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有又猎杀成功的欢呼声传来,晋竹影与皇帝的棋下了一局又一局,身边只有易秋白沉默侍立,在恰当的时间换上一盘又一盘摆好的新棋。
“不知这次是谁将猎物收入囊中。”晋竹影道。
“围猎早就开始了,今日之肤浅成败又有什么可在意。”皇帝淡淡道。
晋竹影没有接话,默默等待着对手的下一步棋。
“胡渊和杨呈是与虎谋皮的狐狸,谁知根本没有入虎的眼,死得不冤,”皇帝慢条斯理开口,说的话却让晋竹影心惊,他说的这些人身死前后皇帝都并没有参与,谁料到他隐身在暗,竟对皇子之间的斗争如此清楚,“郑太医和万成,帮主人办事但有私心,这是五皇子的猎物。他到如今,元气未伤,损的都是细枝末节,又有工部和国子监两大助力,不愧是我雍朝第一文臣,能力不错,我很满意。”
言语之间,满是对五皇子的赞许,丝毫没有对大臣结党谋乱的惋惜。
“洛城和北疆,是三皇子的猎物。他贪心但理智,又对兄弟无情,自知是朕的救命恩人便一而再再而三逼朕立太子,对他的兄弟们赶尽杀绝。朕念在他至少孝心是有的,也不与他计较。至于黎江,只能说可惜了。朕欣赏他,但用来给我儿子练手而说,不算奢侈。若将来三皇子登上大宝,黎江还能被算做个磨刀石。”
听闻此言,晋竹影只感慨幸亏秦昭不在,否则听得皇帝此番言论,不知是不是要当场脱离父女关系。
“南疆本会成为老七掌中之物,但好在朕及时将巡南侯叫了回来。老七年纪小,胆子也小,万诗坛是他第一次动手,只可惜没有成功。说到这还得感谢你,易秋白告诉我,是你查到七皇子与巡南侯放火一事。”
晋竹影抬头看向易秋白,却见他站在皇帝身后,不动声色摇头,暗示晋竹影不要说话。
“你进京为父报仇,杀了许多正德司旧人。从太子陵出来的围剿,三五皇子又都有人死在你的手中,这些是你的猎物……不,不对,”皇帝抬头看着晋竹影,开启了新一轮棋局,“你堂堂藏锋阁主事,应该看不上这些小鱼小虾。那么,你的猎物是什么?”
晋竹影原本默默听着皇帝的盘点,暗暗心惊。对几位皇子私下里你来我往的斗争,皇帝确实知道的不全,但也知道的不少。他正感慨于一个父亲一个皇帝竟能如此安静看着自己的儿子互相缠斗,忽然被点了名字,提了问题。
晋竹影盯着皇帝的眼睛,这双眼睛无悲无喜,像一潭幽深的死水,又带着探寻的光。
“我不想要什么猎物,也不想祸乱朝纲,我只想为太子翻案,为父正名。”晋竹影诚恳道,他觉得这应该是他对皇帝说的最掏心掏肺一句话。
“没机会了,因为事实就不是如此。”皇帝垂眸,又下杀手,吃掉晋竹影的一枚小卒。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杀了十来局。第一局时晋竹影不清楚皇帝的水平,见皇帝有些子走的着实是昏招,便半推半就地输了。然而渐渐发现一些看似是昏招的棋实则绝妙,看似强力的攻击实则为后退做准备,看似无心的撤步却是双将的前奏。
他这才明白皇帝果然不是草包,也不需要他让棋,他便拿出看家本领认真对待,却因皇帝与他聊天总是分神,总的来说输了个四六开。
晋竹影见自己又失一子,火从心头起,摊手一车长驱直入与皇帝换子,给皇帝看笑了:“你这所为又是何苦?”
晋竹影不答反问,嗓门已然高了些,又一子啪地落在棋盘上:“你是皇帝,也是父亲,你明明知道他们私下里做的龌龊事,又互相下手栽赃陷害,你于公于私都不应不管!”
易秋白侧头向不远处看台上兴奋的官员扬了扬下巴——已然有几个人被晋竹影的声音吸引注意力——低声提醒道:“对皇上放尊敬些,小点声。”
皇帝沉默半晌,专心下棋,很快就再把晋竹影将到死路:“你有没有听说过,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怎么,皇帝也同意这句话吗?”
“不置可否,但必须要承认,对于一个皇帝来说,作为个人,他是不是杀人犯不重要;作为国君,他能不能坐稳皇位,掌控朝纲,运作全国,屏御外敌,选出合格的继承人,这些事才重要。”
“显然皇子们是不清楚你并不在意人品道德的,”晋竹影讥讽道,“否则也不会卯足了劲往对方身上泼脏水。”
“我关注道德啊,我关注的道德就是,要有能力保护好雍朝。稚子的道德与君王的道德又如何相提并论!”
“但洛城子民不是雍朝百姓吗?三皇子纵敌屠城,你却不为所动。”
“我罚他跪一天,很是令我心疼。再者说,他当时想要快速掌握权势,用些非常手段有什么不可。”
晋竹影冷笑:“十万子民自然不如你儿子一双膝盖重要……你既然心疼儿子,为什么不明白告诉他们走错了路?”
皇帝不赞同道:“哪有考官给考生提示的?”
“但他们折腾……”
晋竹影话未说完,便被皇帝打断:“那是他们蠢。蠢人就要为自己负责。”
晋竹影不解地看着皇帝,他感觉这人的思路有些分裂,线与线之间分的过于清楚。
说话间,看台上人群突然发出惊呼,两头老虎被皇子几人围困,其中一头已然奄奄一息,另一头却张开血盆大口向五皇子奔来。五皇子不会武功,却直直站定丝毫不躲,反倒是他□□宝马受到惊吓开始起昂,被五皇子一把攥住缰绳。而三皇子趁老虎大张口一刀插入其喉咙,带着热气的血腥喷溅数尺。
众人深吸一口气,纷纷感慨着皇子感情真好,五皇子临危不惧,三皇子英勇无匹。
晋竹影紧张地看向围猎众人,搜寻秦昭身影,却发现她心不在焉地躲在人群之后,没有什么危险。晋竹影半晌不语,而后回头看向皇帝:“你让他们像困兽一般,就是为了选出那头最凶猛的老虎?”
皇帝笑答:“你不觉得他们三人都很优秀吗,从这个层面来讲,我真是优秀的父亲。”
“包庇儿子自相残杀的,又纵儿子无头苍蝇般乱撞的混沌无能父亲。”晋竹影冷眉评价。
“让他们早日看清皇权真相的,给他们充足空间去学习和施展本领的高瞻远瞩父亲。”皇帝对晋竹影的攻击不以为意,自我评价道。
晋竹影明白,这不是他今天给自己的判断,而是从十二年前,他决定掩盖太子一事、包庇其余皇子时,就已经做出的判断。
“那冤死的子民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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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是你的臣民吗?你坐稳皇位,不是为了臣民吗?”
“有能力的皇帝,能保护子民免于外敌入侵,能锐利从千万军机中分辨真相,能在旱灾时压制能臣奸臣及时调配粮草,能在时局动荡时当机立断舍小取大。杀一人与杀十人之间抉择,我认为杀一人是善。”
“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人都不杀?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吗?”
“更好的办法,是说像秦白虹那样查个案子把我半朝官员都吓得不敢做事?”皇帝摇头道,“他是很有能力,但是太理想化。若这世上人人如他般自律自觉,无私善良,他那套也许可以行得通,甚至都不需要皇帝了。就像冰车只有在冰面上才能顺利前行。但在浊世中,只会寸步难行,愈陷愈深,直到走出谋反这一条路。”
晋竹影没有回答,只默默把炮架在皇帝的老帅之前。
“你有话说。”皇帝平静道,抽走仕,化解这次将军。
“是因为你对朝野不加约束,对子民不加引导,放纵逐利,不重教化,劣币驱逐良币,才会形成浊世!这是你造成的后果,却不能把它作为判断秦白虹不对的证据!”晋竹影再将军,啪地一声把车推至棋盘底,在一旁对老帅虎视眈眈。
皇帝回身用马把车吃掉,声音嘶哑道:“因为人心本恶,人性本恶,这不是朕一人一世能约束得了的!”
“但要做出努力啊!”
“努力了有什么用,你满朝君子百姓温良,路不拾遗来者是客,而后呢?四野群狼环伺,你再与那北狄南诏去讲礼义吗?”皇帝趁晋竹影分神,直接把晋竹影双将,“这世道,就是弱肉强食,就像这猎场一样,”说着皇帝抬手指着在观景台不远处已然堆成小山的猎物道:“鹿不善良吗,面对虎狼除了跑还有什么选择?豺狗不团结吗,面对更强大的对手不也是箭下亡魂?羊本不在这次围猎的目标之中,而人杀红了眼,哪管你是不是误闯?”
“但人和动物不一样。”晋竹影坚持道。
“有什么不一样?强大,就是最好的证据。你晋彰小子为什么敢接我的请帖来下棋,敢对着易秋白也面不改色?因为你手中有藏锋阁,你背后有那些乌鸦,”皇帝冷哼一声,“国家也是一样。为何我一天高路远的雍朝皇帝过生日,那么多国家翻山过海也要来送贺表?难道是因为人家喜欢旅途劳顿?人家图我相貌英俊?还不是因为我雍朝强大富有,与雍朝较好会得到好处!我怎么没听说百济国王过生日有那么多人去的。”
“你手中握有权力太久了,你已经忘了自己首先是个人,”晋竹影把皇帝将死,而后起身道,“皇帝的行为固然可能会有更广泛的标准来界定,但你的言行做派已然远不是一个善良正直的人,如此来看,就算秦白虹谋反,我也不能认为他做的就是错事。”
皇帝并未理会晋竹影的威胁,抬手让易秋白撤掉棋盘,冷声道:“告诉秦昭别作妖了,再作我就不客气了。”
天色渐晚,在晋竹影与皇帝的互杀对骂之中,围猎收官。看台上众人纷纷表示三五皇子收获颇丰,如果七皇子身体不是有恙,也能再下一城。
而称病不能出席围猎的七皇子,此刻正命人撤下自己面前被蒙住双眼的绝世美人的面纱,轻声道:“别来无恙啊,黛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