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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 逢生

作者:朝朝颂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好冷……


    好黑……


    好累啊。


    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还活着呢?


    浃髓沦肌的痛被冷彻入骨的湖水安抚,白栖枝现在几乎已经感觉不到有多痛了。


    湖底是阴暗的,她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光,身下那几块大石头在不住地拉扯着她下坠,麻袋粗糙的布料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紧紧地贴在她脸上,竟叫她分不清现在令她难受的是冷还是湿。


    在坠入湖水中的那一刻,她下意识闭紧了呼吸,却再没有力气挣扎出逃。


    没用的,放弃吧。


    已经再没有任何力气去扯破面前的麻袋了。


    比起刚坠入湖中的冷,白栖枝此时越往下沉,竟越能感觉到一丝暖。


    就这样死去吧。她想,安静的,温暖的,也很好,总比在上面又苦又累又要了无尊严地求生要好。


    就让她自己一个人这样静静地沉入湖底也挺好。


    在这处隔绝了阳光声音与氧气的世界,白栖枝睁着眼却只能看到一片无边无际黑暗,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可手指刚一抬起,就只能碰到麻袋上粗粝的手感。


    氧气,氧气,氧气……


    求生的本能遏制住她的身体想让她呼吸,可她的意志却一直叫她闭气。


    白栖枝不知道自己究竟会怎样死去。


    她是无法自主窒息而亡的,她试过了,在闭气到一定情况下她是会晕厥的。


    到时候她的身体会代替她的意识开始呼吸。


    她甚至都能想象她在昏迷后,身体里的肺腑想要吸进一口氧气,可等到冰冷又无孔不入的湖水大口大口地灌进自己的鼻腔自己的口腔,她的身体又会下意识地想要闭气。


    可那时候再自救已经来不及了,无数的湖水涌入她的肺腑,倒灌进她的喉咙,她会因呛咳而醒,然后再溺水窒息痛苦地死去。


    她是没办法主导自己生死的,无论是在陆地还是在湖水里。


    随着身体浮动的水波掠过她的眼,她想看清,眼前却依旧只有黑暗。


    蓦地,白栖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竟然想起了在海上失踪的林听澜。


    她不知道他究竟是死是活,但是……


    林听澜啊林听澜,你死的时候也会这么平静吗?


    还是会因为想到沈忘尘要为了你拖着病体,呕心沥血地守住整个林家而感到痛苦呢?


    我知道,你是不会想起我的,你会把我们之间的承诺都忘记的。


    可是啊,林听澜,难道你把一切都甩给我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我也会被你的决定而害死吗?


    那些人,是你的亲族而不是我的,他们会对你尚存一丝人性,却不会对我抱有任何一丝怜悯。


    林听澜啊,如果你还活着,你会因为我的死而感到抱歉吗?


    不会的。


    你甚至不会记得我。


    在氧气被尽数掠夺的那个瞬间里,白栖枝感觉自己仿佛来到了与这个世界相对的另一个空间。


    那个空间里的自己没有逃走,她被林听澜和沈忘尘抓去做了林家的夫人,她成了那个大宅院里唯一的疯女人,她成了一个孩子的阿娘。


    可那个孩子是不属于她的。


    那个从她腹中诞生,凝着她血肉,从她胯间诞下的孩子,从一出生便被抱给了乳母,再不能与她相见。


    她被林听澜困在了一个不知名的房间,与后覃房不同,那个房间没有窗子,没有灯,只有一扇委委屈屈的小门被镶嵌在墙上。


    门开的时候,仅仅是那一点点的光就能刺得她流泪满面。


    紧接着,一碗不知道剩了多久的饭被扔到她面前。


    男人站在光的前面,她抬起头去看,却率先被光亮灼伤了眼。


    她抬手想去遮住那束光,可刚一抬手,锁住她手腕的铁链就在寂静的房间里叮当作响。


    随即,她听到自己像一个伥鬼一样,从齿尖儿里阴冷吐出一句话来: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把我的骨肉还给我!”


    “啪!”


    冰冷狠厉的一巴掌裹挟着风声重重落在她的脸上。


    男人俯身蹲下,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匍匐在地的狗。


    “你的孩子?”他嗤笑着,“锦儿何时成了你的孩子?他是我与忘尘的孩子,也是林家下一任的家主。白栖枝啊白栖枝,瞧瞧你现在疯疯癫癫的样子,你哪里配得上做那孩子的母亲?不过你放心,念在我们从小的情谊上,我以后会让你见一见我和忘尘的锦儿的。你总说我和忘尘不配有一个孩子,我倒是要让你好好看看,看看我们会将锦儿教的多么出色,看看锦儿在忘尘面前会多么乖巧听话,而你——白栖枝,只会被锦儿厌恶!你一辈子都不会得不到那孩子的喜欢!你根本就不配!!!”


    “可他是我的孩子,是我的骨肉,你们这么做会遭报应的,你会遭报应的!!!”


    “那又如何?只要能和忘尘在一起长相厮守,只要能为林家传宗接代,就算遭报应又能如何?况且你说,我林家如此家大业大,我又能有什么报应呢?白栖枝啊白栖枝,我已对锦儿宣称她的母亲早已因为他难产而死,而你,只不过是我府上一位年老色衰的妓女。如果你不想让锦儿恨你,你最好一个字都不要对他多说,那孩子被忘尘教得极好,肯定不会恨我跟忘尘的——他只会恨你!”


    ——什么?你是我阿娘?不,不可能!我阿爹和沈叔叔早就同我说了,我阿娘在我出生时就难产死了,你只是府上的一个疯妓女,你不可能是我的阿娘的!我不要听你说的那些疯话!!!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我们的血怎么会融在一起?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你不可能是我阿娘!我不承认你是我阿娘!!!我没有阿娘,我只有阿爹和沈叔叔,我没有阿娘!我阿娘早就死了!我没有阿娘!!!


    ——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阿爹和沈叔叔就不会有这么多坎坷,没有你阿爹和沈叔叔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我说了你不是我阿娘!我阿娘早就死了!!!我要……我要杀了你……对,杀了你,阿爹和沈叔叔就不会再被人嫌弃不会再被人阻挠了,只要你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白栖枝,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


    ——你去死!!!


    这是……


    什么?


    白栖枝真的怀疑自己的脑子是被水给泡坏了,竟然出现了她未曾见过也未曾发生过的走马灯。


    她无论睁眼还是闭眼,眼前都是一片黑暗。


    黑暗里那孩子扭曲着一张与她极为相似的脸,颤抖着举着刀子刺向她的心脏。


    她在流血,她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她怀疑自己心脏上的抽痛就是因为这刀尖,可最后,她发现那一阵阵的抽痛其实都是她心碎时的阵痛。


    她的孩子不是她的,她的人生不是她的,甚至连要给家门昭雪的誓言竟也被那日复一日的折磨、囚禁泯灭成了一地的散沙,一地的鸡毛。


    这触感是那样真实,真实到就连这个世界的白栖枝都不知道这究竟是她的幻想还是活生生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事实了。


    不甘心啊……


    她明明从小就很听话很乖巧的,她明明从小就被人夸为长平第一小才女的,她明明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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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怎么就会在那个世界,被逼成一个困在林府里的疯女人了呢?


    人们总会下意识憎恨自己不体面的样子——


    林听澜憎恨自己从小到大被一纸婚约压得喘不过来气的样子,


    沈忘尘恨自己无法掌控自己下半身时的样子。


    可白栖枝呢?


    她在恨什么?


    是恨家人惨死时她只能害怕地躲在箱子里为了不哭出声而生生咬掉自己手上一块肉的样子?


    是恨自己在路上因为身形瘦小与那些想要对她欲图不轨的人力量悬殊,而狼狈地被他们攥住脚踝、手腕,在地上如同一只无论怎样挣扎终究还是要准备被宰时的样子?


    还是恨林听澜和沈忘尘将自己囚禁在后覃房拷上锁链要束缚住她一生而他在面对他们只敢颤颤地伸出胳膊护住脑袋,声音哽咽地乞求他们别打她时的样子?


    亦或是刚才男人将馊掉的饭扔在她面前她为了活下去只能匍匐在地上用手抓着混着泥土的饭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时的不堪;为了能见自己骨肉像狗一样从林听澜□□爬来爬去,而那孩子却因为林听澜对她的说辞而嫌她脏嫌她身上有病而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她却一直紧巴巴地跟在他身后偷看时的卑微讨好;眼睁睁看着那为了沈忘尘和林听澜将刀尖对准她的刀尖毫不手软地将刀子插到她心脏里一旋一扭时的滑稽?


    种种、种种……


    好像都没有。


    白栖枝想,她好像从来没有恨过自己。


    不出声是因为她知道只有活下去才能为家中报仇;挣扎不了是因为她清楚地明白自己和对方实力悬殊而拼命调转方法以寻求别的求生之路;乞求是因为她爱自己不想再因为一些无所谓的尊严而在让自己受到更深的伤害。


    就连那个世界的自己那么卑微、那么讨好,却仍然在努力的活下去,却仍然在努力地寻找真相,却仍然在努力地撕毁一切谎言。


    她听见她死后那些人说她真狠心,居然让林家的少爷承受那么多恨与怨;他们指责她不该让那孩子知道那些;他们说心疼那孩子日后又该怎么面对生养他的人?


    可是,在他们心疼那孩子,心疼林听澜,心疼沈忘尘的时候,谁又能来心疼心疼她呢?谁又能来救救她呢!


    而且有没有一种可能,在这出戏码中,谎言背后包裹的是更大的谎言,阴影里孳生的是更沉重的罪孽?


    如果她不让那孩子知道,如果不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么以后千千万万年、千千万万代,又会产生多少个如她一般被困在大宅院里只能当一个为家中诞下子嗣的疯女人?


    花花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如果我们只是一根野草,有些事,要闹,就闹它个野火燎原、生生不息!


    你既生了双好眼,就请不要视而不见!


    你既生了双好耳,就请不要听而不闻!


    你既生了张好口,就请不要思而不言!


    白栖枝想,自己敢说敢做敢为自己争取属于自己的正义,这样的她自己,她实在想不出该有什么好恨的。


    她甚至觉得这样的自己就该长命百岁,就该一世平安!


    所以不甘心啊,还是不甘心……


    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在这里,她不甘心就这样沉入湖底。


    她要为自己一搏,她要为白家一搏,甚至她要为那个走马灯里的自己一搏!


    长平世代人才出,她白栖枝不要做甘于冤死的孬种。


    她想活!


    想活!


    想活!


    想活!


    活!


    想活!


    活!


    她要为自己这烂透了的命数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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