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煮的什么东西？重煮！”
甜腻腻的少年音，却是颐指气使的语气。
黎千梦手指搓捻，视线飘乎：“我是按师尊留下的方子煮的呀，这就是师兄你的药，乖，不可任性，好好吃药才能早日康复呢。”
“咚！啪！”
毛绒绒后腿一踢，一口铜锅骨碌碌滚出去，锅盖在地上转了三圈，总算撞到石墙停下。绿色不明胶质物流了满地，青草味混合着腐臭，转瞬污染石洞空气。
“这种东西早上吃下午埋，谁爱吃谁吃！”
苏北狸气得耳尖发颤，白绒毛抖似筛糠，可惜落在黎千梦眼中，只有满心满眼的可爱，没有半点威慑力。
见她咬住唇一脸痴相盯着自己，苏北狸愈发气结，前爪用力一拍，激起一片尘土，还没能再说些凶恶之语，便呛得咳嗽不停。
“苏师兄！你没事吧！”黎千梦担心不已，抱起他轻轻拍背顺气，“这里也太脏了，我们换个地方玩罢。”
苏中流扬起头，惫懒道：“你再拍下去，小狸就要提前投胎了。”
这是认识他以来首次开口，黎千梦猝不及防一抖，险些摔了苏北狸：“我……你……”
“你还是快些将他放下，你一直拍他肚子，他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黎千梦定睛一看，还真是……小狐狸毛发旺盛，小小一团抱在怀里，分不清正反也属正常。
忙将他放地上，背过手心虚道：“我早说过，我连宠物都没养活过，唉，可怜苏师兄，也不知师尊何时能回来。”
苏中流趴回蒲团上，一条油亮顺滑的大尾巴懒洋洋甩着：“小狸能有你这样的师妹，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我看你还是自去玩吧，我来照看他。”
“这怎么行！你们都受了伤，需要按时吃药。不如这样吧，苏……苏世子，你教我熬药，我只是从来没做过，但我保管一学就会。”
苏中流掀开半张眼皮：“乾驷道人就留了这么些药，你方才一下用了六副药的量，再煮一锅，我们这几日都没得吃了。”
黎千梦艰难维持着唇边笑容，心内抓狂不已——明明是苏北狸同她说什么都是适量，她哪知道适量是多少……
余光瞥到终于停下咳嗽的苏北狸，红彤彤的毛团子，她怎舍得怪他，全赖司空青没留杆秤，药方也写不清用量！
“苏世子，您受累监督我放药材，我保管听话不自作主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黎千梦双手合十，半蹲在苏中流跟前，再低些都能给他跪下了。
苏中流脑袋歪向一边，压住左边耳朵：“你抱本世子起来。”
“啊？”黎千梦视线定在他身上，久久没有动作。
苏中流鼻孔呼出一团白气：“怎么？嫌本世子脏？”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只是师尊交代过，不能唐突了世子，是以……”
苏中流懒得多言，眼睫一闭就要睡去。
黎千梦手足无措地站了好半晌，终是下定决心，一咬牙连带着蒲团一道将苏中流抄起，僵硬地举在半空。
说来也是奇怪，抱苏北狸她毫无心理负担，尤其想到他会气得脸红脖子粗，更是有股莫明的快意。盖因她见过他的人身，知晓他不过少年模样，不至于到男女避嫌这一步。
可苏中流就不一样了，他声音懒洋洋，低沉中混杂几丝柔，听上去像成熟男性，加上他那双漂亮勾人的眼，实在无法将他当普通毛团子亲近。
黎千梦摇摇头——对一只狐狸团子生出男女有别的想法，她莫不是疯了？
“咳！”苏中流突地打起喷嚏，“你的头发，别乱晃。”
黎千梦咬住舌尖，抱着他走到药堆前：“我们开始吧。”
苏中流动了动，草蒲团将将好把他身子整个放下，只可怜一条大尾巴垂在半空无所依，他四下甩了甩，最终尾巴一卷，勾住黎千梦脖颈。
暖意顺着毛绒绒传到黎千梦身上，她脊背更是僵直，红云飞上双颊，便连眼尾也勾上一层薄粉。她本就生得浓丽，如此一番羞态，堪比晨露滚过的花苞。
苏中流看愣了眼，旋即直勾勾睨着她，乌黑眼眸生怕错过什么似的，堪称视线火热，喉咙里嘟嚷道：“休要耍奸计。”
他声音低又沉，加上黎千梦正专心对抗脖子痒意，全没落到她耳朵里，只一心转移注意力：“这个枯树叶要加多少？”
“一钱。”
“一片？”
苏中流伸出前爪：“近一些。”
黎千梦动作一滞，随即一卡一顿地收拢手臂，俯下脸颊贴在他爪子上——肉垫软乎乎，微润，有股甜香。
“你在做什么……”
黎千梦眨眨眼，眸中尽是迷蒙，苏中流轻咳一声，别过头去：“我是说离药材近些，蠢女人。”
黎千梦立时梗直身子，脑内一片白茫，视线扫过地面，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要不直接晕倒？
气氛实在太过尴尬，她深吸一口气，伸直手将蒲团放在药桌上。
“砰！”
可惜越乱越错，她没测好距离半空就放了手，摔得苏中流一个原地起跳，径直蹦进药簸箕里。
原本整齐分好的药材一瞬飞天，如同尽情绽放的烟花，在空气中旋转、飞舞，哗啦啦落了满地。
苏中流毛长，还处于绽放中心，药雪满身，白的、黄的、乌黑的，各色药材妆点下，竟有几分贵气，尤其头顶一片珍珠白药片，像宠妃画在眉心的花钿。
黎千梦已不知如何反应，趁苏中流尚未发声，拼命鞠躬道歉，却是借着弓身遮掩笑意——没办法，这场景实在太过滑稽，能忍住的都是好汉。
“哈哈哈哈！阿流，我早说你得控制体重，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苏北狸的笑声响彻室内，他心情颇好地跃上桌子，晃着小脑袋笑个不停。
苏中流快速晃动，抖落大部分药材，冲着苏北狸龇牙道：“有空笑不如来帮你哥哥我清理干净，笑得像个傻子似的，丢人。”
苏北狸却是不动，头歪向黎千梦：“一人做事一人当，傻站着做甚？”
黎千梦这才动起来，大块头的药材简单，手指一捡便了事，小块的就头疼了，被毛发裹在里头，稍不注意就能扯下一根狐狸毛。
“蠢女人！你是不是伺机报复本世子！住手！”苏中流一扭身子，又被扯下一撮毛，长嘶一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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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下跳到药柜顶端，目光凶狠瞪着黎千梦。
黎千梦举起双手以示清白：“弄疼你了？对不起，我下次轻点！”
话刚出口便觉不对，俏脸绯红，结巴着补救，“不，不是，我不是，你，你，我……”
心里唾弃自己，不该看的看多了，瞧她说的都是什么话！
苏中流身体剧烈起伏，一双圆眸瞪如铜铃，狐狸嘴开开合合，背过身去：“去烧热水，本世子要沐浴。”
黎千梦当即颔首，弓着背快步走出房间，片刻后又倒退回来，拿起地上铜锅一溜烟走没了影。
苏北狸用爪子带起一点谜样胶质，迟疑地伸舌头一卷：“呸呸呸！这药真吃下去，你我二人能当场爆体而亡。”
苏中流盘成一团趴下，半眯着眼：“你这师妹，有点意思。”
苏北狸挥挥爪子，粘稠药汤化作黑烟消散，散落在地的药材亦各归其位。
他跳上柜顶，后爪重重踩住苏中流尾巴，声音难得不黏糊，带着发育期少年的沙哑：“那是我师妹，你那些花花肠子趁早收好，否则，休怪我不讲情义。”
苏中流斜他一眼，扯回尾巴，红毛掸子在半空晃来荡去：“哦，我好怕，你真是越长大越放肆，小时候不过是个跟屁虫，一声声哥哥叫得亲热，现在呢，呵。”
苏北狸冷哼一声没说话，就着柜子补起觉来。
*
除了脸盲，黎千梦还有个药石无医的顽疾——路痴。
是以当初她在明玉轩绕了许久也没发现异样，只归为自己的老毛病罢了。
当她数不清第几次路过有标记的石柱时，她知道今天算是彻底完了，她完全找不到路了。
先前熬药时，尚有苏北狸带着她取水，如今孤身一人，仙灵通又没信号，她怕是要困在这里直到司空青回来。
事已至此，她失笑摇头，找了块突出的石头掸过灰，将铜锅往脚边一放，干脆坐下发呆。
余光瞥过锅里残余的谜样物质时，她禁不住勾起唇角，尔后想到当初她为陈川首次下厨，那锅同灶具一道碳化的不明物质，直接笑出了声：“真是对不起苏师兄，看来厨房克我。”
想着想着，她又陷入过往种种，难得闲下来，是该好好盘一盘近况。
正当她越想越深，奇怪人声忽而从远处传来——
“呜呜……呃……呜……”
黎千梦瞬间崩直脊背，掏出一把神仙珠死死握住，戒备盯向声音来源。
怪声却又消失了，只余下水滴青石之声。
“不会是僵尸吧……修仙界，咳，也不是不可能？”黎千梦揉揉手臂，试着回想来路，大脑一片空白，只好哆嗦着贴紧墙壁，一双水眸瞪得溜圆。
等了良久，怪声未再出现，黎千梦轻吁一口气，正要坐回去。
“呜……呃呃……梦……呃……”
声音比之前更近了许多，仿佛就在她脚边，黎千梦惊骇交加，手心汗如雨下，一颗神仙珠受不住抓握腾空而起，咚一声落地，骨碌碌滚远。
“唔。”
神仙珠撞到什么停了下来，黎千梦急中生智放出神识，凝神一探，前方地上竟有一道趴伏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