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侧是铮鏦瀑布,右侧是密林深谷,一时之间让仕渊不知如何是好。
透过水雾,他看清了来者面容,不禁惊呼:“是你!”
来者正是长恭浴亭中塔斯哈身边的女直壮汉。然而他认出了阿里因,阿里因却认不出藏在铜炉里的仕渊。阿里因横肉间的小眼凶光毕露,二话不说便将铜骨朵高高扬起,直冲仕渊面门而来。
“阿爹手下留情!”
一声嘶喊让即将落下的铜骨朵悬在半空,道旁矮树丛中冲出来一个娇小的身影。
仕渊与纯哥儿趁机退后几步,见来人是阿朵,才意识到原来她昨晚三句不离口的“阿爹”,正是眼前这大汉。
“确实能站占半个炕,不愧是你……”仕渊嗫嚅着,不料被铜炉放大了声音。
这瓮声瓮气的一句话,让阿里因虎躯一震。他看了看铜炉,又看了看阿朵,忽地反应过来了什么,怒吼道:“你怎么睡过我家的炕!”
他大喝一声跨步向前,铜骨朵抡了上去,“朵里必我回头再和你算账!”
这铜骨朵状似圆锤,又带着万钧之力,刀剑奈何不了的铜炉若被这玩意儿砸到,不破洞也会砸出个大坑。
命在旦夕之间,仕渊不知哪来的力气,撑着铜炉向左猛地一跳,将将避开了这一击。
阿里因也不含糊,一击未中另一只手立刻抡了上来,却又被仕渊一个右跳避开。他怒气越来越盛,失心疯似地步步紧逼,铜骨朵左右交替地抡了起来,仕渊只得步步撤退,带着铜炉左跳右闪。
起先那几下他还躲得及时,一来一回跳得敏捷有力。无奈身后的纯哥儿看不清状况,被这忽左忽右地带了两下就乱了步子,在狭小的空间内左右冲撞,活像个骰盅里的骰子,使前面的仕渊也愈发吃力。
终于,在阿里因抡出第六锤时,仕渊脱力,慌忙间又被纯哥儿的脚绊了一下,二人连带着铜炉齐齐仰倒在了路中央,一时动弹不得。
阿朵见这大葫芦倾倒,葫芦中的四只脚还身在外面扑腾,一时又心急又想笑,赶忙跑过去将二人拉出来。
她双手抓住仕渊脚踝,抬头却见阿里因几步上前,膀子肉一抖,击铙钹似地照着铜炉双锤齐下。
“哐——”
云蒙之顶,禅堂弃庙,佛钟回荡,惊飞了鸣鸟一片。
瀑布下的层层山林之外,月白衣衫的女子猛然回首。
那“钟声”传自她来时的山上,却好似敲中了她心房,崩断了某根心弦。
她再度看了眼面前书生身上的锁链,抵在剑镡上的拇指松了劲,原本略带杀意的双眸顿时清明。
“咔剌”一声,她将自己脱臼的手臂接好,忍着剧痛让惊魂未定的书生藏匿于巨石一侧,却依旧不放心,又把怀中宝石匕首扔在书生脚边以供防身,随后不顾力竭,再度冲了出去。
山中步道上的阿朵吓得不敢动,眼睁睁地看着那本在扑腾的四只脚没了动静。她气恼地跳起推搡阿里因,在瀑布的轰鸣声中与阿爹吵嚷起来。
铜炉内的二人一阵耳鸣目眩,周围的嘈杂声渐弱,直至消失,而颅内依旧翻江倒海。
仕渊挣扎着从仰躺的纯哥儿身上侧了侧,满脑子想得都是“不能被拿下、不能给家里添麻烦”。
晕眩中,他透过窟窿望了一眼,见先前追赶的山匪已至,离二人只有咫尺之远。
眼前是白花花的瀑布,无声却暴戾,震得身下的土地微颤。仕渊在来时曾瞻仰过它,那底下是一汪深潭,深潭对面似乎也有下山的路——这群山匪会不会水呢?应当不至于跨进深潭,涉水追击他吧?
“若真到山穷水尽了,赌一把也无妨。”
吴伯临别之际的话语回荡在耳畔,仕渊回身,一手抱紧纯哥儿的腰,另一只手垫在他脑后,生无可恋地长吸一口气。
“对不住了,兄弟!”
二人就这么罩着铜炉,滚下了山崖。
阿朵还在与阿里因争吵,她前一瞬见铜炉晃了一下,心喜人还活着,谁知下一瞬那铜炉便消失在了小道上。
“贾公子!”
水雾迷人眼,阿朵叫得心碎又悔愧。
喘着粗气的众山匪刚刚赶到,见她扒在山崖边不停向下张望,可那铜炉早已消失在瀑布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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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接深潭的还有两叠瀑布,一叠比一叠高峻,好似两道鬼门关泻着黄泉水,在考验着挑战者的命格。一旦挺过这一遭,那黄泉水就会变成松涧春水,淙淙流淌,送来客至一处绝美的碧湖。
碧湖风恬浪静,波光粼粼,让人全然忘却几里开外,它曾那般气势汹汹。
就在这柳暗花明处,有一人正在饮马。
方才的钟声似乎惊到了马儿,他只得牵着缰绳,形影不离地跟在它身侧,嘴里哼着听不懂的小调。
马儿长鬃抖擞,灰白相间,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扬起头来却还不及一旁的男人挺拔。男人浓眉高鼻,唇线分明,褐色长发并两根发辫随意地搭在肩上,衣着朴实无华,唯有耳垂上的金环煊赫夺目。
此时正值日央,阳光透过岸边的老银杏树,斑斑驳驳地照在二者身上,自成一方天地。他时不时地用脚撩起水花溅在它身上,“莫林、莫林”地叫着它的名字,而它则鼻响连连,马蹄“扑通扑通”地踏水回敬他。
马儿玩得不亦乐乎,男人笑得像个天生地养的少年。若不是腰间的两把虎头锏出卖了身份,哪能看出他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摩云崮二当家?
塔斯哈昨夜刚刚赶回摩云崮大寨,又被阿里因拉下山赶了一夜的路,此刻被暖日照得恹恹欲睡。
隐约中,湖面上游漂来个物件。他一边抚着马颈,一边出神地望着,直到那物件伸出了双臂——居然是个人!
这深山野湖怎会有人溺水?
塔斯哈牵起马,狐疑地沿湖岸近前几步,见水中人无力地扑腾了几下,在离湖岸几丈远的地方没了动静。
那人垂臂仰卧,身如竹柳被春水漫过,天青色衣袍随波飘摆,发丝四散如浓墨入水,面似薄纸吹弹可破,一时间叫人难辨雌雄。
如此玉姿并非随处可见,连塔斯哈都多看了几眼。恍惚间,他回忆起三日前长恭浴亭的暖雾中,有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总是打量着他,还怯生生地管他叫“阿敏”。
仔细一琢磨,他才意识到这水中人,正是自己不惜星夜兼程也要绑走的肉票。
“又见面了,兰陵王!山上的兄弟不中用,还得我亲自动手。”
塔斯哈哂笑着解开臂缚,褪去上衫和鞋袜,又卸下腰间两把虎头锏。来不及栓马,他只把缰绳往岸边大石头上一绕,便往湖里走。
刚趟了几步水,但听身后有穿林打叶声,回头时忽觉一股真气涌动,紧接着自林间冲出一谪仙般的身影。
女子月白色罗衫,云鬓半散于身后,脚尖点在一颗鹅卵石上,驻足了须臾。她左手提着一柄银白长剑,细长的眉眼瞥了塔斯哈一瞬,右手结印迅速变换,衣带尚未垂落便又向湖面飞去。
救人这事怕是轮不到他了。
塔斯哈光脚站在岸边,心神随着那女子飞至了湖中,连上衣都忘了穿。他搔了搔下颌新冒出的胡茬,一时不知该做甚,索性从后腰掏出把匕首,蹲在水边刮起了胡子,目光却流连在湖面上。
那女子在水面上踏了几步后,一头扎入水中消失不见,再度浮出水面时,已在那溺水之人的身侧。
她一手揽住那人的腰使其不再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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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而另一只手臂似乎使不上劲,只得将长剑咬在口中,连拖带拽地向岸边凫去。
女子身材枯瘦,又耗尽了力气,唇间的银剑冷似冰锥,青丝濡水沾连在脖颈上,苍白的面庞唯有眼角泛着一抹嫣红。天青与月白衣袍交织在碧波中,周身时而水花迸溅,时而只剩涟漪。
天地间寥然无声,唯此二人命悬一线。
塔斯哈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勉为其难地起身,牵马入水,打了声口哨,“莫林”便乖巧地趟着水向二人走去。
见二人被托出水面,他忙将衣袖系在虎头锏上丢入水中。
那女子听身旁“扑通”一响,如见救命稻草一般抓住虎头锏,另一手死死揽住怀中之人,终于被一人一马带上了岸边。
二人脱离险境,塔斯哈拽着辔头抚了抚马颈,反手塞了个梨子给它,又将虎头锏擦干佩戴回腰间。回首一瞥,女子正铆着劲将那男子往草丛里拖。
“你胳膊伤了,带不走他的。”他捡起衣服拧干水,轻飘飘道,“兄弟们等着开张呢,横竖都得跟我回摩云崮,省点力气吧。”
女子一怔,停下了手中动作,泄了劲在草丛中躺倒。她气喘连连,前胸高低起伏,浸过水的衣衫紧贴身线,透出肌肤的底色。
“我,我没力气了……有,有力气也打不过你……随你处置吧!只是……”
香艳而不自知,她挣扎着支起上身望向塔斯哈,双眸好似雾霭笼罩的湖水,声音清冽中带着几分恳切,“只是跟你们回去之前,让我救活他。”
塔斯哈收回目光没有答话,将衣服晾在马背上,靠着那棵老银杏树坐了下来,似乎是默许了女子的请求。他头枕双手,老神在在地哼着歌,眼睛却时不时地斜向草丛处。
女子不停地呼唤溺水之人,手忙脚乱地按压着他的胸腹,但终归都是无用功。
恛惶中,她只得钳开那人牙关,俯身渡气,另一只手在其丹田处输送内力。
终于,那人猛地咳出一大口水,虽依旧不省人事,但薄纸般的面庞渐渐泛起血色。
肉票保住了一条命,塔斯哈这一趟总算没白来。他暗自松了一口气,歌声也变得轻快起来。
女子闻声,拿起银剑向他走来,却只是站在几步以外,出神地听着他的唱词。
许久,她才开口试探道:“讷库勒,细雅……诸申?”
歌声戛然而止,塔斯哈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女子,阳光将她的轮廓映得有些不真实。
她在问他是不是女真人。女直人内部还是会自称女真,“诸申”即为“女真”的原本发音。
金汉通婚百年有余,到如今尚会女真语的本就不多,金国覆灭后更是死的死、迁得迁,极少还有留在故地的。
塔斯哈十来岁时就随大哥成了“亡国鬼军”,而后又落草为寇,二十年来鲜少见过本族女子,更不用提尚会说女真话的女子。他本以为女真姑娘要么隐姓埋名随夫家南迁,要么就被蒙人染指屠戮,在车轮马蹄下只剩倩影残魂。
然而此刻,这倩影残魂正鲜活地立于他眼前,且亲昵地称他为“讷库勒”——朋友。
他不知女子何名何姓,何方来,又有什么故事,只一眼看清了她手中长剑,银白镶玉,似曾相识。
“霜锋白刃蒲鲜玉鹏是你什么人?”
女子闻言怔在原地,面色惊奇中透着些不知所措。塔斯哈劈头盖脸的这句女真语她倒是听懂了,只是他嘴里那个名字仿若前生之事,太久没听旁人提起过。
平日里若有人问起身世过往,她总是缄默不言,顶多打个马虎眼搪塞过去。而此时,面对这素昧平生甚至来者不善的山匪,她却并没有过多思虑。
“是我的阿敏。”她道,“我叫蒲鲜哈儿温,也叫秦归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