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圆的脑子中几乎从来想不到男女之事，她觉得很无聊，什么爱来爱去，不过是短暂而虚伪的感觉。对她来说，只有握在手中的才是真实的，她现在很忙，她要忙着安身立命，忙着能够被一些人认可，这样她才能爬的更高，爬的高，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赵元青，顺带保护保护元青的蠢徒弟。
毕竟若真说，也算是有些师徒之情。
因此在第二次被张之蘅拒绝之时，她痛快地放弃直接找他。她现在手中什么都没有，旁人自然看不上。
但更重要的是，她发现她越来越饿，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她也不想吃饭，她只想吃人死掉刚离体时的魂魄和精气。可她也做不到杀人，她也不想，天底下没有秘密，若是被发现，就会人人得而诛之，她绝不会给旁人这个机会。
于是她按照元青闭关前的嘱托，去寻了燕椿和，她打算先朝燕六下手，一开始，她可能不够稳重，事缓则圆，她得慢慢来。
可以先用燕六打开首徒这个口子，毕竟衔燕阁是蔚柳派的天然盟友，从前江州可没少占蔚柳派的便宜。
她很清楚身份的重要性，要师出有名。
因此老老实实地，毕恭毕敬地先向燕椿和递了拜帖，当然，她也提到了元青，很快，有仆役传来好消息，在去拜会之前，她甚至特意挑选了一身朴素衣裳，钗环未带，尽量往温婉的，无害的，朴素的形象去打扮自己。
可她没想到燕椿和第一句话就让她很想捅了他。
燕椿和叫她三夫人。
这是从前她在王家时的称呼。
但没关系，她可以忍，这不算什么，因此她熟练地哀叹道：“燕公子，我如今已再世为人，何必再让我想起我那可怜的夫君，这实乃我如今的最心痛的事情。还是叫我柳珠吧，如今，柳掌门将蔚柳派托给我，我又有柳铮要照顾，实在不敢忘却己身责任。”
燕椿和觉得陈小圆有些意思，最起码比元让蓝好玩一点。
他温和一笑，说道：“我听闻富水村前些日子有个异闻，说那王氏三公子的墓无故倒塌，次日有灵童降生，漫天祥云。既三夫人可以死而复生，我想，也许那三公子不舍夫人，转世投胎寻夫人来了。”
……陈小圆决定马上，立刻就派人把那个什么劳什子灵童杀了。夫妻至亲，日夜相处，她不敢保证日后她名声大震时王景昱看不出来，她最早的本事可都是他教的，所以只能委屈她那好相公再死一死，等个好时候，最起码她掌控蔚柳派的时候再活过来。
她难掩惊讶地欢喜掩嘴问道：“你是元青挚友，我自然信你。我……这倒叫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这就派人去寻他，接来仔细照顾。”
他也替她高兴似的拊掌道：“正是此理，我如今过得圆满，自然也盼旁人圆满些，等元青出关后，你接来夫君，届时我一定携元青贺喜，也叫她瞧瞧祥瑞的麒麟儿。”
……杀不了了，燕椿和若是和元青说，就杀不了。但他不怕吗？
陈小圆决定试一试。
她温婉一笑，佯装不经意地道：“在江州时元青还想同我一起回富水呢，小儿脆弱，舟车劳顿难免过于折腾，不如晚些，等珑骧盛会结束后，我请她随我一起。”
“这也好，届时我与元青回返江州，稍微绕些也不碍事，大魏的麒麟儿，哪个不想瞧瞧。”
“你要什么？我要杀王景昱，我会安排好，别跟元青说。”她开口道。
燕椿和眼中划过一丝无聊，指了指灯下，又道：“大魏立国三百余年，出过八位麒麟儿。”
“……”陈小圆反而冷静下来，她朝他一笑。
“燕公子，消息真是灵通，贵人忙碌，我就直言了，我今日是求燕公子帮忙的。”她上前两步递上见礼。
“哦？如何用帮忙二字，你是元青旧识，我自然鼎力相助。”他惊讶问道。
旧识，是在暗怼她刚刚说的挚友。她心中仔细思索起来，最终还是决定直言。
“我想见燕六，如今蔚柳派内部已无大碍，我要替换柳铮，成为蔚柳派首徒，求你帮我引荐，匣子中是一盒金精。我听闻江州在寻，猜想你要。”
燕椿和含笑收下道：“你真该多教教元让蓝，他好歹喊你一声师父。若是他，一进屋就会来计较上回我骗他的事。”
“不提他了，自顾不暇，若能美言一二句，我们可以再谈。”陈小圆叹了口气。
“谈谈天绝山如何？为表诚意，我也为你准备了见礼。”
他取出匣子，推到桌沿。
陈小圆闻到了一股异香，像是全世界最好吃的肉被放在那个匣子中，她眼睛忍不住发直，迅速上前抢过匣子打开后发现是一个浑圆的珠子，那珠子闪烁着幽光，不用旁人教，她闭着眼睛轻轻嗅着，精纯的气息填补她空虚的神魂，她忍不住发出喟叹，那珠子逐渐黯淡最终散成青烟袅袅升起，半晌睁开眼眸光幽绿。
“这是何物？”
“妖丹，这是一头蛟的妖丹，是元青捕到的。我想你应该用得上。但这治标不治本。”
她阖目细细感受自己的魂体，睁眼道：“你说得对，我派人查过你，我知道江州是你的，你是燕宫音的义子，但你好像懂得很多？”
燕椿和微微一笑，诚恳说道：“我是赵元青的意中人。”
……恶心，陈小圆强行压抑嫌恶的表情，不受控地打了个寒颤。
“你要蔚柳派？”
“你是元青的旧识，我自然要帮你。她诚心待你，我自然也诚心待你。若是要东西，元青会怪我。”
“燕椿和，何必装模作样？你也不必攀扯她，上回上你的当，我认，这回我有求于你，若需要做什么你直说便是。”她冷冷一笑。
“若不是元青，你根本见不到我。甚至，你不会知道我的存在。”燕椿和温和地笑了笑。那笑容虽然温和，但陈小圆知道，就像她平日里看着温婉可亲一样，那是一种面具。
“不过，倒也谈不上有求于我。全你得好处的事，如何是我装模作样呢？我实在不知要你做什么，若你执意，不如你自己想吧。只可不要再提蔚柳派这类骇人之事。”他垂目取出一个小牛头在手中把玩。
这小牛头是她陪赵元青一起去捏的，她认得。
陈小圆垂头思索，燕椿和的身份不对，一个燕宫音的义子，江州的州主，柳铮从前也不是没见过，如何她见不得？她仔细地查了燕椿和，传回的消息直说他自幼身体不好，因同父亲神似，被燕宫音自幼养在身边，宠爱非常，倒是亲子也被比了下去，从前也有人挑唆燕六和他，那人被燕六一剑杀了。他们的关系，远胜亲兄弟。他的江州，若不是靠衔燕阁是保不下来的。是因为胥州人烟稀少，连城池都没有，被其他三大门派默许的。江州这些年一直在发展商业，笼络奇巧类修者，看起来毫无威胁，让人只以为他在敛财，甚至还装模作样地收养了许多孩子。那些孩子在成年时就被放归自立，表面上看，没什么特别。
他不要蔚柳派……
那就是不是意味着……
她抬头笃定道：“你完全掌控了衔燕阁。燕六没意见？”
“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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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小陶瓷牛头喜爱地摆在旁边，摊好纸，开始研墨。
陈小圆罕见地感觉到有些吃力，但更多的是威胁性。她不想猜，她想让他自己说，这样才好判断，可她有求于燕椿和，她若猜了，无论是不是真的，她心中都会更偏向于自己猜出的真相。可这是燕椿和让她猜的。就如同他在青园书房中说的许多似是而非的话。
燕椿和画完小牛头满意地拿起看了看，他打算让人把青园的大门上的兽首门环换成这个，若是还有机会回去，她一定会佯装看不见，晚上好好罚他。
她不在，他的时间就很多，他可以慢慢陪陈小圆耗，陈小圆的耗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就会越执着于真相。聪明人大多都是好奇的，他们积极搜罗真相，探寻秘密。但真相重要吗？没有那么重要，事情能不能按照自己预期的发展才最重要。他解张垂云的题，要远比他安排下来这些事情靠后的多，那不过顺手想到的。
想引她夸赞他，是很单纯的目的。
到这一步，陈小圆就忘了她来这里的目的。
当前的，最紧要的目的是解决她魂魄的饿。而非探寻什么真相，也不是什么赵元青。最基础的解决不了，旁的都是空谈。她应该先问好处。
毕竟他说了，因为她是赵元青的旧识，他可以白给她一些消息，谈不上什么有求于他，可聪明人多疑，她不信，她执着于互换。
更深层地说，她不信，也不想相信他只因为元青就会白给她一些消息。
其实他今日真的是如此打算的。
唉，难得的一个几方都获益的事情。
“燕公子，我想先听听好处，若是……若是真能于我有益，定受驱使，无敢不从。”她起身恭敬一福。
燕椿和捏起一张胥州大白递给她，陈小圆接过后仔细看，可上面只有一个小小的半圆，旁边写了一个道字。
陈小圆不明白。
“你有道而无法，张垂云有法而无道，听过张垂云化身灵雨之事？”
“人与天地的关系，是无法只索取，不给予的，因此，尸解要反哺天地灵气才是正理，肉身化灵后神魂逃逸。你要抓到他，问出尸解法，才能成为尸解仙。”
燕椿和暗恨赵元青如何就不在，他刚刚想到了一个超级好笑的笑话，现在陈小圆只能叫陈半圆，问出尸解法时她才能成为陈小圆。
“……淮州的是赵天元，张垂云在哪里？”她抬眼问道。
“张垂云也要我帮你找？”他诧异望她。
“……”好一个贱人，他知道，他不说。
“不过你如今应该抓不到，这个你且收着，这东西我有很多。”他笑眯眯又递过来一匣妖丹。
“你也要抓张垂云。”她迅速抢过那个匣子。
燕椿和摇了摇头。
“我只是好奇他要做什么。你去了天绝山，山上的是这些吗？”
他笑眯眯地给出一个心藏，陈小圆接过看了后很快撕掉，她单拳紧握住那些被撕碎的心藏，浑身惊起了鸡皮疙瘩，颤抖着惊惧望他。
“燕椿和！你到底要作甚！”
“元青也知道，我报备过的。”他不在意地道，仿佛很无聊一样。
陈小圆瞬间冷静下来。
“她如何说？”
“她当听故事，我把抓到张垂云的事情交给你，你会做好的，对吗？不必再去看四大门派，你要做好你的事情。这是更好的路，惩奸除恶。我想过的，交给你和元青的徒弟总比旁人好。现在想想，你去天绝山，是不是很值得？”他温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