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孟氏剑阁
即使已经离开常州城多年，韦达还是轻车熟路走上了通往孟氏剑阁的那条巷子。曾经，这条路他每天走得太熟了。
对于一般人而言，孟氏剑阁或许只是个高处不胜寒的名字。而对于武林中人而言，孟氏剑阁，则是个习武生涯中至少应该去一次的地方。
孟伯恺，当代江湖中最有名的铸剑师。他一生打造的兵器其实并不多，但是，每一件都是精品。很多高手一生相伴的兵器，都出自他之手。
可是，孟氏剑阁所在的地方，却并不是什么神秘或者富贵的雅居。这个名动江湖的铸剑阁，只是一间建在常州城偏僻巷子里的普通兵器铺子。
韦达刚刚踏上这条巷子，连脚步都透出难以言喻的兴奋，可是越往前走，他走得越来越迟疑，最后竟万分沮丧地停了下来。
近乡情更怯，说的就是他吧。或许，他现在的情绪，更加矛盾。
玉清竹摇头苦笑，上前几步走到他身侧，抱起双臂看着他。
“马上就到了，你怎么不走了？”
韦达几乎要哭出来，抱着头蹲了下来。幸亏这个巷子很偏僻，而且一般人涉足很少，现在也没有行人，否则旁人看到，会搞不懂他出了什么事。
“玉公子，你一定是在骗我吧？我师父的性格，我最了解不过。他当初将我逐出师门的时候，坚决得很。这些年，我又做了那么多……他怎么会因为你的几句话，就答应重新收我为徒呢？”
玉清竹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有说他肯定会重新收你为徒。我只是说，我与他唯一的弟弟是忘年交，愿意为你求求情而已。至于他接受不接受，我可不敢保证。谁让你这个人这样不争气呢。”
韦达抬头看了他一眼，双手捂起脸。
玉清竹道：“是你求我来说情的，你若现在反悔，那就算了。”
他说着，作势转身想走，韦达立即跳起来拦住了他，作揖道：“玉公子玉公子，你可千万不要走。只要你帮我，不管我师父接受不接受，我以后这一生，对你就唯命是从，你说一，我不敢说二，好不好？”
玉清竹道：“我不过是来探望老朋友罢了，替你说一声，没什么大不了。不过，你师父为何会将你逐出师门，你自己应该很清楚，所以，能不能重入师门，是你自己的事，懂不懂？”
韦达怔了怔，咬着牙看向小巷深处，然后迈步向那个方向走过去。
孟氏剑阁的招牌只是一个不大的普通木牌，就随随便便挂在那间普通铺子的门上面，那样子与韦达开在岳州城的韦记铁铺有点相似，而且完全没有韦记铁铺门口的热闹。没有打铁的炉子，门外看不见人，甚至门前的巷子里，也只有稀稀落落的行人走过。
剑阁简单的木门紧紧闭着，门上挂着一块“闭门谢客”的木牌。
韦达紧走了两步，在门外站定，看着那块木牌，喃喃道：“闭门谢客……我师父他……为何闭门谢客？”
玉清竹道：“你问那扇门没有用。”
他转身对着巷子。正巧，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推着独轮车从巷子那头走过来，车上是些时令蔬菜。
玉清竹笑了笑，清清喉咙，迈步走上去。
“大叔，菜好新鲜啊！”
他笑容清澈，态度温雅。那老者看见他先是一怔，接着便放下车把，将车停在路边，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布巾擦擦汗，又上下打量着玉清竹笑道：“这位小哥不是我们常州人吧？怎么我老汉在常州住了一辈子，都从没见过你这般人物呢？”
玉清竹笑道：“大叔说的不错，我是今日才来到常州的。”
那大叔啧了一声，开朗笑道：“我就说嘛！小哥啊，我们常州人最是好客，我车上的菜，都是自家种的，新鲜摘的，你喜欢哪样，随便拿吧，大叔分文不收。”
他一面说着，一面抓起车里的茄子黄瓜豆角，一股脑往玉清竹手里塞。
玉清竹倒也大方，忙双手接着，还连声称赞蔬菜新鲜。那韦达此时倒也长了眼色，忙着掀起衣摆，帮玉清竹兜着那些蔬菜。
玉清竹套着近乎，问道：“大叔，你可知道这孟氏剑阁为何会闭门谢客的么？”
那老者笑着道：“我看到你们，就知道你们是来找那位孟先生的。他呀，真是个怪人，这一辈子，不图名不图利，就是把铸剑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不是，他说要打造一把什么有生命的兵器，已经关闭孟氏剑阁快一个月了。你说怪不怪？一个兵器，还能有生命？谁见过兵器是活的？真是疯了。”
他这一席话惹恼了韦达，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翻脸，便已被玉清竹的眼神定住。
那老者絮絮叨叨说完，便推起车，跟玉清竹告别，继续走上去市场的路。直到走出这条巷子，才被车上某个亮闪闪的东西晃了一下眼，定睛看去，却见车上的茄子下面压着一块闪闪发光的银子。
老者禁不住脸上堆笑，再次停下车，走过去拿起那块银子，回头向巷子深处看了一眼，口中道：“真是个好人啊……”
孟氏剑阁前，玉清竹转向抱着蔬菜的韦达。
“你师父就在里面，只是正在做他这一生最喜欢的事情罢了。该不该打扰他，你自己看着办。”
韦达苦着脸，双腿直发抖。
玉清竹叹了一口气，指了指小巷拐角处刚刚开门的一个小酒馆，酒馆门外，摆起了两张木桌。
“好了，晌午了，吃点东西吧。”
韦达跟着玉清竹走到桌旁，将手里的蔬菜一股脑倒在桌上。见那老板满脸陪笑迎出来，玉清竹便指着那些蔬菜道：“老板，我这里有新鲜蔬菜，你给我们整治几样吃好了。做清淡一些，天热，没什么胃口。”
老板连声答应着，抱起蔬菜向后厨走去。玉清竹和韦达在那副座头坐下，看看方位，这个地方正在孟氏剑阁斜对过，因为巷子这里有个拐角，从那个方向还不会被一眼看到。
蔬菜新鲜得很，简单炒一下，就很爽口下饭。不一会儿，木桌上便摆了两道颜□□人的小菜，玉清竹欣然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笑道：“手艺真不错。”
他吃着菜，看了看愁眉苦脸的韦达，道：“吃吧。既来之则安之，静观其变，再想怎么见你师父吧。”
韦达侧头看了看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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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孟氏剑阁，慢慢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没滋没味地嚼。
一口菜还没有咽下去，小巷另一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这个原本安静的巷子，好像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一群人从巷子那头走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女人。
一见到这个女人，玉清竹和韦达同时放下了筷子。
这是一个高个子的女子，生得眉目舒展大气，一袭宽大的深绿色衣裙，衣袖长长地垂在身侧，就像滴水观音宽大的叶片。
滴水观音尤翠翠。自从岳州一别，这个女人便不见了踪迹，不知为何出现在常州城。
玉清竹挑眉，目光转向韦达，看着他一笑。
韦达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忙低声道：“哎呀，玉公子，我可是冤枉的。自从离开岳州城韦记铁铺，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她。她今日来此，与我可没有任何关系。”
玉清竹笑道：“怎么可能与你没关系？”
韦达吓得差点站起来，又怕那边的尤翠翠看见，不敢起身。
“我……玉公子，我对天发誓！我……”
玉清竹蹙眉，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你怎么这都不懂？尤翠翠是滴水观音，你跑到她找不到的地方，滴水观音还怎么滴水？”
韦达恍然大悟。没错，自从与尤翠翠结识以来，她的飞刀，一直是找韦达打造的。或许她以前也用过别人打造的飞刀，可是，韦达相信，用惯了韦记铁铺的东西，她便不会再想用其他飞刀了。
一想到此，韦达莫名心里涌出一种自豪感，露出点久违的笑容。
“你还真别说，我韦达的飞刀，那才是滴水不绝。我别的不敢夸口，这手艺嘛……”
他说着，忽然想起自己是在孟氏剑阁门口，便立即住了口，惶惑地又向孟氏剑阁那边看了一眼，不敢再说下去。
那一边，尤翠翠已经走到了孟氏剑阁门口。她身后跟的，分明是看热闹的本地人，都站在远一些的地方，纷纷指手画脚。
孟氏剑阁这个地方，在常州城虽然说并不是普通人喜欢光顾的地方，但是这并不妨碍这个地方在普通人心目中神秘又高高在上的地位。
尤翠翠站在孟氏剑阁门口，抬眼看着孟氏剑阁那个简陋的招牌，又盯着那块闭门谢客的牌子看。
“闭门谢客？为什么？难不成是在躲着本姑奶奶？”
她回头看向那边远远跟着的人们，指着那块牌子，扬声道：“喂！这是怎么回事？”
那边跟随的人有一个胆大的，迈前两步，冲滴水观音喊道：“我们方才都说过了，孟氏剑阁已经关门好多天了。你看是不是？孟老爷子正在研究兵器呢，不见客的。”
尤翠翠冷笑一声，盯着那块牌子看了一会儿，然后抬手摘了下来，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着。
“闭门谢客？姑奶奶来了，谁敢闭门谢客！”
话音刚落，深绿色衣袖猛然荡起。
随着尤翠翠身形转动，衣袖飘举，结结实实的一掌硬生生拍在木门上。只听一声轰然碎裂之声，孟氏剑阁的木门分崩离析，荡起一片炸裂的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