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博弈,那就有的谈判。只是,他所剩的筹码好像不多……那就只能主动出击了。
乔相宜眨了眨眼睛:“一年了,石头兄。如今你总该解释一下,为何要选我入白露谷……”
谁知他话还未说完,对方便先行打断了。
曲晏清说:“今日……就到此为止。”
乔相宜心想:我猜对了。大师兄冷落了我一年,果然还是因为忌惮我。但,那个忌惮的点,对方似乎不愿透露。
乔相宜按耐不住了:“大师兄避而不谈我的问题,只是一味指挥和考验我?这是合作的态度吗?如果想要我为你效力,就不能只单方面考验我,最好是……传授一些有用的技能,不是吗?不然,你想要的东西,别人恐怕也不会乖乖配合吧。”
然而,曲晏清似乎猜到了乔相宜今日的举动,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这么快就急不可耐了?那我想知道,你对四大仙门的了解……有多少。”
乔相宜心想:好,他终于给我递话头了。但这个问题似乎有点抽象,不好具体的概括。这时,他突然想起,一年前的入画仪式中,自己似乎也问过摩琅君相似的问题。
“仙门……是个有秩序的地方。”乔相宜说出了当时摩琅君给出的答案。
“秩序?”闻言,曲晏清似乎笑了,“你觉得仙门是你能得到答案,得到秩序与安宁的的地方?”
“当然不是。”乔相宜立刻改口道,“来到白露谷后,我改变了这个观点。”
乔相宜抛出这个观点后,原本打算强行离去继续放鸽子的曲晏清似乎来了兴致:“那你……说说对白露谷的看法吧。”
乔相宜的眼神退避三舍:“嗯……我不知道能不能说。”
“但说无妨。”
乔相宜踌躇道:“白露谷给我的感觉……有点消极避世。”
曲晏清立刻抬了眼。
乔相宜:“我先前在元京听到的传闻是,白露谷是炼器炼丹的地方,又是最靠近灵玉原产地的门派,因此推测,白露谷虽不至于像幻海盟一样忙着打点关系,但应该有自己的商道,将谷里的宝贝向各地分销出去。最起码,也该有个专供灵玉通过的港口。从夕朗山顶向下看,的确有个废弃的港口——说明这里以前出海的道路,因为什么未知的原因被封闭了。”
曲晏清:“继续。”
乔相宜:“师兄弟们常年被困在谷中,但要守的规矩却是一件都没少。重要的节气还会有各种活动,尽管师父从来没出关视察过。谷内长期的封闭使得大家的修行变得懒散随意,连交代我按流程置办的草药书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版本。恕我直言,这的确不是我想象中的修仙门派,整座白露谷……给我一种忙来忙去、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的感觉。呃,我不是说师兄你。”
曲晏清听了竟然没有生气,他面无表情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
乔相宜顿了顿:“其实……在元京会武时就有了。”
曲晏清的眼睛疏忽了一下:“哦?”
“比起飞星剑派的项前辈,幻海盟的摩琅君,以及那位神出鬼没的郝师傅。当时师兄也在忙着睡觉,仿佛心思不在这里,从结果上,表现得也不如其他门派积极。”见对方并没有反驳,乔相宜继续试探道,“我听说从前容音与白露关系极好,但去年元京会武结束后,飞星剑派风头正盛,白露也没有打算和容音联合,反而处处设防郝师傅——从师兄年头年尾的几次‘出差’就能看出来。所以我一直很好奇,师兄……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曲晏清微不可闻地“呵”了一声:“这里人人都有病……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态度?”
“都有病?”乔相宜抓住了关键词,胆子大了起来:“是信四方之神的人有病?还是笃信仙器的人有病?”
曲晏清突然觉得自己的头很痛。
这时,烟波镜在他的脑海中传音道:“我早告诉过你,把他关在谷中也没用。你不告诉他,他也会自己去查——就像你不愿意乖乖成为我的容器一样,这小子也不会乖乖听命与人。要我说,与其忌惮他的能力,还不如早日拉拢,免得成为了祸患。”
半晌,乔相宜看见往日可敬可亲、爱答不理的大师兄突然换了个脸色,咬牙切齿地向他微笑道:“恭喜你……通过试炼。我承认你与我有平等对话的资格。”
乔相宜倍感惊悚:“通过……试炼?平等……对话?”
曲晏清的语气依旧桀骜:“你可以当做——做任何事情都有风险,在那之前,我需要知道你的抗风险能力——不然我没法信任你。除了能够不掉一块肉的走到我面前,我还想知道,这一年,你有什么别的长进?”
乔相宜心想:这算哪门子平等对话?他亲爱的师兄这副欠抽的样子——真的没有被人追杀和报复过吗?如果没有……天哪,那一定是现在的仙门还没人能够单挑过他。于是,本想维持谦逊态度的他故意唱反调道——
“当然有所长进。一年前我将祖上渊源告知摩琅君时,他没有给我答案。当时宣称可以给我答案的师兄……后来也没有给我答案。我就猜测,要么是答案本身出了问题,要么,是仙门内部出了问题。”
曲晏清:“那么,你的结论呢?”
“都有问题。这应当是互为因果、有所关联的事情。更是……在逼迫我合作前,你本来应该告诉我的事情。”乔相宜的叹息像风一样轻,“师兄——摩琅君的消失,到底代表着什么?”
半晌,曲晏清才道:“既然你这一年并不是闭目塞听。那你应该知道,在大周、月凉、黎渊相继建国之前,天下已经经历了几百年的乱世,诸天神明在那时的纷争中陨落,很长一段时间内,这片土地上的修士丢失了人生的目标和信仰,忘记了家中供奉的神明是谁,人们陷入了浑浑噩噩、相互质疑、自相残杀的境地。直到有一天,一位大周人在灵犀泉眼中发现了神明的‘指引’。四方之神重新指引了人们修行的方向,才让四大仙门留存至今。”
“然而自兴佑年间以来,神明的‘指引’越来越微弱……导致如今的仙门分为了两大派系。便是以幻海盟为首的保守派和以飞星剑派为首的仙器派。仙门现在最大的争论就是何为力量本源,或者说,哪个才应该是仙门未来的方向。可是在上一届元京会武中,天平偏向了一端——苍龙陨落,答案显而易见。但,这其中存在很多疑点。”
“事到如今,我可以向你公开的信息是——引蛇入洞、围剿朔风门的计划是由当时飞星剑派的项真最先提出,她利用了摩琅君对自身价值的怀疑这项将摩琅君摆了一道,但即使摩琅君被利用、在未告知幻海盟的情况下贸然开启了‘苍龙阵法’,其初衷也是为了保护元京。更何况,身为宝贵苍龙遗世的‘切片’……他也不应该轻易失去一切力量被幻海盟封杀……这是我想不通的原因。”
“他不是被封杀……”乔相宜喃喃道,“他可能是自杀。因为……他看见了‘未来’。”
“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曲晏清打断道,“哦,是你那个能力……你看见了?”
“师兄,我从和你达成‘合作’的那刻起,就没有打算再做隐瞒,是你一直防备于我。”乔相宜苦笑道,“我记得在看到那个答案后,他很悲伤……我虽然看不清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但他的记忆中充满着绝望、死亡的味道。”
曲晏清忽视了乔相宜话中的嘲讽与不满。他在试图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苍龙阵法中,摩琅君没有见到苍龙真身,反而看见了未来?而在那之后不久,新的仙器横空出世……以及,朔风门临走时的虎视眈眈。
“我明白了。”曲晏清喃喃道,“难怪我一直想不通,原来……他是纷争的代价。”
“代价?”乔相宜听见了,“摩琅君的消失……是代价吗?”
曲晏清沉默了。
乔相宜确认自己听得清清楚楚:“连摩琅君这样的人都会轻易成为代价,仙门……果然不是我想象中的地方。”
这句话将曲晏清说动了。
曲晏清听见自己问:“我方才听你提过好几次了——你想象中的仙门,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乔相宜不假思索道:“拥有连通天地万物力量,拯救世人于水火的地方。”
曲晏清:“你很搞笑,那不像是仙门,那更像是神明的作为。”
曲晏清有些怀疑方才狡黠试探和说出如此愚蠢的想法的究竟是不是一个人。并且十分笃定,如果乔相宜这种天真的想法暴露了,会被两边都排挤然后祭天。
当然,他如果拥有强大的力量,又是另一回事了。
乔相宜心想:可是……曾伯祖父的记录中,确实有这样的人和组织存在——要不是为了成为这样的人,那他干嘛要带着那些诅咒活到现在呢?
“人活在世上,总是要信点什么吧。如果没有四方之神的指引支撑,那么仙门早该不复存在了,不是吗?”乔相宜道,“师兄,你时常给我一种……不像仙门人的错觉。”
神明当然也是存在的——如果世人可以被拯救,那当时陷入黑暗的自己,也值得被拯救——这才是互为因果的故事。
曲晏清不屑道:“神明连他的‘切片’都不愿意救。大概率说明……他确实已经死了。”
乔相宜:“我很好奇,师兄……呃白露谷,对摩琅君消失这件事,又是什么态度?”
方才,在曲晏清毫不留情嘲讽他时,乔相宜曾试图寻找对方意识中的缝隙,主动探查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但那缝隙一瞬间就消失了。曲晏清的意识跟他的人一样冰冷如钢铁,百毒不侵。但乔相宜却无端察觉到:曲晏清的表情似乎有点悲伤。
这样意志如钢铁的人,他在为了什么而悲伤?
乔相宜说不清为什么,再结合白露谷的所作所为,他得出结论:“师兄,你看起来,似乎不想站在任何一边。”
曲晏清:“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是,我觉得神明不可信。可在我身上这个魔鬼,同样不可信。”
可有些人偏偏觉得,成为魔鬼的奴仆便相当于成为了……半个神明。还试图点燃新一轮的火种,盼望着新的“神明”降世改变仙门衰微的局面。
愚蠢,愚不可及!
还有那个什么“北阙星移”,将仙器的秘密公之于众的鸿晖,行为同样非常愚蠢!她什么都说了,却唯独没有说出得到那力量背后的代价——人和仙器的关系,从来不是人们想象中那样。真实的版本是,人是仙器的傀儡和奴仆,一旦成为质相体,便失去了所有自由、自我,乃至灵魂——就像那个被彻底同化的、疯魔的郝珍珠一般。
“北阙星移”事件发生后,曲晏清才终于回过味来,感受到那些讽刺和欺骗——他既不想赞同幻海盟的死板,也不赞同飞星的激进,但他意识到自己毫无办法,已然成为了砧板上的鱼。
这时,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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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镜不满的声音传来:“曲君,别骂了——我听得见!”
“就骂。”曲晏清翻了个白眼,“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们会一起下地狱。”
“师兄?”对面的乔相宜感觉曲晏清已经沉默了半个世纪。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四方之神遗留在世的‘切片’,并不只有一个。”曲晏清看向乔相宜,“摩琅君曾被幻海盟接引,因此确定自己是苍龙的‘切片’。但余下的‘切片’……他们未必知道自己存世的价值——来自于哪位神明的眷顾。”
“很不幸,我就是其中一个。”曲晏清云淡风轻道,“也正因此,不伦不类的我……意识才没有被‘仙器’吞噬。我与烟波镜达成了君子协定,我们有各自单独的空间,也会彼此共享信息,烟波镜亦十分清楚……我知道它体内有煞气的事实。”
“……君子协定?”乔相宜突然觉得信息量有些大。
这便是,曲晏清要考察他将近一年的理由吗?
曲晏清道:“仙器是地脉灵气汇聚的产物,我曾在烟波镜身上感受到——充盈灵气内分裂的煞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年摩琅君开启苍龙阵法,其目的是为了开启元京的地脉。因为他心中也不笃定‘苍龙’是否还活着,于是听信了项真的建议——开启苍龙阵法的同时亦开启连接地脉的灵犀泉眼,这样即使幻海盟的设想落空,元京也依旧有新的仙器庇佑。”
闻言,乔相宜突然有种不好的念想。他深吸了一口气:“可是,这跟你找上我……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你不好奇,地脉里究竟有什么吗?”曲晏清道,“你那本伪装成折扇、拼命想藏起的旧书,有着和烟波镜相同来源的煞气。然而,除了煞气之外,它并不存在与仙器等同分量的灵气。但烟波镜却说它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想要一探究竟。”
“烟波镜一直想知道它的来处,作为四大仙门已知的仙器中脾气相对温和的存在,它一直希望能够摆脱那些煞气,回归本性。而我,也一直想要与它分离。”
尽管许多人在强大力量的诱惑面前——觉得失去自我也没什么关系,但曲晏清却并不喜欢这样,也不想负起责任。
他的处境注定被世界撕裂,一如他对世界的不屑与愤恨。
曲晏清:“方才你的刺探提醒了我——如果我猜的不错,在你这一年‘累积进步’时,当时灰溜溜逃走的朔风门也应该将消息打听得差不多了。很快,他们将会有所行动。”
如果苍龙阵法的开启是为了打开地脉。那么事情比他想象的糟糕——下一步,四大仙门、月凉的朔风门、乃至波及黎渊,极有可能针对地脉发起一场资源争夺。一旦在这场纷争中落败,四大仙门将为信仰缺失……付出必要的代价。
摩琅君浑然不知,他一定以为自己成为“代价”就会给元京带来庇佑,但未必知道——那是纷争的火种。但这一点,曾被“力量”分别挟持的曲晏清却无比清晰。
“……那我们得赶快了。”乔相宜快速消化完了信息,“在他们有所行动之前。”
“我们?”曲晏清顿了顿,又嘲讽地笑笑,“不是吧。我只是,不想得到像摩琅君一样的结局。”
我只是好奇,地脉里有什么——也不想被任何人、任何势力抢了先。
乔相宜:“是吗?虽然这个复盘来得有些晚,但我既已入了白露谷,那么师兄与我,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曲晏清:“一条绳上?好像也不是吧。你也可以选择不被我利用,乖乖地在白露谷当个废物——我给过你机会。”
“方才师兄所说……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但,即使在神明从未显灵的时代,我们……人,也能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不是吗?”乔相宜道,“放心,我听明白了,也做好了被你利用的准备。”
今日曲晏清对他的“考验”,对乔相宜来说亦是相互的——曲晏清在考验他,他亦在判断曲晏清的理念是否值得合作。况且,在曲晏清接近一年的持续打压下,他早已学会了自己判断是非因果。
如果只用理性判断,乔相宜也没觉得倾向于“神的指引”或是“仙器”的任何一方有什么不对。
但他记得摩琅君离去前的眼神。
一个人眼中的悲伤绝望不会骗人,他一定经历了和自己……类似的黑暗。而这样无妄的灾难,居然还要在下一个人身上重复上演。
就如同,过去那些未来得及拯救的……无情的轮回。
尽管曲晏清并不是个理想主义者,他更像一个绝望的疾世愤俗者,但他似乎,亦不愿意屈从自己的命运。在乔相宜看来,曲晏清的行为表明:他正在试图寻找纷争以外的答案。
这个理念与长期漂泊的乔相宜不谋而合,使得乔相宜连挤压一年的怨气都可以压下去——
他也不相信人的命运都是天注定,他更愿意相信,非黑即白的天穹之上,存在着类似“希望”的、从未被开拓过的道路。
就像他曾经对乔鸿光“百宝箱”中“逸事”的向往——
“神明”确实存在,只是表现形式……未必是四方之神的“指引”罢了。
此时,洞外的天光已落下帷幕,这场推迟了一年的“合作”又发生了一点意外。乔相宜当着合作伙伴的面,突然没头脑地“啊”了一声。
曲晏清不耐烦道:“怎么了?”
乔相宜:“我……好像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