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州难得下了雨，雨打在涪园前的湖石上，叮咚有趣，园子中乱绿乍黄，落雨摧花，幽幽暗香袭人，点点细雨伤情。
燕椿和抄手抱袖沿长廊步入书房，恹恹一瞥，兀自去煮茶。
元让蓝垂头走近，恭敬地接过炉子燃炭烹茶，他做的很生疏，但很仔细。
燕椿和干脆放手站到窗边观雨。
青石板被砸出一个个小坑，淋漓流向两侧花丛，褐色泥泞土地中地龙翻滚，有一个艰难在青石板上盘曲，燕椿和凝神望了许久，直到元让蓝递上来杯茶，他才回神。
“我瞧见了他，他叫望紫，没有姓，不确定他有没有看见我，我在轿子中。擦身而过。”
“不急，先看看分花门想用他做什么。”他轻啜了口茶，皱眉，将杯子放回后，将壶中茶撇掉重新煮茶。
“……”元让蓝忍气吞声。
“我和公孙晋已谈好，新旧历法之事明年元日前会昭告，公孙晋等张连山死就会返回大魏。你确定垂云宗不会抵抗？”
燕椿和瞥他眼，重新拿了套茶杯。
“说说你的想法”
“……杀了赵天元，在珑骧山刻名，和四大门派重新谈纳贡之事，回去后去请陈襄，进一步收割世家，逐渐废除察举，引新人，拉拢修者组建大魏自己的派系。”
燕椿和有些惊讶，抬眸望了他一眼，点点对面道：“坐吧，元青去找你说什么了？”
元让蓝也很坦诚地讲了一遍那三个白果的事情，又道：“我想过了，有我师父在，我就有优势，你可能会利用我，但不会害我。大魏是个烂摊子，没人管，你也不会要。我瞒你没意义。有你要的，咱们可以谈。别说烹茶，我给你抬轿都行。”
他短促一笑，觉得有趣。
“先说珑骧盛会，珑骧盛会何用？”
“修者们扬名自荐之——处！”元让蓝瞪大双眼。
“我若是你，一来垂凤就会亲自游走于市井茶馆之间，呼朋引伴，广交友人。我创建结阳，其中一个目的便是在先头截断四大门派收拢修者的渠道。”
壶盖微微喷着白气，燕椿和取壶静置，待稍微冷却时放入茶叶，取布轻微晃动壶身三息，给他倒了杯茶后，自己斟满，满意地看着澄净茶汤。
“纳贡之事，要往前做，先找那些利益相关者聊聊，没有当场自己厚颜提的，得让旁人提。这事你也不能自己出面，你杀慕容庭，杀得太早了，他用处大着呢。他能做你的刀，也能做你的盾。”
“反倒是陈襄，他死，比活着作用大，不必你动手，他应该快不行了。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哭一场，君拜臣。把你的名声救一救。”
“如今，忍的下吗？”
元让蓝沉默点头。
“你别忘了，赵天元要我来杀。”
“去长生天找同和，让他给你重新做张脸。”
“望紫……他生怕元青认不出来他呢，你去接触看看。对了，避着些张连山。我听闻昨日他到垂凤了。”
“……”他一愣，抬头惊疑望向燕椿和。
“是你想的那样，避开他些。不过他更喜欢……折少年人的志气和风骨。等你足够大就会知道，很多人努力往上爬，就是把权力压迫在旁人身上。你要压抑忍耐才行，元青不喜欢。”
他说的平平无奇，一副寻常模样。可元让蓝的脑内纷杂，他一时想张连山如此久，都没人管吗？一时又知道不会有人管的，没害到自己身上，不会有人管的，只要小心行事就行，只要……只要小心就行。
燕椿和看他呆滞模样知道他又犯蠢，干脆说道：“你别想了，人无千人好，世道翻新，这就是最好的借口，他必死无疑。九州如今还算讲些规矩。有足够的利益的前提下，你破坏规矩，人人得而诛之，若没有，动手也得背着些人，不占理，自然有旁人替天行道。你本性被被元青养得不算坏，做不出来大恶之事，为些小事不值得。”
“……”元让蓝继续忍气吞声。
“真正的，纯然的善恶活不久。你看你师父，如今才杀过几次人，她很清楚，各人有各人的苦楚。若对方不对她抱着纯然的杀心，她不杀人的。赵天元她都能原谅。”说到这燕椿和叹了口气。
他一提这个，元让蓝难掩抱怨道：“我说她从来不听，是因为我小，又是她徒弟就没道理吗？为何我每次说杀赵天元，她都露出那种无奈的表情，你说就不会。”
燕椿和垂眸弯眼，嘴角略扬，心情好转，心也不烦了，但他不会和元让蓝说这是为什么的。
“对了，沈嘉宝和沈机也来了，他们住在客栈，我派人接到颐苑，若是师父出来时，你同她说一声。你真不要云州？”他本以为燕椿和会第一时间派人把岐黄门的人接到长生天，可他等了两日都没见到，只得摸着鼻子自己派人接去。
燕椿和只撑着下巴阖眼摆摆手。
元让蓝知道这是让他可以滚了的意思。痛快起身离去，他也不爱多待。
等他离去后燕椿和起身坐到书案后整理手头信息，以及调整有可能出现差错的地方。认认真真地做着公务。
至申时重新抄手返回涪园，寻了个软绸蒲团坐在廊下煮茶听雨，他在许多地方都有园子，若不算青园，单纯论景色，这园子只能称得上有趣，琼州的明园位列前三，第一的是小盈洲城外的水月天。
可惜几次都是拿着不合适的身份进入淮州，不好去那园子。
逍遥子……
也不知日后还能不能带元青去。
雨势逐渐转小，燕椿和也无甚胃口，干脆换了个姿势，在廊下倚着柱子，看房檐滴水，抱袖静静等，等身后温热气息袭来，他刚要回身抱住她，却被她钳制住双手，倏地双手手腕一阵冰凉，他怔然低头看去，是一对双镯。
这镯子中有水流缓缓动，极慢，可瞧着气势惊人，似大川奔腾。
赵元青搂着他得意道：“给你拆的，你若是想知道张垂云的事情，把他关到这里，我都谈好了。琼州富人我瞧着都是带双镯的，这样才彰显富贵，你瞧瞧如何？”
燕椿和呆滞一瞬，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她惊讶道：“你……你改了？你让谁去问？”
“陈小圆。我又不知你去做这事去了，还以为……”他用肩膀轻轻撞她，撒着娇。
“小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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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有办法？”她瞪大双眼。
“……”燕椿和别过头。
“小圆姐又被你骗了？？？”她震惊。
他不高兴地望她，不甘说道：“那我能如何？旁的人又不能说，自己又不能去问，只能靠她，她又死不掉，她问出来后会来找我，我会告诉她方法的。”
“我也没怪你，我只是震惊小圆姐怎么会又被你骗，她对你很警惕的。”
“我就是要她警惕啊。她越警惕，才会越认真，她猜得到张垂云身上有我要的东西，所以她会很仔细的去办我说的事情，事情越顺利，她就会越警惕，她会仔仔细细地问清楚，然后拿来和我谈条件。”
赵元青瞧他说得理直气壮，实在没办法，只能拎起他肉腻骨香的玉白手腕指道：“那你要不……借她一个，就用一阵，我和她说。也不枉我闭关啊。”
他沉下脸，用力挣开手，气得起身就往屋子里跑。口中大声嚷着我就不给，死也不给，小孩子一样置气，但刚走进门就停下，探出头委屈问道：“元青，你为何不拉住我？”
“书上不是说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俩差不多快十年没见，我一时看你看呆了，有些恍惚。”她微微叹气。
燕椿和茶眸一转，重新步上回廊跪坐抱着她亲了亲，又捧着她的手乱摸自己，撒娇道：“是温的，你快摸摸，那你许久没摸我了，今夜要好好补偿我。”
她也转为跪，起身抱住他，拔下玉冠和发簪，轻轻拢着他的发，亲了亲他的发鬓低声问道：“这几日累不累？”
他眸光璀璨，扬起嘴角笑道：“不累，元青，我不累。你不必管，我再调整一下，这个如何用？”
他举起手腕。
如何用暂且不提，赵元青实在有些想他，脑子如今装不下什么，打结了一样，只轻咳声道：“先不提这个，咱们要不先进去，外面下雨呢，太冷了，我有点困。”
他咬唇了然一笑，拉她起身朝寝室内走去，脱下外袍后放下厚帷帐，自己钻入内后乖巧躺好，想想这样又觉得少了一些诱惑，干脆把中衣稍稍扯开些，露出大片玉腻肌肤，脉脉不语含情自帷帐内看着她。
赵元青一边唾弃自己色中饿鬼，一边扑上先狠狠咬上一口，再含吻住他的唇，他应该是刚刚喝过茶，口中有着茶香，这香茶实在可口，甜润解渴。
沧州流行喝茶时配着茶点，有两种茶点尤其受欢迎，一种是一点红，一种是圆鼓鼓的牛舌饼，一点红软嫩白皮上的那个红点尤其妙，舌苔重重刮过时那红会逐渐褪色，随后更加红艳，可能是因为有口水的关系，亮晶晶，水滟滟的，馅料丰富，整体暄软非常。牛舌饼则是咸口的，酥皮鼓胀着，若是刚做好的，偶尔能露出些透明的玉润油脂，馅料包不住似的，吃下后肚子鼓胀，往往一根牛舌饼又吃又玩能受用一天不止，不过赵元青偶尔也吃不下，她只能先吃半根，剩下的留着晚些再吃，这东西又放不坏。
但燕椿和通常都很斥责她的浪费，他为人节俭，十分鄙夷这种行为，不过自然，他也很怜悯她，只能一点一点喂，哄着她再吃一些，再尽力一些。
赵元青自然知道浪费不好，也只得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