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举刀之徒迈入赌场，为首的与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庄家对视一眼。
庄家忙赔笑道：“爷，爷，你们怎么来了……”
为首的浅笑道：“自然是时候到了。”
庄家左顾右盼起来，显然是有些犹豫。他周围一群赌徒方才起哄得有多吵闹，现下就有多死寂。
这种静默，与李希胤曹栎今日走过的鬼城街市别无二致。
庄家似乎还不服气，用胳膊肘狠狠一戳身旁的一个赌徒，想让这鬼先去。孰料赌徒只是沉默地低下头，还往后退上几步。
“哎呦，真的有这么好吗……”庄家不安地朝四周乱瞟，声音细弱蚊蝇，哈着腰就走上前去。
为首的见这庄家还算老实，便语气加重地笑道：“那就……准备？”
“等等……”庄家伏低身子时猛地一抬头，指向藏于阴暗角落处的李希胤曹栎二人——“爷，你们不是缺美人吗，咱们这儿就有一个，您先带他走！”
“哦？”为首者悠悠转动僵滞的脑袋，朝昏暗处窥去，“你们这小破鬼城能出一个美人，是你们全城几世轮转才修来的福分。”
他说罢，转眼提刀一跃，劈烂那石桌的同时，气浪直击四方幽暗角落。
那个方才不慎踩了李希胤一脚，而后躲藏起来的小鬼避之不及，被一刀劈得口喷鲜血，栽在地上。
气浪席卷而来的一刹，李希胤举着花间剑在前，死死抵住这一刃。
“亭序？”曹栎知道李希胤方才在桌边猛撞的那一下定是疼痛难忍，却没想到他此刻还要抢先护着身后的自己……
“走。”李希胤声音有些颤抖道。
可眼下已退无可退，二人被逼至墙边，往前一步就会现身鬼火幽光下。
庄家听见一血肉迸裂声，还以为小美人受伤了，忙在对方脚边跪下一磕头，喜道：“恭喜爷收获一佳人！”
“唰——”
为首者却猛地一抬手，举刀直截砍断了庄家的脑袋。
一颗目瞪口呆的脑袋骨碌碌滚于地上。
众赌徒本来还有些旁观看戏的闲心，眼下被如此场面一惊，皆哆哆嗦嗦向后退去。
“轮到谁了？自己过来。”滴着血的刀刃向下，将向外的生路堵死。
刹那间，一抹金光随长剑划来，朝为首者眼前当空劈落，推得屋内外众鬼族纷纷向后倒去。
李希胤猝然现身于幽光闪动处，迅捷刺下几剑，叫几个鬼族人血肉横飞当场毙命，再不及拦他们的路。
为首者见自己手下纷纷倒下，连区区一剑都扛不住，怒不可遏地提刀猛砍李希胤，却瞬时感觉身上像被烈火灼烧般灼痛，嘶一声退开。
落珠剑紧随花间剑而出，夹击突破刀锋阻隔，剑锋穿刺骨肉，遽然将为首者死死钉于木门板上。
下一刻，两剑一齐拔出，一双身影夺门而出，瞬而消失在幽暗的甬道尽头。
可惜李希胤和曹栎还是不慎落下了，那个旋转后落于角落、点数为“四”的骰子。
-
长街混乱一片，晦色蔽日，不见曦光，仿若深陷九幽之地。
不少身着黑衣的鬼族人将鬼民从屋里拖出来，以鬼术将他们死死绑住，不得动弹。
有些反抗过于强烈、一时捆不住的鬼民，此刻已然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不及曹栎李希胤动身，幽暗于空肆意蔓延，一众邪祟铺天盖地俯冲袭来，誓要生生吞噬他二人！
危急时刻，还是花间剑挡于前侧。剑脊上寒光凛凛，泛起一层微光将恶魂隔绝在外。
“亭序！”曹栎再一次被李希胤护在身后，明显察觉到他情况不太妙。
“我们救不下他们了……这些鬼族人是哪里来的，竟自相屠戮！”李希胤咬牙道，努力不去看这一层薄薄的结界之外，还有数十个鬼民正被那群邪祟啃噬。
正此时，天边悄然飘下铜板模样的冥币，洋洋洒洒，落满长街。
恍然间，李希胤顺着冥币飘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身后不远处便是又一座阁楼。与他二人拜堂成亲的阁楼十分相像，唯一不同的，便是此处抬眼一望，似有取之不尽的冥币自四层檐廊窗牖撒出。
曹栎显然是读懂了李希胤的意思，扶着他，就准备二人纵身往高处一跃。
孰料李希胤却是猛地扬剑而起，斩断邪祟，飞身去救一个被恶鬼缠身、浑身是血的孩童。
恶鬼尖啸着魂飞魄散，这一刹，李希胤紧紧将孩童抱在怀中，几乎不顾及自己的安危。
他眼见又一提着刀的鬼族人朝此劈来，忙定神口念法咒，企图以法术拦下这一刃。
却见这一刀径直透过李希胤，毫无阻隔地落在小孩背上！
溅得李希胤一身血。
“怎会……”李希胤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握着剑的手抑制不住颤抖。
仿若他只是鬼城里的一道幻影。
“快走啊！”曹栎举剑一扫恶鬼，急忙揽住李希胤腰肢，护着他一齐跃入不远处阁楼间。
-
檐廊四方蔓延着一股淡淡的焚香味，阴风穿堂而过，不断将冥币从焚炉中吹出。
曹栎带着李希胤迈入堂中，着实为眼前景象一惊。
一口棺材横陈堂间，弥散漂浮着淡香，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繁杂之物。
阁楼四方空阔，犹可见城外黄沙肆意。
眼下的情况，只怕二人御剑都难以逃离鬼域。
那邪祟密密麻麻的啸叫声又至，环绕檐廊。
曹栎只知没有时间了，揽着李希胤不及放下就往棺材处去。
“冒犯了。”说着，曹栎攒劲一推棺材盖。
果不其然，只是个空棺。
“亭序，亭序……”他松开李希胤，才发觉他脸色都青了，任凭他怎么叫，都与方才被鬼族劈中一刀时神情一致。
曹栎垂眸看着身前人，抬手一抹他脸上喷溅状的鲜血，微不可察地眉头一蹙，再一次将他护在怀中……
很快，棺材盖密闭合拢的声音响起。
也不知他们二人的动作是不是慢了，下一刻，数十位黑衣人驱使着邪祟迈入堂中。
“这些鬼族人也是愚笨！此地只有这一口棺材，还以为我们找不到吗？”这一支黑衣人当中，又有为首的轻蔑一笑。
他一挥手，示意几个手下上前把棺材盖打开。
“记着，动作要轻，小爷我要亲眼看着，他们惊惧而死的样子。”
几人合力，将棺材盖朝一个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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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一推，棺材应声打开——
却见里头一片空无，不见人不见鬼，更不见半点尸骸。
“该死！这些贱命跑到哪处去了！”为首者霎时怒不可遏，猩红着眼向棺材狠狠劈去。
无辜的棺材挨下这一刃，依旧纹丝不动地置于堂中。
“老大，咱们不差这两个人。”底下人一哈腰，并不多言语什么，此刻静默，足以将檐外哭嚎声尽收耳中。
“哼哼。”为首者收回长刀，背过身去，步履轻缓地迈步踏入檐廊。
看着晦暝中满城腥风血雨，快意一笑。
-
那口棺材静静矗于阁楼内。
却在某一刹，里头的尸骨如回魂一般有了声息，倏地一震。
棺材盖轰隆一声，一角搭在棺材沿，倾斜着落于旁处。
落珠剑先于棺中二人，向周围一劈。
却发现四方毫无鬼族异动的痕迹。
“亭序……亭序。”确认此地安全，曹栎忙起身扶起李希胤，“那些鬼族怎么走了……”
正说着，和风吹拂而过，堂中殷红帷幔飘摇而起。
此地布置仿若喜堂，却又见一口棺材横陈其间……
“这儿就是我们方才……方才藏身的阁楼。”李希胤勉强喘上一口气，面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
但此刻，恶鬼已然消逝，周遭没有分毫邪祟嘶叫的怪声。
眼下二人逃过一劫，曹栎还有些忧心李希胤的情况，低眉关切问道：“亭序，你方才是怎么了？我眼见那鬼族一刀落在你身上……”
“无事……我无事……”李希胤气息颤抖，蜷缩身子，一只手握着花间剑，实是难以泄力地狠掐剑柄，却如何都消解不了积郁于心的沉重心绪，躯体随此颤动不止。
曹栎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一把夺过李希胤手中长剑，将自己的一双手交由对方扼住，同时和声道：“你就当……眼下是世家大会交锋，我是不会让步分毫的。”
若仅是死死掐着一柄冰冷的佩剑，只怕会叫神志不清者走火入魔。
但好在曹栎能静静揽下这一份无处宣泄的暗火，在凝神回应对方时，渐渐消弭其混乱的思绪。
许久之后，李希胤紧握的手才忽然松开。
至此时，曹栎的手上落有好几道被指节按压掐出的红痕。
李希胤收回自己那双已被捂得温热的手，低声道：“欲仁，多谢你。后年世家大会我不便去了，你得榜首，实至名归。”
“亭序……”曹栎不明白李希胤为何一回神就说这些话，刚想劝，忽而听见飘摇的红纱帐外，传来一声语气亲切惬意的叫卖声——
“乌粉丝哎——乌粉丝哎——”
这一嗓子亦是震天响，清澈之声穿透街头巷尾。
曹栎疑道：“乌粉丝？”
李希胤：“欲仁，你听得懂鬼族语？”
曹栎一愣，疑惑的表情明显僵住，但很快坦然对上李希胤的目光：“我以前也来过大漠深处，自然听得懂，而且也会说……”
“哦。”李希胤轻轻一点头，有些倦怠地阖眼，没再细究。
廊檐外，整座鬼城仿若并未经历任何灾祸，大小叫卖声不绝，还是一片盎然意兴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