了过来,拉着庄聿白大说大笑的:“听说你们去赴南先生的私宴?满府城能吃上南先生一顿饭的人,屈指可数。恐怕连知府大人也不知道南先生家门朝哪开吧……”
“不许浑说。”薛启原看了弟弟一眼,“南先生爱清净,才鲜少邀人登门。”
南先生虽已远离朝政,但清流中拥趸众多,即便是知府大人对南先生都是礼遇有加。当时南先生是因着三省书院山长祝槐新的邀约才来书院临时登台授业解惑的。消息一经传出,各界哗然。
达官贵人们争相来递帖子,论结交那是奢望也不敢奢望的,只求得见南先生一面便已知足。今年斗茶清会比往年更受关注,南先生现场亲往也是关键一点。
这座藏于深山,恨不得终年不见光的书院门外,竟百年不遇地门庭若市,热闹得连小商小贩小货郎都争着抢着来门外石阶上占位置、揽生意。
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山长求了知府大人,不得已由官方软性出面,才暂时保住了三省书院的往日清净。
对孟知彰夫夫一来府城就能受邀去南先生的私宴一事,薛启原心中也是反复掂量,不过并未宣之于口。
孟知彰读出对方眼神中闪过的那抹探究,坦言相告:“南先生与恩师算是故交,自己家贫,南先生见自己不至于太愚笨,便给谋了个抄书的事情,让自己有米果腹,有书可读。”
“我听说了!我听说了!你是给三省书院的藏书阁抄书!”薛启辰来了兴致,能让他知道得这么清楚,当然是因为事涉骆家,“那骆耀庭将孟公子手抄本的书籍奉为皋圭,日日临摹,以为是出自哪位隐姓埋名的名家高手。后来得知是孟公子之字,在家发了好几天疯,把过往当宝贝一般奉之高阁的临摹字帖,一把火全烧了!他现在已经有了新的称号——‘叶公好龙’骆耀庭。”
薛启原摇摇头,又拈了一块桂花糕塞到弟弟手上,让他少说几句。不过看庄聿白也是个差不多的性子,也便由他了,只是静静在旁看着,有过界的地方及时提醒一二。
“你们在府城待几日。我长嫂见到你也一定喜欢,你若得闲,让我长兄在醉仙楼包个雅间,请我长嫂一起来!”
提到妻子,向来杀伐果决的薛启原,眼神中竟露出一丝慌张,手足无措的慌张:“你长嫂到时或许有事走不开。”
“那我们挑个长嫂空闲的时间。”薛启辰竟还在坚持。
孟知彰给庄聿白递个眼神,庄聿白明了:“这次恐怕不行了。最迟后天一早我们便要启程回去了。出来这么久,家中事情都在请乡邻帮忙打理。相信很快我们还能在府城相聚,不是么?”
提到吃饭,庄聿白将今日在南先生家吃到“拨霞供”一事说与薛启辰听,这才知道涮锅子在当下并不普及。庄聿白将做法简单复述一遍,又狠狠夸赞了一通那野兔着实美味。当然也提到这锅中万般皆可煮,不仅可以涮兔肉,猪肉、羊肉、牛肉,以及各类时蔬、豆芽等。
“天凉了,众人围坐,自助而食,岂不美哉。”生意人敏感度就是不一般,薛启原立马闻出其中商机,直言道,“若这道涮锅改良后加入食肆售卖,不出两个月定能成为府城新宠。不知庄公子是否有意开家食肆?”
人生地不熟,开家食肆谈何容易?且府城这几日关于骆家的手段,庄聿白多少还是有所耳闻的,他同孟知彰交换下眼神,给出诚恳建议。
“听启辰兄说,薛家本也有酒楼。莫如薛公子将这涮锅子直接列入菜单。”
薛启原微微一怔,若说方才他没有动过这个念想,那不现实。只是他没想到庄聿白会直接把这个提议摆到桌面上,这么快,这么坦荡诚恳。
既然将涮锅做成了生意,那就需要谈生意。生意场有生意场的规矩,凡事标上价格才能让人安心。
庄聿白笑了笑,他知道薛启原在等这个“报价”:“薛公子是爽快人,我便直说。这涮锅的风炉内需要炭火,我希望这炭火全部用我们的庄记‘魁炭’。”
至于炭火供给,庄聿白说了方才与三省书院谈了大致的合作意向,准备在齐物山建窑烧炭。
薛启原忽然笑了,起身以茶代酒满饮一杯:“实不相瞒,今日我二人登门,有一项便是为了这炭而来。虽然我们也有自己的茶炭铺子,可所售之炭皆不及庄公子之兰花炭。”
庄聿白自然明白对方所指,也起身,满饮一杯回敬:“若薛公子有意,齐物山之炭便由薛家茶炭铺代为受理,如何?”
什么是合拍的合作伙伴?双方当下一拍即合。
涮锅与烹茶一俗一雅,所用炭火自然也有所不同。薛启原垂眸片刻,给出自己的制炭建议,连价格也一并给到庄聿白参考。
一等魁炭精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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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磨,用于斗茶、焚香或者手炉取暖,每斤50文。二等魁炭中规中矩,用于涮锅,燃烧炭盆等,每斤30文。至于零碎的边角料也无需浪费,可售于食肆后厨,每斤5-10文。
凡事宜早不宜迟,但孟知彰夫夫马上返程,而以薛家的执行能力,这涮锅七日内就可以上桌。当务之急是让齐物山的窑火烧起来。
“若庄公子信得过薛家,前期选址、建窑、烧基炭等事宜,薛家可以全全代劳。后续涉及制作工艺上的事情,庄公子得闲时,可以另外安排人手。”
庄聿白明白对方这是在避嫌,也是在表态,毕竟茶炭工艺当时就有人高价来买断,而他薛家绝不做偷师学艺之事。
“那炭窑前期之事就拜托庄公子了。”庄聿白看看孟知彰,从他招文袋中将钱袋取出,“不过家中现银有限,目前只有这15两银子……”
“好。这5两银子就是庄公子‘庄记魁炭’的启动银两。薛某收下了。”薛启原直接上手将5两银子取过,“其余银钱,薛某先挪用薛家接下来购买‘庄记魁炭’的费用。”
与爽快人共事,就是舒服。不仅急人之所急,还细心周到,给足人颜面。
当下四人举盏,共饮了一杯。
辞行前,薛启原关于涮锅又做了补充,说除用庄记魁炭之外,还承诺每售卖一锅,薛家直接拿出10文利润,5文给到庄聿白作为提出这个绝世好点子的报酬,5文捐给三省书院用于资助清贫学子,毕竟拨霞供的吃法还是南先生和祝山长处提供的。
因为是新菜,上座率和回购率都不是很确定,根据过往上新经验,薛启原预估首月单店突破400锅问题应该不大。也就是庄聿白什么也无需做,单涮锅分红,一家食肆就能分得2两银子。
众人门前拱手作别时,弦月已沉沉歪在树稍。虽是半月,每个人却觉得比圆月还要圆满。
因明日还要进城采买,夫夫二人与牛大有简单收拾下就歇了,第二日天蒙蒙亮就被敲门声叫醒。
是骆家小厮,奉他家大公子之命,来给几人送东西。
“中秋就要到了,大公子特意给几位公子备了节礼。都是些自家铺子里的小玩意,公子们或自用,或送人都可以。不值什么钱,图个热闹喜庆罢了。公子还交代这马匹和车辆,就送二位公子用了。”
真的是满满一大车节礼。
庄聿白忙回房中取出200文钱请小厮打酒吃。小厮千恩万谢走后,他才围着马车细细看起来,边看边感慨:
有钱真好。有有钱的朋友,也挺好。
马车外观沉稳,用料结实,有种低调的奢华感,但又并不张扬。庄聿白踩着梨木踏脚凳,上车掀开帘子,只一眼就惊得挪不开眼。
满满一车,字面意思的“满”,一动就要溢出来那种。
车厢内还贴心放着一个礼单,方便二人核对。知道的明白这是中秋“节礼”,不知道的,还以为薛启原将薛家所有生意的样品送了来。
最先看到的是一些易碎怕压的东西。南北杂货干果、蜜饯果脯四五篮,核桃大枣、桃干杏脯等堆满车厢前部。
夹陈着的是铸铁风炉4只,庄聿白原想买几只回家吃火锅,倒让薛启原抢先了一步。
最惹眼的是从车厢顶部挂下来四五大串药材。有跌打损伤的膏药,也有煎煮内服的草药,每份都仔细包好,每包外面还附了方子,伤风感冒、体虚畏寒、滋阴壮阳……壮阳?好吧。此外还有两棵上好的老山参。
一起挂在车厢顶的,甚至还有一个蝈蝈笼子。不用想,这一定出自薛启辰的手笔。
中间堆着两个大木盒,打开是一套齐齐整整的茶具,和七八饼薛家茶坊的茶饼。再往里是七八匹颜色不同的布料和三床被子。
庄聿白从车厢退了出来,扶着孟知彰的胳膊跳到地上:“……这礼,太厚了些。”
几人驾着马车去府城采买了些点心糕饼,以及笔墨纸张等,并给乡邻们带了伴手礼。回来时,柳叔等在门口,说南先生和祝山长带过来一箱书,送孟知彰的。
一起带来的,还有一句话:孟知彰可以随时入读三省书院,无需束脩。
“具体什么时候来,看你们时间。”柳叔冲孟知彰笑笑,压低声音,“南先生的意思是,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