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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生死罪

作者:夜眠溪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是夜,燕景祁挟着通身的冷意驾临清宁宫。


    清宁宫里外灯火煌煌。宫门檐角处悬挂的纱灯未取,后殿桌案上照明的烛火未熄。虽无知会,可元嘉却知道,燕景祁是一定会过来的。


    “……可去看过齐太妃了?”


    燕景祁接过敛秋奉上的茶盏,看也不看地一口饮尽。


    “白日里便去瞧过了,看着……不算好,”元嘉旋身坐在燕景祁对面,“太医说,齐太妃这是悲痛过甚……唉,可遇上这样的事情,谁能不悲痛过甚呢?”


    “我已命人拟诏,追封万春皇姊为荆国万春长公主,齐太妃便尊为荆国太妃,聊表哀思。”


    燕景祁搁下杯盏,沉声道。


    “斯人已逝,死后哀荣再盛,也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元嘉掩在袖下的指尖微微蜷曲,“三郎虽借此明了态度,可到底要将犯事者论了罪,万春皇姊九泉之下才得以瞑目啊……”


    元嘉说得有些直接了,竟试图逼问燕景祁在此事上的立场。


    燕景祁自然也听得出来,他沉默了下,没有立时说话,好一阵才启唇,“杀人偿命,我自然是想他死的……可到底要以何种罪名论处,这才是大臣们争论的重点。”


    元嘉藏在细密鸦睫下的眸子轻微地转了转,她动作极缓地佝下身子,带着三分试探,“既要杀人偿命,自然是要定可判斩首的罪了……”


    燕景祁却没有再接话,他用指腹摩挲着杯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元嘉也不打扰。事实上,她今日的说话做事皆有些冒进了,于公于私,元嘉都该更冷静些,可她只要一想到万春长公主的死讯,就不自觉地放任这股情绪外泄,甘心被裹挟着做出不理智的事情……而她自己,也想看看燕景祁在谭思文一事后,对她议论朝政的态度。


    好在这一次,燕景祁并没有沉默多久,他很快恢复了常态,却又问起不相干的事来,“……阿姊似乎也回宫来了?”


    “是,”元嘉轻轻一颔首,“母后气的厉害,我便让人去宫外,把熙宁皇姊请了回来。齐太妃已病倒了,母后万不可再出事了。”


    “那也是母后的女儿,如何会不气呢……”燕景祁长叹一口气,“明日朝会,嘉娘与我一起吧。”


    “……三郎说什么?”


    元嘉身形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又很快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疑惑,仿佛只是没有听清男人的话,所以下意识发出一声询问。


    “不必现于人前,就在后头听着便是。”燕景祁已做了决定,再开口便不容置喙,“皇后统管内外命妇,万春皇姊的事,原也该报与你断……你可听,亦可论。”


    元嘉如何会放过这等良机,先是顺势应下,而后又佯作迟疑道:“可如此,会否又遭言官议论?谭思文一事,已算取巧,却仍有御史质疑。今次虽不必与群臣对峙,可来日若被知晓,亦是隐患哪……”


    “帝后事,无家事,俱国事。”燕景祁微微眯起了眼睛,“若以此论,前朝事,虽国事,亦家事。皇后要听、要议、要论,又有何不可?”


    元嘉眉心微动,低声道了句是,心中已然大定。


    燕景祁不觉元嘉思绪,又道:“如今是太平了,才有闲人闲嘴,也敢置喙祖宗留下的训教了。丹墀上的那张凤座,是太祖皇帝为文德皇后置下的,允的便是皇后听政之权。不过是为着姚氏之乱,近两代才避讳些……说来,御史当以监察官吏为要务,再有为无端事搬唇递舌的,也就不堪继续为用了。”


    燕景祁语气淡淡,却在几句话间定下了某些人的来日。


    “……如此也好,要如何处置昌平伯,已不止是前朝大臣们的事,母后她们也在时刻等着消息呢。”


    元嘉无意将自己与朝臣的立场相对,索性又将娄太后搬了出来。如此,前朝后宫,她都可说是有凭有据了。


    燕景祁嗯了一声,神色晦暗不明。少顷发出一声喟叹,揉着额头起身,又往寝殿的方向走去,“安歇吧。”


    ……


    次日,宣政殿。


    燕景祁已坐至御座上,元嘉则停在了门扇之后。


    申时安领着人往元嘉身后置了张圈椅,将人扶着坐下后,又另置了张条案放在侧旁,上搁着茶果与壶盏。待一切安置妥当后,申时安才躬着身子后退离开,只留下徐妈妈和逢春近身服侍。


    元嘉两手交叠放置膝前,肩颈靠着椅背,脑袋微微上仰,阖眸暂作休息之态。


    她在等,等着前头闹将起来。


    ……


    “陛下,昌平伯谋害万春长公主既为事实,便该早些论罪!如此恶徒,实该判死伏诛,方能慰长公主在天之灵!”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自来以严谨相称的吏部尚书吕长青。


    御史朱易之随即反驳,“吕尚书此言差矣,昌平伯所犯何罪尚无定调,判死留活俱无准论……尚书大人一开口就要陛下将其判死伏诛,又是存了什么心思!”


    吕长青振袖而怒,“昌平伯有罪无罪、罪是何罪,昨日便已辩了个分明!朱御史是告假了还是耳聋了,怎么今日还反倒问起老夫来了!”


    同为御史的李百泉立时帮腔,“昨日分明只辩出个昌平伯有罪的结论,可他到底何罪,各位同僚怕都还有诸般意见呢!”


    “……竖子!”


    吕长青最恨这帮不分青红皂白便胡搅蛮缠的御史,当即便想要怒斥,幸而被刑部尚书冯家正一把扯住,这才没有在朝上失了仪态。


    燕景祁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甚至连姿势也没变过一分,只无声地注视着底下人来回争执。


    而后,端王站了出来,“陛下,万春长公主为先帝之女,陛下之姊,昌平伯谋害长公主,堕杀长公主腹中骨肉,其行与谋逆无异,合该以死罪论处!”


    这话一出,皇室的态度便一望而知了。


    可仍有自恃公义之徒继续驳斥,“非也!长公主未出嫁前,确为皇族之尊不假。可古语有言,‘父者,子之天;夫者,妻之天’,万春长公主出嫁多年,其先为昌平伯之妻,史家之儿媳,而后才为先帝之女,陛下之姊。昌平伯不该以谋逆罪论处,至多是打伤了妻子,又不幸害伤自己的骨肉,应判其犯杀子罪才是!”


    冯家正冷笑一声,也被激起了脾气,“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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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罪当论死,杀子却至多四、五年狱牢,马大人还真是秉公持正啊!”


    已然讽刺起人来了。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难道就因为长公主出生皇族,便可不顾祖宗传下来的伦理纲常了不成!”


    此话既出,以端王为首,数人脸色骤变,连一直与之争执的朱易之和李百泉也不赞同地皱起了眉。


    燕景祁嘴角抿紧,向下弯曲成一个不甚愉悦的弧度,眼中凝聚着晦暗的怒意,元嘉也猛地坐直身体,沉着脸继续听着响动。


    见众人似被震住般失了话语,马忡更是得意,“昌平伯伤杀妻子也好,堕害骨肉也罢,便是两罪并罚,也不至如尚书大人说的般,以死抵过。长公主已然没了性命,便不要再多一个无辜受死的人了吧!”


    马忡又何尝不知万春长公主死得可怜,可若是随大流定了昌平伯死罪,如何能显出自己的不一般?且他所论所言,俱有出处,没一句是胡乱编造的,旁人听了再不爽,也拿捏不住话柄。而他若能以此名噪朝野,便是丢了仕途、失了性命也无妨,来日史书工笔,注定是要为他马忡留痕了!


    “……马大人好一派就事论事的刚正模样。”一片缄默中,谭思文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明显,“大义凛然的好似从前与昌平伯行走一处、混迹平康坊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马忡涨红了脸,发现是谭思文在说话后,又突然恢复了底气,“探花郎才来了上京多久,又才做了多少天的官,就敢诬陷同僚、泼同僚脏水了!”


    谭思文不为所动,“马大人不必挖苦,若在下有说的不对的地方,大人自可据理驳斥,而非仅仅在嘴上讽刺。”


    “……你!”马忡将人指着,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你、你们说不过我,便红口白牙地污蔑我与昌平伯有私,我从来清清白白,何须驳斥你这小儿!”


    端王盯着马忡的脸,像是觉出了端倪,又像只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他勾着唇角开口:“本王记起来了,马大人确实在平康坊出现过……昌平伯前段日子,醉酒大闹胡玉楼,试图抢要楼里胡姬时,不就是马大人在旁帮手的么!”


    此话一出,马忡顿时失了血色,却仍想出了反驳的话,“空口无凭,如何就能断言是下官!且今日要论的,分明是如何处置昌平伯,王爷与谭大人一唱一和,以私论公,也不过是想要除开臣,去定昌平伯的死罪……臣斗胆,这又是哪门子的公正!”


    谭思文咬紧牙关,还欲再行反驳,却被燕景祁开口打断——


    “行了……今日议了这样久,诸卿的意思朕也已明晰,就到这里吧,退朝!”


    “陛下!”


    马忡还想再说话,却被燕景祁投过来的冰冷视线惊得定在原地。


    “马卿还有什么想说的?”


    燕景祁绷着脸,神色颇为不虞。


    “……臣、不敢。”


    马忡垂下脑袋,之前与人大杀四方的气势荡然无存。


    燕景祁盯着马忡的发顶,眼中闪过一丝不快,而后是更加隐晦的杀意。


    他站着审视了一圈,最后拂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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