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白栖枝活得好像过街的老鼠。
林听澜发动了林家所有家仆找他,大街上不能去,小巷里不能去,乞丐窝里不能去,香玉坊旁更是不能去。
白栖枝每天都在躲、每天都在躲!
仓皇逃窜间,她甚至能看见林家人张贴寻人的告示,上面画着她的画像,眉心那一点红痣格外引人注目。
白栖枝没有办法,夜里,她偷偷用石头把木簪磨尖,掐着剜着,将自己眉心间那颗她素来引以为傲的红痣除去。
鲜血顺着额头爬了满脸,白栖枝的眼前被鲜血模糊成血红色的色块。
她来不及疼,只用袖子将血一擦,匆匆朝街角阴暗处逃离。
今天是白栖枝出逃的第五天,这几天来,她都没有好好吃上过一顿饭,草根可以吃,泥灰可以吃,就连街角别人不要的爬满虫子的烂菜叶也可以勉强用来裹腹。
她实在饿的受不住。
夜里,四下无人,白栖枝又偷偷从阴暗处逃出,用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烂布裹着脸,做贼似得跑到集市上去捡白日里没人要的烂菜叶。
人在活命时顾不上其他。
白栖枝捡起地上被人踩烂成泥的白菜帮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
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白栖枝赶紧起身逃离。
“东家!”
悠长的一声唤迫使白栖枝驻足。
来者正是香玉坊的大家。
大街上,众人远远望着白栖枝瘦小脆弱的身影。几日不见,东家越发清减了,原本白皙的手腕此时甚至不及桅杆粗细,灰扑扑的,上面布满紫青色的淤痕。
“东家……”大家没忍住,登时落下泪来。
哽咽的声音传到白栖枝耳畔,她也好想留下来,但她毕竟是个祸患,留下来除了害了大家什么都做不到。
她什么都做不到。
白栖枝只怔忪了刹那就又要逃离,背后却传来李素染急切的声音:“东家,别跑了,我们是来给您送行的。”
经李素染一皆是,白栖枝才知道,自她回去后便一直悒悒,后来香玉坊打烊,她才敢将这事儿告诉紫玉他们。
众人登时心急如焚。
东家对他们的好他们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此时东家有难,他们岂能坐视不理?
于是,待到众人都同林家拿了赏钱后,他们几个便开始寻摸白栖枝的下落,想要帮她逃离淮安城这个是非之地。
“可我又不是什么好人。”听李素染说完,白栖枝惨然一笑,从他们面前抽离开来,“你们知不知道,当年你们受的那点苦都是我一人所为?是我——”
她看向李素染,漠然道:“当初是我想要收拾你,是我设计逼走你,是我当初叫钱有富折磨你。纵然如此,难道你还想要救我么?还有,”继而又看向紫玉,“你来林家的那次,全都是我一人做戏,是我故意往自己身上浇极凉的井水,伪装成风寒,又摆出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同你徐徐图之。你们身上的灾祸都是由我一手策划,纵然如此,你们还像救我么?”
白栖枝自知此话说出,众人恨不得将她立即绑到林听澜手上,让她受尽折磨。
可不想再看大家一副认为她就是救世主的模样,她就是个低贱又卑劣的人,她根本不值得他们对她这样好。
见众人愣在原地,白栖枝转身想跑,却蓦地被人拉住手腕,回头,就见李素染拿出先前给她准备好的包有干净衣裳的行李。
“从前之事有何好论?”李素染说,“要是放在当时,我肯定会气得火冒三丈。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枝枝,你对我们的好,对香玉坊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无论你此前做了什么样的事,今时今日,我们大家都一直站你这边。”
“是啊,从前的事又有什么好说的?”紫玉拿出手帕擦了擦她脏兮兮的小脸,仔细帮她戴上围了纱幔的斗笠,“一会儿莫伯会赶马车到香玉坊后门处,到时候枝枝你不要做声,就这样跟我们走,没人会发现。”
“小姐你放心。”春花赶忙道,“大爷今日没有命人守在香玉坊里,此时四下无人,正是逃跑的好时机,等到马车上,您就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快快逃走,除非日后功成名就,否则您再也别回来了。虽然我们是会想您,可比起您平安,我们怎样忍都值了。”
“大家……”白栖枝登时落下泪来。
可现在没时间让她哭,她赶紧擦了擦眼泪,随着大家偷偷回到香玉坊后门。
一切进行得格外顺利。
莫伯赶着租来的马车准时抵达香玉坊后门,李素染、春花、紫玉同他一起上马车,莫当时则被安排在店里守着,有什么情况全靠他来周旋。
城门处有人把守,被叫停的时候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里,好在莫伯怎么说都是林家的老人了,又在香玉坊做了这么多年,编出的答案滴水不漏,李素染也趁机拿出自己香玉坊店主的手牌。守城的士兵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眼,莫伯适时递上一袋银子,众人就这样被放走了。
城门外,众人下马车,送到不能再送处,大家都红了眼叫白栖枝快走,不要被林家人抓住,说完转身就走,不敢有一丝停留。
“诸位。”
背后传来白栖枝脆生生的一声,众人昏头,就见着白栖枝郑重地用膝盖猛地锤在地面上,“今日之恩,我白栖枝没齿难忘,日后若我功成,定会好好报答!”
说完,白栖枝直得跟木棍似得腰弯下,伏在地上重重同众人磕了个响头。
大家的眼泪登时“刷”地一下落下。
他们转回身去——
“快走!”
马车渐渐驶回城中,白栖枝从地上起身,飞速朝远处奔去。
淮安城外离得最近的就是兴孝村。
白栖枝会逃去找蔚元柳么?
面对林听澜的询问,沈忘尘笃定道:“不会。”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那孩子,她怕给身边人带来麻烦,她不会去找任何人帮忙,更何况是与香玉坊有关的那些人。
屋内一片沉默。
沈忘尘从书架上吃力抽出一本书。
书册脱离木架的瞬间,一张轻飘飘的纸片也随即落下。
沈忘尘想弯腰去捡,在木轮的阻挡下,他有心而无余力。
林听澜将那张纸片捡起打开,上头是写着的是白栖枝的笔迹。
“拜托了林哥哥,暂借笔墨纸砚一用。白栖枝留。”
在这行下方簪花小楷的下方,白栖枝还用画上了自己哭哭拜托的样子,寥寥几笔笔便勾勒出她古灵精怪的小模样,令人忍俊不禁。
林听澜将这张纸递给沈忘尘看,说:“这是那年年初她出去摆摊前留给我的字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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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林伯父一样,都爱写写画画。不过林伯父喜爱山水花鸟,她却打小就爱画这些有的没的,真是……”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亲昵,林听澜噤声,不再说了。
静。
良久,沈忘尘才呓语似得开口说道:“或许她本就该去学书画而不是经商。她是书画院翰林白大人的孩子,自然也遗传了白大人的天赋喜好。阿澜你说——”他抬头看向林听澜,平生第一次露出孩子般不解的神色,“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就对她太刻薄?”
他一直想让白栖枝按着他的路子走,却忘了小姑娘自有一番喜好,是他对她太过刻薄,将她扭上了一条本不该她走的歧路。
他从一开始就对不起她。
林听澜与他相爱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不会。”他说,“在这世上,书画难以令人温饱,而你教她的,都是能让她在世间安身立命的本领,怎么会算是刻薄?大不了等她回来,我们再请教她钻研书画,也算成全她一点小小的遗憾。”
可她未必想回来,沈忘尘想。
思量间,他听到林听澜附耳轻声问他:“忘尘,你是不是不想让她回来?不然今夜本该守在香玉坊内的下人怎么会被调到兴孝村看守?忘尘,你是不是不想她回来?”
沈忘尘蓦地握紧手中书本。
他以为林听澜不会知道,甚至不会理睬,没想到,其实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林听澜眼中。
他不同他说,是因为他想假装不知道,可这并不代表他看不见。
其实,大多数时候,只要沈忘尘动得不是很明显,林听澜都不会在意。
他爱他,他也爱他。
他们像是落水的人爱上浮木,像是被囚禁的孤鸟依赖上囚笼,抛开这张皮不看,他们其实早就融在一起了的,他们早就是一样的。
闻言,沈忘尘笑笑,不置可否。
他在林府里豢养了只受伤的小白鸟——
小白鸟聪明伶俐、柔顺又倔强,令他又恨、又怜、又疼惜。
府内,小白鸟总是喜欢做些令人不可思议的事,他总能在她身上找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他想,倘若他将这只小白鸟养大,让她被他身后的阴影所覆盖,那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的血脉会也在她身上重生?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小心翼翼地饲养着小白鸟,他一直担心小白鸟会看穿他卑劣的内心后弃他而去。
可是没有,这只小白鸟很单纯,看不出他对她怀着龌龊的心思,甚至总会红着眼睛说心疼他。
呵,真是好笑,怎么会有人自己惨成这个样子还说会心疼他?
可小白鸟总是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倒叫他摸不清她是真的在心疼他,还是在嘲讽他。
他想,可怜她不是男子,可恨她不是男子。她终究成不了年少时的他。
所以,在这只小白鸟偷偷飞走后,他想着,就这样让她逃吧。
逃吧!逃吧!
用尽浑身解数去逃,逃用尽从他这儿学来的法子去逃。
他希望她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被他捉住。
小白鸟拙劣地逃走了,一连五天都没有回来。
沈忘尘想,倘若他如此放水小白鸟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那就说明他们天生就是该绑在一起的人。
——他们天生就该纠缠争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