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青带着两位徒弟在地下飞速移动，这是黎千梦第一次体验遁地术，觉得新鲜极了，睁着眼一路环顾，可惜速度太快，大多数时候只能看到褐色的土、深灰的岩。
“啵！”
随着一声类似泡泡破裂的声响，司空青师徒三人破土而出，来到一处石窟之内，四面都是浅棕色的岩石，涓涓溪水自地下淌过，阳光只能透过头顶窄缝勉强挤进来几丝。
阴暗、濡湿，是黎千梦对这里的第一印象。
石窟正中摆着长条石几、蒲团，几上烧着水，许是水开了有一会，壶盖咕咕叫着，热气腾腾而出。
司空青抖抖袖子，在石几边闲散坐下，伸手先拿起水壶沏上茶，茶香瞬间漾开，驱散空气中青苔的腥气。
“傻站着做什么？随便坐。”见黎千梦呆立不动，司空青拍拍身边蒲团。
在地下行了一阵，黎千梦总觉得身上覆满湿冷，索性坐在小炉边，伸手烤起火来。
“师尊，这里是什么地方？”
难道是在乾星盟的某处山头？但外面天空蓝得虚假，不像乾星盟浅蓝色的天穹。
“哎，这是妖族的地盘，为了你二师兄，我真是吃够苦头，躲在石洞里同老鼠之流争住处。”司空青饮下一口茶，吁出一团白气，“人族的仙灵通在妖族收不到消息，是以我有许久未与你们联络上了。”
他放下茶杯，拍拍黎千梦的头，“多亏你识海异动，我才能用之前埋下的神识找到你们。”
说到这个，黎千梦正了正身子，将在老窖发生之事事无巨细通通道出，因怪异处实在太多，她边讲边添茶，直将一壶水喝了个精光。
司空青听罢，捋捋鬓发，沉吟半晌方道：“有些事，我怕太早告诉你引你厌烦，事到如今，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在万万年前，第九界还是与上界齐驱的大世界，灵气充盈、物产丰富，享下界供奉，孕万千修士，真仙境、金仙境的神仙数不胜数，乃当之无愧的仙界。”
“可惜遭魔族毒手，世界核心破裂，原本的世界碎为九个小世界，其中一界，就是我们现下所在的第九界。”
“仙界曾有乾坤一门，世代守护世界结界，到我这一代，恰逢魔族入侵，结界破碎，我与门下弟子三人，尽数身殒。”
司空青长叹一口气，起身在百里岚霁身下塞了三片蒲团，接着说道，“所幸真神垂怜，感我门下诸人坚守壮举，以天地灵气复苏我等，但一眨眼，又是万万年的时间。”
“所以，”黎千梦正襟危坐，心如擂鼓，“万万年前，我也曾是您门下弟子之一？”
司空青含笑颔首，起身透过石缝，望向天外：“当年你就最是调皮，没想到转世之后也依然如此，大家都托生在第九界，偏你去了别的世界，让为师一番好找。”
纤纤素手抚上胸口，黎千梦尝试想起些前世之事，不过徒劳而返：“辛苦师尊了，今生还能师门重聚真是不容易，可惜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司空青若有所思点点头，旋即转过头，俯视黎千梦：“小梦，前尘往事虽已过去，但真神复生我等自有用意，你可有决心去承担你之职责？”
黎千梦张张嘴，却是没发出声音，她很想像那些小说里的主角，当发现自己身负重任时义无反顾应下，走上一条充满未知与艰险的道路。
可她当了许多年的凡人，每日所思所想，尽是平凡俗事，甚至最令她头疼的事，是每顿吃什么。来到第九界之后，最烦恼的也不过是如何应付花样百出的云天廻。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俗人，忽然有人跳出来说她要背负起上一世的职责，她如何能果断回答。
“小梦，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太突然，没关系，你还有时间可以适应，当务之急，我们要先助你二师兄度过难关。”
好在司空青没有逼太紧，见她神态动荡、眼生迷惘，当即岔开话题。
黎千梦松下一口气：“听闻妖族内乱，苏师兄他可还安好？”
谁料司空青深深一叹，眼尾浮上疲色：“你随我来。”
他带着黎千梦穿过一条向下的甬道，常年阴湿的地面滑腻腻，一个不当心便能让人免费体验野趣滑滑梯——一步到底，中途还有防成龙装置的那种。
黎千梦分外爱惜自己的腚，是以走得极为小心，双手撑着墙壁，小碎步挪得艰辛。
司空青早就到了底下，见她这副模样，本想袖手旁观，但等了又等她连一半都没走到，实在无法，只得掐诀一指——
一团青色灵气托住黎千梦，晃悠悠带她到了下面。
“多谢师尊。”黎千梦局促地埋下头，复又抬起头，一双眼亮晶晶，“师尊，改日能否教我如何运用灵力？我虽入了道途，但实在是……不知如何当一个修士。”
司空青点点头：“你刚进一阶，体内灵力储存也比以往多上不少，确实是时候好好教一教你了。”
说罢背过手，领路向前走去。
二人又下了两层，方在一间无风无光的石洞前停下。
“就是这里了。”司空青顿住脚步，斟酌字句道，“你二师兄此世投生为狐妖，前些时日受人谋害，维持人型损耗过大，是以，他如今是……狐身，你莫要害怕，他尚能辨人，不会伤你。”
此言一出，就见黎千梦一双眼亮如炽灯，在昏暗石缝里，比两侧的烛台都要亮上许多，照得司空青心下一抖，反而担心起苏北狸来：“你收敛些，这般模样，会吓到你师兄的。”
黎千梦揉揉脸颊，将快咧到耳根的唇角往里按了按，尔后垂首看向地面，默念数遍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再抬头时，已能将表情控制在怡然浅笑的范围内。
司空青颔首，手掌在石洞外沿数处叩击，洞里的真实景象这才显现——
天光明亮，洞内铺着厚实的干草堆，两头火红的狐狸睡在其中，恬淡的鼾声在室内回荡，油亮鲜滑的皮毛在阳光下闪着光，这番可爱场景甫一入眼，黎千梦心便软了三分。
“好……好可爱，怎么有两头狐狸？”黎千梦左右手紧紧交握，极力克制自己，以防一个健步冲上去狂撸，吓坏苏北狸就不美了。
司空青不着痕迹地向前挪了挪，余光观察她的举动：“还有一位是你二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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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的族兄，苏中流。我受妖王所托，亦要照看好他，他胆子小，你……莫要唐突了他。”
黎千梦不由汗颜，哪怕她极力遮掩，也还是免不了被师尊看穿了吗？试想，一头毛茸茸就够考验定力的，遑论两头！她现下能站在这里冷静思考，已是自制力强极！
“小狸、苏世子，该起来修炼了，莫要贪睡。”
司空青对她比了个止步的动作，然后自己走到毛茸茸身边，轻声唤道。他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柔，比当初哄她拜师还要再柔上十分。
黎千梦不免笑意加深——看来在绝对的可爱面前，便是活了好些年头的师尊，也禁不住会心软，被夹子精上身。
苏北狸睡得正酣，早听到有人进来，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实在惫懒便没有动。
自打回了狐身，那些妖兽天然的习性也冒了出来，仗着司空青平日多依着他，即使听得呼唤声也没有睁眼，反是向苏中流那头又拱了拱，露出一截雪白的爪子，当空比划了两下。
若是往日，这番卖乖的模样当是能轻松混过去的，可今日黎千梦也在场，司空青担心她定力不足，当下蹲身将苏北狸抱了起来，手掌安抚地拍着：“小狸，该起床了，你小师妹也在。”
小师妹？
圆溜溜的狐眼蓦地睁开，眸子里的迷蒙瞬间退去，金色眼珠一转，定在黎千梦身上——是了，师尊前些日子新收了位徒弟。
“她怎么来了？”苏北狸蹭着司空青前襟，不满地轻哼道。
司空青捏捏他的耳朵：“师门团聚你当开心才对，怎可如此说话？失礼。”
“我不想见她，让她出去。”
他还是惯常那副夹子音，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带着撒娇的甜腻，出口的话却令黎千梦心碎成渣，好不难过。
“苏师兄，你忘了拜师前许下的诺言了么？”黎千梦走到司空青身前，眸间氤氲水气，眼看便要落小珍珠，“我就知道，你当初果然是哄我的……”
苏北狸前爪捂住耳朵，眉头皱成一团：“嗷呜……师尊，我头好痛，呜……”
司空青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苏北狸塞到黎千梦怀中：“还记得为师方才说的话吗？我们要师门上下一心，助你二师兄度过难关，往后就由你来照顾他日常起居，直到他康复。”
苏北狸的重量比黎千梦想的要沉一些，他身体暖乎乎的，不知是被阳光晒的，还是妖族天生体温高。
黎千梦生怕摔了他，不由抱紧了些：“可师尊，我……不太擅长照顾人，也从没养过宠物。”
司空青笑笑：“没关系，为师也一样，你师兄好养活，你只管大胆去做。我要赶回老窖善后，待你大师兄醒了，他也能帮把手。”
“老窖那边，是有什么不妥么？”
“奉月者的神识暌别万年重现于世，如果不加紧善后，你会有危险。”司空青揉揉她的头，“怎的这副表情？一切有为师在，你不必担心。”
他掌心宽大厚实，涓涓暖流自头顶汇入全身，黎千梦整个人暖融融，乖顺地颔首：“如此，辛苦师尊了，我会照顾好苏师兄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