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制衡
酒馆门口的瘦乞丐，正是丐帮五袋弟子，郑子韬。
玉清竹看着他的背影微笑摇头，停步站在那里看着他。
这时，一个店小二满面笑容从酒馆里跑出来，一直跑到郑子韬面前，将一个荷叶包递给他，笑着道：“刚开的荷叶鸡，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郑子韬将竹竿往肩上一靠，接过荷叶包，打开荷叶，一股热烘烘的香气立即窜了出来。郑子韬也不客气，一手托着鸡，一手扯下一根鸡腿，先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气味，接着便张嘴撕下一片肉，闭着眼睛嚼起来。
吃下这片肉，他笑得更开心，满意点头道：“不错不错，小二，你终于掌握了我这叫花鸡的精髓了。”
那店小二开心道：“是吧？就连我们家厨子都做不出这么好吃的荷叶鸡呢！”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副竹板，递给郑子韬，笑道：“还有这个，等一会儿你还要再好好教教我哦。”
郑子韬两口将鸡腿吃完，骨头一扔，将剩下的荷叶鸡揣进怀里，接过竹板便打起来。
“打狗棒，拜四方，看看掌柜的生意忙！茶又香，酒又美……”
他正转过身冲着街上被吸引过来的人们开心大唱特唱，忽然被对面巷口一个浅淡青衣的身影闪了一下眼睛。
郑子韬吃了一惊，手里的竹板停下来，张着嘴站在原地。
玉清竹笑了笑，迈步走过街道，穿过看热闹的人群，走到郑子韬面前。
“你这莲花落，我听来听去，怎么只有这一段呢？”他侧目看了那店小二一眼，“你这岂不是在骗吃骗喝？”
郑子韬随手将竹板扔给店小二，哈哈大笑道：“莲花落虽多，哪段可也没有这一段俏皮。玉公子若能编段更俏皮的，我一定改一段唱。”
玉清竹笑道：“我原本想多听几段莲花落，你可倒好，给我找活干。”
两人相视而笑，这才重新端正见礼。
店小二迎着，两人走进酒馆，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小二端上酒菜，又说好一会儿来学竹板，才开心退下。
郑子韬端起酒壶给自己和玉清竹斟满酒杯，笑道：“我猜得准也不准？我就知道，玉公子不久必来无锡。”
玉清竹道：“你是从常州城直接赶过来的？”
郑子韬道：“无锡本就在常州府辖区，我从武进过来，方便得很。这些天，我一直就在这附近晃，当地的乞丐我也已联系上了，需要他们的时候，一句话的事。”
玉清竹叹道：“丐帮真是办事迅速，效率极高啊。”
郑子韬道：“玉公子方才是不是去了倪江帆的旧宅？可找到了什么线索？”
玉清竹顿了顿，从袖子里拿出那个拨浪鼓，放在桌上。
郑子韬看了看，点头道：“这几日，我在附近住户门口要饭，遇到过几个嘴巴快爱打听事情的老人，与他们聊天，也听说，当年的倪江帆和楚翩翩夫妇，有一个女儿。还听说，他们夫妻罹难之时，那女孩子只有五岁。”
玉清竹道：“我在旧宅里也找到了一些布娃娃的残布，可知，他们的孩子应该是一个女孩。”
郑子韬闻言拍手道：“不错不错，这便对上了。”
玉清竹道：“只是，从那座旧宅里的遗迹上，并不能推测出凶手的身份。”
郑子韬干了一杯酒，又大口吃菜，笑道：“据说当年官府彻查此案，都毫无线索。其后还有过几位江湖中人用江湖的手段追查，依旧无果。若当真那样容易找到线索，又怎会悬案至今。”
玉清竹一根手指在酒杯边缘打着圈，漫声道：“的确如此。只是，我相信，真相被掩盖，从来都是暂时之事，没有被揭开，只是因为凶手组织严密，手法高明，所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郑子韬叹气道：“说起来这杀害倪江帆夫妇的凶手，可当真是高手啊。”
玉清竹的手指停在酒杯边。
“确实是高手……”他抬起眼睫，眸子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多年以来，似乎从未有如此高手在江湖中公然露面。手法如此惨烈，如此干净利落。这等高手，江湖上会没有名号么？”
郑子韬的筷子停在了嘴边。
“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暂时推测……”玉清竹端起酒杯，靠在唇边浅浅抿了一口，“能有如此能力的杀手，恐怕也只有……”
忘川。
多年以来，江湖中的确曾出现过不少杀手组织，但是，从未有其他组织能做到如此杀人。只是，忘川这个组织，一向行踪隐秘，即使是行走江湖的人，知道这个组织的人也非常少。绝大多数的武林中人，对于“忘川”这两个字，理解也只限于阎罗地府，奈何桥下之水。
可是，若当真是忘川杀人，那么之前的推论，便站不住脚了。
以忘川的能力，的确可以做到不留痕迹，迅捷利落到如此程度。但是，按照之前的怀疑，霓羽若当真就是柳依依，柳依依就是这倪江帆与楚翩翩的女儿，那么，柳依依与忘川合作，受忘川支持研制霰弩，便说不通了。
假若柳依依就是倪江帆的女儿，那么忘川与柳依依便有不共戴天的深仇。试问为人子女，便是没有能力为父母报仇，又怎么可能与仇人勾结共事？
霓羽曾经亲口说过，她原籍无锡，父亲是个江湖中人，母亲是位琴师，在她年幼之时，她的父母就在一场江湖纷争中死去。霓羽的过去与倪江帆女儿的身世如此一致，很难相信天下有如此巧合。
那么，只能由此推断，虽然霓羽与柳依依这两个身份很多特征都有吻合之处，依旧很难判断，她们两个，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郑子韬见玉清竹沉吟不语，向两旁看了看，欠身低声道：“不错，忘川。即使没有直接证据，用排除的方法，排除了其他组织和武林中人杀人的可能，那么剩下来的，便只有忘川了。”
玉清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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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这个莫忘尘目前踪迹全无，不知究竟藏到了哪里。”
郑子韬冷笑道：“在这个时候，他藏起来，必定与那两把弩有关。”
朝廷利用莫忘尘的江湖身份，资助孟伯凯和柳依依制造了火弩和霰弩，成功得到了两把前无古人的厉害兵器。现在莫忘尘已经将两把弩收入囊中，并且已经利用火弩对玉清竹进行了一次刺杀。
下一次，他们要做什么呢？
若仅仅是杀手组织得到这两把弩，他们可能珍藏起来，将来遇到艰巨的刺杀行动，便拿出来作为利器。
但是，若是朝廷得到了这两把弩，便非常有可能将它们用到军中。
抵御异族，保卫边境，原也无可厚非，只是这样的兵器杀伤力太大，若与手中只有一般兵器的对手一战，非常可能会造成惨烈的杀伤。
况且，方今天下太平，边境地区普遍相安无事，甚至通商通婚，互通有无。这样的境况，边境正常驻兵即可，若增设非常利器，便是毫无道理之事了。
那么，朝廷得到这两把弩，会首先拿来做什么呢？
难道会如魔音七弦等武林秘笈一起，封入武库，收藏待用？
若是那般，莫忘尘为何会不见踪迹？连冰雪宫都找不到他，若非是他已死，便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他有心藏匿。
莫忘尘引领忘川，是江湖间暗地存在的黑手，他从来不畏惧那些名门正派，却对冰雪宫心怀忌惮。而冰雪宫，也是连朝廷都忌惮的存在。
世间万物，都维持着某种动态的平衡。绝对的平静是不存在的，平静的表面之下，隐藏着暗流汹涌。制衡，是取得平静之道，然而强大的敌手在制衡之中，都不可能安于制衡的现状，几乎全部陷在敌对的泥潭中，一方面全力防御对手行动，另一方面又不惜一切代价，利用一切手段，想要除掉对手，以解除对自身的威胁。
自从潇湘居龙山救驾之后，朝廷对江湖势力的忌惮越来越重，甚至创立龙神帮，自命龙神令主，在江湖中埋藏了眼线与控制。不仅暗箱操作收集夺取了不少武林秘笈，还曾对不少武林门派施以重击。当年，朝廷利用了东厂、锦衣卫，甚至不惜动用军队，差一点覆灭楚家庄和浣刀山庄。巫山云雾谷之战，江湖各大门派都被暗中算计，遭受了重创。
龙神帮的秘密被揭开之后，朝廷控制江湖的手段不可避免发生了变化。龙神帮已没有了隐匿的手段，朝廷的手腕变成了更加隐藏的忘川。
没有龙神帮强大，却比龙神帮更隐秘，力量依旧无处不在。绝大多数江湖人都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若非经过了验证，连玉清竹都并未证实莫忘尘的身份。
那么现在，朝廷利用忘川这个利器，如此紧急地研制，终于得到了两把利器，若不应用与紧急的军事行动，那是用来做什么呢？
最可能的便是，用来对抗最忌惮的对手。
没有外来的侵扰，朝廷的忌惮，便在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