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白栖枝的情绪都沉甸甸的。
许是如今化名白胜宁,她可以无所顾忌地露出自己孩子气的一面,或喜或怒都浮于面上,丝毫不加掩饰。
正因如此,沈忘尘那些自轻自贱的话语才让她格外难以忍受。
什么残躯,什么风中残烛,朝不保夕,什么苟延残喘……
这世上怎会有人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
在她看来,每个人都值得被温柔相待。如此自贬,不待旁人发难,便先将自己踩入泥淖,实在令她不忿!
她曾恨他辜负她一片真心。
这份恨意甚至让她以为,只要当面将他踏入尘埃,便能得到解脱。
可事实并非如此。
那些伤人的恶毒字眼,酝酿在唇齿间时,竟比说出口更伤人。
白栖枝她努力想将它们轻巧地吐出,却发现喉咙被这些尖锐的词句哽住、割裂,几乎要呕出血来,带来钻心的痛楚。
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何有人能如此轻易地说出这般话语?尤其是后来,再听到沈忘尘用那种自嘲自贬的调笑口吻说话时,她更是喉头发紧,唇齿僵硬,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此她心疼他,心疼到有些气极,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发作,只能将这翻涌的情绪死死憋住,莹白的双颊气得微微鼓起,圆润的弧度让她活像个生闷气的白糖糯米团子。
沈忘尘不是傻子。
他能感受到从背后传来的低气压。
甚至他一仰头,就能对上白栖枝那双略带愠色的水润杏眸。
后者被这么猝不及防地一瞧,下意识错开眼,反倒叫两人之间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沈忘尘犹自薄唇弯起,莞尔一笑:“生气了?”
白栖枝:“没有。”
“就是生气了……”温柔的话语十分笃定,沈忘尘像在哄闹别扭的小孩子,问,“枝枝,你在气什么?”
白栖枝:“……”
白栖枝当然不会说,如果因为这点事情就生闷气的话,那也太容易被笑话了吧?
好在李延走后,忽鲁谟斯也告别离开,这才叫她有了释放情绪的机会。
不然她白栖枝是打死也不会露出这种神色的!
——话倒也不能说这么满,毕竟比起露情绪,她更怕挨打。
倘若真有人会因此事打她一顿的话,她肯定这辈子都会收敛情绪,再叫人看不出她的心思。
沈忘尘知道白栖枝在为什么生气,但看着她跟小孩子般赌气不说话的稚气神情,反倒出了逗弄的心思:“你……”
“你为什么要那样说自己?”
突然的质问搞得沈忘尘一愣,他怔怔看向白栖枝。
后者总觉得有些话不说,事情就会重演千万遍。
是障。
也是亟待解决的事。
既然逃避会让事情反复重演,那就破障破迷雾,将事情明晃晃摆出来,她就不信事情还会轮回上百遍。
“沈忘尘,你凭什么这样轻贱自己?”她深吸一口气,眼眶微微发红,声音却异常清晰,“明明你也在跟大家一样很努力很认真地活着,又凭什么要用这些词作践自己?倘若你这样说自己,那同样委曲求全、苟延残喘的我是不是也要这样说自己?那那些寄人篱下、为人妻母、艰难存活的人是不是也要这样说自己?沈忘尘,你到底在看不起谁?!”
沈忘尘唇角笑意瞬间凝固,甚至一直显得运筹帷幄的桃花眼都闪过一丝错愕与愧疚。
他没想到平日里最是心软心善的孩子会如此直白地质问他,那双总是带着粲然笑意的杏眸,此刻,竟盛满薄愠与几近痛楚的认真。
他被这样的目光捉住了、洞穿了,如羊入狼穴、如鹿入虎穴,想躲,无处可逃。
沈忘尘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直白的目光了,饶是林听澜在时,那人都未曾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他。
一时间,沈忘尘竟想起了沈家主母逼问是否是他将沈缙推入池中时的样子,本能地,有点不适。
他知道小姑娘没有坏心眼,可面对这种目光,他还是下意识地躲避。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
就在白栖枝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又要用往常那些轻飘飘的自嘲话搪塞过去时,沈忘尘却再次弯起唇角,薄唇翁动:“枝枝啊……”
他又在唤她的闺名。
他低声唤着,声音低沉温润,却比往常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柔与……一丝几不可察的疲惫,像轻羽鸿毛掠过心尖,带着安抚的意味,令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冲淡。
他说:“原来我们枝枝是在替我委屈啊”
白栖枝:“……脑子有病就去看郎中!”
小姑娘还在拒不承认,甚至双手抱臂撇过头去赌气不看他,沈忘尘觉得她好玩极了。
可好玩归好玩,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小姑娘?
恐怕他要是再不给人顺毛,人家没准就一怒之下再也不理他,任他一人在这里自生自灭了。
“傻孩子。”看着白栖枝气鼓鼓的团子样,沈忘尘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他不再逗弄,而是用一种近乎怜爱的柔软叹道:“那些话不过是为了不让他为难我们的客套话,听听就罢了,何必当真?”
“可你每次都会跟开玩笑似得说这些话,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说这些话的时候,我都觉得……我都觉得刺耳极了!”
“噗。”
“沈忘尘,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沈忘尘越看白栖枝越觉得她像个愤怒的小团子,还是个爱钻牛角尖的愤怒小团子,他一个没忍住,不小心笑出声,索性也就就着这声笑,扬声笑道,“如果枝枝不爱听,往后我再不说那些丧气话就是,你看你,脸都鼓成一个兜满白糖馅的小糯米团子了。消消火,沈哥哥待会儿请你吃糯米团子好不好?”
“沈、忘、尘!”
“嗯?”
看着沈忘尘不以为怵的逗弄笑意,白栖枝气得七窍生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大声道:“有病就去看郎中呀你!!!”
“哈哈哈哈哈……”沈忘尘笑得花枝乱颤,眼见白栖枝真要发火,他才晓得敛起笑意,摆正神色:“好了好了,枝枝听我说。”他收敛了所有玩笑的神情,眼神变得锐利而清醒,“眼下时局动荡,衿州大患,新皇登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任何‘异常’,无论是你过激的情绪,还是我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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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值一提的废话,落在有心人眼里,都可能成为把柄,成为他们借题发挥、滋生事端的由头。所以,越是这个时候,我们就越是不能给任何人留下这样的机会。尤其是你,更要稳住。明白吗?”
白栖枝原本还在气头上,听他这话,也一点点冷静下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说,“可是沈忘尘,你有没有想过?你越是自轻自贱,那些人越会觉得你软弱可欺。示弱固然能麻痹敌人,但我们现在手里又有多少筹码?倘若真引得山雨倾来,岂不是本末倒置?有些事,一步错,赔上的可不止是面子,是用命去填的——别叫人太看轻我们。”
沈忘尘呼吸一停滞。
孩子长大了啊……
虽然他曾无数次这样感慨过,可每当白栖枝有一点成长,他还是想拎出这句话兀自感叹一下。
看着少女,不,此刻她为少年。
光是看着这意气风发的脸,沈忘尘的心里就总是有无限感慨。
昔日是林听澜,今日是白栖枝。
仿佛在他身旁待过的每一个少年都在以一个令他无法想象的速度在成长,纵使知道自己会被远远抛之脑后,但沈忘尘总是觉得欣慰。
面对白栖枝的这番说辞,难得地,他没有再说什么大道理,只是低首浅笑,絮絮安抚她道:“枝枝,你知道的——我可不是什么善类。我……”
说到这儿,他像是还想接着说些什么,开口,却又顿住。
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白栖枝等着他说下去,她想知道他要将哪方面说下去。
可等到真开口,这人却话锋一转,仰起头看着她,含笑道:“枝枝,今年的生辰宴,让沈哥哥来给你操办吧。”
……
生辰。
白栖枝现在很忌讳这个字眼。
她知道,凡是她生日,准没好事。
可既然沈忘尘这样说了,她便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可私心里,她是不想过的。
不过也借由此问,她倒也想起,自己欲问他生辰。
她说过要给他补过的。
可当她开口问后,沈忘尘却猛然一愣,说:“我?我……不记得了。”
他神情闪烁,似有难言之隐,不知是记不得,还是不想记得了。
自那之后,白栖枝再没提过。
日子就这样周而复始,淮安城内百废俱兴。
忽鲁谟斯回波斯去了,李延则还在忙着他作为知州的诸多事宜。
一切又返常态,就连酒楼宴饮也是。
这场宴席说是淮安众商贾聚在一起犒劳大家为此次赈灾所做出的诸多贡献,但当请柬送到手的那一刻白栖枝就知道,这不过是那些人对她的又一次围剿。
明明“白栖枝”已深居简出,诸事皆交由“白胜宁”暂为交代,可那些人还是不愿放过她。
白栖枝猜,这其中或多或少有她是现如今林家掌权人的缘故。只要她一倒,沈忘尘那副病体肯定撑不了太久。到时林家树倒猢狲散,其颓然落地尸体刚好可以由众人分食。
——尤其是赵德全。
——以及他身旁的那些帮凶。
由是哪怕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白栖枝也没有不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