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狠狠劈开了一切的麻木的混沌。
紧闭的朱漆大门轰然炸裂,木屑、积雪、寒风裹挟着刺骨的冷意狂涌而入!
满堂红烛乱晃。
宋怀真头上的盖头翻飞如狂。
一阵嘈杂内,一道她无比熟悉的,清朗、锐利、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的,清朗如雪的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喧嚣,清晰地、炸雷般响彻在她耳边——
“怀真,我来了。”
一道九天玄雷直直劈中天灵盖,宋怀真浑身剧震。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般,猛地抬手,一把将头上沉重的凤冠霞帔狠狠扯了下来!
“哗啦——”
珠翠玉坠狼狈地滚落一地,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
“怀真!”
宋怀真猛地抬起头。
她的视线还有些模糊,带着被盖头闷出的水汽,穿过纷乱尖叫的人群,急急朝那人声音所在处瞭望。
她永远也忘不了白胜宁那天的模样——
漫天风雪中,门槛的狼藉之上,一道身影如烈火般灼烧着她的视线!
那人高坐马上,长发高束成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那张她恨得牙痒痒、却又在无数个夜晚魂牵梦萦的脸。
此时他唇角恣意微扬,眉眼间尽是睥睨一切的不羁锋芒,锐利的目光像两把烧红的刀子,灼灼劈开迷障,盛着的能将三冬积雪都融化的少年意气,清晰而执着地落在她身上。
白胜宁!
是他!真的是他!
他来了,穿着比新郎官还要刺眼、还要张狂的红!
他来抢亲了!
他来抢她了!
宋怀真僵在原地。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狂喜瞬间如同沉寂万年的山洪般轰然爆发。
身体里的血液疯狂奔涌,冲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就连心脏也擂鼓般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炸开她这副身躯来!
宋怀真看着风雪中那个红衣似火的少年,瞬间红透眼眶。
她越是想说话,嘴角却越是死抿着,竟叫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梦吗?
还是她终于疯了?
“孽障!反了天了!给我拿下!拿下这个狂徒!”宋鸿晖暴跳如雷的怒吼在耳边炸响。
宋怀真猛地回神,几乎是下意识瞥向与她同立喜堂的荆良平。
红烛映着一张忽明忽暗的脸。
见她转头,后者也转过头来,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
“宋姑娘……”荆良平手中的喜绸早已落地,甚至踉跄地后退两步,喉结滚动,竟第一时间下意识回看向她,双唇嗫喏道,“白公子这是要?”
他的目光有些迷茫,像是询问她,又像是在等待一个解释。
宋怀真下意识想要闪躲他的目光。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身边这位名正言顺的新郎。
毕竟几日的相处下来,荆良平这人从未有过任何逾矩之处,甚至还在知道她喜欢自然风光后,大为破费地在这荒郊僻壤里为她购置一出宅邸。
她应该是感激他的!
却不知为何,她对他却是连一点喜爱都生不起来。
忽地——
“拦住他!”
随着一声大喝,荆家侍卫猛地持刀涌上。
白栖枝本就不善武力,马术又生得出奇。
面对突如其来的围剿,她除了一味御马闪躲外别无他法,在众人前仆后继的围攻下,难免左支右绌,眼看就要败下阵来
宋怀真仍无所动。
荆良平下意识地唤她一句:“夫人?”
一声“夫人”,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宋怀真的神经!
宋怀真就是被这声“夫人”给击溃的。
她不想嫁给荆良平!
但是在此前,她总怕伤了荆、宋两家的情谊,总怕担不起宋家女儿的指责,总怕自己日后身旁再无人能为她兜底,这才没有出面毁了这桩婚事。
可她婚后要面临着什么?
分钗断带、同床异梦、镜破钗分……
难道这样就是好的么?难道这样她身边就有人能一辈子为她兜底了么?
况且枝枝曾暗中对她说,这荆良平有以人血煨茶的嗜好。
近日来,她虽忙着和这人赌气,却也在暗中打听过她这位“夫婿”的为人。
虽然没有以人血制茶的说法,但几乎所有从淮安而来的人都说,荆良平此人尤爱在府中饲养茶侍,供他把玩。而那些茶侍则一直被他关在府内,从未外出,甚至都未曾出现在他人面前,实在是太过令人匪夷所思。
这样的话,宋怀真猜,枝枝所告知她的揣测或许为真。
况且那荆良平也是自打从枝枝哪里知道她为“阴年阴月阴时”所生之后,才对她如此殷勤,此前,他可都是端着君子做派,未尝与她见过几面。
这令她难免有些忧心:倘若她嫁去,那下一个被摄血制茶的难保就不是她宋怀真!
到时候,宋家与她恨不能有千里之遥,就算她出了事,就算阿父能派人来救她,却也为时已晚。
到时谁又能来救她?!
所有的委屈、不甘、绝望,在这一刻化作了破釜沉舟的决绝!
宋怀真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转过头,看向荆良平那双仿若受伤的双睛,用一种连自己都惊讶的、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的轻声说道:
“……荆公子,抱歉。”
“宋姑娘……”
不待荆良平出口发问,宋怀真猛地发力,狠狠甩开了脚边碍事的红绸,闪身冲到白栖枝身边。
“怀真!”
白栖枝没想到宋怀真真的会站到她这边来,慌乱中有些惊诧,甚至在面对飞扑而来的侍卫时竟下意识忘记躲避。
就在她几乎要被人掠下马匹时,只听面前人猛然呵道:“小心!”
一下秒!
宋怀真看也不看那些扑来的侍卫,更不管身上繁复沉重的嫁衣,猛地旋身。
宽大的、绣着金凤的嫁衣袖袍被她用力一甩,带着风声狠狠抽向最近一个侍卫的面门。
“啪!”
那个原本冲向白栖枝欲偷袭于她的人被猛地打落,在地上溅起好大的尘埃。
宋怀真立身马前,用目光一一扫过面前欲再次袭来的众人。
她是荆良平的新娘子。
众人不敢动她,下只意识看向站在喜堂内的荆良平,用目光询问是否动手。
荆良平:“……”
得到主子默许似的目光,侍卫们顿时如疯狗般一拥而上。
眼前是混乱的刀光人影,耳边是阿爹气急败坏的怒吼,夹杂着侍卫的呼喝……
黑漆漆如山一般的黑影压来,宋怀真顾不得一切。
她一个侧踢踹开一人,反手用手肘狠狠撞在另一个扑上来的侍卫胸口!
赤金的璎珞在打斗中散落,珠翠叮当乱响,繁复的大红嫁衣在茫茫大雪中几乎成了困住她手脚的束缚,不住地缠绕着她的脚步,叫她连动作都变得沉重异常。
混乱中,宋怀真夺过了一个侍卫掉落的腰刀,反手用刀背狠狠砸在另一个侍卫的肩胛上!
“咣当——”
整个院子,前来贺喜的人如同鸟雀般东躲西藏,桌椅被马蹄踹翻,桌上饭菜佳肴还未等有人享用,就一迭声“乒乒乓乓”地碎裂地上。
“怀真!”一声清喝穿透混乱。
宋怀真猛地抬头——
只见白胜宁已策马冲破了最外层的阻拦,踏碎一地狼藉的红绸和碎木,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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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她不远的地方!
他左手控住缰,右手则稳稳地、无比坚定地向她伸来:
“上来!”
宋怀真仰头去看,只见白胜宁那双几乎和白栖枝如出一辙的温润杏眸内,眼神灼灼,像一面铜镜,映满了漫天雪光和她狼狈的身影。
是了!
就是这双眼。
眼中如积水空明,水尤清冽,千丈见底[1]。
她心头一热,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要抬手抓住那只救命的手!
“真儿——!!!”
一声凄厉的、带着无尽哀痛与绝望的呼唤,如同冰锥般狠狠刺穿了她的后心。
是阿娘!
宋怀真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
她像被无形的锁链捆住一般,浑身一颤,几乎是本能地、僵硬地转过头。
透过混乱的打斗人影,她看到了堂上主位:
阿娘被两个嬷嬷死死搀扶着,早已哭成了泪人,发髻散乱,正用尽全身力气朝她伸出手,脸上是肝肠寸断的哀恸。
阿爹脸色惨白如纸,捂着胸口,指着她的手指剧烈颤抖,眼中是震惊、愤怒,还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深切的失望和痛心,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心上。
走?
亦或是留?
宋怀真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要为了自己一时的快意,让生养她的父母在满城宾客面前受此奇耻大辱,让宋家彻底沦为笑柄?让阿爹在官场上抬不起头?让阿娘余生以泪洗面?
巨大的撕扯感瞬间攫住了她。
宋怀真伸出的手僵在空中,如同被冻住。
泪水汹涌地模糊了视线。
一边是生养之恩如山重,一边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几乎孤注一掷的孤勇。
时间仿佛凝固了。
风雪卷着红绸碎片在她眼前狂舞。
白胜宁的手还坚定地悬在那里,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带着无一种近乎执拗的信任。
阿娘的哭声如同泣血,一声声钻进宋怀真的耳朵。
宋怀真回头看向台上三人。
阿娘泣泪满面,阿父神情担忧,荆良平满面祈盼。
宋怀真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就在所有人以为她要回来的刹那,下一刻,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在荆良平骤然阴冷到极致的注视下,在宋鸿晖夫妇绝望的呼唤里——
她猛地转回头!
眼中的泪水被宋怀真狠狠眨掉,只剩下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不再看父母的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前一跃!
僵在半空的手,终于重重地、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狠绝,牢牢抓住了那只在一众风雪中独独为她而来的手。
掌心相触,滚烫的温度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冰冷和犹豫!
她足尖轻点,翻身上马,嘶声喊道:“走!”声音带着泪意,却无比清晰。
“驾——!”
白胜宁猛地一夹马腹。
青骢马长嘶一声,如同离弦之箭般载着两人冲出喜堂,扎进门外漫天纷飞、冰冷刺骨的大雪之中,渐渐地凝成一个火红的点,如同一根刺刺在心头时留下得那殷红的一点。
“真儿……”喜堂内,有人轻呼一声道。
他说:逃吧。
*
寒风裹挟着雪粒子狠狠拍打在宋怀真的脸上,带着生疼的凉意,反倒让她变得更加清醒。
在她身后,喧嚣、怒吼、阿娘撕心裂肺的哭喊、红烛、喜堂……
一切的荒唐都被马蹄声远远抛在了身后。
她想:或许有一天,她会后悔。但,绝不是此刻。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2]。
——知我者其惟春秋,罪我者其惟春秋[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