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无锡旧宅
数日之后，玉清竹果然收到两封书信。这两封信，一封来自常州，是一个讨饭的小孩子捎带着送来的，另一封来自河南佳仙湖，是楚家庄的飞鸽传书。
来自常州的书信乃出自丐帮五袋弟子郑子韬，他离开岳州后便直奔常州，在孟氏剑阁附近乞讨，却一直没有见到孟伯恺和邓秀檀回去。
佳仙湖的书信正是出自冰雪宫宫主冷清溪亲笔。她一直在联系寻找忘川主人，却一直没有得到莫忘尘的消息。
放下书信，玉清竹蹙眉深思。事态果然如他所料，朝廷对于新式兵器非常重视，一定已然有所行动。
莫忘尘如此看重柳依依和孟伯恺的手艺，当然不是因为忘川。他可以动用朝堂的力量，为这两个人提供火药，自然是因为，朝堂在通过他关注支持着新兵器的研制。如今，火弩和霰弩都已经打造成功，而且现场展示了无与伦比的威力，已经是收获成果的时机，朝堂自然会有所行动。
所以，朝堂派那位具有江湖身份的忘川主人带走柳依依和孟伯恺，是非常合理的事情。而尤翠翠所怀疑的，霓羽的身份，也并非没有一点道理。
可是，虽然同样不懂武功，同样精通音律，世上精通音律不懂武功的女子却是数不胜数。若要将醉心音律，置身世外，淡薄善良的霓羽，与沟通外人残杀夫君，抛弃孩子，制造狠毒兵器的柳依依混为一谈，从内心来说，还当真是不容易接受的。
一切真相，都隐藏在表象之中。知人之面，难以知心。
比如，柳依依。在樊月芙和韦达的印象中，她原本也是个温柔多情的善良女子，谁也没有想到，她后来会做出残忍谋害夫君的举动。
所以，对一切存疑，没有证据，一切，也都不能成立。
玉清竹将书信收好，立即收拾行装，辞别了孟宅，取道无锡。
无锡，霓羽所言，她的故乡。
霓羽曾亲口对玉清竹说，她祖籍无锡，父母在一场江湖纷争中殒命。她的父亲，是个武林中人，母亲，是一位琴师。
东方闻泉与霓羽同事多年，他对霓羽的来历，自然胜过其他人。据他确认，霓羽的琴艺，正是出自楚家庄。
说起多年前无锡的一场惨案。江湖侠盗倪江帆与妻子楚翩翩，血溅家门，惨烈殒命。此事当时曾掀起过一场风波，很多人去追查凶手，却都未查到线索，后来只能搁置下来。毕竟江湖间风起云涌，再惨烈的血腥，都会被慢慢冲刷，逐渐失去颜色。
如今，抓住着一点微末的痕迹，或许，可以揭开当年的秘密。
无锡，江南风景，千里运河独一环。
无锡古运河，江南水弄堂。漕运兴旺，市井繁盛的无锡，玉清竹还是第一次来。
无论是山水入园的园林，还是横跨运河的独孔桥，玉清竹这一次都无暇游览。一进无锡城，他便打听着上年纪的人，根据指引寻找当年倪江帆惨案的旧址。
时隔多年，那件惨案几乎已被遗忘，就算有所听闻，细节也是无人知晓。打听了不少人，走了许多弯路，才找到了当年倪江帆居住的小院。
时光流逝，那个小院子还是残破荒芜的模样。
一到这个地方，便感受到了明显的惨烈遗迹。当年那场惨案发生之时，因为现场过于惨烈，当时的邻居几乎都在事后避祸搬离，后来居住到附近的人们，几乎都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否则，出于忌讳也好，害怕也罢，他们都不会选择在这一带安家。
惨案发生的现场，自从多年前官府查验之后，曾有过几波心怀不平的江湖人探查，可惜全部调查无果，便搁置了下来，渐渐淡化。这么多年，周围的平民百姓，都不愿意靠近这座凶宅，即使后来搬来的不明真相的居民，也因为多年来的忌讳，自然而然地不敢接近，遑论进入这个院子。
所以，刚刚来到这个街道附近，打听这个院子时，玉清竹遇到的人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这条小街远离运河，隐藏在周围繁华热闹的街市中间，周围形成了天然的分界。玉清竹踏上这条街，便立即感受到了周围的荒芜零落之气。
街上寂静无人，道路两旁荒草丛生，至于那个残破不堪的院子，更是凄凉中透着阴森。
这么多年的日晒雨淋，院子里的房舍已经坍塌了大半，荒草没膝，凄风如诉。其中的活物，只有几只蚱蜢和老鼠。
院子本就不大，断壁颓垣，瓦砾杂乱，更显局促。院子里原本是建着三间正屋，已是土坯破损，屋顶不全，显不出旧年的模样。不过这残屋内外，墙壁和遗落的破烂家具上，还留着很多黑色印痕。
这些印痕形状不一，有的还依稀能看出喷溅的外形，看得出来，这便是当年惨案残留的血迹。这么多年，那些鲜血变成的黑色印痕依旧留着，可想而知那场血案的惨烈。
玉清竹脚步踏过院子里的野草瓦砾，按照原本的房屋结构走进正屋，依据这些破烂的遗迹想象着这座房子原本的样子。
这个坐落在无锡城一个不起眼巷子里的小院子，里面一明两暗三间小屋。其中摆设简单，却有浓浓的生活气息。而且，房屋的主人虽然并不富裕，生活却很精致，有品味。看那普通杨树木料的断桌腿上，还雕着精致的花纹。
泥土掩盖了几张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的画，一般的纸张经过风吹雨淋，早已化作了碎屑，其间却还能看到依稀的墨迹。屋中幔帐的布料，只是一般的纱布，上面绣的图案却精致繁复，挂起幔帐的钩子只是竹子所制，却做成了巧妙好看的形状。
玉清竹走到应该是作为卧室的里屋，忽然微微睁大了眼睛。
在破烂倒塌的木床旁边，破损布幔下面，半露出一张琴。
玉清竹走到跟前，俯身轻轻掀开那块纱布，小心翼翼将那张琴托出来。
这张琴的材质，与屋里的其他物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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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这是一张品质相当好的古琴。
厚厚的尘垢之下，是上等梧桐木的琴身，丝弦是用润泽丰盈的蚕丝用特殊工艺精制而成。这张古琴虽然不能比拟上古名琴号钟绕梁，也必是手艺精湛的工匠费尽心思打造而成的。
从这屋子里的陈设用具看来，倪江帆夫妇当年在这里过得虽然幸福惬意，却比较拮据。这张琴，必不是他们一起生活之后能负担的东西。所以，这张琴，必然是出自楚家庄。
据说当年，侠盗倪江帆游历江湖，途径楚家庄，遇到楚家庄的女琴师楚翩翩，二人性情相投，一见倾心。楚家庄虽然是名门正派，却从来没有太多迂腐的规矩，当时的庄主见倪江帆虽然名为盗贼，历来行动却一直是行侠仗义之举，便答应了他的求亲，将楚翩翩许配给了他。
倪江帆一向漂泊江湖，行踪不定。得楚翩翩为妻之后，才稳定下来，在无锡建设家园，过着清贫却温馨的生活。
这张琴，许是他们最贵重最奢侈的东西了。
玉清竹仔细清理古琴上的尘垢，目光一闪，忽然发现方才古琴下面，纱幔遮掩住的地方，还有一个被泥土遮没的拨浪鼓。
不由放下古琴，慢慢伸出手，将那个拨浪鼓拿起来。
街边随处摊上可见的材质和样子，本身的做工并不精巧，竹柄上却缀着一小块红色的绢布。这块红绢之上，用黄色的丝线绣着细致的凤尾花纹。
布料和丝线都已污浊破烂，但是可以想象当初好看的样子。
玉清竹手指轻轻拂开拨浪鼓表面的尘垢，将这个破旧的玩具藏在袖中。
再向里面翻找，还找到了一小堆破布捆扎的东西。这个东西已经不能拿起来。因为布料太差，时间久远，再加上赃污，用手轻轻一拉，便彻底碎成了渣。
不过，从外形上看，这应该是用碎布头捆扎成的一个布娃娃。
拨浪鼓，布娃娃，这些普通的小玩具，标志着这个家里，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可是传说之中，倪江帆和楚翩翩在这里被惨烈杀害，却并未听说同时遇害的还有他们的孩子。
玉清竹掀起旁边的一块纱帐，盖在古琴上，然后从已经不能称之为门的正屋门走出来，离开了这个小院。
他要到附近碰碰运气。这里毕竟是距离惨案现场最近的地方，或许就能有所收获。
走出这个僻静的小巷，相邻的街道变得热闹。抬头看去，街对面一根竹竿挂着酒旗，是一个门面不大，里面却很宽敞而且生意兴隆的酒馆。
酒馆真是一个最适合打听消息的地方。
玉清竹刚要上前，忽见沿街走来一个瘦骨嶙峋的高个子乞丐。这乞丐嬉皮笑脸走到酒馆门口，手中的竹竿敲着地面，开口便唱起来。
“打狗棒，拜四方，看看掌柜的生意忙。菜又香，酒又美，人人馋得流口水。客人来，客人走，银子赚得直流油。我唱得口干舌又燥，掌柜的好酒我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