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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恐女的欧阳山长

作者:赵小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人常说,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寒冬将过,三月却不见初春的迹象,倒春寒又是一场雪。


    欧阳山长指着暖房的凭几对李暠道:“玄盛来了靖恭堂一切随心,自行落座便可。”


    这位山长已近知天命之人,大概是修身养性过了头,身宽体胖的有些富态,一生未娶无儿无女,年轻时喜游历山水,然生不逢时,战乱频发,岁数大了便来了靖恭堂。


    玄盛说了声:“多谢。”


    他便扶着夫人先行落座,自己坐在夫人的旁边,欧阳山长看了一眼,没多说什么。玄盛不和欧阳山长客气,又斟满一杯热茶,送到阿祇面前,“夫人,用茶。”


    欧阳山长嘴角耷拉下来,鼻子轻哼一声,“玄盛往日,都是紧着给老夫倒茶的。”


    这个老夫子有趣的很,居然吃起醋来。


    阿祇初来乍到又有求于人,客气地想将茶水让给欧阳山长,却被玄盛拦了下来,“夫人,山仲兄在开玩笑,莫理他。”欧阳山长名欧阳毕,字山仲。没了学子们的簇拥,老学究的大儒竟有可爱的一面,与跨越辈分的人称兄道弟,他们之间这是什么神仙友情?


    欧阳山长不屑道:“好你个李玄盛,不就是拒绝了你信中所求,有了夫人就了不起了?”


    玄盛微笑地摇头,理所当然地说:“山仲兄没有夫人,自然不懂。”


    欧阳山长话堵在胸口,看了一眼他们夫妇两人,要是让学子们看到他现在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估计要颠覆对这位无趣古板的山长崇敬之情了。


    阿祇不知他们的相处之道,悄悄问玄盛:“夫君,写信求他什么了?”


    玄盛本想一笑了之,奈何欧阳老头不去直视辛夫人,侧身对李暠翻了个白眼,老头子耳不聋眼不瞎,看他们在自己面前咬耳朵,简直有辱斯文。欧阳山长不客气地对玄盛说:“前几天刚送来一个儿子,现在又要送夫人过来,老夫这里难道是你李家后宅不成?”


    辛夫人愕然,原来是为了她,这事就不太好插手了。


    她端杯喝茶,心里暗道:唯有脸皮厚,装傻充愣才是上策。


    玄盛将一杯新茶推到欧阳山长面前,“茶倒七分满,留下三分情。山仲兄,不愿意承玄盛所求,还计较这第一道茶做甚?”


    辛夫人马屁拍得及时,想要亲自端给他。


    欧阳毕赶忙抢过玄盛的新茶,躲过他夫人的靠近。


    “李玄盛,老夫又没说不肯让你夫人来,然礼记有云:男女七岁不同席、不共食。靖恭堂是男学,你让尊夫人留宿在此,哼,实在不便。”


    他说话时气鼓鼓的,老学究说话,总是话藏半分。


    阿祇观他言行,好像明白了。欧阳山长从他们一行人到来,找来众学子相迎,隔着人群算是同她打了照面,随后就避之唯恐不及,连个眼神对视都没有。


    这个欧阳山长,怕是有恐女症。


    辛夫人站起身,对欧阳山长行了个学子礼,“山长可以唤我辛薇,亦可以叫我流光,此来冒昧打扰几日,是真有求学之心,如果因女子身份多有不便,我倒有个主意。”


    山长在她对面踌躇,“你,说说看。”


    玄盛也有些好奇,阿祇清亮的瞳仁对上他,“夫君,可还记得金龟子?”


    她的夫君嘴角一扬,金龟子大名,他怎敢忘记。


    玄盛莞尔一笑,温柔看着自家夫人,“代写家书,卜卦问吉?”


    “正是。”辛夫人对这个男装小号,颇为得意。


    玄盛出身高门士族,又是靖恭堂的资助者,儒家讲礼道和清名最忌以权压人,日前提前写了信给欧阳山长,却被这老头怼了回来。考虑到欧阳山仲的恐女“实际困难”,怕是也只能用这招了。于是,他在欧阳山长耳边小声说:“我夫人曾以男装混迹江湖,人称潦草书生‘金龟子’,对星占、相风、卜筮、望气皆有独到心得,山仲兄,不妨切磋?”


    乱世风云,佛道兴盛,奇诡术法在文人中盛行。


    欧阳毕,知天命之年,更不例外。


    “辛夫人,懂卜筮之术?”


    辛夫人坚定地点了点头,“略知,请欧阳山长指点。”


    欧阳山长看向辛夫人,再看向玄盛,很显然,读孔孟圣贤之外,他对奇诡之道有很强的好奇心,思前想后,他见玄盛挑了挑眉,这才决心启口考教。


    “开春大雪,不知今年的年景何解?”


    阿祇对玄盛耳语几句,玄盛便让稷将阿祇马车上的箱笼,送了进来。箱笼有几个格子,她打开其中一个取出她的宝贝龟壳和三枚古币,“山长,请稍候。”


    由于这次卜筮,是为了她自己,自然没有收人家铜板的道理,阿祇精心凝神,方才就在心中用五行和十二天干地支粗算了一下,有了龟爻,开始摇卦。


    哗哗的一下,三枚古币应声而落。


    辛夫人根据五运六气的变化推算后,眉头一皱,又掷了两次铜钱古币,卦象仍是如此。


    “风山渐卦象,六爻皆静,无一发动。”


    欧阳山长觉得,这个辛夫人怕是在故弄玄虚。


    思量之后,辛夫人答道:“《黄帝内经》有五运六气,乙庚之年,金运统之,金运不及,炎火乃行。这卦象,以流光所见,今年恐为大暑之年。”欧阳山长自是不信,反问:“谷雨时节雨声百谷,清净明洁,三月却大雪纷至,怎会是大暑之年?”


    “卦象所显如此,流光只是实话实说。”


    欧阳山长轻哼,“辛夫人,学艺不精,就莫要信口开河了吧?”


    辛夫人收起龟爻,依旧愁眉笼罩,“卦象上的六气,前半年厥阴风木,后半年少阳相火,金克木,寒不去,华雪水冰,倒春寒便不稀奇,木火通明,今年暑日怕不仅酷热干旱,说不定,且有大疫之象……”


    她的话音未落,坐着的玄盛默默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打断了不吉的卜筮气氛。


    辛夫人从担忧之情中抽回神,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两位噤声,尤其李暠,沉神若有所思。她有心想些因果,所言之事,若被外人听去,怕会有妖言惑众之嫌。


    三人围茶桌而坐,欧阳山长不开口,神情凝重。


    玄盛忽而轻松一笑,换了话头:“夫人,不是说要去看潭儿?他也该下学了。”阿祇知道他们是有话要谈,就顺水推舟道:“对,许久未见潭儿,甚是想念。”


    欧阳山长的脸色也和缓下来,“辛夫人哄我老头子半晌,说的玩笑甚有意思,靖恭堂申时下学,夫人若想见小郎君,尽可自便。”阿祇很有默契地与玄盛对视,见他点头,便从凭几上站起身,规规矩矩地向欧阳山长道:“流光,先行告退。”


    她还不知道,欧阳山长将在酉时宣布:两日后,靖恭堂甄选,玄郎君与辛夫人将与欧阳山长一同为玄玉阁甄选,选出随商队西行历练的子弟。玄玉阁甄选通常在每年春分前后,学子以十四岁以上的李氏子弟为主,寒门学子亦可参与,李暠是族老亲自教养的家主,宋繇才是从靖恭堂第一批走出的最年轻的西行掌事。


    这个时代,十六国时期尚无科考制度,靖恭堂除了授学诗词歌赋之外,还教天文地理、数算贸易、西域风俗语言、功法武学……学堂中有高门大族,也有寒门子弟,凉州如今局势动荡,西行历练,就是年轻人最快的远播声名之始,建功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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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路。


    一夜之间,靖恭堂上下,津津乐道的都是同一件事。


    尚蒙在鼓里的辛夫人,此时漫步在清幽小路。


    残雪皑皑,时有琴声、读书声清越绵长,这山间的岁月超脱了世间,连走在学堂的路径,也有种不慌不忙的悠然。


    阿祇好不容易从欧阳山长那边退了出来,趁学堂还没结放学,一路散步到雅风苑。听闻,潭儿和宋繇就住在那边,雅风苑的位置有点偏僻,却是不可多得的美景之地。


    沿着山势,阿祇攀了百阶石梯,走出一片林子。往回远眺,一片壮观的云海环绕奇景。阿祇拎着她的箱笼,停下来靠着山石,沐浴在暮光中,望着奇幻云海发呆,这才放下沉重的心情。


    她只是没发现,她在看云海,林中也有人在看她。


    半山之处,坐落着成排的学子休憩房寝,申时刚过,学堂像是放了学,不远处已有青衣稚童三三两两归来。前面走过来的几个学童,看起来比潭儿大不了几岁,十岁左右的孩子下学早,这些相伴的小小少年,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推搡追逐,嬉笑打闹,只有最后面的孩子孤寂地一个人走着。


    阿祇不约想起一首古诗: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青山不动,青山不老,这些学子,在此山此境中求知学习,应是最幸福的事了吧?谁知,美好的画面近着近着,突然变了画风。两三个小少年围着最后的孩子推攘,其中一个力气大,竟将走在人推倒,撞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阿祇一惊,看清了摔倒孩童的模样,是潭儿。


    她微微一怔,赶紧快步向他们奔去。


    潭儿捂着额角有鲜血流出,推他的孩童大声道:“外来的野种,也配与我们李家郎君们同席?”旁边一个孩子也跟着应和,可惜口条不够,反复就一句,“对,你是……野种。”说着,他们还想捡石头砸人。


    阿祇来到跟前放下箱笼,喘着气大喝:“你们要干什么?”


    地上坐着的沉默男孩,见她眼睛一亮,“阿姊?”


    慌乱之中,他甚至连“主母”都忘记叫了。阿祇更顾不上细枝末节,潭儿倒在雪地上,打湿的青衫上有斑斑血迹,惨白的面色血痕显得分外刺眼,眸中含泪,眉眼下有一颗泪痣竟也是血红色的,精致的小脸显得楚楚动人,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竟有这般动人心魄的瑰丽。


    潭儿盯着靠近的女子,一大滴泪混着血坠落。


    “快走。”三个小孩吓得一哄而散。


    阿祇抱起潭儿,潭儿一下扑在她的肩头,紧紧搂着她呜呜哭泣。如果阿祇的背后有眼睛就会发现,潭儿的眼眸轻抬,瞟了一眼离去的几个身影,有种莫名的冷意,嘴角上翘。


    一个正好回头的少年见此,眼神慌张恐惧,竟看上去比头破血流的潭儿还要害怕。阿祇的注意力,全在喜忧参半的重逢情绪当中,潭儿的额头血流不止,她立刻掏出一个帕子,按在他头上,“别动,先止住血。”


    好在没有伤到眼睛,潭儿泪眼汪汪地盯着她。


    阿祇有些自责地说:“疼吗?”


    潭儿摇摇头,一大滴眼泪打在她的手上。半月不见,这孩子变得寡言少语,青衫下的身板虽然长高了一些,但空荡荡的很是单薄,有种破碎凄楚的美,在见到这孩子的那一刹那,几乎让阿祇认不出来。


    潭儿紧紧抱着她说:“阿姊,我想你。”


    “阿姊也想你。”阿祇轻抚他的后背。


    潭儿抱住她,笑意这才到了眼底。


    远处的清俊人影,看见她姐弟重逢的画面,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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