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千梦脑内嗡地一声，嘴唇不住颤抖，说话也不利索：“你……他……他只是，只是为我着想！他以为我是凡人，担心我在这里受欺负。”
“是吗？”
云天廻的声音回荡在夜色里，轻飘飘的语气，却刺得黎千梦心口生疼。
“你是聪明人，如果他还当你是另一半，为何不是想办法让你留在这里？他如今正风光，问天宗这辈弟子舍他其谁，难道还怕护不住你？”
“仙凡有别……”
“第九界资源丰富，从前也有为爱侣炼得长生药的，他若是心里真有你……罢了，我不了解他，你自己判断。你不了解问天宗，那是个养蛊的宗门，弟子们为资源争得头破血流，能出头的无一不是心狠手黑之人，不信你可以问韩灵儿和谭欣，她们知道的比我多。”
“……”
黎千梦抱住膝盖，头深深埋下，心慌乱不已，连心跳都失了节奏，胡乱跳着。
八年，凡人一辈子有几个八年呢，从陈川留下那封信开始，也许他就有了决断。他素来是说一不二的人，一旦决心做一件事，就不会再瞻前顾后。
如果，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飞升，那她，也只是多余的阻碍。
“少年时的感情总是纯粹，那时的你们没有外界的诱惑，只是单纯的互相吸引。但，修仙界是残忍的，什么都要去抢、去争，这样的环境下，人是会变的。你看谭欣和齐雄，为了额外的月例加入项目组，牺牲修炼的时间，如果修炼资源充足，他们还会做开发吗？”
“我知道了，能不能让我静一会儿？”
云天廻看她神色痛苦，不忍再多言：“好，最后一句，在确认他还是那个他之前，望你千万不要自曝身份，就让他以为你是凡人，别让自己陷入危险。”
黎千梦没有回答，思绪飘远，回忆过往种种，嘴角不自觉上扬，但那封离别的书信，总是一遍遍出现打断——他曾经做过决断，她是被放弃的那个选项。
“咚！咚！嗷呜！”
屋子外传来沉闷的脚步声，冲天的狼嚎响彻黑夜，黎千梦再顾不得情情爱爱，一个激灵爬下了床。
云天廻面色沉肃，走到窗边，透过窗缝看到，空地上出现一头巨狼，血红的眼、深灰的毛，尖利的背刺在月光下闪着不详的光。
“嗷呜呜！”
巨狼仰天长啸，涎水淌了满身，鼻尖耸动，旋即冲着最破的树屋而去。
它后肢微微下蹲，尔后向上一跃，惊人的弹跳力令它直接出现在齐雄和谭欣眼前。
二人早知今夜有怪物侵袭，彻夜戒备，商量好了对敌阵型，他们一人持刀吸引巨狼注意，一人持剑寻机攻击，一时配合无间，倒没因境界差异落下风。
“他们撑得住吗？”黎千梦担忧道，她虽对灵力和神识的应用不太熟练，但一身深藏不露的修为也改变了她的五感，饶是距离尚远，亦能清晰看到战局，只不过她对战斗一窍不通，辨不出好坏。
“目前情况尚可，不过若是再来两三只，就不好说了。”
“嗷呜！”
话音刚落，巨狼跳到另一棵树顶，冲天怒嚎。不消片刻，树林深处传来数声回响，接着是数道沉闷的奔袭声，五六头巨狼从暗处现身，皆眯着眸子，以包围之姿向破落树屋靠拢。
“来了这么多！怕是不妙！”黎千梦秀眉紧蹙，试着打开储物手链，可惜无功而返。
场上局势瞬间扭转，齐雄和谭欣难敌巨狼，不消片刻便挂了彩，嗅到血味的巨狼同打了兴奋剂一般，土黄色瞳孔颤抖，一根根红舌游动，腥臭浓到黎千梦的位置都闻得到。
黎千梦手撑窗棂，急得不行，云天廻按住她的肩：“你别急，韩灵儿和百里岚霁出来了。”
就见场上又添两道身影，韩灵儿双节棍甩得生风冲进战局，百里岚霁半悬空中，嘴里念念有词，应是在施法。他速度极快，巨狼尚来不及反应，便见他食指中指一拢，一道冰蓝色光圈直射众狼而去。
“噗嗤！”
光圈入体，巨狼当即倒地，伏在地上无力张着嘴，好容易挣扎着爬起来，竟开始互相攻击。
黎千梦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面——
微弱的月光透过枝叶间隙，照得世间一片惨白，红艳艳的血连着碎肉块，于空中飘洒。尖利的爪、森森的牙，它们像不会痛的木偶，一下下撕咬着彼此。这里没有哀嚎，只有一道道血肉撕裂的声响，在幽深树林中层层回荡。
过于浓郁的血味透出恶臭，黎千梦捂住嘴，强忍下恶心：“它们……这是怎么了？”
云天廻微微侧身，挡下她一部分视线，青柑香勉强中和掉部分腥臭：“百里岚霁的神识攻击，中招者敌我不分，只是施术者的傀儡。”
他看向百里岚霁，眸底闪过冷光，“没想到他能跨越境界攻击，还是数倍于他的妖物。”
世间鲜有主修神识一道的修士，就连上界也少见。云天廻垂下眼睫，心道：“司空青这一脉着实独特，惑控心智的攻击恐怖如斯，帝君竟能忍他至今，也是稀奇。”
黎千梦不由想到她数次进入的神识空间，在那里，她就是空间主宰，所谓神识攻击，和这个是否有共通之处呢？待司空青闲下来，她定要好好央他教学。
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再开口，倒是百里岚霁解决罢巨狼，主动来敲了门：“黎道友、云道友，可安好？”
云天廻心中冷笑：“巨狼攻击的又不是他们，有什么安不安好，不过是想借机献殷勤罢了。”
面上却客气：“多谢百里道友关心，我们无碍，方才百里道友之英姿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待离开此处，还望能赏脸与我比试一番。”
“自然，只要云道友愿意，我随时奉陪。”百里岚霁隔着门说了半晌话，也不见里面有开门的意思，索性绕到窗前，见黎千梦犹自沉思，担心她受了惊，“黎道友，可有心神不适之症？若是……”
黎千梦猛地回过神，摇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在想些事情，不必管我。”
百里岚霁唇瓣轻抿，待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头上传来陈无忌的呼喊声：“这里有医修吗？苏道友晕倒了！”
黎千梦记得苏蕊儿的恩情，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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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表情一变，就要推门出去，被云天廻闪身拦住：“你不通医术，去了也只是添乱罢了，这里没有医修，不如让百里道友去看看，兴许只是受惊后神识不稳。”
此话说得在理，但人若真担心起来哪还顾得上道理，黎千梦抬头望他，一双水眸盈盈生辉，破开夜色，直看到人心里去：“我就想看看她的情况，你能陪我去吗？”
她鲜少用这般语气同他说话，柔柔弱弱的祈求，带着姑娘家的娇糯，云天廻当即耳根一红，心想：“从前她同陈无忌说话，怕也是这样的语气吧，难怪他要花尽心思护她佑她，试问谁人能忍心看她失望？”
他点点头，转身去开门：“等会儿我带你上去，免生枝节。”
百里岚霁等在外头，无视先出来的云天廻，径直绕到后面：“黎道友先走，我垫后。”
他和云天廻都身量高，一前一后将黎千梦护在中间，让她前后的夜色都深上许多，掂起脚才能看清前后的景象，莫明有种她是在押犯人的联想：“还是要好好做人……”
“嗯？”云天廻回头看她，温润的眸子被月色浸染得柔媚，看得黎千梦心口一跳。
“没……没什么，快去看看蕊儿！”
又到了该爬树的时候，云天廻瞟一眼百里岚霁，趁他不留神，快速出手搂住黎千梦的腰，一个起跃便到了最上层的树屋平台。
屋门敞着，陈无忌眉头紧皱等在门边：“怎么来得这么慢？她情况不太好，快去看看。”
说着伸手拦下黎千梦，“屋里窄，你同我一道等在这里。”
云天廻睨他一眼，先进了屋内，苏蕊儿呼吸匀称平躺在床上，柔婉的容颜平和安详，同普通睡着无甚区别。
但怪就怪在这里，她是元婴境的修士，再怎么睡得沉，也不至于在外面闹了那么大动静后还睡得下去。
百里岚霁亦是神色凝重，手掌悬在她头顶，打出一道神识汇入她识海。
屋内空间确实逼仄，站了两个大男人也就没什么余地了，黎千梦探头探脑看不清情况，只得靠在墙边叹气。
“你和她很熟？”陈无忌问道。
“她帮过我一个大忙，是个很好的人。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她……有异样的？”
“是我不好，原本她同我在闲聊，她突然间不说话，我还以为她只是睡着了，直到刚刚她仍然没有反应，我才发现不对。”陈无忌按住额头，满脸懊悔，“同处一室，我竟疏忽至此。”
黎千梦抚过他脸颊：“阿川，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过于自责。”
他还是这样，旁人有什么不好都要归到自己身上，还是那个阳光善良的少年。有莲濯清涟而不妖，陈无忌，怎么就不能是那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呢？
黎千梦眷恋地注视着，他的头发长了、肤色深了，一张脸庞仍是少年模样，只是眼眸中多了许多坚毅，在问天宗修炼一定很辛苦吧，不然眼尾也不会蓄了那么多疲色。
“你为什么，想我回去？能够重逢，你……不开心么？”
她还是问了，装得镇定从容，却是瞳仁紧缩、指尖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