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我?”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晋竹影。
“女婿见老丈人,兴奋还来不及,为什么会害怕,”晋竹影克制一笑,抬头示意皇帝,“您先走。”
皇帝也没多废话,兵七进一,仙人指路。开局第一子,此子意在试探,看晋竹影是何等水平,何等风格。
谁料晋竹影在他落子的同一时刻走了当头炮,并未多加思考。
“你下棋不看对手棋路吗?”
“无论对手是什么棋路,臣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晋竹影温和回答。
皇帝闻言,面色无波,但也没再说话,干脆利落地杀棋、吃子,沉默着把晋竹影第一盘棋将死。
“皇上棋艺果真超绝。”
“让棋是一门学问。”皇帝示意易秋白换上一盘新棋。
这次是晋竹影开局,依然是当头炮,并未有丝毫改动。皇帝却在抬手飞相的同时,开口问道:“小友是何方人士,跟谁学的棋,又跟谁学的武?”
晋竹影把他许久之前向秦昭介绍的那一套饥荒中被横舟救起,师徒进京是为谋差事的一套话原封不动地讲了一遍,真诚,流畅,真情实感。
就在晋竹影差点陶醉于自己熟练构建的故事背景时,皇帝开口道:“背得挺溜,你跟谁都这么说?跟秦昭也是这么说的?”
晋竹影闻言一愣,眉眼深邃片刻,而后立即恢复温和恭敬,此时皇帝已然吃掉他的第一个马,落子清脆,咔哒一声,好似人头落地。
“臣不懂皇上的意思。”晋竹影立刻把被皇帝用炮瞄准的车撤走。
皇帝的炮紧跟而上,再次瞄准晋竹影的车,轻轻张口道:“晋彰。”
晋竹影瞳仁一震,心中大动,片刻间想象了无数种可能性,目光直视棋盘,但思绪却如闪电般飞驰过自己入京之后的各个画面。皇帝这是做什么?他是怎么说出晋彰二字的?他真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在诈自己?如果他真的确认自己是晋彰,是从哪里查到的?自己在哪一步暴露了?是否连累到谁?如果他是诈自己,那么他从哪里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诈自己这一步又是为何?
晋竹影浑身僵硬只一瞬,立刻神志恢复清明,不再一味躲避,舍弃了被皇帝紧追不舍的车,转而上马瞄准皇帝另一枚尚未移动的炮。
“皇上,臣是工部官员,公主的贴身侍卫晋竹影,”晋竹影抬头看向皇帝,目光中有精心设计的疑惑与失措,“您说的晋彰,是谁?”
“你不知道晋彰是谁,为什么带着这一群乌鸦来见我?你以为我不认识这些乌鸦吗?”皇帝不答反问,目光坦荡,笑意真实。
这是晋竹影第一次认真与皇帝对视。他曾经一直以为皇帝是个草包,是个软弱无能的父亲,昏庸无度,拆东墙补西墙,眼皮底下都乱翻天了依然装做天下太平的掩耳盗铃之徒。但此刻晋竹影看着皇帝因苍老与病弱而略微浑浊的眼睛,突然感受到其中的威压与震慑,含义鲜明:我知道你是谁,我清楚真相。
皇帝不糊涂。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未待晋竹影回答,皇帝拱卒:“这炮让给你了。”
几乎就在同时,晋竹影问道:“你是从我把秦昭从东海带回来那天认出我的吗?”
皇帝笑而不答。
“……亦或是,从我把她从落霞山带回来?”
“是从十二年前,横舟把你救走那天。”
随着皇帝话音落下的,还有他长驱直入的车,趁晋竹影分心吃掉他的马。
晋竹影右手按在棋盘旁边方才已经死掉的黑子上,左手放在自己大腿上,两处都有着力,他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手在发抖。
不能抖!他告诉自己,旁边还有易秋白在看着,太丢脸了!易秋白的目光却全然放在棋盘上,似是在认真思考当前局面该如何行动,丝毫没注意棋盘旁两人的剑拔弩张和话语间的巨大信息量。
晋竹影将皇帝这句话带入所有故事理解,突然发现一起都穿起来了,恍然大悟,眉头骤然蹙起,抬眼紧盯皇上一眼,而后立刻垂眸继续看向棋盘。
这一眼中有审视、探索、不解与仇恨,皇帝被看愣了,他没想到晋竹影小小年纪竟也能有如此威压。
晋竹影却无暇顾及皇帝的反应,顾自想道:皇帝当年就知道他没死,知道横舟杀了五皇子派来的刺客救走他,也带走了太子那装着五七皇子罪证的木盒。如此多年,皇帝对他的追踪监视从未断过,知道他活着,知道他在藏锋阁,知道他在为三皇子做事,否则不可能说出:我从当年,就记得你。
但既如此,他又为何只旁观?
“你怎么证明你没有骗我?”晋竹影冷静问道,对皇帝伪装的恭敬已然淡去,现在对他提问的,是对手,是仇人。
皇帝继续道:“你与阿昭走得近,这几个月你们也折腾出不少事情,朝中许多人不说,但是大家都看在眼里,心中各有猜测。但还有旁人不知道的。比如,”皇帝向前倾了倾身体,直接将军,“刑部侍郎刘长清,在两位皇子回京第二天死了,这件事你听说过吧?”
“知道,”晋竹影不动声色把帅向上挪了一格,避开皇帝无端的进攻,“老人家岁数大了吃西瓜冰到,倒也寻常。”
“他是自杀的。”
“什么?为什么?”这道真的是出人意料的消息,晋竹影放下手中棋子,他此时已经无心下棋。
“当年太子查朝中大案,他是副手。太子身亡,他负责帮太子洗清冤屈,收尾其他案卷,知道许多真相,是个至关重要之人,”皇帝没有卖关子,示意晋竹影又轮到他走棋了,“五皇子七皇子自知理亏,三皇子多年来又一直在为太子翻案奔走呼号。刑部侍郎死了,所有皇子都会怀疑是其他人动的手,会恐惧,会猜忌,会互相试探。他的死,是掀起夺嫡之战的第一步。”
“但他也并非善类,他做的事,是掩盖真相,是找替罪羊!就算是皇子杀他,与夺嫡又有何干?”晋竹影心一横,把心底话说了出来。皇帝已然如此坦诚,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跟皇帝打太极的。
皇帝轻笑出声:“可悲啊可悲!刘长清就这样委屈地苟且偷生,又委屈地受着身后骂名,”他盯着晋竹影说道,“太子出事,是两位皇子下毒,但太子确实谋反!当年我雍朝军事不强,四野虎视眈眈,若要邻国知晓雍朝皇子兄弟阋墙国本不稳,定会南北夹击,说不定东西几国也会来凑热闹。刘长清临危受命,提议将此事压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拿下几个大臣,杀掉几个贼子,换我雍朝皇室父慈子孝,雍朝生民顺遂,疆土稳固,内外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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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竹影默默听着,感受自己心脏一下又一下用力地锤。
“就算太子谋反,刘长清依然认为太子是君子,是最适合做继任者的人。他余生都为自己提议抹平太子案而自责。而我将三七两位皇子调走,将五皇子留置京中,终是没人掀得起太大风浪。但在今年,我把三个儿子都聚齐了。他用自杀搅乱我雍朝十二年平静的湖面。”
说着,皇帝第二次把晋竹影将死:“自此,死水变成了活水。”
晋竹影无言看着易秋白换上来第三盘棋子,继续听皇上说着:“当然,你进京比刘长清死还是早几个月,说来他还是你的恩人。要不是他拦着,你这几个月在我朝中四处寻仇,杀了那么多人,大理寺早就把你捉拿归案就地正法。”
此言落下,皇帝不再说话,而是专心看着第三局,似是在琢磨要如何开局更好。
晋竹影心中翻腾,他心中有太多疑惑要问,又一时半会儿捋不清头绪,但直觉告诉他,眼下可能是他唯一与雍朝皇帝能平等对谈,从他嘴里问出真心话的机会,他一定要抓住机会。沉默半晌,他只说出一句话。
“我是晋彰,太子太傅晋丞山之子。”
“罪臣之子!”皇帝冷哼一声,不屑道。
“我父亲不是罪臣!太子没有谋反!”
“够了!”皇帝厉声喝道,“我不知道你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妄想,但我可以确定告诉你的是,我给秦昭的案卷,就是真相。我有更多证据不能给你们看,但这就是真相。”
皇帝审视着晋竹影:“我知道你和秦昭都是好孩子,你们只是被假象蒙蔽了双眼,导致真相摆在面前都不肯相信。我理解,没有人愿意相信自己最敬爱的父亲、哥哥,是乱臣贼子。所以我就算知道你当时并没有死,却没再派杀手,因为我信得过横舟的人品,也知道稚子无辜,”说话间皇帝的神情又变得恳切,像是寻常长辈对后辈的无奈叮嘱,“闹腾闹腾可以了,国家大事并不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那么简单的。”
晋竹影承认他有些动摇,似乎太子真的是谋反的,皇帝手中有着为了雍朝的稳定而不能展露给他们的证据。
但是他仍满腹疑惑,他想质疑若真相如此,又为何纵容秦昭与三皇子多年来如此折腾!若自己真是罪臣之子,皇帝纵他逃亡又一路监视的意义何在?一个能冤杀忠良满门的眼都不眨的人,会在意稚子无辜吗?
见晋竹影沉默,皇帝继续道:“我自认为对你和阿昭仁至义尽,你想帮三皇子夺嫡我知道,你想往正德司和羽林军里塞人我知道,但我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既然太子谋反死有余辜,你又为什么纵着三位皇子因为太子案而反目成仇,互相动手?搅乱朝政不说,又连带着害了多少无关之人?”
皇帝噗呲一声笑出声,叫晋竹影看向围猎场。
二人坐在高处,俯瞰有树林与山丘遮挡的猎场,但仍能见到两位皇子和公主骑着米色宝马,对着被围困奔逃的虎豹豺狼搭弓射箭。
“我为什么叫他们围猎啊?”皇帝温和笑道,“他们眼中的生死交锋在我看来,像小猫呲牙磨爪子一样可爱。”
随着皇帝话音落下,秦昭一箭射穿朝她直扑过来的老虎的喉咙。
庞然大物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