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我会让人准备最盛大的……
尸魔来了之后, 这个小院立即就热闹起来,连着莺时的日子。
不管是相貌,还是脾性, 张扬如尸魔的存在感都强大的让人无法忽视,左邻右舍很快都知道了他的村子啊, 眼看着他黏在莺时身边,目光顿时微妙起来。
这几个月的时间, 莺时和剑魔同进同出,大家都默认了他们是一对,可现在忽然又有了这么一个尤其俊美矜贵的青年修士出现, 众人一时间浮想联翩。
看热闹是人族的天性,但也有和莺时关系好的,委婉的同她说起这件事。
这段时间相处, 大家差不多也了解了莺时的性格, 最是温柔乖巧的一个人,眼下自然是不愿意她这样被人揣测的。
莺时感谢之余,却又有些哭笑不得。
或许真的该走了,她想。
但不是为着这些流言和别人的目光, 更主要的是, 既然尸魔能找到这儿, 其它三魔想来也不远了,想想被几魔折腾的日子,她觉得, 或许该去做那件早就该做的事情了——
见一见那位魔尊。
心下定计, 第二日,回头莺时就对剑魔以及尸魔说起了这件事,笑道, “大人,阿狰,我们回魔宫吧。”
“我想…见见魔尊大人。”
她抬眼,轻声。
“好。”
“本尊有什么好见的。”
剑魔应得一如既往的简短以及平静,尸魔略有些不乐意,但两魔从始至终都没表现过丝毫的惊讶,似乎早就料到过这件事。
莺时眼睫轻颤,若有所思。
第二日,邻居早晨起来出门,下意识看向莺时家,好看的人大家总是想多看几眼的,这几天大家都是这样,出门了先看隔壁。
眼见着莺时一行三人出了门,也没多想,还打了两声招呼,谁知,之后就再也没见她们回来。
之后一天又一天,他们才恍然,莺时应该不会回来了。
不说最后来的那个一身金贵,看着就不一般的青年,只莺时和她家伴侣的样貌,就不是寻常人家,如今离开,应当是回家去了。
只是,难免又留下了一地的猜测。
最多的那个,是觉得莺时跟人私奔,然后现在被家里人给抓回去了。
从无涯界,返回魔界。
一路耗费在路上的功夫不算,倒也还算平顺,等到越过无涯深渊上的黑索,再次感受到魔界那躁动戾恶的灵气,莺时忍不住凝眉。
只离开了一年多的时间,她竟然已经不习惯魔界了。
思及此,莺时轻叹。
再如何,魔界也是她的家,对无涯界而言,对无涯界的人组而言,她只是个过客。
“回来了。”
病魔早早就守在无涯深渊侧,含笑步步走来,伸手轻轻摸了摸莺时的头,说,“我为你建了一座满是灵气的宫殿,回去了就好了。”
他惯来的心思细腻,莺时一听就知道是自己刚才的神情露出了端倪,被他看出,便就浅浅的笑了一下。
“那就多谢闻人了。”她笑。
“呵。”欲魔似笑非笑的嗤了声,走过来抱住莺时,斜了病魔一眼,说,“那宫殿我也出了力的。”
“小没良心的,还知道回来。”
只一句话,他便捏了捏莺时的脸,思念藏在不满的语气中。
莺时只好赔笑,道,“蛟君~”
欲魔的本体乃是一只墨蛟,莺时也是在千色海时才知道,那时他听莺时对病魔和尸魔的称呼不满,同她懒洋洋的说起,“从前众魔叫我蛟君,你也这么叫吧。”
魔族没有姓名,也没有这个意识,蛟君应当就是欲魔的称呼了。
自那之后,莺时便如此唤他。
至于力魔,知道后也不想落于人后,额,魔后,让莺时叫他‘英郎’
……
莺时被雷的没能叫出口,得知他随麒麟族的姓氏,雄性姓麟,唤作麟英。
末了她几番纠结,唤他,“大哥。”
对于这个不同于其它人的称呼,力魔很是喜欢,欣然接受。每次被莺时如此唤的时候,都分外得意的睥睨四方。
病魔欲魔显然是早有准备的候在这里,莺时目光四下看了眼,却没能看到力魔。
她心中如有所悟,想笑,又有些无奈。
早该想到,力魔的心思没有病魔和欲魔这样多和细,这会儿,还指不定在哪儿呢。
这个心思莺时也只在心中想了想,是断断不敢表现出来的,不然谁知道那几个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往魔宫赶。
一路上,随着她回到魔界,传讯玉佩的消息不断,大多都是鲛族发来的,她一一看过,才知这些时间族中是何等的热闹——
除却剑魔,其它四魔都往鲛族遣了手下镇守,四尊大魔驾临,还是不同的魔王派来的,不说其他魔,便是鲛族族内,也不由震惊,然后就是狂喜,先后开始联系莺时,问她是怎么回事。
欲魔和力魔族内是收到过莺时传回去的消息的,可病魔和尸魔呢?
莺时也有些震惊,忍不住眨了眨眼,看向病魔问起这件事。
“欲魔和力魔都派了人去,我便想着,也尽一些绵薄之力。”病魔说的轻描淡写。
尸魔嗤笑一声。
谁不知道谁啊,病魔从来就是个心思多的,绝对是见着欲魔和力魔那样,觉得这样可以让莺时感动,所以才这么做。
不过他也就心里想想,到底没说出来,因为他也是这样想的。
“我也是。”眼见着莺时看过来,尸魔懒散的说,而后对莺时一笑,说,“反正也就顺手的事,也免得你挂念。”
莺时便就轻轻笑了笑,说,“那就多谢闻人和阿狰了。”
感动自然是有的,但再多的,比起因为美貌的族人而受到庇佑,莺时更想因为强大而被别人敬畏。
但鲛族能绵延至今,便表示了这种生存方式并没有问题,她的所思所想,也只是出自自己的性格罢了。
莺时以为这一路回去魔宫,还是从前那样走传送阵,或者是空间裂隙,谁知病魔一抬手,竟放出了一艘巨大的飞行船只。整体呈现白色,饰以金玉,奢华高雅。
“坐这个,莺时应该也想好好看看魔界吧。”病魔笑着对莺时说,拉起她的手抬步上了飞船。
欲魔略扬眉,尸魔切了一声,剑魔不做声,一道上了船。
而后船只启动,划过魔界大地上空。
虽然两界灵气不同,但不管是头顶的日月星空,还是脚下的山林大地,从外面看来都是差不多的——
仅限于草木没有开启狩猎的时候。
至于地形,因为魔界灵气比较燥烈的原因,也更加奇诡多变,倒是较无涯界多了些意思。
莺时上次随力魔出门,倒是看了不少景致,但是紧跟着就被病魔拐到手,又去了无涯界,说起来,并没有怎么看魔界,这次索性认真看了起来。
顺便的,她还去了一趟上次没能好好看看的百花城。
那棵屹立在天地之间,几乎接连天地的大树,可建造在树上的城池。
之前在千色海的时候,莺时觉得千色海足够惊艳,可等到再次看到这座城池,她又忍不住想,还是百花城更惊艳人心。
“要是能常常看到就好了。”莺时忍不住轻叹。
“这有什么难的,让百花搬到魔宫去就是了。”尸魔听到了,朗笑着说。
“能搬?”莺时忍不住惊讶的睁大眼。
欲魔接过话,他一身紫衣,像没骨头似的懒散躺在莺时的腿上,说,“当然,那棵树早就生了灵智,又称百花魔尊,当然,现在是魔王了。”
莺时恍然。
“左右她不爱动弹,常年沉眠,魔宫左右魔气充裕,她应该很乐意搬过去。”病魔缓缓笑道。
莺时眨了眨眼。
这么大一座城,想搬去只怕不容易,不过…管它呢。
魔界就是如此,弱肉强食,若处处为别的魔考虑,并不会得到感激,只会让魔觉得你软弱可欺,徒增笑料。
“那就好,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百花城深处,正在沉睡中的百花魔王浑身已经,倏地睁开眼,在冥冥之中,察觉到了不妙。
还不待她多想,一句话就穿过无数空间落在她的耳畔,命她阖城搬去魔宫,她顿时睁大眼——
病魔大人?
看过百花城,之后又选了几个地方一一前去,等看的差不多回到魔宫,力魔已经回来了。
而百花城,也已经屹立在魔城一侧。
莺时却无暇看那么多,只匆匆望去一眼,便就含着忐忑的心,走向了魔宫的大门。
高大的黑色大门不等她靠近,便悄无声息的打开,她眼睫轻颤,脚下更稳,一脚迈进大门,而后眼前一闪——
入目不是应该有的宫殿,而是一片深邃到不见丝毫光亮的黑暗。
莺时身体下意识绷紧,连眼也不敢眨,死死的看着,这才终于,从黑暗中看到一道人影的轮廓。
“魔尊…大人?”她有些迟疑的说。
“过来。”
伯崇说。
随着这句话,恍惚中黑暗如流云般一丝丝一缕缕的散开,黯淡的光明无比缓慢的开始浮现。
莺时也渐渐的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从轮廓,到身形,再到面容。
那是一种极其奇怪的感觉,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但又仿佛只是错觉,漫长又缓慢。
这是一张十分俊美的样貌,在这之前,莺时见过的最俊美的长相是尸魔,但这张脸和他比也毫不逊色,同样的俊美。只是相较尸魔的华美,他更多的是雍容沉稳。
只是端坐在那里,便自有一股君临天下,镇压十方的气度。
稍稍的出神中,莺时抬步靠近,搭上了他伸出的手。
“大人。”她再次唤。
之前她也是这样唤他五个分身的。
伯崇并不太满意。
“伯崇。”他道,在莺时潋滟的眼波中补充道,“我的名。”
莺时顿时恍然,所有的忐忑在他短短的一句话中消失殆尽,轻轻一笑,唤道,“伯崇。”
伯崇拉着她靠近,坐在身旁,既不疏离,也不过分亲昵,举止之间亲昵而温和。
莺时静静的感受着他的动作,心下越发的柔软,又有一些诧异——
很难相信,这样一个冷漠表象中藏着温柔的魔,竟然就是那个扫平魔界,镇压无涯界,威名赫赫让人不敢直视的魔尊。
他表现的没有一点魔性。
伯崇没有开口,安安静静,莺时心中飞快思量,而后正准备找句话说打破这份宁静,就听他唤了声,‘莺时’
“嗯?”莺时转头笑看,带着浅浅疑惑的应了一声。
伯崇生的高大,垂眸看她,神情冷淡,但噙着温和,“你可愿嫁给我?”
莺时不由自主的睁大眼。
“啊?”她难得的失去了冷静从容,愣愣的看着眼前人。
“嫁给我。”伯崇认真的说。
他挣扎过,努力过,可就像欲魔所说,不过是自欺欺人——
代表了他情欲一面的欲魔在这方面上,总是直白而凌厉,却也足够让伯崇认清了自己的心思。
他没有再抗拒,或者说他从来没想过抗拒,只是一直在努力认清自己的心思罢了。
而现在,伯崇想的足够清楚。
不过说出来如何的突然,不可思议,他的的确确是在看到莺时的第一眼,就疯狂且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她。
“我会让人准备最盛大的婚礼迎娶你。”看着仍旧在怔愣中的莺时,伯崇一句句抛出自己早就想好的一切:
“我会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我对你的喜爱。”
“我会让所有人或魔为我们祝贺。”
“你可以分享我拥有的一切,权利,地位,财富。”
“停。”眼看着他还要再说下去,莺时终于回神,忍不住笑的眉眼弯弯,开口阻止。
眼前的男人看似从容,但不论是认真的眼神,还是略微变快的语速,还有他言语中的笃定,都在述说着他的诚恳和暗藏着的急切。
像小孩子,迫不及待的将他拥有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来。
这一点,莺时在他的五个分身上都看到过,不同的是表现上的差异。
“伯崇,我自然是想要嫁给你的。”莺时先说这个,熟练的安抚好这些拥有强大力量,但在感情上并不细腻的大魔,然后带着些许好奇和不解的问,“但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我呢?”
莺时是真的好奇。
这个好奇在猜到五魔都是魔尊的分身这一点后就有了。
魔尊是什么样的存在,镇压两界,举世无双。
他这一路走来,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没见过,无涯界和魔界所有的美人,只要他想,都会被送到他的面前。
可这样的一个存在,却在第一眼就对她表现了好感,以及在随后的相处中日渐的宽容和宠溺。
莺时心知,自己的体质的确特殊,对魔族有着强大的吸引力,但她也知道,这点吸引力撼动不了这样强大的魔。
所以说,魔尊种种,只出自于他本身。
这样的喜爱,莺时自然乐意承受,但她更想弄清楚缘由,免得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这份喜爱就会消失不见。
伯崇闻言,看着莺时,忽然轻轻的勾了一下唇角。莺时看着,不由有些怔,暗自回忆自己的话是不是有问题——
之前莺时觉得伯崇的态度像孩子,可在伯崇的眼中,问出这句话的莺时,才像个懵懂的幼儿。
鲛族教了她很多,如何通过身体和心理,感情等方面应付大魔,好让她能在将来面对的生活中过得更好,但是…却教不会她什么是爱。
不然,她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抬手,摸了摸莺时鬓角的发,动作很轻,似乎生怕碰疼了她一样。
“笨蛋,爱没有理由。”伯崇看着莺时,一字一句,认真极了,想要通过言语,让莺时理解他的话和内心。
“爱就是这样没有道理的东西,看见了就喜欢,喜欢就想一直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到想要一辈子也永远不会生厌,就是爱。”
莺时眼底有些茫然。
“不懂没关系。”伯崇耐心极了,他知道鲛族的处境,也了解眼前这个小鲛女看似温顺,实则冷漠警惕的内心。
没关系,都没关系,他守着她,早晚都会懂的。
“我心悦你,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生生世世,若有不实违背之处,天道弃之,以伯崇之名起誓。”
第32章 第 32 章 “您的存在使日月都失去……
知道莺时的忐忑和不信任, 伯崇噙着浅浅的不甚熟练的笑,如是道。
凭空一声惊雷,天道应允了这个誓言。
雷声仿佛落在莺时的神魂之上, 惊得她浑身一震。
是真的。
魔尊所说所言,都是真的。
她震惊极了, 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嫁给我。”
伯崇再次说。
莺时眨了眨眼,又眨了一下。
她细细的眉微微蹙起, 忽的抬手,轻轻拂过眼前人的眉眼,然后是脸颊。
伯崇眼神微动, 静静的看着她。
莺时微微一动,依偎到伯崇的胸膛。
伯崇身体微僵,这一幕他在自己的分身上感受过无数次, 但分身和本体, 终究是不同的——
微不可查的顿了顿,他抬起手,轻轻环住莺时的肩背。
“伯崇,我还是不懂。”直到藏到他的怀里, 感受到这个轻柔的拥抱, 莺时才有些胆怯的, 忐忑的,不安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会不会生气?”
“不会。”伯崇回答的很快,几乎莺时话音落下, 他就斩钉截铁的说。
莺时深深的吸了口气, 心安定了一下。
“那我要是总是不懂,你会不会生气?”
“我永远不会跟你生气。”伯崇说,而后补充, “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大乘寿以十万记,强大者若再加上延寿之术,说不定能活到百万年,这是一段漫长的寻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时光。
“如果这些你都不在意。”莺时认真的说完了自己的顾虑——
她担心在将来,魔尊得不到他想要的,会迁怒于她。
在这样的强者面前,莺时不敢说谎。
莺时直起身,手轻轻搭在他的胸口,轻轻笑起,说,“莺时自然是愿意嫁给你的。”
“或者说,没有人能拒绝伯崇的。”她有些俏皮的说,“毕竟你这样强大,并且还俊美,厉害。”
“我也是。”
伯崇的嘴角努力往上提,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太生疏了,他已经许多许多年没有笑过了,久到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这种表情了。
“好,好。”他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我这就让人准备婚礼。”这句话无比顺畅,甚至有些急促的出口。
莺时看着他笑,说,“我很期待。”
一则消息自魔宫出,很快就传遍了魔界和无涯两界,以及周边好些个大世界——
作为大世界之一,而且还是尤其繁荣的那种。无涯大世界和周边好些大世界都有跨界传送阵,相互往来。
当初魔尊现世,镇压两界,没少有人从周边世界召唤强者过来相助,而那些人,毫无例外都被打了回去。
伯崇的威名赫赫,可不止在无涯魔界两界,周边诸多大世界,谁不知道他的名号,谁不顾忌。
只看如今再无人敢来,便知道结果了。
魔尊伯崇欲要娶鲛女莺时为妻,婚期在百年后举行。
只这一件事,再无其他。
想示好的,自然趁机凑上去,想参加婚礼的,也早早做好准备。
其中最惊喜的,自然是鲛族。
原本被献上去的鲛女一跃成了未来的魔后,鲛族的地位不需多说,已然一跃而上,实力不说,只地位与魔界诸多大族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而这个时间,莺时在修炼。
无人可以踏及的魔宫之中,不知什么时候被开辟出了一块净灵之地。
在这可以说是整个魔界魔气最浓郁之地,伯崇硬生生借住物极必反这一点,让所有灵气都汇聚到了这里,以强大的修为化魔为灵。
一时间,此处灵气值浓郁,便是比起无涯界中最负盛名的那些洞天福地都不差。
山水俱全,亭台楼阁无数。
山是灵山,水是灵水,楼阁如同天上宫阙,伯崇将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了莺时面前。
难以述说当时莺时的震撼,实际上到现在,她都有种自己是不是在梦中的不确定。
但她没有多想。
最重要的,从来都是自身的修为。
和伯崇说过之后,莺时决定借住这百年时光,闭关努力修炼,怎么着也要让修为涨一涨。
虽然不期待能追上伯崇,但出窍期到底有些太弱了。
伯崇自然应允。
莺时恢复鲛人真身,沉眠于水底,专心吸纳灵气修炼,而他则坐在湖边,默默陪伴,五魔回归魔宫,热闹了一段时日的魔宫恢复了宁静。
“小莺时真努力。”尸魔感叹。
伯崇虽闭目,心却不静,五魔的意识加上他自己,不自觉的关注着莺时。
“人类那边又得了批灵材,快到了。”病魔说。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搜寻莺时能用得上的天材地宝,颇有成效。
“听说青木界有灵木之心,应该对莺时有用,我准备去抢,谁跟我一起去。”力魔开口,并且准备叫人。
青木界中皆是灵木,最少也活了几十万年上百万年,不好相与,便是他也没把握。
“我去。”剑魔道。
欲魔懒洋洋的开口,说,“要我说,费这个劲做什么,本尊同小家伙双修比什么都管用。”
“那净化之体,也没什么要紧的。”
他知道本尊之所以不愿意对莺时动手,就是担心魔力会污染了她的体质,可对他们来说,那体质并不重要。
五魔顿时意动。
魔性贪婪,生来就对所喜爱的无物事有着强烈的占有欲,五魔早就蠢蠢欲动,只是伯崇一直压制不肯。
可越是如此,他们就越是迫不及待。
伯崇没有说话,意念一动,就将他们的意识全都压了下去。
眉微蹙,他终觉有些麻烦了。
当初决定炼化五方魔身的时候,伯崇并未想到会有今天。
五魔也并不是说能练出来就练出来,说能收回去就收回去的,如今已经功成大半,除非他亲自将五魔分身泯灭,不然别无他法——
一着不慎,说不得还会让五尊魔身反叛。
泯灭更不必说,那会使他元气大伤。不知不觉,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只是这五个现在,未免有些太碍眼了。
纵使是自己的分身,伯崇也并不乐意看到他们对莺时的觊觎。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便被伯崇深深的压进了心里。
作为他心中欲念的化身,欲魔所说,往往便是他心中所想,但有些念头他只会想想,欲魔却会将之放大。
比如双修。
伯崇的目光不由的划过莺时。
莺时若有所觉,眼睫轻颤,最终选择继续修炼。
她选择信任伯崇。
见此,伯崇嘴角微的牵了牵,闭上眼,继续默默的陪伴。
百年光阴,说起来似乎无比漫长,但若专心一件事,似乎又很短暂。
在伯崇的帮助和守护下,莺时一直在努力修炼,十年化神,三十年合体,又五十年,踏入炼虚境。
魔宫上下权利供给,天材地宝无数,绝佳的修炼环境,还有魔尊伯崇亲自为她指点。如此种种算下来,莺时这个修炼速度并不算快,只能说一句中规中矩。
只是她在修炼的时候,也没有忽视根基,所以才会如此。
对莺时来说,炼虚并不是结束,她有一颗踏入大乘期的野心。
婚期如约而至,莺时稳定了炼虚初期的境界,破关而出。
“殿下,您出关啦。”
一众魔女莺莺燕燕的环绕上来,满是欣喜,边七嘴八舌的说:
“魔尊大人正在准备婚礼,奴婢已经通知了。”
“大人肯定稍后就来,他这些年一直惦记着殿下呢。”
“是了是了,殿下,您出关了就赶紧试试做好的发冠和喜袍吧,有不合适的地方,欲魔大人也好修改。”
“那发冠是用界心玉做的,流光溢彩,您肯定会喜欢的。”
“喜袍是用的织霞锦,采颜色最美的霞光织就,欲魔大人亲自出手,才搜集够。”
莺时含笑听着她们所说,了解着这段时日外间的种种。
不同于其他五魔的魔宫,伯崇所在的真正魔宫是没有侍候的魔女们在的,这些都是她来之后才被调来的。
不过,虽说是为了伺候她,可她常年闭关,倒是很少能见到,所以每次一见,她们都会热闹好一段时间。
总算听得差不多了,莺时正准备开口,眸光忽然落向前方,轻轻一笑。
“伯崇。”
“莺时。”
一道声音几乎与莺时同时开口,魔界的主人一身黑袍在远处显现,说话间抬步过来,眉目柔和。
伯崇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他同剑魔极为相似,寡言少语,总是十分安静。
但不同的是,他较剑魔多了些有情众生的感情,不多,但能感受的出来。便如现在,眼中那一抹些微的笑意。
“修炼的如何?”伯崇说话间,莺时自然而然的伸出手,他顺势握住。
“很好,很顺利。”莺时笑道,“有如此奇珍相助,若我修炼的再不顺利,莫说别人,我自己都要觉得天理难容了。”
不说无涯界和魔界,周边好些大世界,这些年都在断断续续将各界有助于修炼的奇珍送回来,有的是主动送上意图修好,有的是力魔和剑魔两魔抢回来的,有时尸魔和病魔也会去凑热闹,至于欲魔,他一直在准备婚礼……
莺时有时想想,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桩婚礼实在是有够兴师动众的。
“只要我在,天理便会永远容你。”伯崇一句话说的平静,却让莺时忍不住睁大眼睛——
“说不得,它还要感谢你。”
“也或者,就是它将你送到我面前的。”
“这…”莺时磕绊了一下,说,“应当不会吧……”
将她送到伯崇面前这个说法,即不可思议,但细想,又不由的让她心中生出些许恐惧来。
伯崇从不说虚言,所以这话想必是出自真心。那么问题来了……他到底做了什么,会让天道也要送个人来给他?
莺时猜不出来,但莫名觉得可怕。
伯崇轻轻笑了笑,没再继续说这件事。
毕竟,莺时似乎被吓到了。
“好了,先去看看喜服?”这件事,不说一众魔女们,便是伯崇也一直惦记着。
说起这个,莺时暂时压下心中油然的不安,不由期待,说,“好啊,我刚刚有听魔女们说起,只是想象,就觉得一定很美。”
最美的一抹彩霞织就的衣裳,会是什么模样?
是极美的模样,美到莺时都不知道该如何诉说。
极其鲜艳的红,但又不会显得浮艳,色泽纯正,美的不真实,如天边霞云,上面绣着种种纹样,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仔细一看,正是魔界的大致地形。
莺时能感觉出来,这些纹样并不只是单纯好看,似乎还蕴含着其它某种极其强大的力量。
“这是,什么力量?”莺时伸手拂过绣样,好奇的看向欲魔,说话间眼中盈满了笑意。
通过刚才魔女的话,她听出,这件婚服似乎是欲魔亲手做的。
会做衣服的大魔,稀奇,但又让人觉得有意思。
“穿上试试你就知道了。”欲魔笑盈盈,神态是惯来的慵懒中带着些不正经的引诱,说话间朝莺时伸出手,示意她过去。
莺时还未动作,就感觉伯崇拉着她的手略紧了紧。
“好了,你出去。”他说。
欲魔一挑眼角。
“过河拆桥?”他不满的说。
伯崇没理他,一挥袖便将他扔了出去。
莺时看着,忍不住眨了眨眼。
“试试。”伯崇将莺时拉到身前,低头看着她说。
莺时抬头,忽的就笑了。
“那伯崇要不要也出去?”
伯崇嘴角微抿,有点纠结。
他,当然是不太想出去的。
莺时见状,顿时又笑。
“哈哈,哈哈哈。”她甚至笑出了声,摇摇晃晃的倒在他的怀里,“你也坏,只许自己,不许别人。”
“都是我。”伯崇纠正。
“都是你,你怎么还让蛟君离开?”莺时抬头,眼中尚带着笑出的泪花问。
伯崇又抿了抿嘴角,反正他不乐意。
眼看着他被自己问住了,莺时眼睛一转,没再追问,起身说,“我这就试。”
其实没什么好避开的,又不是人族,没那么多规矩,莺时背对着伯崇,一层层解下了衣裳,直到露出光裸的脊背,拿起贴身的小衣开始穿上。
欲魔准备的是一整套,从里到外,一件不落,但魔界没那么繁琐,里外也就四层,贴身的小衣,中衣,还有外衣,以及外袍。
全都是鲜艳的红。
伯崇垂眸看着,眼见着她将手背到脖颈后面,要系上带子,指尖微动,上前说,“我帮你。”
听着他微哑的声音,莺时心间一颤。
伯崇什么都好,安静,沉稳,并且也不会缠着她没完……但一直素着,平时不觉得,到眼下这种氛围,却不由的有些心痒。
莺时松开了手。
伯崇略有些生疏的动作着,但好在,这并不算难,所以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入目是她修长纤细的脖颈,但因为他个子足够高,所以垂眸的时候很轻易的就能看到别的景致——
一片红掩住了大片白腻,只余下一道沟壑向下,引人遐思,两点似显非显,他喉间微紧。
系好了后颈,还有腰间。
她的腰肢纤细,皮肤白皙细腻,温润如玉,之间轻触间,过往的记忆便如排山倒海般翻滚浮现。
最明显的,是她俯身腰肢轻颤的模样。
那是病魔所做,他总爱如此,让莺时在他的唇齿掌指下忘乎所有。
系好了带子,莺时没动,伯崇也没说什么,手划过她的腰,唇落在她的肩上。
莺时忍不住乱了呼吸,靠在他的怀中。
不多时,那件刚穿上的小衣又落了地,莺时被伯崇抱进怀中,黑色的衣袖在她身后垂下,半遮住了许多美景。
闹腾了很久,到最后莺时都没多少力气了,才又分开。
她懒洋洋的趴在榻上,由着伯崇忙活,一件一件的为她穿好衣裳,然后才被他半抱半扶着起身,倦怠而慵懒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变回珠白的长发披散,带着翠色的眸中水汽未散,烟雾朦胧,靠在一身黑袍的男人怀中。
莺时看着,抬起手,将耳边的发勾到身后,缓缓站直,转了一圈。
“真好看。”她感叹。
伯崇站在一旁赞叹的看着,说,“无与伦比。”
“发冠。”莺时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试试了,一伸手道。
伯崇立即取了发冠上前给她戴上。
莺时乖乖的站着。
发冠是同样美丽的红,莺时看了有些好奇,问,“这是界心玉?”
界心玉,顾名思义,是一界核心蕴养出来的玉石,珍贵无比,做出来的法器天然就带着可成长的属性,即可以陪伴炼气期一路成长到大乘期,又能让大乘期直接炼化,成为本命法器。
便是好些大乘,都求之不得。
不过,这种玉生来就无形无色,如烟雾,却又是真真切切的石头,怎么着,也不会是这样的红。
“是。”
得了确定的答案,莺时纵然早已知道,还是忍不住微微睁大眼睛,眼波流转。
竟然是真的,她这一身冠服,可真是够奢侈啊。
对了,还有这件喜服上缠绕的力量。
想着莺时探出灵力勾动,只一刹那的时间,她便彻底愣住了。
她感觉,仿佛整个魔界都落入了她的掌握之中,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全部十八个界域,无数山川地脉,全都清晰的浮现在她的意念里。
其中,还包含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她自然而然就知道了,越强大的魔,对应的光点就越亮。
莺时下意识扫了眼,果然,魔宫附近闪亮的光点是最多最密的,魔宫出的几个光点都尤其的亮,而最亮的就在她身边。
紧跟着,她自然而然就知道,只要她想,便可以随意勾动其中的各处山川地脉,而相应的,魔界也会随之发生变化。
但她的实力不够强,所以最多只能给出三击。
莺时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岂不是说,只要她足够强,整个魔界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好厉害的法器,不,这都已经可以说是顶级法宝了。
至于那些日月星辰,则组成了一个阵法,而且是顶级的护身大阵,甚至,只要稍加换,就能成为一个攻击法阵。
同地脉勾连之术结合在一起,只要魔界尚存,此阵便不会被破。
这样一件法宝,攻守兼备,并且还有掌控魔界地脉的奇效,绝对是世间最顶级的法宝,足矣让无数修士趋之若鹜。
然后就是发冠,变换容貌只是最不起眼的能力,最主要的是,它能保护心神,邪魔不侵,同样是一件顶级的法宝。
至于其它的耳环项链都不必说,全都有各自的功效,或是蕴含攻击能力,或是能帮助修炼,或是有别的稀奇古怪的能力。
总之,都很珍惜就是了。
伯崇不急不缓,一点一点的将所有饰品给莺时装扮上,眼看着她一身红袍,满身环翠,不由心中满足。
她会是他的妻。
“这,这未免也太厉害了吧。”莺时惊叹,稍稍抬手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转了一圈,只听的珠翠叮咚作响,这样一身穿戴下来,她感觉自己都变得无比富贵了。
伯崇站在一旁看她如此开心,不由轻笑。
“你喜欢就好。”他说。
如此,便也不算枉费他这么多年的费尽心思了。
这一身穿戴,种种材料,都是他费尽心思弄来的。但都不及莺时喜欢要紧。
“我特别喜欢。”莺时站定,衣裙仍在旋转,她笑着对伯崇说。
“特别特别喜欢。”
而且她相信,没人会不喜欢这样一身衣裳。
“伯崇。”说着话她靠进伯崇的怀中,环着他的脖颈,抬头满脸笑意的说,“我已经开始期待成婚那天了。”
伯崇抬手抱着她,闻言微顿,心间怦然。
“早知就定早些了。”他有些懊悔。
他之前将婚期定在九月,现在才八月,还差一个月。
莺时闻言顿时失笑。
“只一个月而已。”她安慰,说,“正好趁这个时间,我们再出去走走。”
她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是估算着大致时间出关的,差不了多少。
伯崇还是有些惦记。
关于婚期的事情,他一直很矛盾,一边想早些成婚,一边又不想怠慢莺时,想好好准备。
还是在莺时的坚持下,才定下了一百年。
“好了好了,不想了。”莺时踮起脚吻了他一下,笑道,“去吃点东西吧,许久没吃,倒也有些惦记了。”
吃食算得上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这次又闭了这么久的关,她只感觉口中什么味道都没有,只想吃点什么。
“好。已经让魔准备了。”伯崇说。
莺时一笑,从他的怀抱中退开,然后转过身就准备脱衣服。
伯崇喉间微滚,主动上前帮忙。
花费了一番时间,莺时总算吃上了自己惦记好长时间的膳食,厨子都是精心找回来的,做出来的是极品的灵食,吃了有很多好处。
伯崇将眉眼间有些倦怠的她抱着坐在自己怀中,一口一口的喂她。
莺时便也就懒散但津津有味的吃着。
等用过膳,她休憩了一会儿,叫了魔女去请鲛族的人来见她。
这些年因为莺时的缘故,鲛族可谓是水涨船高,竟还出了几个不知所谓的蠢货,她没有留情,干脆利落的教训了一通,族中上下这才老实下来——
一代又一代的族人牺牲自己保全族群,为的是让族群可以延续下去,让族人包括自己活得更好,而不是为了让那些蠢货做些不知所谓的蠢事。
她的庇护不包括那些垃圾。
看出了莺时的态度,鲛族很快恢复了平稳,起码表面上如此。
至于实际如何,莺时并不在意,左右只要她发现了,那就去死好了。死一个不长记性,那只能说明死的不够。
起码现在,不会有人给她发传信,说她此举太不顾念族人之间的感情等等。
并且也懂了规矩,没有贸然给她发个消息就说要来见她,而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留言说她们在魔城中等待她的召见。
魔女前去相请,鲛族很快就前来。
她们求见也没别的事情,只是知道莺时出关,所以来拜见罢了。拜见过后,又说起了即将道来的婚事种种。
莺时静静的听着,没问其它,只叮嘱族中的人好好修炼。
鲛族的确生来孱弱,但不代表修炼天赋不行,在这一点上,一众魔族是相同的。眼下她的存在让鲛族有了庇佑,也有了足够的资源,只差本身的努力了。
鲛族前来的是大长老,闻言立即说好。
“殿下的叮嘱族中不敢忘记,而且这百年来也诞生了不少资质优秀的晚辈,天资最好的那个如今已经是化神期了,来之前还说要来给殿下您请安,好好谢谢您呢。”
这百年来,对于鲛族来说变化极大,从前鲛族对晚辈后裔的教导主要是如何讨大魔欢心,而现在,则要抛弃掉那些想法,转而认真修炼。
很多早已经成年的鲛人都很不习惯,但相对来说,还是欢喜者居多的。
除却那些生来就不爱修炼,亦或者是天赋不好只能如此的,大部分的鲛族还是更原因修炼依靠自己,而不是将命运寄托在一个不知如何的大魔身上的。
“化神。”莺时闻言神情微动,这样的话倒是不错,只是,“别忘了让她们好好打磨根基,不求快,但求稳。”
大长老立即应是。
莺时含笑,又过问了几句族中晚辈修炼的事情,就让她离开了。
随着她的离开,大殿中顿时热闹起来,魔女们莺声燕语不断,缠着莺时说话,她无奈笑笑,应付了几句后,叫住了其中一个魔女,问起这些年鲛族的情况。
这些魔女都是欲魔给莺时安排的,别的不知,忠心是不需要怀疑的,这些年也一直为莺时做事,其中就包括盯着鲛族。
魔女立即上前,一一说起鲛族中的事情,和大长老所说差不多,只多了一些被她蓄意隐藏起的消息。
比如,不是所有人都感激莺时,鲛族到底已经习惯了依靠大魔这种生活方式,虽然莺时没有要求所有族人都改正,但眼看着这些例子,一些晚辈还是很有怨言的——
或者说,是贪心。
从前只是玩物的她们在莺时给与的,变强的选择面前却步不止,却想要让莺时给与帮助,让她们成为大魔真正的道侣,祸福与共。
就像魔尊对待莺时那样。
羡慕,嫉妒,到最后发现不能实现的时候,止不住的恨意。
她们说,莺时也是好运气遇到了魔尊,才有了现在的一切。可对待她们这些族人,莺时却又要让她们努力修炼,不要依靠大魔。说不定,她就是担心会被她们抢去了魔尊的宠爱。
说到这里,一众魔女们眼中都划过了寒霜。
“殿下,鲛族如此不知好歹,该给她们一个教训看看。”有魔女提议。
莺时只是静静的听着,并不觉得奇怪,或者说她早就有所预料。
“教训。”她笑,“不必了。”
“这本就是事实。”莺时从不耻于承认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伯崇。
这没什么好羞耻的。
“我如此做,也从不是想要她们的感激。”莺时轻轻笑着,目光越过高大的殿门,看向外面无亘的天空。
“我只是想让不愿意的族人,多一种选择罢了。”
所以什么感激,什么怨恨,莺时都无所谓。
她大抵是天性就冷漠凉薄,所以从不会为所谓族人的温情所感动,也不会为她们的怨恨所伤心。
比起她想要的变强,成为大乘,走上巅峰,这一切都无关紧要。
魔女们听了,面上的冷意便就消失不见,而后笑了起来。
“殿下说的是。”她们说。
“殿下,您试过喜服了吗?觉得如何?”有人忍不住好奇的问,
“试过了,很美。”莺时有些出神的说。
“真可惜,我们也想看看。”
“等大婚的时候,你们就能看到了。”
说着话,莺时站起身,找伯崇去了。
一个月的时间着实缓慢,但到头来一想,却又想不起来都发生了什么,分明是过得极快的。
大婚前夕,无数强者齐聚魔城,还有诸多飞行船只和浮空宫殿悬在魔城周围,那都是来自各个世界的强者,只待大婚当日,便入宫为魔尊庆贺。
这一夜,莺时本来准备修炼过去,可等到坐在床上,却迟迟不能入定。
心中重重念头浮想联翩,可若要仔细回忆她都想了什么,又想不出来。
坐了一会儿,莺时起身,出了殿门。
月轮明亮的悬挂在天边,洒下皎洁的月光,眼下的宫殿挂满红绸,说来也真是奇妙,不论是人间,还是修士,亦或者魔界,红似乎都代表着喜庆的含意。
莺时走到栏杆边,垂眸便是几乎看不到边际的魔城。
又是一百年过去,这座在曾经就已经相当繁华的城池现在越发的壮大,起码比原来扩张了十倍,原本的城池外围,现在都可以说是内城了。
城中不夜,灯火通明,为了迎接魔界主人即将道来的大婚,这座城也被喜庆的氛围所覆盖,各色邓龙全部换成扎眼的红。
入目是红色灯火汇成的海洋,亭台楼阁,则是其中的点缀。
而在这之外,又有一艘艘各色的飞行法器悬浮在魔城周围各处,只遥遥看到的些许轮廓,便已经足够震撼人心。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会明白,这里即将迎来一场举世罕见的盛会。
莺时只是一眼,便不由的有些出神,为这幅景致所震撼。
很难想象,这会是魔界的景象。
“怎么不睡。”伯崇问。
“伯崇怎么不睡?”听到他的声音,莺时不由的就笑了起来,转身看向他。
“睡不着。”
伯崇上前拉住她的手。
“我也是。”
“明天我们就要成婚了。”莺时上前依偎进他的怀抱,轻声低语,略有些恍惚,“真像做梦一样。”
莺时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到魔宫时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那种将自身性命完全系于一个强大存在身上的无力恐惧。
但她非但不能表现出来,还要竭尽全力的讨好。
可她遇见了伯崇。
所以一切就都变了。
真的像一场梦。
“那绝对是一场美梦。”伯崇声音中含了笑,他现在已经渐渐有了情绪,不像莺时刚刚看到的时候,冷漠木然,和剑魔一样,像块石头。
莺时轻轻的嗯了一声。
两人相互依偎,不知不觉,夜幕将散,天亮了。
魔宫霎时间热闹起来,早就候在远处的魔女们嬉笑着靠近,矮身见礼,请莺时随她们同去洗漱更衣。
另一波负责侍候伯崇的则要小心的多,隐约有些惧怕。
莺时笑着对伯崇摆了摆手,说一会儿见,就走了。
伯崇看她一眼,跟着离去。
一番忙碌,这身嫁衣莺时不是第一次穿,可再次上身,还是不由的有些激动。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魔女们妆扮的手段不必多说也比伯崇要来的好,围绕着她好一番忙忙碌碌,为她盘起发,戴上发冠,然后穿上衣服,再是一件件首饰。
“殿下好美。”魔女们感叹。
“您的存在使日月都失去了光辉。”
“别的大世界来了好些神女仙女魔女之类的,据说都是大美人呢,但我看,再没有谁能比殿下更美。”
“等成婚后,就该称夫人了。”
“是啊是啊,殿下还是有些绕口,还是夫人好。”
魔女们早就熟悉了莺时的脾气性格,只要不惹恼她,再是温柔宽和不过,被她身上的净化之力吸引,所有的魔女们都乐于亲近她,看她如此,自然越发的亲热。
“好了好了,可别再这么夸我了。”莺时失笑,说,“世间美人无数,每个人对美的理解和看法都不一样,有人喜欢这个,自然就有人喜欢那个,哪里来的最美呢。”
话音落下,嘭的一声震响,然后接连不断。
那是礼炮声。
接亲来了。
第33章 第33章【桂灵卷】 即与我结契,日后……
魔女们不敢耽搁, 立即准备好,等伯崇进来,与莺时相视一笑, 而后携手出去。
“来的宾客很多吗?”莺时问。
“还好。”
莺时并不能放下心,对伯崇来说不多, 不一定是真的不多。
“我有点紧张。”她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人述说着自己的心绪, 好排解一二。
“不怕,我在。”
“我在。”伯崇重复。
莺时听着不由浅笑,深吸一口气, 也不知是那样起了作用,竟好像真的没有那么怕了。
龙凤飞车早已备好,九龙九凤全都是漂亮喜庆的火红色, 不管是鳞片还是羽毛, 都打理的干干净净,油光水滑,后面拖着的飞车金雕玉琢,华贵无比, 挂着的红色绸缎随风飘扬。
伯崇亲自扶着莺时上了马车, 而后在无数目光之中, 龙凤飞车起飞,拉着飞车出去。
这辆车会在本域转上一圈,而后回归魔宫, 再举行之后的婚礼。
九龙九凤自天空中飞舞而过, 流光溢彩,魔界的大地在脚下一晃而过,一切都无比清晰, 又无比渺小,仿佛天地尽在掌握。
莺时看的目眩神迷,不由赞叹。
为景,为她此时的心境。
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而后再次回到魔城,在魔宫前降落。
伯崇扶着莺时下车,携手入内。
欲魔力魔等五魔站在宫外,神态各异,目光径直落在莺时身上。
一众客人分坐左右,目光大多都落在了莺时身上,想知道一个鲛女,到底是凭什么,让魔尊如此喜爱,甚至大张旗鼓求娶。
但他们看不出来,到最后也只能归咎于缘分二字。
先取香烛,供奉天地。
再发誓言,互许神魂性命。
在这一刻,莺时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旁人的视线——
震惊的,若有所思的,贪婪的。
莺时甚至都能猜到她们在想什么。
横行大世界的至强者魔尊伯崇同一个小小的炼虚互许了性命,若能杀死她,不说取伯崇的性命,也能让她虚弱下来。
若想杀伯崇,她兼职是最好的捷径。
莺时抬眼,回看过去,轻轻一笑。
那就来啊,她想。
伯崇没有理会,从始至终,他的眼中就只有莺时,直到看她抬眼了,才随之看去,目光无波,却让被看到的一众宾客心中生出强烈的惧意。
会死,灵觉疯狂的警告他们。
伯崇目光所及,一众宾客全都收回了眼神中不该有的情绪,含着笑意,对他表示祝福。
今天是他成婚的大喜日子,伯崇懒得跟他们计较,扶着莺时的手一步步行入殿内,一众客人随之入殿,看着他们在高处的御座上落座。
众人立即齐声道喜。
“恭喜魔尊,恭喜夫人,祝二位鸾凤和鸣,永结同心。”
“多谢诸位,今日饮宴,望诸位能尽兴而归。”伯崇平静的说。
莺时轻笑,也跟着说,“多谢诸位,请。”
众人落座,宴饮开始。
这样热闹的时候,莺时微微闭目,继续感知刚刚在天地见证中立下誓言时心中的感悟。
这个誓言立下,之后她与伯崇便是同心同命,同生共死,效果足够霸道,也足够强大。
便如现在,便是她没有用心,竟然也能隐约从伯崇处感知到他对种种境界的领悟感触,她甚至有种感觉,只要自己想,回头闭个关就能一路顺利修炼到渡劫,甚至是大乘。
好厉害。
不过现在不是感触的时候,莺时睁眼,转头对看着自己的伯崇轻轻一笑,而后举杯相邀,两人对饮一杯。
之后又邀一众宾客饮用几杯,两人便就离席而去,至于招待客人的事,便就交给五魔了——
洞房花烛夜,便是魔尊,也会迫不及待的。
莺时也总算知道了伯崇的原形……
竟然是龙。
掌下的角生着枝杈,是纯粹的黑,身上覆盖着大片鳞片,也是如墨一样的黑色。
他并没有安全展露出原形,但腰身以下,已经化作了龙身,紧紧的缠在莺时身上,迫出了她的鲛尾。
曾经,莺时以为欲魔几个大魔就已经足够折腾她,但等到现在轮到伯崇这个本尊,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五个分身会的他都会,不会的他也会……
“唔……”
莺时难耐的咬着唇低吟,肚子好涨,圆滚滚的,像有了蛋。
她忍不住伸手覆盖上去,只觉掌下鼓胀略圆,只是稍稍碰触,便腰身轻颤,丝毫不敢用力。
伯崇伸手揉开她的唇,不让她再这么折腾自己,低头吻上。
龙族欲望的展现总是让他们的伴侣很难接受,便是鲛女也不例外,但没关系,他还有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
龙尾紧紧的缠住鲛尾,不让它挣脱,又不敢太用力,免得弄坏她美丽的鳍纱。
只得轻轻摩挲,顺着她的鳞片勾缠,鱼尾上的感触固然没有耳朵或是隐秘处那样敏感,可这样被他逗弄,还是不由难耐,整个鱼尾都在轻颤。
鳞片被这样,好舒服。
莺时迷迷糊糊的想,而后又是一阵闷哼,在她不自觉的搅紧中,伯崇略加了几分力气。
黑色的龙尾和珠白的鱼尾交缠,起伏间腰间那抹细腻的透着红的白皙难耐的不住轻颤。
莺时被迫的流出了阵阵的泪,呜呜咽咽,莹润的白色珍珠洒落了一地。
“装不下了……”她胡乱的喃喃。
伯崇不由低笑,抓着她的手落在她鼓起的肚子上,开始运转灵力。
“炼化就好了。”他诱哄似的说。
莺时噙着水意的眸含羞带嗔的瞪了伯崇一眼,嘟囔着抱怨,说,“你太过分了。”
“停下,我不要了。”
“这可不行,才刚开始。”伯崇轻笑。
莺时忍不住睁大了眼。
什么刚开始?
灵气运转中,鼓起的肚子很快恢复了平坦,莺时面颊晕红,精神勃发,如同吃了什么大补之物。
她不敢细想,但脑袋却已经冒烟了。
双修……
咳,的确很厉害……
但是真的太累了啊……
这个过程并没有影响伯崇继续努力。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肚子再一次鼓起来。然后炼化,然后再继续。
大殿之中亮了又暗,莺时已经没精力去计算已经过去多少天了。
这般再一再二再三,终于让她扛不住了,用尽浑身解数,没再让伯崇继续折腾下去,得以起身,出了屋子。
炼虚初期的修为,借住这段时间的双修,赫然已经涨到了炼虚后期。
魔城之外,一片素白,下雪了,时间赫然已经进入了十一月。
整整两个月……
一想起以后,莺时只觉头皮发麻。
“小莺时,本尊总算愿意放你出来了。”欲魔略带哀怨的声音响起,一袭紫衣身影正要靠近,便被一身黑衣的伯崇给挡了回去。
将莺时揽入怀中,伯崇扫了欲魔一眼。
欲魔不爽的啧了一声。
越来越过分了。
“蛟君。”莺时笑看。
欲魔叹气,撺掇道,“小莺时我带你出去玩吧,总在魔宫待着,总有些没意思。”
伯崇眸光微动。
莺时顿时一动,但想了想之后,还是拒绝了,说,“一会儿我还要去闭关,出去玩的事等下次再说吧。”
修为忽然涨到后期,她准备好好稳固一下,然后再出去走走。修炼到高阶的时候,心境无可替代,虽然有伯崇的经验,但他的是他的,若想走到最后,她需要自己的路。
“也好。”欲魔轻笑,得了满意的回答,越懒得再受伯崇的冷眼,直接离开了。
“我带你去。”伯崇抱着莺时轻声。
莺时无奈,说,“那不都是你吗?”
“只是分身而已。”伯崇纠正。
那也是他啊。
莺时心说,但看伯崇似乎并不是这样想的,遂没有开口,只是踮起脚亲了他一下,熟练的顺毛,笑道,“就是看在是你的分身的份上,要是别人,我才不理。”
伯崇这才满意。
莺时低笑,拉着他去用了膳,而后便去闭关了。
两个月的时间,曾经来访的客人们差不多都已经离去,但魔城的热闹还在。
有至强者魔尊坐镇,再没有一座城市,有这座城更安全。不管是谁想在这里闹事,都要掂量掂量自己。
繁华便也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莺时这一闭关,便是几十年的时间,她成功将炼虚后期的修为稳定,甚至顺利的将之推到巅峰,但突破的壁障,却总也感受不到。
她心知,这是因为这一路修炼的太快,虽然她有意扎实根基,但到底少了历练和心境。
的确该出去走走了。
莺时便就破关而出。
之后几百年,她游历天下,魔界,无涯界,还有周边的诸多大世界。
她变换各个身份,伯崇始终陪伴在她身边,五魔分身一开始总是找机会往莺时身边凑,却又被伯崇拦住,但锲而不舍之下,伯崇便也没怎么理会了。
尤其是在做过某些尝试之后——
莺时躺在伯崇的怀中,满身倦怠的闭目休憩,病魔轻轻的为她按捏腰腿,让她紧绷酸涩的皮肉不由的慢慢放松舒缓下来。
她徐徐的吐了口气,忍不住伸腿蹬了病魔一下,这人太乱来了。
病魔一声低笑,握着她凝脂玉般的小腿,低头在膝上落下一吻,伯崇捻起她的发,垂眸轻嗅,同样吻下。
第二天莺时斩钉截铁的将病魔给撵走,没几天,尸魔来了。
这般一而再再而三,莺时恍然,这几个分明是早就商量好了,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抛下伯崇自己出去玩了。
没几天,就遇到了截杀,顺利的调出了几个人,被一直暗中守着她的几个大魔给杀了——
被贪心蒙蔽的蠢货,莺时敢跑,就是知道一定会有魔在暗中守着她。
这般来回,不过是玩闹罢了。
一百多年后,莺时成功触摸到进阶的壁障,踏入渡劫。
而后千年,突破至渡劫巅峰,又千年,进阶大乘。
世间总说三千世界,可所谓三千只是虚数,多少大乘终其一生也不能看尽。
无涯界的人曾经无比担忧魔尊会有称霸天下的念头,但他们显然是多虑了,这位魔尊在成婚之后,似乎就沉浸在了温柔乡中,没再像从前那样努力修炼,反而是同他的妻子一起,游历各大世界,鲜少有回魔界之时。
如此一年又一年,不知不觉,万年过去,莺时已经是大乘巅峰。
她曾经野心勃勃,想要飞升成仙,甚至还疑惑过伯崇为什么不努力飞仙,她以为是在等她,便也未曾多问,直到现在。
莺时懂了。
伯崇的确是在等她,但更多的是别的原因……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有冥冥之中的存在在告诉她,不必成仙。
不是不可,不是不能,而是不必。
她疑惑之中,又有种明悟之感。
是的,她不必成仙,伯崇也是这种感觉。
“你什么时候感觉到的?”莺时趴在伯崇胸口问。
“成婚的时候。”伯崇回复。
同天地誓言一道降下的,便有这个念头。
“还有别的吗?”莺时眼珠一转,笑问。
“什么?”伯崇略有不解,便是无敌如她,也不能猜尽爱侣的所有念头想法。
“比如,孩子?”莺时一下一下的戳着他的胸口。
关于孩子这件事,最关心的说起来,还是鲛族。她们一直想要她诞下一个拥有魔尊血脉的孩子,她一开始没什么兴致,后来倒是有了,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一直没有,而伯崇也没在意过。
伯崇了然,说,“有的。”
“我们不会有孩子的。”他说,当时他还为此失落过,但后来
这个小小的疑惑一直萦绕在莺时心头,她不怎么想起,但偶尔总会想起,然后就是忍不住的好奇。
为什么呢?
再次浮现在星空之中,莺时眨眼间,前尘往事尽皆浮现在心头,她看向身边的人,第一个反应是伸手拧了一下伯崇的腰肢,嗔恼的瞪了他一眼。
“你太过分了。”她气呼呼的说。
这个世界竟然弄了五个分身!
五个!
伯崇配合的放松自己,闻言低笑,说,“你不喜欢?”
莺时面上一热,更恼了。
“别气别气。”伯崇将她揽进怀中,熟练的轻哄,说,“是我不好。”
“下个世界你选。”看着莺时犹在愤愤,他笑着说。
莺时眼睛一亮。
“好。”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伯崇给与承诺-
广源府,城东,平安巷。
一群人前呼后拥往巷中那闲置多年的大宅走去,打头是一个手持罗盘的道人,身边跟着一对中年男女,言谈间不时担忧的看向身后。
后面跟着个一身蓝裳,眉目温润清俊,但病恹恹的少年公子。
他抬步间不急不缓,气息微急,步下也有些虚弱绵软,却也依然从容自若。
罗氏见着儿子如此,越发担忧,忍不住再次问,“大师,您说的那法子真的有用吗?”
周宏云亦是担忧,可闻得妻子如此说,还是立即制止,说,“莫要多想,大师不是说了,一定能成。”
道人笑了笑,说,“二位善心放心就是,贫道前后共打了五卦,卦卦皆是大吉,只要功成,贵公子一定能恢复如常,长命百岁。”
罗氏眼中希冀,周宏云亦是如此,可还是不由的有些迟疑担忧。
说来也不怪两人如此——
二人是少年夫妻,青梅竹马,成婚十余年,也一直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她们共育有两子两女,其它便也罢了,唯有长子伯崇,因早年周宏云遇险,罗氏心忧奔波的缘故,生来体弱,名医诊脉曾说,恐活不过二十。
夫妻二人如何舍得,这些年想尽办法,直到今年,长子已然十六,却依然没能想出办法。
恰在此时,他们听说了道人景元子的名声,想尽办法求上了门。而景元子果然一眼就看出长子的问题,并且还给出了解决之法——
他道伯崇命数贵极,非肉体凡胎能承受,所以才会如此,他这些年病弱,是上苍想收他回去。
若想救他,唯有一法,那就是为他古木结亲,借其延续己身命数生机。
夫妻二人纵觉荒谬,但无计可施之下,却也愿意一试,之后景元子耗费半年时间,终于找到了适合的树木,一颗千年桂树。
便就生在这座宅邸之中,眼下一行人,就是要去同那桂树结亲的。
如此种种思虑,一行人脚下不停,往院中去。
说起来,这个园子也是颇有来历的,乃名满天下的大儒尹颂所建造,地段不大,但其中景致高低错落,一步一景,堪为一绝。也曾名满一时。
只是可惜,后来随着尹大儒去世,后代没落,这个院子被他的后人几经转手,又闹出些怪事来,渐渐就没落了。
据说,这院子闹鬼。
似这等流言,时人大多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罗氏想起,不由心颤,但看一眼现下的青天白日,再看一眼儿子,到底鼓起了胆气。
周宏云知道妻子胆子小,抬手扶住她的手臂,罗氏回以一笑。
不大的院子,不过三进,绕了几步,就看到了她们此行来的目标。一颗桂树满枝碧绿,亭亭生在院中一侧,树身笔直约有一丈多高,茂密的树冠越过房檐,覆盖了小半个院子。
四月微风一起,枝叶便轻轻晃动,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这个宅子在来之前,周宏云就已经使人买下,还过来打扫过,所以眼下看着出了略有些陈旧外,倒也很是整洁。
伯崇落后半步,站在父母身后,抬头看向这树。
没急着让人忙活,景元子一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先上前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开口道,“桂仙,还请现身一见。”
话音落下,不知是不是一行人的错觉,总觉得那桂树枝叶的摩挲似乎在刹那间停止了。
伯崇虽然体弱,但神思敏捷,五感过人,第一时间就确定了这并不是错觉。
他一抬眼,看向那桂树,然后微不可查的睁大——
满树绿荫中,一个身穿碧色衣裙的女子浮现,坐在最下面的那根枝丫上,垂下的衣裙随风飘动,娇艳的面容上眉目流转,打量似的扫过院中人,最后落在他身上。
伯崇下意识整了整神情,让自己端正点,也精神点,但让他失望的是,只一眼,那桂仙便平静的收回了视线,看向景元子。
“就是他?”
他听到桂灵的声音,柔和空灵,略有些淡漠。
“正是,桂仙看看,可好?”景元子笑道。
周宏云夫妻二人看不到眼前种种,在她们眼中,景元子只是对着树说话,可见他如此煞有其事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慌张,还有些犹疑,
是真,是假?
闻言,莺时又看一眼那书生。
瞧着年岁不大,只十六七,病弱清瘦,生的倒是颇为俊美,尤其是眉眼间的温润书生气,很得她的心意。
思及此,她到嘴边上的拒绝便停下了。
莺时无意寻什么结契之人,之所以答应景元子,不过是被他缠的没办法,见一见好让他死心罢了。
她有意识以来数百载,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做什么,对人类的感情更是没有兴致,只觉那是一群愚人的痴妄。
但这个书生看着同之前那个姓尹的老夫子气质相似,应当不是那些无趣之人。且一家三口浑身的气息清正,有功德之力护体,应当也不是坏人。
她暗自起了一卦,上吉,意味着若应允,会有好处。
况且,这小院中若能热闹些,似乎也不错。
如此斟酌思量的想了一会儿,莺时看向景元子,说,“可。”
景元子心下一松。
历经前朝飞升的武帝治下,时下人妖共存,人族有各家宫观,佛道儒并行,妖族亦有妖王在世,虽仍有偏见,但大多行事只分善恶,不分种族。
这桂灵几百年修为,绝非寻常小妖,远非他能匹敌,加上从未作恶,一身灵气清灵,甚至还有功德之力缠绕,更不是能强逼的存在。
所以景元子在此之前,无丝毫把握,只是看着这桂灵似乎对文人书生似乎颇有好感,才冒险一试,果然功成。
还好还好。
“那便多谢桂仙,桂仙仁善,贫道佩服。”景元子立即笑道。
闻言,周家夫妻立即明悟这是答应了,心下立时一松。
伯崇亦是心下不由一喜。
说来也怪,他这些年从未动过此等心思,可一见眼前的桂树之灵,便心中欢喜,难耐的生出喜爱。
这,便是书中所说的一见钟情了罢。
伯崇心道,忍不住的看着她。
莺时却在这个关口,又开了口,“人的确可以,但我有条件。”
“桂仙请说。”景元子立即道。
莺时看向周家夫妻,又扫过伯崇,抬袖一挥。
院中除却景元子和罗家三口,其它仆役都软倒在地,罗氏不由的就是一声轻呼,愣愣的看向忽然浮现的绿衣女子。
“有些话,总要说在前面才好。即与我结契,日后便不能再生二心,至于成婚生子,娶妻纳妾,豢养美婢这种事,更是想都不能想,我嫌脏。”
“你家可能做到?”
莺时居高临下的看着一家三口,面无表情的问。
伯崇心间一颤,只觉她说嫌脏的时候,也很是可爱。
第34章 第 34 章 弱小的人类,真像只兔子
周家夫妻万万没想到竟然真有桂灵, 闻言既是怔愣,又有些迟疑,人总是这样, 好了便还想更好。
若伯崇能好,那她们自然是想他能生儿育女, 儿孙满堂的。
“能!”按理说父母没有开口,晚辈最好是等待, 但伯崇心下微急,根本等不了,说话间上前一步, 躬身见礼,无比真诚的说,“崇一心读书, 无心儿女之情。家中亦有二弟, 无绵延后嗣之忧,请仙子放心。”
莺时静静的看着他,提醒道,“说话前可要想好, 契约自有约束之力, 若你违反, 我随时都可以毁约。你的小命,便也就到此为止了。”
伯崇还要再说,周宏云已经定下心, 坚定道, “小儿能活命,全依赖仙子,我周家断不会做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事, 请仙子放心。”
“正是,正是,合该如此。”
罗氏也已经想清楚了。
迟疑是人之常情,但想明白与否,就是看人的教养道德了。
两人暗自懊悔刚刚的一时贪念,话说的便也就格外坚定真挚。
见此,莺时顿了顿,仔细分辨,发现一家三口都是出自真心,这才缓和了面容。
“你们说到做到,我自然会依约而行。”她平静的道。
“好好好。合该如此。”景元子一直在旁笑看,见此合手含笑,解释道,“桂仙以自身气运庇佑贵公子,也是有损耗的。若贵公子成婚生子,难免……”
“有此要求,很是应该。”
夫妻二人顿时恍悟,连连道,“的确,多谢桂仙,多谢桂仙。”
莺时嗯了声,看向景元子,说,“别废话了,开始吧。”
夫妻两人住口,景元子称是,伯崇,伯崇正在含笑看着莺时。
之后景元子命人摆上供桌,点燃香烛,叫了伯崇上前,开始做法为一人一妖结契。
随着他忙活,莺时与伯崇依他所说,念出结契之语,冥冥中玄之又玄的感觉降临,莺时也好,伯崇也好,都同时感觉到了那种仿佛有某种联系将两人连在一起的感觉。
往后,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好了。”景元子收手笑道,很是松了口气。
那周家伯崇,天命至贵,只怕来历非比寻常,若能相助他活下来,得贵人的气运庇佑,哪怕只是一点,对自身也是有大好处的。
若非如此,景元子怎么会如此尽心竭力,遍寻广源府周边灵木,选出莺时来。
莺时别看现在栽在这里,但在几百年前,前朝那位圣武皇帝在飞升前游历天下,便在她的树下结庐住了好多年,她也为此启智,得圣皇气运庇佑。
后来几百年,她渡劫成人,被雷击之后受伤,又阴差阳错被送到名满天下的大儒尹颂处,得对方一身浩然正气熏陶,修为一日千里。
她或许不是最强的,出身最好的,但气运绝对是无人能及的。加之虽出身妖族,但深受人族恩惠,绝不会心怀恶意。
契约定下,但这事还没完,后面还要走一番人间婚嫁的流程。
三媒六聘,敲锣打鼓,将这桩婚事办的热热闹闹的。
莺时漫不经心的听景元子说完,随口应允。
“那便定在半月之后,我算过了,那日是难得的好日子。”景元子心下一松,和这般百年妖灵沟通,饶是他也不敢大意。
莺时点头,说好。
周家自然是连口应允,没有一句不好。
这件事终于说定,莺时便懒得再理会其它,又回了本体之中开始沉睡修炼。
既然结契,自然不适合离得太远,莺时不适合挪地方,那自然便要伯崇留在此处居住。
周家夫妻略有不舍,但听景元子说桂仙周身灵气充裕,若能长久相处,对他的身体有益。况且,成婚也是要选定在这里的。
周家夫妻被之前种种冲的有些昏沉,还真没想到这一点,被他提醒,恍悟之后,两人立即定下决心。
周家不算如何富贵,但在广源府一地,还是有些地位的,算得上是书香门第。
上面的老太爷曾官至户部尚书一职,前些年告老还乡,开始在家教养子女。
“既然,这园子总要收拾收拾。半个月时间,有些太紧了些。”罗氏满心担忧,环视一圈后,轻声说。
这几十年没住人的园子,哪怕保护的再好,也总有些陈旧,别的不说,那门窗上糊的纱纸都已经朽落了,好在木头用的不错,一应家具都还好好的,回头洗刷干净上个漆就行。
“无碍,使人赶一赶就好,不行就先把这个院子收拾出来。只是,这么大的动静,还是要跟桂仙说说。”知道夫人的担忧,周宏云继续说,“免得惊扰了她。”
景元子含笑,正想说他去,就听一直含笑但少语的伯崇开口,说,“我去试试吧。”
对上三人的目光,伯崇轻声却也坚定,“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总要多交流的。”
“也是。”罗氏说。
“去吧。”周宏云点点头,心下略松。
他这个孩子,除了身体不好,其他读书学习,还有为人处世等等,就没有不好的。正因如此,才越发的让人惋惜。
伯崇笑笑,上前轻声,说,“仙子,仙子,有请仙子一见。”
“修吧,动作轻点别太闹腾就行。”
安静惯了的院子忽然这么热闹,莺时一时竟没能睡着,自然也听到了一家几口的话,闻言眼也不睁,直接道。
“多谢仙子。”伯崇笑着感谢,而后顿了顿,略有些迟疑的,似乎不好意思般说,“仙子,我名伯崇,伯仲叔季的伯,崇山峻岭的崇。仙子怎么称呼?”
莺时睁眼,看了眼外面。
文质彬彬的清俊小书生眼中噙着笑,期待的看着她。
“莺时,三月莺时。”她说。
“好名字。”伯崇立即赞叹。
莺时心道不用你说,但被夸赞,到底是一件高兴的事,便就笑笑,却也懒得再说话,又闭上了眼睛开始假寐。
没得到回应,伯崇略等了等,稍有些失落,却也不算失望,便就笑了笑。
没关系,以后她们相处的时间还长。
得了莺时的允准,周家人松了口气,这才告辞离开。
随着渐渐离开院子,伯崇心下有了些不舍,身体也开始有些不适,忍不住捂住胸口急促的呼吸几声。
“怎么了崇儿。”罗氏担忧的问。
“娘亲放心,孩儿没事。只是刚才在院子时,身体尤其轻快,等到现在恢复往常,有些不习惯罢了。”
此话为真,但也不是不能忍,伯崇之所以表现出来,是存了私心。
“桂仙周身灵气充盈,对常人有益,大公子身体虚弱,难免感受的强烈了些。”景元子解释说。
“既然如此,那就快些弄,早些让崇儿搬进来。”罗氏心下一急,立即道。
周宏云点头,说,“是该如此,回头咱们催促着些。”
他看向妻子和儿子,因为能遇见伯崇变好,眼中不由含上了期待的笑。
罗氏也不由笑起。
伯崇垂眸,笑的温和从容,说好。
一路上了马车,景元子忽道,有些话要与伯崇说。
周家夫妻心道一定是为着那桂仙还有些叮嘱,便就忙让伯崇去了。
“原本这话,我不准备同公子说的。”马车缓缓前行,景元子开口就道,眼见着伯崇依旧从容,他才笑呵呵的说了下去,“只是见着今日种种,公子如此表现,又觉得,说说也好。”
“还请道长指点。”伯崇笑道。
景元子立即正经起来,说,“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还请公子好生记着。”
接下来他就徐徐说道,伯崇命数太贵,非肉体凡胎所能承受,便是与桂灵结契,也只是受对方庇佑,实则对自身的情况并无改变,依旧是一潭死水。
但——
“但桂灵乃千年灵木,自身气运非凡,生机无限。若公子能博得她的欢心,得到她赐下的一点生机,便能真正改善自己的身体,若能得到够多的生机,说不得能恢复如常。”
“只是妖族多喜怒不定,神思无常,若公子只是庸人,我断不会说这些话,否则反倒会为你招来杀身之祸。只是今天看公子进退有度,心有丘壑,才会出言。”
伯崇静静的听着,心中先浮现的不是惊喜,而是担忧和庆幸。
所谓赐下生机,这样能使人恢复如常的东西,只是一想就知道一定很珍贵,想必对莺时来说,一定会有损耗。
若是遇到一个贪婪的人……
幸好是他,还好是他。
伯崇缓缓呼吸,面上露出轻笑。
“多谢道长提醒。”他轻声说,缓缓抬眼,又道,“只是这样的话,还请道长以后莫要对人再说了。”
“人心易变,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生出贪婪的心思。”
景元子对上他的眼,莫名觉得眼前这位病弱的公子好似在警告他。
微怔之后,他呵呵一笑,说,“自然。”
若非伯崇的命数非凡,这种话,景元子是断然不会说的。
要知道,万一遇到一个心怀歹意的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他作为引子,也会被牵连其中,罪孽缠身。
这话原本不必说的,只是莫名的,景元子就说了出来。
伯崇恍悟,略笑了笑。
“原来如此。”他道,按下心中刚刚浮现的种种念头。
第二日一早,周家就找来了匠人,开始忙碌。
为了赶工,周家请了好几班匠人,分开忙活。
匠人忙忙碌碌,这么三进的院子,翻新算得上是个大工程了,若不着急,他们能做上几个月,只是周家一直催促,就也加快了些速度。
最先弄的自然是伯崇要住的那个院子,也就是莺时所在,然后再弄别的。
这般忙忙碌碌,夜间再赶一赶,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弄得差不多了。
这段时间,匠人们忙着,景元子也没闲着,三书六礼寻常人家大多要走上好几个月,到他这里,只半个月,好在双方都不是多事的,倒也顺顺利利的完成了。
等到园子翻修好,礼也走完了。
周家夫妻特意过来验看了一遍,颇为满意的结了工钱,然后就张罗着开始忙活伯崇搬进来的事情。
又花了整整一天时间,一众下人仆役进进出出,将周伯崇的东西全都搬进来。期间顺便将整个园子都装饰了一遍,缠上红绸,贴上喜字,只等成婚,装饰成要成婚的喜庆样子。
景元子再次过来,说起成婚一事。
到底一方是树,虽为了走完流程要过人类的礼节,但还是有些不同的,比如迎娶的时候,选桂树一节枝丫就好。
这种小事,莺时很好说话,随意就应允了。
周家四代同堂,上面的老太爷今年都八十了,膝下三子两女,周宏云是长房二子,至于周伯崇,在一众堂兄弟之间行三,但却是最得上面老太爷喜欢的。
每每想起这个重孙子,他都是即骄傲,又可惜,骄傲于他天纵之才,惋惜于他的身体,没想到这次竟然能好转,心下的高兴无需多说。
按理说,上面老太爷都在,作为晚辈,伯崇不该搬出来,但他的情况不同,老太爷特意开口应允,并且这次婚礼,他老人家还亲自过来了。
“这个园子,好,不错。不愧是尹夫子曾经的居所啊。”老爷子感叹。
大儒尹颂学识渊博,经纶满腹,加之善为人师,当初可谓是桃李满天下,便是老爷子,少时也曾在他老人家门下拜读过一段时日。
只是可惜后代没落,现在已经没几家知道尹家的名声了。
之后老太爷被请进正院上坐,伯崇一身红衣,在景元子的指点下进来,请走桂木一根枝丫,然后带着人敲锣打鼓,出去绕城一圈,再回来。
这般热热闹闹,同真正的婚礼一般无二,没有半分敷衍。
这桩喜事来的突然,百姓们不由好奇,周家的人回的也大方,直接就说了伯崇同桂树的婚事,引得无数人惊叹,却也觉得新奇的祝贺起来。
时下妖鬼之说无数,似这种同树成婚的虽然不多,却也偶尔听说过,倒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稀罕事。
这件事周家是商量过的,左右是瞒不过外人的,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大大方方,终归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
所以才有了今天。
一路又回了园子,伯崇手中捧着一节桂木,进门后便在院中,景元子主持,他站在桂木之下,拜谢天地。
周家亲人在旁看着,不管心中如何做想,面上都含笑祝福。
膳房早早就开始忙活起来,热热闹闹办了个婚宴,等吃过饭后,一众周家人便就离开了。
周家夫妻出了门,心中莫名苦涩,好好的儿子,这么一弄,却好似成了别家上门的女婿,自家反倒成了外人,这心里真不是滋味。
伯崇看的清楚,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
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心里可谓是开心极了。只觉活了十几年,再没有如此快慰的事情。
这般忍耐着不要露出喜色,伯崇亲自送了三位长辈出门,然后便往回走,等到遥遥看到那个院门,心中便已经雀跃起来。
一步又一步,桂树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莺时,以后就我们两个作伴了,请多多指教。”他笑道。
时间进入五月,日渐变热,桂树枝叶摩挲,缥缈间似乎传来一声懒散的嗯。
伯崇侧耳倾听,嘴角不由含起一抹笑。
成了婚,搬进新家,对伯崇来说生活似乎没多少改变。
他喜欢安静,院中除了两个小厮外,很少留人伺候。而他自己,每天早起洗漱之后练一套养身的拳法,然后读书,用膳,再读书,习字,练一练琴棋书画,午膳后继续,这般日复一日。
莺时大多都在沉睡,偶尔也会醒来,可总感觉每次醒,看到的都是差不多的样子。
六月底,天越发的热了。
院中有一个池子,里面有假山,山上有凉亭,下面是一池荷花,有锦鲤游动其中。
每到傍晚,伯崇便会坐在凉亭,看会儿鱼。
莺时今儿个恰好醒着,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悠然浮现。
结果一抬眼,就见那小书生看了过来,满目惊喜。
伯崇余光一直注意着桂树,所以在那一抹绿意浮现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即使都是绿,莺时的绿也是不同的,仿佛带着朦胧柔和的光,给人一种恍惚缥缈,脱离俗世的出尘之感。
“你们出去。”他迫不及待的想和莺时说说话,但又不想被人打扰,便就左右说了一声。
小厮们立即退下。
莺时眨了眨眼,有些懒洋洋的看着这小书生,有些好奇他这样开心,是想跟她说什么。
“莺时,你醒了。”伯崇起身,轻提袍角下了亭子,走到桂树下抬头说。
莺时嗯了一声。
这很明显,她心道,不想搭理这一句废话。
“这次你睡了七天。”伯崇关切的问,“修炼的还顺利吗?”
“还好。”说道这里,莺时的心情好了许多,面上也有了笑,低头看着小书生,说,“你现在是什么功名?”
世间有佛道儒三道,书生多是儒门弟子,读书习文,修得一身浩然正气。这种正气,对于邪魔来说,无异于噬骨之毒,但对于她这种走正道的妖灵来说,则可以明心见智,洗涤神魂。
这小书生一身浩然正气就极其强大,虽然比不上之前的尹颂,但只看其精纯程度,竟相差无几。
自从他入住以来,日日读书,浩然正气荡漾,连着莺时修炼的速度都变快了。
“我还没有功名。”伯崇轻声说,看着莺时略有些忐忑,担心莺时会嫌弃。
毕竟她曾经住在一起的人,是名满天下的大儒。
“没有?”莺时有些惊讶,不由仔细打量了一番伯崇,很快明白过来,“是因为身体的原因?”
别的都能作假,读书人的浩然正气是骗不了人的,若非对先贤经典,对儒之一道的理解足够,绝不会养出这样一身强大精纯的浩然之气。
按照莺时的见识,便是尹颂曾经的那些弟子,都没几个能超越伯崇。
这种情况下,还没有功名,那就只能是别的原因了。
“正是。”伯崇心下一松,忙说,“不过有莺时相助,我现在已经感觉自己好多了,等明年,我便准备去参试。”
明年正好是三年一度的秋闱,二月童试,八月乡试,先考秀才,再考举人。
别的不说,只才学一事,伯崇对自身颇有信心,若无意外,拿下举人功名还是没问题的。
莺时安安静静的听他说完,只觉以他的才学,考中完全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遂没什么话要讲,可看小书生眼巴巴看着她的样子,似乎想听她说些什么?
“我记得乡试头名,是解元?”她漫不经心的想了想,而后说。
“正是。”
“那你有信心拿回来吗?”莺时问。
“应该可以。”伯崇沉吟着说,忙又解释说,“若论才学,那自然没问题,可取用解元,还要看主考官的喜恶,所以我不能确定。”
说着他有些懊恼。
在莺时面前,他总想表现的好些,更好些。
“对,你们人类总有些弯弯道道。”莺时恍然,不感兴趣,但这个话题到底是由她挑起的,想着便勉励了一句,道,“尽力就好,左右只是一个名头,也没什么要紧的。”
“是。”伯崇含笑,心中却想着,这个解元,他必然是要拿回来的,不然岂不是让莺时小看了他。
一抬眼,莺时正在看天。
近日天色总有些暗淡,似乎要下雨了,但却一直没下,等到今天傍晚,更是天边露了晴,片片浮云间,橙红的夕阳慢慢落下。
“六月的天气总是多变,也不知这雨下是不下。”伯崇试图跟莺时搭话。
“后天应该会下,但是不大。”莺时随口道。
“莺时喜欢雨吗?”
“还好。”
“那雨水和阳光,你更喜欢哪种天气呢?”伯崇询问,想要更了解她。
“都可以。”说到这里,莺时来了兴致,低头看了伯崇一眼,笑着说,“只要不是大旱或者水灾,寻常的天气变幻,与我而言,都是一种惊喜。”
伯崇恍然。
“原来如此。”这么说的话,大旱或者水灾,她会不舒服吗。
七月将至,马上就是南边的梅雨季,到时候便是接连不断的雨。
人都觉得闷热,要被水给泡透了,想必树也会如此觉得吧。
“今晚的夕阳很好。”莺时的话很少,一句话后,便又去看天了,伯崇倒也不急,能陪伴在侧,就已经极好了。
“最近新得了个谱子,我弹给莺时听听可好?”他问。
“好啊。”
莺时笑着说,边在心中想伯崇说的是哪一曲,他最近弹的挺多的。
伯崇便就进屋,取了琴来盘膝坐在树下,调弦之后,开始弹弄。
夏日的晚风也是热的,让人心中不免有些浮躁,但仍旧能吹得枝叶簌簌。
随着琴声渐起,满树桂叶的摆动不知不觉见就挣脱了风的吸引,开始随着琴声起伏,无声无息见开始应和。
伯崇闭目倾听,嘴角的笑意不由的越发浓郁。
果然,莺时很喜欢琴音啊……
琴棋书画,对身体不好,不便劳累的伯崇来说,是日常的消遣。
一开始他只是每日弹一弹,打发时间而已,直到几次之后,偶然发现有时院中的桂树会舞动枝叶跟着琴音起伏,这才精神一震,觉出了兴味。
今日便是伯崇初次的试探。
袅袅一曲琴声尽,伯崇笑着抬头问,“莺时觉得我弹得如何?”
“很好。”莺时诚恳的说。
“比尹老头弹得好。”
说起这个,莺时就有话说了,忍不住皱起眉道,“那个老头子琴弹得一点都不好听,还偏偏愿意弹,麻烦。”
“你就好多了。”
她难得说这么多的话,更别说还有对他的夸赞,伯崇听着心里不由开心。
“那我再给莺时弹奏一曲,可好?”
“好啊。”
莺时一口应下。
于是一曲又一曲,直到最后戛然而止。
莺时正靠在树身听得尽心,见状睁眼,略有些不满的看去,就见树下的小书生正低着头,滴滴艳红的血珠从指尖滴落,砸在断了弦的琴上。
手指破了?
莺时眼波一转,落地弯腰看去。
小书生的手指修长白皙,指腹略有薄茧,一看就是文人的手,眼下指腹上划出一道伤口,他正试图用帕子去按,感觉到她出现后,怔怔抬头,目光温软。
弱小的人类,真像只兔子,毛茸茸,软乎乎的。
“莺时…”伯崇正要说话,就见莺时一把拉起他的手,也没见做了什么,他的指尖就恢复如初,血迹消散,再无疼痛之意。
第35章 第 35 章 唇瓣在他脸上碰了一下。……
“好了。”莺时松手, 又拿了琴,皱起眉。
“弦断了。”她嘟囔。
伯崇以为她觉得可惜,下意识说, “没事回头修一下就好了。”
“可我还想听。”莺时将琴还给他,不满的说。
“那一曲没弹完。”她看着伯崇, 很讨厌事情只做到一半。
发现自己会错了意,并且显得有些自作多情, 伯崇略有些不好意思,可看着莺时眼中的情绪,却不由安抚般的轻轻一笑。
“我那里还有备用的琴, 莺时稍等,我命人取来,给你弹完这一曲, 可好?”
“好。”莺时说。
伯崇笑了笑, 扬声唤了人来,去取琴。
至于那把坏了的琴则放在一旁,明日再修。指尖勾起琴弦,他垂眸间眼中暗色一闪——
这根线说起来也到了该换的时候, 但不是今天, 只是他有意为之, 加快了这个速度罢了。
他弹琴给莺时听,是想和她多交流交流,像之前那样, 他弹, 她听,涉水无痕,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 这根弦便恰到好处的断了。
莺时准备回去树上,却被伯崇叫住,说,“莺时,你能吃人类的茶水点心吗?”
“可以。”莺时说。
她如今已经修成了人身,自然有着人类的味觉和五感。
“要尝尝点心吗?我觉得味道不错。”伯崇挽留。
“好啊。”莺时漫不经心,没什么兴趣,但试试也无妨。
于是伯崇立即命人搬了软榻来摆在树下,上面摆好小几,又放上茶水点心等等,邀请莺时在对面坐下,请她平常。
莺时便就吃了一口,眼睛微亮。
人类的吃食她是吃过的,在之前尹老头那里,只是老头子上了年纪,吃东西的口味重,又爱软烂,还爱吃甜。
她不喜欢,尝过几次之后,就没了兴致,但伯崇这点心倒不会,味道淡雅,正好。
但也只是如此了。
“莺时是不喜欢这个口味吗?”伯崇问,看表情莺时似乎还满意,但又不爱吃,明显是不合口味。
“我爱吃咸辣的。”莺时如实说。
虽然尹老头那里的吃食一般,但她尝过几次后就发现,比起甜淡的口味,她更嗜辛辣,但尹老头不吃。
所以,这种甜口的,味道有些淡的点心,做的再好吃,她也不觉得香。
伯崇若有所思,笑道,“那明天我就让人准备些肉脯等,可好?”
“好。”莺时眼睛微亮,很有兴趣。
伯崇浅笑,心中满足。
这样明天就有理由叫莺时说话了。
说话间,小厮已经从库房取了琴来,这把琴没怎么用过,音色差了些,伯崇拨了几下弦后,便开始调试。
“公子您还要弹吗?”小厮送上琴,本来是要退下的,看见伯崇如此,不由驻足,有些担忧的问。
从刚才到现在,自家公子都弹了好几曲了,他身体不好,也该休息了。
伯崇看了他一眼,说,“没事就退下吧。”
小厮赔笑,担忧的说,“恕小的多嘴,您该休息了。”
伯崇身体弱,虽然搬到这个宅子后好了不少,但还是不比常人。弹琴虽然不是什么消耗体力的事情,但这般一直动作着,到底不轻松。
这般想着,小厮口中关切,说,“您再弹下去,明儿个起来该手痛了,先歇歇吧。”
院中常守着的两个小厮,添福添寿,都是从小就跟着伯崇的,感情深厚,关切自不必多说。
“多话,下去。”伯崇呵斥一句,说“放心,我心里有数。”
添福这才退下。
莺时懒洋洋的倚在小几上看着,心中想,人类真是脆弱。原来弹琴也会累着。
见伯崇低头继续调试琴弦,她多看了几眼,然后大发慈悲的说,“弹完这一曲就不必弹了。”
伯崇微讶抬眼,略有些感激的轻笑着说,“多谢莺时,不过,我最近身体已经好多了,再弹一曲也是可以的,莺时可有想听的?”
莺时顿时觉得这个小书生更顺眼了些。
“你弹的都好听,随便哪一首都行。”她想了想,说。
伯崇看着她的眼微怔,心中怦然。
他能看出莺时说这句话时虽然随意,却也完全是出自真心,没有一丝伪饰,正因如此,才显得这句话格外的动人心魄。
“莺时喜欢就行。”他欲要开口,竟觉得喉间有些干,忍不住吞咽了一下,才轻声含笑。
可接下来,他调弦却总有些走神,忍不住的就会想起莺时刚才的笑,还有她漫不经心的夸赞。
真是没出息,他想,只莺时一句话而已,竟就自顾自的在心中掀起了滔天的波浪。
但是,伯崇又止不住的甘之如饴。
甚至还忍不住期待下一次……
这般杂七杂八的想了一大堆,伯崇总算将琴弦调试好,然后徐徐将之前未尽的一曲弹完。
然后又是一曲。
他抬手,任由余音袅袅,抬头看向对面的莺时。
夜幕已经升起,弦月淡淡,隐在云间,檐下的灯笼烛火通明,将院子笼上一层柔和的暖色光芒。
灯火恰好撒在莺时的面颊,他只是一抬眼,就能看到她纤长浓密的眼睫,和睁开后,潋滟的眼波,只这般一眼,便让他心跳都为之快了一拍。
感受到他的眼神,莺时没有理会,自顾自打了个呵欠,说,“好听,不早了,去睡吧。”
说着话,她身影消散,回了树种。
伯崇心下不舍,面上含笑,说,“是,莺时,好梦。”
时间的确已经不早了,伯崇起身,早就候在远处的小厮立即动身过来伺候,正要使唤人将软榻收起,却被他阻止。
“不必,以后若无事,就摆在这里吧。”他说。
一众小厮不解,却也听话的退下。
伯崇抱起之前坏了的琴进屋,感觉身子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沉,不由轻轻一笑。
不知不觉住进来也将近两月了,有莺时周身的灵气滋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日渐好转,别的不说,起码现在不会只是站着就觉得累了。
这样已经很好了。
伯崇从未贪婪过景元子所说的生机,他甚至觉得,一直像现在这样,离不开莺时,时时需要莺时,也极好极好。
走出几步,伯崇忽然想起,转头吩咐了添寿,命灶上的人准备一些辛辣咸香的肉干点心等,他要招待朋友。
添福添寿都有些不解,伯崇平日往来,他们都是知道的,最近并未有新认识的朋友,更不要说爱吃这种口味的了。
但他既然吩咐了,他们自然照做,只当是他们疏忽了而已。
洗漱过后,起风了,伯崇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风过树梢,桂木枝叶簌簌的声音,睡得越发香甜。
等到第二天早起,又是个阴天,昨天弹琴的多了,对他来说到底有些影响,手略有些酸涩,便就没再做那些累手的事情,转而看书。
他特意选了桂树下的软榻,安安静静的看着,不时就感触深的吟诵解读两句。
莺时闭目栖息在书中,听着他读书的动静,未觉打扰,反而在哪些翻涌着的浩然正气中神思越发清明。
人类真是天道宠儿,难怪那些狐鬼之流,总爱与人类纠缠结缘。虽然风险极大,一着不慎就会身死道消,但若万一成了,的确是一条通天大道。
“莺时,点心好了。”
读过书,膳房送上准备好的点心,伯崇挥退下人,对着桂树轻声说。
莺时缓缓睁眼,看向外面。
不大的小几上摆着七八个小碟子,里面都是各式各样的点心,一看就很有食欲那种。她眼睛微亮,立即现身。
“快尝尝。”伯崇轻轻推了推碟子。
莺时也没客气,抬手就捻了一块,喂进口中。
咸,香,辛辣,完完全全是她喜欢的味道,她眼睛更亮。
“这个好吃。”她对伯崇说,“以后能不能多做点?”
“莺时喜欢,我就让他们每天都做。”伯崇看了高兴,立即道。
闻言,莺时眨了眨眼,眼波潋滟,对伯崇明媚的笑了一下,难得的开心。
“好。”她雀跃的说。
这些点心除了其中几样咸香的,其它的莺时都很喜欢,遂一一指给伯崇,让以后多多准备,伯崇自然应下。
“府上大厨做惯了清淡的口味,做辛辣应当还差了些。”他说。
莺时立即看向他,她觉得已经很好吃了,竟然还只是差了些。
那是不是说,还有更好吃的?那得是什么样的美味啊。
“莺时既然喜欢,那我这就命人去请一个擅长这种口味的,可好?”伯崇说。
莺时当机立断,毫不迟疑的点头。
“好啊。”她应得干脆。
伯崇不由笑起。
本来准备等等的,只是对上莺时一直盯着他的双眼,他顿了顿,忍不住失笑,当即就唤了人进来吩咐下去。
添福得了叮嘱,悄悄看了眼,发现那些点心真的没了,心下又是惊讶,又是好奇,匆匆领命之后,才抽出时间好奇。
到底是谁吃的那些点心?
厨子好找,但伯崇吩咐的要擅长做辛辣口的,厨艺还要好的厨子就不是那么好找了。
添福添寿一番忙活,开始想尽办法找人。
莺时倒是不急,只是府上的大厨手艺,她就已经很满意了。
而对伯崇来说,能每天都能靠点心引得莺时出来相见,同她说话,他也已经很开心了。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进了七月。
梅雨季来了,几乎每日都有淅淅沥沥的雨落下,伯崇再是不舍,也只好舍了桂树下的软榻,转而移到屋檐下。
不过好在,借着点心的存在,莺时也跟来了,他就又开心了。
一转眼,七夕到了。
虽是雨季,但也拦不住七夕时城中的热闹。
伯崇也惦记着这件事,往常他是不在意的,但今年……他偷偷看了眼在身侧闭目打坐的莺时,心中蠢蠢欲动,自己这不是成婚了嘛……
“莺时,七夕城中有灯会,你看过吗?”趁着膳房送上点心,莺时睁开眼,伯崇抓住机会问。
“看过。”莺时说,不等伯崇心中失望,就见她皱眉,“很吵,我就回来了。”
嫌吵吗……
伯崇心下沉吟,笑着道,“马上就是灯会,我想去看看,莺时要不要一起去。城中有好几家酒楼,做的饭菜味道极好,正好去尝尝味道。”
这一点吸引到了莺时。
她喜欢爱静,也不爱出门,所以很少出门,但想起自己这些天吃到的好吃的,心中不免有些蠢蠢欲动。
“比府上大厨做的还好吃吗?”她问。
闻言,伯崇心下有些吃味。
为着这些好吃的,最近莺时频频提起大厨,她都没有这样提起过他!他都担心,再这样下去,莺时会不会眼里只有大厨。
要不,他也学着做菜吧,他如是想。
“自然。”伯崇不动声色,说,“膳房的手艺虽然还不错,但到底和外面酒楼没法比,还是差了些的。”
“那我去。”莺时立即就动心了。
伯崇笑起,说,“那今晚我们一起去。”
是夜,老天给面子,没有下雨,广源府中灯火辉煌,照亮了半边天。
伯崇早早就吩咐了马车,栽着他和别人看不见的莺时,往灯会中行去。
灯会上人头耸动,摩肩擦踵,灯笼下是一个个摊位,都在努力吆喝着招揽客人,不想放过这难得的热闹日子。
好在城中府衙一直派人维持着秩序,并且有流出专门给马车行走的道路,不然还不一定能进去。
绝味楼,广源府中名声极广,隐约有第一楼的架势。
难得能说动莺时跟他出门,伯崇便想了法子,在楼中定了个位子,为此还请动了自家父亲。
在店小二的带路下,一路上了二楼临街的雅间,伯崇直接照着莺时的口味要了一桌子菜,回头就看到莺时正坐在座位上闭目轻嗅,满是期待。
看来是很喜欢了。
但绝味楼不好定……
若他掌握权势,就不同了。
伯崇想着,从前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活不过二十,所以从没有目标,但现在他忽然有了。
他想让莺时活的自由自在,开开心心,所以,他必须拥有相对的能力和力量。
科举,是他出头最快的捷径。
看来现在开始要努力了。
楼中客人很多,但并没有影响上菜的速度,等小二吆喝着一一送上菜,饭菜的香味迅速弥漫,看着莺时越发明亮的眼,伯崇嘴角也噙上了浅浅的笑。
“好好吃!”克制的等小二出去,莺时立即就尝了一口,忍不住赞叹。
“你说的没错,是比府上的大厨做得好。”她认真的对伯崇说。
伯崇微笑,说,“你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常来。”
莺时口中忙活着,但闻言之后却也没耽搁,使劲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看她吃的开心,伯崇看着也高兴,挽袖取了筷子,为她挟菜。
莺时笑着看了他一眼。
这一顿饭莺时吃的极其满意开心,这么一大桌子,她自己吃完了,只伯崇为自己叫的两盘清淡的菜还剩着。
放下筷子,随手接过伯崇递来的帕子,她擦了擦嘴,又还了回去。
伯崇便也就笑着收了起来,等回去了亲自去洗。
莺时原本就没怎么吃过饭,更别说饭后洗漱,是伯崇见了,一点一点引导教会的,不知不觉,她现在倒是也习惯了。
“明天我们就来吃吧。”莺时看着伯崇说,满是期待。
伯崇立即应好。
他心中忽然庆幸,这些年虽然身体不好,但他倒是想法子挣了不少钱——
毕竟不论什么情况,钱多,总是没坏处的。
这会儿正好让莺时花用。
别说是吃两顿绝味楼,便是一年三百多日,天天吃也是吃得起的。
莺时便就盯着伯崇看。
伯崇立即表示明白,也习惯了莺时只要动念,就立即要去做的性格,开口叫了小二进来,表示接下来一年时间,这间雅间他都包了。
小二立即睁大眼,这可是大生意,不敢耽搁,立即表示要去找掌柜的。
不多时,掌柜的就来了,与伯崇一番商议,很快就敲定了这件事,收了伯崇的定金,高兴的退去。
吃饭是吃饭,若要雅间,是要单独收费的,包下一年,价钱更是只多不少。
但眼前这位公子眼也不眨,直接就定下了,这可是大喜事。
“说好了。”等人退去,伯崇看向莺时邀功,“接下来你想什么时候来吃都行。”
莺时灿烂笑起。
“小书生真可爱。”她惊叹,歪着头看伯崇,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尤其是这样含笑看她的时候,明明瞧着温润斯文,却总给莺时一种,他在等着她夸奖的信息。
明明看起来是个柔弱无害的小兔子,却能将事情安排处理的周到稳妥,便是在人类中,也算的上优秀了。
伯崇微怔,脸颊霎时滚烫。
可爱,在说他?还有脸颊的这个轻捏…
“男子不能说可爱。”伯崇轻咳一声,强撑着反驳。
虽然很开心,但是,男子怎么能说可爱呢。
“为什么不能?”莺时反问,理直气壮的说,“可我就是觉得你很可爱啊。”
伯崇,伯崇便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默认了。
“要不要去灯市上看看,买一盏灯?”伯崇转开话题。
莺时便就看了眼窗外,那里的喧闹在屋里都听得清清楚楚,想起来时看到的那些,她犹豫了一下。
有点嫌吵,但似乎有些意思。
“那,就去看看吧。如果吵我就回去。”她最后说。
伯崇笑起,说,“好。”
于是两人便就离开绝味楼,径直到了街上。
灯会已经开始了许久,想来的人差不多都来了,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
两边的摊位和头顶上都挂着一个个各式各样的灯笼,匠人们凭着一双巧手,将灯笼扎成各种样式,花鸟鱼虫,龙飞凤舞,还有各种花样的宫灯等等等等。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见不到的。
莺时一开始还有些嫌吵,但听着伯崇在耳边一个一个述说,倒是来了些兴致。
广源府的富庶天下皆知,繁华热闹,仅次于一国之首的京都。
这种情况下,灯会的热闹可想而知。便是全天下,也没几个能超越这里的地方。
“原来这个城这样厉害啊。”莺时惊叹。
她有灵智后就一直在山中,化形后,又呆在那园子里,出门都少,更别说这些消息了。从前她只知道广源府热闹,却不知,原来这座城池这样特别。
不过虽然有点意思,莺时转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耐了。
比起吵吵闹闹,她更愿意回去那个安静的园子里待着。正要离开,忽然就看到了一盏灯。
灯是琉璃灯,八面宫灯每一面都是一幅画,她看到的那一面便是一枝金桂,金黄的桂花在灯火的照耀下格外好看。
再一看,每面都是桂花,只是姿态不同,其中一面,桂花下蹲着一只兔子。
“莺时喜欢这个?”伯崇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的神情。
“上面的桂花好看。”莺时说,又笑,“那兔子,像不像你?”
兔子……
伯崇自然是不觉得像的,但他知道跟莺时讲道理是行不通的,便自然而然的略过,在人群中强忍着忐忑拉起莺时的手,对上她看来的眼,笑道,“那咱们就去把那盏灯买下来。”
莺时只是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并不在意小书生的动作,顶多是有点疑惑,闻言那点疑惑立即散去,笑着说好。
可等过去才知,那些灯笼不是说带走就能带走的,银子也就算了,还要猜对灯谜才行。
“你快去。”莺时兴致勃勃的催促伯崇,一副只等拿下灯笼的样子。
旁人见着两人,下意识以为是一对小情侣——
为着逛街的时候不突兀,在伯崇的请求下,莺时显出了人身。
只觉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由看起了热闹。
要知道这个灯笼从灯会开始就挂在这里了,摊主开价也不贵,一直到现在,不知道多少人来看,却都没能拿走,只此就能看出那灯谜的难度。
哪里是随便来个人就能猜中的,只怕这对小情侣,也要失望而归了。
可等伯崇过去,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这个少年看着也就十六七,文文弱弱,瞧着满身书生气,但年岁不大,想来学识也不会太好。可谁知他只是沉吟了片刻,就报出了谜底。
众人下意识觉得他是瞎猜的,但谁知摊主愣了一下,竟说他猜对了。
对了?!!!
为着这个灯笼,好些闲来无事的人围在这儿看热闹,眼见着一个个铩羽而归的,还以为今晚这个灯笼要被摊主拿回去了。
但竟然被人猜中了,还是个不起眼的少年公子?
一群人惊讶之中,莺时含笑合手,说,“快快快,把那灯笼给我。”
她笑意灵动,毫无惊讶,给人满满的理所应当之感,众人一时间心中复杂,既赞且叹,又有些好气,那少年到底是哪家的公子。
伯崇笑起,将银钱取出递给摊主,摊主显然有些不舍,这个灯笼今晚可给他招了不少客人,就这么给出去,他还真有些舍不得。
但再不舍,他也不敢做出尔反尔的事情,收了银钱后,还是将灯笼取下给了伯崇。
伯崇拿了灯笼,含笑转身就递给了莺时。
莺时接过提起,立即就笑着看了起来,一眼都没有多看伯崇。
伯崇并不在意,却有好事的人笑着喊,“那小姑娘,小公子为你赢了灯笼,你不同他好好亲热亲热,怎么只顾着看灯笼啊。”
“就是啊。”
“这不得好好谢谢。”
旁人立即笑着应和,一块儿打趣起这一对小情侣起来。
伯崇当即红了脸,再如何沉稳从容,到底年岁还轻,脸皮也有些薄。
他牵着莺时的手就准备离开,谁知这时,莺时却顿住,转头看着他,而后笑着过来唇瓣在他脸上碰了一下。
“谢过了。”她大大方方的说,众人立即笑起,道,“小姑娘敞亮。”
第36章 第 36 章 “第,第一次都会这样的……
“祝你们长长久久, 永结同心。”
时下民风开放,大家伙打趣,也只是调侃一二, 眼见着莺时如此,当即给与祝福。
莺时眨眼, 伯崇又惊又喜,心跳的厉害, 哪怕在她眼中看到些不解,也没有减去那份欢喜,勉强冷静下来, 笑着看向周围的人,道,“多谢各位的祝福。”
“不客气。”
喧闹声中, 伯崇拉着莺时的手离开。
随着两人远去, 刚才围观的人渐渐遗忘了莺时的面容,言语自然,却又自然而然的说起别的。这是莺时施加的术法,不想让人类记住她的长相, 免得之后会遇到什么麻烦事——
尹老头那会儿就遇到过几回。
“莺时, 你, 你刚才为什么那样做?”待到稍微安静些的地方,伯崇期期艾艾的问。
“哪样?”莺时反问。
“就,就亲我。”伯崇抬头, 眼巴巴的看着莺时。
“亲?”莺时认真想了想, 而后一笑,说,“不是说了, 谢谢你嘛。怎么不对吗?我看街上她们就是这么做的啊。”
伯崇早有猜测,倒也不失望,只是拉着莺时的手,温和耐心的解释起之间的种种区别。
莺时看着伯崇,倏地一笑。
人类的心思总是曲折难辨,但在她眼中,始终清晰,便如眼前小书生的小心思。
人类的喜欢,真是,奇妙,且莫名其妙。
“原来是这样。”莺时恍悟,忽的凑近,又亲了伯崇一下,说,“那没什么问题啊,你我是夫妻,本就该如此。”
“还是说,你不愿意?”她问。
伯崇心中猛地一跳,略有些慌张的说,“当然不,我——”
莺时笑着看他,眼波潋滟,等着他要说的话。
“我自然是愿意的。”伯崇勉强冷静下来,说,眼巴巴的看着莺时,道,“我只是担心你不知道。”
“我知道啊。”莺时漫不经心,转过头要走,伯崇下意识跟上,想听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但莺时又不说了。
他不由失落。
略等了等,见莺时的确无意再开口,伯崇让自己冷静下来,轻轻笑了笑。
这就是妖,喜怒无常,反复不定。便是无意,也天生便有着玩弄人心的好本事。
而他,甘之如饴。
想着自己找到的那些关于妖的记载,伯崇抬头看着身前人,她姿态随意而自然,走在街巷闹市之中,却与在家时没有区别。
自由自在。
她还提着那盏灯,八角琉璃宫灯转动,上面八面的桂花图随之一一划过,伯崇还看到了那个兔子。
被莺时说像他的兔子。
“莺时很喜欢这盏灯吗?”伯崇问。
莺时嗯了一声。
“那等回去,就挂在树上,可好?”
“好啊。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那还逛吗?”
“回去了。”
“好,那我们回去后早点休息,明天午膳,再去绝味楼。”
“好啊!”莺时一直悠哉的声音顿时一震,显然是很喜欢这个的,说话间还回头看了伯崇一眼,说,“我们这就回去,你早点休息。”
早点休息,也是中午再去啊。
只有小孩子才会在面对期待的事情早点睡,不过这样的莺时,真是可爱啊。伯崇想着,嘴角的笑意越发温柔。
七夕过后,热闹氛围却没有立刻散去,而是又持续了十来日,才渐渐恢复到从前。
这些时日,莺时几乎日日都去绝味楼,每次都叫上一大桌子菜,吃的开开心心。伯崇看她高兴,又带着她去了其它几家口碑不错的酒楼,她也同样喜欢,只是多了点烦恼——
明天该去哪家?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周家人,夫妻二人大致打听了一下动向,心中便明悟过来,没再让人多问。
看来自家伯崇那个桂仙相处的不错,这对她们来说,是个很好的消息。
得了二老的话,一直有些忐忑的添福添寿等小厮也安心下来,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之前伯崇成婚的事情闹得那样大,加上最近自家少爷总爱在院子自顾自说话……如此种种,让众人在面对那桂树的时候,多了许多小心翼翼。
莺时吃的开开心心中,满意的大厨也总算找到了。
她日常的消遣就又多了一样。
随着时间推移,多雨的七月已经过去,进入了八月,桂树开始结出金黄的细小花苞,眼看着是要开花了。
莺时坐在廊下的摇椅上闭目假寐,碧色的衣裙上多了一片片浅黄的花苞。
“明日中秋,家里叫我回去过,莺时跟我一起去,可好?”命人送走过来稍信的嬷嬷,伯崇看向对面的莺时,期待的问。
“不去。”
莺时眼也不睁的说。
除了小书生,周家的人她并不感兴趣。
所谓中秋,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意思,也没有凑热闹的想法。有那个时间,她宁愿修炼。
“好吧。”伯崇有些遗憾。
毕竟是自己的家人,他还是很想带莺时一起去看看的。只是莺时既然不想,那就算了,左右,也没什么要紧的。
摇椅摇啊摇,莺时继续搬运灵气,炼化修炼。
伯崇便也没有再打扰,低头继续看书。
秋日阳光正好,暖暖的照在身上,连时光似乎都随之温暖安宁起来。
只是这般陪伴,便已经是人间美事了。
第二日,伯崇上午依依不舍的同莺时道了别,带人回周家去了,走之前不忘叮嘱下面的人,给莺时准备午膳,还有点心等,直接送去正房,过半个时辰去收拾就行。
府上的人心中都有数,也曾不安过,但一段时间下来也习惯了,遂一一领命。
伯崇这才离去。
他一走,院中的人就都退了出去,大门紧闭,不敢打扰。
院中顿时安静下来,秋日的风不断,吹得枝叶摩挲,簌簌声不断。
莺时在书中闭目修炼,外面的热闹不断的传进来,那是人类在过中秋。
中午园中的小厮送来了午膳,莺时起身很快就用完了,放下筷子,她忽的顿了一下,看了眼身侧的空位。
小书生回去过中秋了,她想。
没意思。
找来团水洗了洗手,莺时起身回了树中。
不多时,小厮们进来收走碗盘,院中再次安静下来。
下午的阳光越发的暖和,随着时间推移,渐渐的到了傍晚。
府上开始准备晚膳,这些莺时都能感觉到,忽然,她听到外面热闹起来。
伯崇?
挥退一众惊讶他怎么现在就回来了的下人,伯崇匆匆从周家赶回来,大步进了院内,站在桂树下抬起头,笑道,“莺时,我回来了。”
莺时早就感觉到了,等他开口,便就浮现出来坐在枝丫上,低头看着他,有些疑惑的问,“不是要过中秋吗?”
人间的中秋,似乎要一直到晚宴过后吧?
“我回来陪你过中秋啊。”伯崇对莺时笑起。
“我昨天就想好了,家里那么多人,不缺我一个,可你自己在这儿,我总要陪着你。”伯崇说这,看莺时垂眼平静的看着自己,满脸的笑,“我昨天就想好了,只是忍着没跟你说,想给你个惊喜。”
“莺时,你可有觉得高兴?”他笑问。
“若我说没有呢?”莺时垂眸看他,随意的说。
便是听到这句话,伯崇也没有失望,依旧在笑,说,“没有就没有吧,一想着能和莺时一起过中秋,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莺时能感觉到,小书生所说,句句是出自真心,纵使期待落空,却也没有生怨,只有满心的诚恳真挚。
她这般看着,倏地便笑了,说,“有的。”
在伯崇睁大了的眼神中,莺时说,“看到你回来,我挺高兴的。”
伯崇立时笑的灿烂极了,莺时瞧着略有些嫌弃,觉得他有些傻乎乎的。
果然妖性虽然无常,却也不是冷血无情的性子,只要示以真心变好。
伯崇心道,越发笃定自己的想法。
主人的归来,让园子顿时热闹起来,膳房的大厨越发用心,要准备好这一顿中秋夜宴。
虽然只有两…额,一人一妖,但也不能敷衍。
很快,晚膳就准备好了,照旧摆在正堂。
一大桌子菜色香味俱全,大半都是莺时的口味,辛辣咸香,唯有两三道,看着十分清淡,放在伯崇面前。
这般一对比,尤其明显,倒显得他有些可怜。
添福添寿偷看一眼,候在门外,心里忍不住嘀咕。
看来自家公子是个惧内的,不过那毕竟是妖怪…不怕也不行啊。
也不知那桂妖,到底长的什么样。
伯崇没让他们伺候,今儿个是中秋,等菜上完,就让他们自己去玩了,过会儿再来收拾就是。
小厮们心下一喜,立即谢过,告退离开。
节日里,伯崇还让上了壶酒,同莺时对吟。
这般吃着喝着,不知不觉,他面上晕上了红,显然是不胜酒力。
莺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除了这点不值一提的小插曲,一顿饭倒也顺顺利利的吃完了,莺时放下筷子,一旁的伯崇早就吃好了,只是在等她,见状也放下了,跟着便起身忙活起来。
水盆是早就备好了的,他取了帕子打湿,去给莺时净面。
莺时原本并没那么多讲究,只是被伯崇念叨的多了,多少也斯文了些,见状自然而然的抬头,由着他围着她忙活。
先擦唇边,然后去净了帕子,伯崇又去低头去擦她的手。
这些活从前他从没有做过,只是眼下为着莺时,他可以说是无师自通,并且做得十分开心。
莺时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半垂着眼看他。
小书生乖乖巧巧的样子,人类是怎么说的来着——
“贤惠。”想着,莺时随口嘟囔出声。
“什么?”伯崇其实听见了,只是一时间不能反应过来,有些茫然的看向莺时。
莺时一笑,抬起刚被他擦拭干净的手,用食指勾起他的领口拉向自己,过去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我说你这个样子,看着好贤惠。”
伯崇白净的脸皮顿时有些红,他是男子,怎么能说贤惠呢。
“我喜欢。”莺时又说。
闻言,伯崇已经到嘴边的反驳一顿,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忍不住高兴。
莺时看着他的样子,眼波一动,又过去亲了一下。
真可爱。
伯崇乖乖的被她亲,可等她要走了,却又有些不舍和贪恋,忍不住追上去,反过来吻上莺时。
不是那种浅浅的亲吻,他轻轻撬开了她的唇,舌尖舔舐过她的贝齿,勾上她的舌尖。
莺时轻笑一声,勾在他领口的手顺着他的衣襟滑了进去。
她的体温有些低,所以触感也就分外清晰,伯崇难得的大胆,立即就被她的动作弄的乱了心神,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他抽着气,慌张的退开,伸手去按住莺时的手,却又不是为了阻止。
“莺时。”他看着眼前人。
莺时一番动作,他的衣襟已经散开,露出半片胸膛。
伯崇然身体虚弱有些消瘦,但这几个月来有莺时在,倒是好了不少,再加上每日锻炼,胸膛上甚至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肌肉。
起码不是干瘦的样子,手感还不错,莺时想。
她按了按那一点红,眼见着伯崇猛地颤了一下,遂来了兴致,又略施了力去揉。
“莺时…”伯崇握着她的手腕,眼巴巴的看着她,略有祈求,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祈求什么,就那么微弯着腰,敞着衣襟乖乖站在莺时面前,由她欺负。
可怜又可爱。
莺时轻笑,指尖揉啊揉,引得他一颤一颤,不住吸气,呼吸早就乱的不成样子,几乎站不住,踉跄着撑住莺时的椅背,反倒将自己越发的送到莺时手中。
太青涩了,连这点都受不住。
莺时心说,却更加满意。
她其实也不懂男女之情,这些都是之前在一个狐狸精那里了解到的。她游戏人间,尤其擅长这些风月情事,便是她不感兴趣,却也见了很多。
大门敞开着,秋日夜间微凉的风吹了进来,莺时抬头按下伯崇的后颈吻上,指尖下滑,径直略过系起的腰带——
伯崇心中不由的有些失望。
有些事,他虽然没做过,但,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但下一瞬间,伯崇就感觉到莺时的手隔着几层衣裳,落在那要命的地方,然后,轻轻的揉捏触碰。
他霎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觉脑海一片空白,四肢百骸都被那极致的酸麻酥痒充满了。
“唔。”不多时,伯崇一声闷哼。
略有些古怪的腥味弥漫开,很快被吹散。
莺时收回手,随手取了伯崇之前匆匆扔到一旁的帕子擦拭。
伯崇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不想压到莺时,却又眷恋的偎着她,好一会儿,才从那种灭顶的快感中回神,终于理解了书中所写的极乐二字。
一垂眼,他就见莺时随手扔了帕子,终于回神,面上更热。
莺时会不会嫌弃他太快了……
他也不想的……
“第,第一次都会这样的。”伯崇急切的开口解释,保证般的不好意思道,“下次,下次就好了。”
“第一次?”莺时抓住重点,恍悟说,“难怪。”
伯崇脸颊更热。
莺时瞧了可乐,指尖滑过他的腹部往上,问,“你就没自己弄过?”
当初尹老头收了不少徒弟,她虽然无意,却也被动的看了不少,再加上听狐妖说的那些有的没的,多少也知道些,也不算陌生。
“没。”伯崇腰腹不由收紧,虽然羞臊的厉害,面上却也勉强维持住了从容。
“怎么不做,不喜欢吗?”她轻声。
“只是没兴趣。”伯崇说。
“没兴趣?”莺时一句话说的饶有深意,眸光滑了一下。
少年青涩的身体总是经不住撩拨,只这么一会儿,便又有了反应。
“因为是莺时。”伯崇解释,看她停下,喉间微紧,抬手握住她的手臂,低头将吻落在她的眉眼,然后辗转到脸颊,耳垂,脖颈。
莺时靠在那里,微微歪了歪头,由着他青涩的动作着。
“莺时。”伯崇唤她。
“嗯。”她懒洋洋的应声。
最后,伯崇又去吻她的唇,绵长的亲吻过后,他便依依不舍的起了身,低头开始为莺时收拾被他弄乱了的衣襟。
莺时抬眼看他,嘴角噙着笑。
收拾完了莺时,伯崇要她等他会儿,便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入了里间换衣服去了。
他动作很快,不多时就出来了,整个人也已经恢复了平静,笑着道,“我们去看会儿月亮吧。”
莺时可有可无的点头。
做树时,她看的最多的便是山川日月,倒没觉得有什么好看的,但小书生想看,就看吧。
伯崇高高兴兴的拉着她的手出去,本来准备往廊下坐着,莺时反手一拉,便将他带到了屋顶。
“在这儿看吧。”她说。
“好。”
伯崇还真没上过屋顶,遂学着莺时,就地坐下,而后抬眼一看,原本只能仰望的檐角都在脚下,亭台楼阁绵延,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致,心情不由畅快起来。
最主要的是——
伯崇看了眼身侧,莺时已经闭目躺在了屋顶上,中秋明亮而柔和的月光轻轻落在她身上,将她笼罩,美的好似一场梦。
莺时在他身边。
伯崇便也小心翼翼的挨着莺时躺下,手摸索着拉住莺时的手。
感受着他的小动作,莺时随便用指尖勾了勾他的掌心,便就由着他握着了。
从这里依旧能看到桂树的树冠,伯崇下午匆匆回来,没来的细看,现在才发现,桂树之前的花苞已经绽放了,不由拉了拉莺时的手,说,“莺时,你开花了。”
莺时懒散的嗯了一声,不知道开花有什么好说的。
毕竟,桂树也到了该开花的时候了。
伯崇却喜欢的很,还特意坐起来,欣赏的看了好一会儿。
别的桂树开花没什么好稀奇的,可眼前这棵桂树是莺时啊。
他看了会儿,又去看身边的莺时,只觉她身上的黄色花苞,已经适时的变成了绽放的花簇。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惊叹的说,“莺时,你衣服上的花也开了。”
“因为开花了。”莺时觉得他又在说废话了。
“树妖都是这样吗,好神奇。”伯崇惊叹。
“你话好多。”莺时嫌弃。
“因为是莺时,所以我总想多说些什么。”伯崇为自己辩解。
“唔。”又在说好听的讨她的欢心了,莺时想着睁开眼,一把落下低头笑着看她的伯崇,堵住他的嘴。
舔舐纠缠了好一会儿,她捏着他的后颈退开,警告说,“不许吵。”
“赏月,过一会儿去睡觉。”
算时间,伯崇也该到了睡觉的时候了。
伯崇心跳的厉害,乖乖的应是,蹭了蹭,又蹭了蹭,见着莺时没反应,如愿把手臂穿过她的脖颈,将她揽进了怀中。
然后就没再动了,抬头看起了月亮和墨蓝的夜空。
这是伯崇十几年来过得最快乐的一个中秋。
不知不觉,他睡着了,还是莺时一挥袖,将他送回了床上,自己也回了树中休息。
中秋节后,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就过去了大半,接下来只剩重阳,再然后就是过年了。
伯崇渐渐开始忙碌起来,在家读书,不时还要外出去请教别人,为了明年的科举准备。
但这并没有对莺时的生活产生改变,不管伯崇再怎么忙碌,同她的相处都没有变过。
最多是,一人一妖之间越发的熟稔。
不知不觉间,秋去冬来,仿佛只是一晃眼,年节已经近在眼前了。
过年周伯崇还是要回去的,只是就同之前的中秋一样,他提前离开了。
周家对此多少有些不满,只是上面的老太爷都没说话,就也只是说了几句,便作罢了。
伯崇同那桂妖结契的事情,周家老太爷都是知道的,所以听他说要回去陪着,只以为是桂妖的要求,并没有多想。
离了周家坐上马车,伯崇略有些不好意思。
他到底是晚辈,只好累莺时为他背锅了。
马车徐徐走在青石板路上,冬日天黑的早,他从周家离开的时候天际还有一抹余晖,现在已经暗了下来。
伯崇挑起帘子看向外面,催促车夫快些。
他想快些回去,快些见到莺时。
一阵寒风吹过,点点雪白飘落。
年夜里,下雪了。
伯崇撑着伞回了院子,进门第一眼就是屹立在雪夜中的桂树。
桂木四季常绿,便是在萧肃的冬日里也满是茂盛的绿意,在飘着雪的夜幕中,给人带来一种勃勃的生机。
“莺时,我回来了,咱们一起过年。”
“好。”
莺时的声音在伯崇背后响起,他惊喜的回头,笑着看去,伸手拉住她的手。对着莺时面上的笑,反应过来,原来莺时刚才是在逗他。
一人一妖在一起吃了一顿热闹的年夜饭。
饭后,伯崇又拉着莺时去点燃了烟花,雪还未停,他们便一起站在雪夜中看着。
“也不知这雪会下到什么时候,最好能下的久一些。”伯崇说,南方很少会下雪,纵使下,也多是雨雪,根本攒不住。
越是如此,也越是稀罕,他更想多下些。
“应该能下到明日。”莺时说。
“那就太好了。”伯崇道。
烟花璀璨的绽放,他收了声音,看了一眼后,转过头去看莺时,一闪又一闪的光亮中,莺时抬头安静的看着,虽不算多么喜欢,但也不讨厌,多少是有两份兴致的。
“看我做什么。”莺时头也不回的说。
伯崇被戳穿,有些不好意思,同时也发现莺时现在越来越喜欢逗他了,不由有些欢喜。
“就是想看看。”他轻声,还是看她。
莺时这才侧头看了他一眼,倏地一笑。
“我比烟花好看?”
“当然。”
莺时就又笑,勾着他的领口过去亲了一下。
嘭的一声,又有一只烟花璀璨的绽放。
光芒照射下的影子里,伯崇抬起手,环住了莺时的腰背,将吻拉的绵长。
人类的年节是很热闹的,便是伯崇自己住在外面,也依旧是周家人,所以整个年节都在忙碌着走亲戚,直到过了初十才好些。
但眼看着,马上就又是上元节了。
只是相比走亲戚,伯崇对上元节倒是十分期待。
他想方设法的总算说动了莺时同他出去——
只是去绝味楼等酒楼吃好吃的,已经不能吸引到莺时了。
灯会上转了一圈,院中桂花树下挂着的灯笼除了那盏八角桂花宫灯外,又多了一盏琉璃灯。
上元节后,年节的氛围渐渐消散,伯崇开始专心备考。
大部分人从童试到乡试,都是分开的,但他却要在今年一起拿下,虽然伯崇很有把握,却也不想懈怠。
园中的人也都在为此努力,便是周家那边,在知道他有意科考的消息,若无要事,也不会来打扰。
就这样,伯崇顺利的坚持到了童试。
童生试要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三场考试,为此,伯崇要到周家祖籍,也就是广源府下辖的路宁县去,参加县试。
路宁县不算远,两日就能到,但为了不出意外,加上熟悉一下,自然是早去为好。所以提前十天,伯崇便要动身启程了。
“路宁县风光不错,莺时可要去看看?”
别的都还好,一想着要离开莺时好些天,伯崇还未动身,就已经开始不舍了。
“不去。”莺时面也不露,直接说。
“可我会想莺时。”伯崇低落。
莺时不说话。
“莺时便随我去吧,可好。”伯崇眼巴巴的祈求。
“不去。”莺时说,不过被他缠了几句,看着小书生可怜兮兮的样子,到底多说了一句,道,“我本体扎根在这里,不便离得太远,你自己去,我等你回来。”
“是这样啊。”伯崇恍悟,立即认错,“是我妄言了。那好吧,莺时你好好照顾自己,我考完试就回来。”
“嗯。”
“要将近一个月……”
“好。”
“那我走了……”
“去吧。”
第37章 第 37 章 比她更像狐狸精。……
伯崇又深深的看了眼眼前的桂树, 才依依不舍的准备离开。
“等等。”
莺时忽然说。
她坐在枝丫上,低头看着伯崇,问, “你没别的话要跟我说吗?”
伯崇一怔,认真的想了想, 又问,“我就想问莺时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莺时盯着他看, 无比确定他说的都是真的,而后才轻轻一笑,说, “傻子。”
当初景元子的提醒就在园子外,她自然知道了。
但没想到,一转眼相处这么久, 伯崇竟然一次都没有提到过, 好像根本不在意一样。
伯崇不解她怎么忽然这么说,却还是对她笑了笑。
说话间,她指尖一弹,一点如米粒大小的, 浓郁无比的绿色光点便飘飘忽忽的落在伯崇眉间。
“离开我太久, 你的身体会恢复到从前那样, 这点生机能护你一个月。”
“去吧。”说完,莺时的身影消散,回了树中。
伯崇怔怔的摸着额头, 眼中不由关切, 立即上前问,“莺时,这会不会对你不利?会不会有损伤?”
“不会。”莺时懒洋洋的说, 感觉到他的急切,才不急不缓又道,“一点生机而已,不算什么。”
听出她的从容,伯崇才冷静下来。
多少也相处了一段时间,莺时话中的真假,他还是能听出来的。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
莺时没说话。
“谢谢莺时。”
“其实没事的,左右坚持坚持就好。”伯崇还记得那种虚弱的感觉,但十几年他都坚持过来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下次莺时不要这样了。”他说。
莺时睁眼,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
他就不想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吗?
入目伯崇神情诚恳,竟是真的不想。
莺时眨了眨眼,忽然觉得很有趣。
“好。”她说。
伯崇松了口气,莺时见了,眼中笑意又浓郁了几分。
“莺时能让我长命百岁,就已经很好了。”伯崇轻声,继续劝说,“虚弱不算什么的。”
莺时没说话。
人类真是奇怪。
她想。
伯崇还想再说,外面的小厮忍不住看了眼,唤道,“公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还是早些走把,不然错过了宿头就不好了。”
这都两刻钟了,哪里就有那么多的话要说。
瞅了他一眼,伯崇这才又依依不舍的道了别,然后慢吞吞的离开。
小厮低眉顺眼的迎上他,犹记刚才那一眼,不敢再多话。
初春的风还有些凉,吹得树梢哗啦啦作响,隐约间一句话浮现,跟着被风吹散——
“太粘人了。”
缥缈的女声轻叹。
随着伯崇的离开,这个园子彻底安静下来。
之前他也离开过,但只是短短半日,不管怎么着,傍晚都会回来,但这次他一走,就是半个月,立即就显出了不一样。
一天又一天过去,伯崇入场考试那天,院中的桂树上,绿衣的身影浮现。
春日的天空总是很晴朗,风和日丽,天空都是湛蓝湛蓝的,一朵朵白云浮动,只是看着便分外惬意。
莺时看了会,除了会儿神,才回了树中。
考试好像要考好几场,算起来,小书生还要一些时日回来了。到时候,应该就不会这么安静了。
莺时想着她应该多享受享受这久违的安静,但又觉得,像之前那么热闹,其实也不错。
路宁县,伯崇考过三场,又等了几日,终于到了放榜的时候。
不出意外,他是头名,也就是所谓的县案首。
现在的伯崇,已经可以说是一名童生了。
接下来,就是四月的府试。
知县准备了宴会,邀请所有考中的童生参加,伯崇虽然归心似箭,但为往后的前程计,不想落得一个傲慢无礼的名声,还是耐着性子留下了。
只是等到宴后,他便立即动身,返回了广源府。
路宁县不少人惋惜,十七岁的童生虽然不常见,但这位周家公子的出身实在是好,有不少人家都想同他做媒,便是不能为妻,便是做妾也不错,但可惜,全都被他拒绝。
但也只是一句感叹罢了,到底是府城的人,左右以后也见不到。
前前后后,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伯崇总算返回了广源府。
他心中无比急切,但到底理智尚在,按捺着先回了趟周家,同家人们述说了此次考试的前后,又吃了顿饭,便就匆匆离开了。
周家父母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对视一眼。
若说一开始两人是觉得伯崇如此,是受了那桂仙的威逼,可这么一次又一次下来,却不会那样想了。
看自家儿子这样,分明是心甘情愿,迫不及待。
“早该想到了。”罗氏忍不住说。
现在想来,从一开始,周伯崇就答应的太过痛快了,好像他们那么说,他就那么做了。
可他们家这个大儿子,从来就不是听话的人,主意正的很。
周宏云也有些纠结,可思来想去,最后也只得笑笑,说,“也罢,各人有个人的缘法,崇儿同那桂仙有缘,现在这样,也好。”
罗氏何尝不知,只是知道归知道,但一想自家儿子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妖,还是有些别扭。
见丈夫安慰自己,她叹着气笑道,“也只能这样了。”
“不过现在想想,那桂仙,的确生的极其貌美,非人类能及。”她若有所思。
说来也算自己的儿媳,周宏云也不好多说,便就说起了别的,夫妻二人依偎着,往回走去。
纵使离开无数次,可每次回去,伯崇都是一样的归心似箭。
到了园子,挥挥手让迎上来的小厮退下,他大步入内。小厮们都习惯了,见状依次后退,各干各的去了。
“莺时,我回来了。”
伯崇扬声。
“回来就回来,这么大声音做什么。”
莺时懒洋洋的声音从树荫中传出,伯崇上前两步,才看清她正躺在枝丫上,满头青丝随着碧裙垂落,随风微动。
他心中一动,霎时觉得一路回来的疲惫都散尽了。
“当然是因为迫不及待想见莺时啊。”伯崇笑着说。
虽然莺时的话听着不耐烦,但只听一串的话,而不是漫不经心的应声,就知道她的心情其实还不错。
莺时转过头,自上而下撇了他一眼。
“也就这些天,想什么。”
“想就是想,只是分开一刻钟,我就已经开始想莺时了。”
伯崇认真的说,敛眸略有些不好意思。
在发现自己爱上一个妖,还是恣意淡漠的妖时,伯崇就放弃了自己的矜持与持正,若那样,他对莺时来说,可能永远都只是一个结契的人。
莺时侧过身,手肘支着撑起侧脸,笑盈盈的看他。
“我允许你想我。”她说。
伯崇顿时更开心了。
纵使这句话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但他依旧清晰的从中分辨出了莺时的那份愉悦。
久别重逢,伯崇很是开心,几乎整日都黏着莺时不走。
春日风和日丽,白日他便搬了软榻坐在桂树下读书,弹琴,还缠着莺时教她下棋,或者是画画练字等打发时间。
莺时被他缠的烦不胜烦,但十次总有三次被他说动,懒洋洋的同他下棋画画,他还试图教她弹琴。
她表示拒绝。
“你会弹就好了。”莺时表示。
练字还好,能写出一笔好看的字,还是很有必要的,但弹琴这种,她还是更想听。
伯崇听得心花怒放,再也没有提这件事,笑着说,“那你想听了就告诉我,我弹给你听。”
“嗯。”莺时将琴往他那边推了推,想起尹老头曾经试图教她弹琴的过往——
她这一双手,能熟练的运用术法,能暴揍心怀不轨的妖怪,偏偏驯服不了几根琴弦……
不过这种往事,还是不必说给伯崇知道了。
伯崇开始调弦,莺时则低头,慢吞吞的练字。
其实她的字写得还可以,虽不算多么出众,但也能算得上端正二字,眼下这样,纯粹是陪着伯崇打发时间罢了。
这般放松了好几天,不待莺时不耐烦,伯崇已经自发自觉的停下,开始继续温习功课。
眼下已经三月,四月就要面临府试,他必须要全力以赴。
好在,府试和最后的院试,都在广源府,最多就是进考场的时候不能回家,倒是不用像之前那样分别那么久了。
在这样的氛围中,伯崇顺利的经过了接下来四月的府试和七月的院试,两次都是案首,成功获得秀才的功名。
周家亲朋立即递上种种道贺,边打探周家什么时候办宴庆贺,却得知,伯崇准备一鼓作气,参加接下来八月的乡试。
众人顿时惊讶,不由劝解。
一般来说,考中秀才都会沉淀一番,等下一次才会考举人,这般一鼓作气,未免太冲动了些。
对此,周家老太爷只是呵呵一笑。
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家重孙的才学,若非身体拖累,家中对他没有举业上的要求,只怕他早就能拿下举人的功名了。
眼下他身体得以好转,如此机缘,便是状元,也未尝不可。
果然,接下来的乡试,伯崇也顺利通过,拿下举人功名。
如今再说,他便是十六岁的举人了。这般年岁,谁不说一声天资纵横,为之惊叹。
周家大办了一场宴会,庆贺他得中举人。
伯崇前去参加,一番推杯换盏,又拒了几家探口风想结亲的人家,等到宴后,第一时间回家去找莺时。
“莺时。”他被敬了几杯酒,靠在树上,略有些昏沉的唤。
“这是喝了多少?”莺时有些嫌弃醉鬼。
“五杯,六杯?”伯崇也记不清了。
莺时抬手轻轻拂过他的鬓角,渡过一缕灵气,伯崇立即觉得好了许多,人也精神了不少。
但他却没动,反而越发往身侧的莺时身上靠了靠,枕在她的肩上,说,“莺时,听说京城的雪很大,能下到几尺厚。”
“你要不要去看看?”
“你要去京城?”莺时立即反应过来。
伯崇蹭了蹭,满是依赖的低声继续说,“嗯,我想要参加明年的春闱,京城山高路远,若去,最好趁未入冬前动身,到时候也好多些时间温习。”
马上就到九月了,入冬前,最晚也是十月就要启程,他舍不得莺时。
莺时没说话。
她不怎么想动。
伯崇知道,若是其它事,就也算了,可科举事关将来,他便就絮絮叨叨的说了下去。
“若要去,最晚十月动身,等考中了,应该会入翰林,到时候就要长久的呆在京城了。也就看不到莺时了……”
“我舍不得莺时。”他抬头去看莺时。
莺时低头扫了他一眼。
“而且京城是一国之首,好吃的好玩的比广源府更多,风光也与这里不同。那里四季分明,没有梅雨季,还有雪。”看她没拒绝,伯崇心中一震,立即加大努力开始说服她。
“莺时就陪我去吧。”伯崇坐起身,期待的看着莺时。
莺时转头看他,一年过去,他眉眼间的秀气散了些,但还是显得有些青涩。
十六岁的少年郎,刚刚考中举人,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她也看见了他在外时自信自持的矜傲模样,可现在,却眼巴巴的求她。
真是,可爱。
伸手取下他的发冠,眼见着满头墨发披散,更为他添了些柔弱,莺时捻起一缕发,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伯崇顿时想起之前种种,随之乱了心跳。
“莺时……”他的声音不自觉的放轻。
莺时拉着他的头发让他靠近,吻上他的唇。
这样的小书生,若是几年不见,的确有些可惜。
既然如此,去就是了。
扯乱他的衣襟,将人欺负的轻颤,莺时噙着笑,低头咬了一口,引得伯崇一声闷哼,绷紧了腰腹,才起身,伸手摩挲着他越发紧致结实的腰腹,说,“那好吧。”
“去京都看看。”
伯崇靠在树上,闻言眼睛一亮,直起身坐好。
“太好了。”他欣喜的说。
“我这就让人去置办宅子,到时候还是咱们俩一起,绝对不让人打搅你。”他兴致勃勃的计划着。
“京都的宅子风格和这边的不同,更偏向富丽奢华,你肯定会喜欢的。”
莺时噙着笑,听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神思倏地飘远。
她自诞生后,就一直生在广源府,长在广源府,便是成妖之后,也未曾离开过。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准备出远门,还是一国之首的京城,这般听着,似乎也不错。
那就去看看吧。
看看京城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
“你之前没置办吗?”莺时慢悠悠的问。
“我想先与莺时说说。”伯崇温和轻笑,说,“若你愿意去了,我再准备。”
“若我不愿意呢?”莺时问。
伯崇答的毫不迟疑,说,“那就不去了。”
莺时便就看着他。
但凡伯崇说这话时,有一丝一毫的心虚伪装,她都能嗤笑一下,可偏偏他没有。
这个小书生,总是会颠覆掉她对人类的种种印象。
“傻子。”她笑。
莺时也不是第一次说他傻了,伯崇听着笑笑,解释说,“我只是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重要而已。”
“科举入仕固然是我的目的,但和莺时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想法不错。”莺时笑眯眯的夸赞,顺手摸了摸他的胸膛,说,“继续保持。”
伯崇忍不住挺直腰背,靠向莺时,将她抱在怀中。
莺时相信伯崇说这话时的诚恳,但她更知道人心异变这句话。
所以,小书生,你能坚持多久呢?
伯崇丝毫不知莺时所想,但都无所谓,左右他的心意犹如磐石,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不会转移。
他有一辈子的时间,让莺时相信他。
既然莺时已经答应,伯崇便就开始准备起来。
时下出行,并不是易事,更何况从广源府这个南地到北边的都城,相隔遥遥何止千里,这一路上的衣食住行,都要做好准备。
若他自己还好说,眼下既然要带着莺时同去,他自是一点委屈都不想让她受。
这般忙忙碌碌,从九月到十月,整整两个月,等到启程前,才总算结束。
此次要去京都的,还有周伯崇大伯父家的堂哥,以及周家族中的一位族叔和族兄,在此之外,还有周家亲朋家的几个人。
北上京都,千里迢迢,能做个伴,总比孤身上路来的好。
只是,全都被伯崇给拒绝了。
一路上要好久的时间,若有外人在,难免会有些妨碍莺时。纵使会引得族人不满,他也不想更改主意。
在他的坚持下,最后动身的,只有伯崇和莺时。
先走水路,然后转陆路。
大船破开水面,莺时坐在船舷,看向前方,伯崇站在她身边,同她说着接下来的行程。
他们动身的早,所以去京都的这一路上并不着急,可以慢慢走。这一路上的风土人情,还有各地不同的美食,他都说给莺时听,不想让她错过。
莺时的确很有兴致,一路过去未曾落下,这般慢慢悠悠,等到了京城,已经是腊月,眼看着再不久,就该过年了。
周家的几个族人还过来接了一番伯崇,之后坐在一起用了顿膳,伯崇拒绝了住在一起的想法,留下了自己早就置办的宅子住址,便离开了。
梅花巷,周宅。
这座宅子早在九月就已经被伯崇买下,之后又遣了添福过来收拾,眼下里里外外已经弄得干干净净,被褥床帐都等也准备好了,只待入住。
广源府的宅子多是黛瓦白墙,而京都却是浓墨重彩的琉璃瓦,红墙,漆红的木珠,格外的富贵华丽。
莺时进来一看,就觉得她很喜欢这里。
伯崇捧着怀中一个小小的桂树盆栽,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后选中窗前的地方,问莺时,说,“莺时,这里可以吗?”
莺时看去,说,“行。”
伯崇一笑,将桂树放下,然后就见那棵看起来小小的桂树飞快的变大,原本的花盆闪现到一旁,不多时,院中就多出一棵绿意葱葱的桂树来。
这一路上,莺时都是将本体缩小,放在这个花盆里,难免觉得憋屈,现在终于得以舒展开,忍不住舒服的喟叹一声。
“我先修炼一番,将根扎稳,没事别打扰我。”莺时叮嘱一声,闪身回了树内。
伯崇应了声好,抬头安静欣赏的看了会儿树,这才转身进了屋内。
刚刚住进来,他也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
这边一人一妖安顿下来,另一边,皇城司下妖事局正热闹。
妖事局是当年武帝所创,内中一正两副三位统领,有人亦有妖,专司混入人间的妖事。
“木灵,从广源府来。”早在莺时进程的时候,妖事局就已经靠着阵法察觉到了,并且很快就调到了伯崇一行的消息。
“是广源府那棵桂木?”分析前后,他们立即就得知了莺时的跟脚。
“不是恶妖。”
“但来了京都,总要知道京都的规矩,免得乱来,你们谁去?”
妖物来京,都会经历这一遭,不同的是,若是善妖,妖物司只会前去提点,可若是恶妖,那前去的,就是妖事局下缉妖司的人了。
到时候,或是捉拿,或是斩杀,就看那妖物的实力和运气如何了。
“我去。”有人,不,妖,很快应声。
“胡柔?你也是从广源来的,莫非和这桂妖认识?”有人立即想起。
站起来的妖生的温婉秀丽,一身气质如水般柔和,毫无人类在想到妖物时所联想的妖娆艳丽,宛若人家大家族中养出来的大家闺秀般。
胡柔笑笑,想起当初与莺时相处的那段时日,眼中露出些兴味来,说,“是啊,当初一起玩过一段时日,交情还不错。”
“一转眼,也有几十年没见了,也不知道莺时如何了。”
当初她见着莺时时,她刚到人类社会,在渡劫后被人给挖了送去尹家,她察觉到同类的气息后找过去,才发现竟然是一个木妖。木妖大多性情柔和,没有攻击力,但莺时却不是,生性冷淡,心思狡诈,下手更是凶狠,比她更像狐狸精。
没想到几十年过去,她竟然跟一个人类结契了,胡柔只是想想就好奇。
胡柔想着,便出了门,叫了马车,一路往周宅去,敲响了院门。
“谁啊?”门房应声,出来打开门,见着是个陌生的姑娘,怔了一下,问,“不知姑娘所为何事?”
“我找周伯崇。”
“什么事?”门房警惕的问,自家公子刚来京都,哪儿来的姑娘一开口就要找他?
“你去转告,告诉他我是妖事局的人,奉命前来。”
胡柔出示了自己的身份令牌。
门房一愣,他不知道什么妖事局,但这令牌上的属于朝廷的徽记却是认识的,不敢耽搁,立即将胡柔请进去,边使人往里去通知伯崇。
伯崇很快出来,见着胡柔神情不变,笑意温和从容,道,“原来是妖事局的大人,里面请。”
胡柔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笑意渐浓。
别的不说,这周伯崇,皮相倒是不错。
说话间一人一妖往内行去,胡柔说,“得知有妖进京,居中命我过来提点一二。周公子,带我去见莺时吧。”
她的语气熟稔,伯崇一听就知她和莺时认识,心中不由一动。
“大人认识莺时?”
“认识,当初在广源府,我们一起玩过。”胡柔笑眯眯的说。
伯崇看着她的笑,眼底微动。
他想他知道莺时之前逗他时的那些手段是从哪里学来的了,便是这笑,也极其相似。
如此想着,伯崇心中立即提高了警惕。
别让这个妖把莺时给带坏了。
第38章 第 38 章 “等殿试后,我们就圆房……
察觉到他忽然有些紧绷的气息, 胡柔悄悄挑了挑眉。
这是怎么了?
一路入内,刚进院门瞧见那棵桂树,胡柔就笑了起来, 说,“莺时, 来了京都怎么不去找我。你不找我,我来找你了。”
“怎么是你。”莺时早就发现了她的到来, 只是她忙着扎根,没有理会,听她说话, 才现身看向她。
“知道咱俩是熟妖,局里就派我来了。”胡柔笑着说,身形一闪就坐在了桂木的枝丫上。
“还是你这里舒服, 灵气浓郁又温顺, 我这些年做梦都在想你。”
莺时看着她自来熟的样子不置可否,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道,“有事快说。”
伯崇听了一耳朵, 看出两妖的交情不错, 便就笑了笑, 出门叫人准备了茶水点心,亲自端去树下的石桌放好。
“莺时,这位大人, 不如边吃边聊。”他抬头说。
自己的人, 没人的时候怎么欺负都好,眼下有外妖在,莺时还是会给他几分颜面的, 闻言便过去坐下。
胡柔见状细眉一挑,也过去在她对面坐下,但开口却是对着伯崇说话,道,“好贴心的书生郎,难怪莺时喜欢。”
伯崇垂眸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莺时撇了她一眼,伸手拉着伯崇在自己身边坐下。
“不许乱来。”她说。
刚才这一句话,胡柔用上了些许狐族的魅惑之力。
胡柔有些惊讶的看着伯崇,她存了心逗弄,虽然那一缕魅惑之力不多,却也足够让人类意动,可这个周伯崇,竟始终都未曾被影响。
“定力不错。”她随口赞了声。
“我来就这么点事,也没别的了。不过,久别重逢,今晚出去聚聚?”胡柔看着莺时说。
莺时点了点头。
“我也想知道京中的情况,那就聚聚,在哪儿?”
“啧,真是无情,我想和你叙旧,你竟然只想知道京都的情况。”胡柔立即嗔了一眼。
“几十年而已,眨眼而过。有什么好叙旧的。”莺时不为所动。
“真是块木头。”胡柔哼了一声,又去逗伯崇,说,“跟这么块木头相处,不容易吧。”
“大人说笑了。”伯崇温和的反驳,说,“莺时很好。”
“大人不要乱开玩笑就好。”
胡柔眼角一挑,慢悠悠扫过两人,啧了一声。
倒是挺护着莺时。
“就去玉楼,这家的菜不错。”没再打去,胡柔对莺时说。
莺时点头。
伯崇的神情却微的变了一下。
虽然才来京都,但大致的消息他早就搜集过,玉楼,可不是个单纯吃饭的地方。那就是个销金窟,听说里面,美人无数,不管你喜欢什么样的,都能找到。
胡柔眼中笑意变深。
“说好了,我等你。”她施施然站起身,扔下一句,“行了,你先安顿吧,我走了。记住了,戌时。”
莺时点头。
胡柔便就起身,伯崇来不及多说,眉微蹙。
“莺时,晚上我与你同去,可好?”伯崇起身将胡柔送到门外,回去后莺时已经不见,心知她是回了树中,他心中惦念着,凑过去说。
“那个狐狸精选的地方大多不正经,你确定要去?”莺时问他。
那更要去了!
伯崇一听,就知道之前胡柔只怕没少带着莺时去那种地方,心下顿时泛了酸味。
“要去。”伯崇勉强维持住冷静,说,“玉楼名声极大,我也想去看看。”
“好。”看他坚持,莺时便就随口应下。
伯崇心下稍安。
一下午的时间,伯崇大致安顿好,等到晚上酉时,看时间差不多了,同莺时一道动身,往玉楼去。
腊月里,天越发的短,这会儿早已黑了下来,但京都的城中,却依旧热闹。
一路上行人往来,灯火通明,赫然是座不夜城。
马车徐徐穿过人群,最后在一栋五层高楼前停下。
楼上各个檐角下都挂着灯笼,灯光辉映,极是美丽。门口守着俊俏的小厮,上来迎了客人,见着相携而来的莺时和伯崇,不由怔了一下。
这样好的人品相貌,明显是一对,看来今晚楼中的哥哥姐姐们,只怕要失望了。
忍不住多看了眼莺时,小厮在这玉楼之中呆了好些年,见过的美人无数,可论起来,这位姑娘也是极其出挑的。
她生的娇艳,却又带着些许清冷幽静的雅致,这般的容色气度加在一起,远比单纯的容貌更吸引人。
“二位可有约定?”小厮心里想着,面上含笑,周到亲切的问。
“和胡柔约好了。”莺时说。
根据她的经验,在这种地方报胡柔的名,准没错。
果然,听她说罢,小厮立时灿烂笑起,殷勤的说,“想必您就是莺时姑娘吧,胡姑娘早就来了,也吩咐过,笑的这就带您上去。”
只是,胡柔只说莺时会来,却没说来的还有位公子……
想起那位叫的那些哥哥们,小厮心里便就添了些嘀咕,暗觉不妙。
胡柔是玉楼的常客了,大家也不知道她的出身来历,只知道掌柜的视她为上宾,而这位出手也大方,男女不忌,很受哥哥姐姐们的喜欢,每次来都能引得大家高兴。
这次也不例外,而且她说有好朋友要来,所以特意多点了几位哥哥。
可这……
再怎么,小厮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一路将人引到了五楼的雅间,不敢多看,低着头就退出去了。
伯崇拉着与莺时的手,看着眼前一屋子姿态各异的男子,额角跳了跳。
俊秀的,英武的,温润的,应有尽有,还都生的不错,果然,这个狐狸精不怀好意。
“呀,周公子怎么来了。”胡柔面上微讶,眼中却是笑意流转,招呼莺时,“莺时,快来坐。”
“你说说,咱们姐妹聚会,你怎么把周公子带来了。”她嗔道。
“快去,好好陪陪莺时。”她又指。
两个男子意动,似莺时这样好相貌,好气度的女子,玉楼可不多见,但瞧着伯崇,又有些迟疑。
但只是片刻,到底挪动了脚步。
“莺时。”伯崇恨不得现在就拉着莺时离开,暗自咬了咬牙,拉着莺时的手臂轻声,略有些忐忑。
“行了,都出去。”
还是那句话,自家的小书生,莺时想怎么欺负怎么欺负,却不能让外人给欺负了,她直接抬手拒绝,而后吩咐一句。
屋中杂七杂八的莺莺燕燕男男女女们闻言,一个恍惚,便就起身,乖顺的往外走去。
“莺时你还是这么扫兴。”胡柔不满,却也没有阻止。
闻言,莺时淡淡扫了她一眼。
但胡柔话是对她说的,眼睛看的却是伯崇,一人一摇对视一眼,一个不动声色,一个饶有兴致,最后在莺时的目光下各自分开。
“来是有事的,莫非你要告诉我,那些事他们也能听?”莺时问。
胡柔叹气,几十年没来往,她倒是忘了,莺时的性子还是有些急的——
虽然次数不多,但在她在意的事情上总是会如此。
若是无事,她闹一闹莺时都随意,但有事是不行。
“好好好,我知道了。”
胡柔一叠声说,眼见着那边莺时同伯崇坐下,伯崇自然而然将碗筷杯盏等给莺时摆好,面上笑意顿时更浓。
看不出啊,这个小书生还挺乖巧的。
莺时尝了口,饭菜的味道的确不错,眼中满意了几分。
“看不出你倒是喜欢这口舌之欲。”胡柔笑吟吟的说。
“还好,倒是你,我也没想到你会进妖管局。”莺时看向胡柔,戏谑笑问,“我记得你最爱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其中缘由,不妨说来听听。”
“倒也没什么,说到底,不过是情之一字。”胡柔说的大方,眼中却有些黯淡,道,“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只是他一行向道,无心情爱,我入妖管局,也不过是为了能偶尔看他一眼。”
伯崇不由侧眸。
“难怪你做这个样子。”莺时说。
从前的胡柔可不是这样的,她有着妖物的妖艳恣意,行止衣装在人类来看有些轻浮妖娆,勾魂摄魄,哪像现在,打眼一看,就跟个人类似的——
对妖来说,这并不算夸赞。
妖性崇尚天真自然,自由自在,可以像人,但不能跟人一样,若如同人类般被重重规矩束缚,只会有害无益。
胡柔微怔。
“算了不说这些。”她转开话题,笑着说,“我跟你说说这京都的事情吧。”
偌大的京都,让妖最在意的,自然是妖管局,妖管局中三位镇守,总镇守自然是人族,出自道门清虚观,名泽云子。而两位副镇守一位出身儒门,名方知言,一名出身妖族,是猛虎成精,名虎下。
三位镇守下,又分为五司,分别是缉妖司,镇妖司等各个衙门,若作奸犯科,就会面临缉妖司的人。
除却妖管局,人类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内有皇室宗亲,勋贵众臣,外有佛道儒几门的门人。胡柔一一说出她知道的厉害人物,好让莺时心中有个底。
伯崇不动声色,心道这胡柔虽然不靠谱,但和莺时的交情的确不错,若是寻常人,绝不会将消息说的这么仔细。
如此想着,他的不满略消散了些,只一些。
莺时静静听着,从容道,“看来这京都的水很深啊。”
“一国之首,自然如此。”胡柔笑道。
人类的国度,你一个妖骄傲什么,莺时侧目一眼,只觉胡柔受人类的影响实在不轻。
“你喜欢的是泽云子还是方知言?”她忽然问。
胡柔被问了个猝不及防,没好气的看了眼莺时,笑着说,“行啊莺时,几十年不见,你有长进了,好奇心也跟着长了。”
“随便问问,等日后见到,也好好好看看,到底是谁能让你动心。”莺时道。
不同于她这个野妖,胡柔是有出身来历的,乃青丘狐族中天赋出众的子弟,出来历练行走天下,身边是有护道之妖在的。
能让她动心的,绝非寻常之人。
“会说话。”胡柔一笑,说笑半晌,她早已没了之前的端庄模样,慵懒妖娆的半倚在座位上,支着手肘撑起香腮,笑道,“我一个狐妖,喜欢的自然是道士。”
“孽缘。”莺时点评。
“狐族游戏人间,戏耍感情,却总会栽在感情二字之上。”她抬眼看向胡柔,神情平淡的说,“希望你不会成为其中一个。”
“你说说你,好好的一句关切的话,却偏偏说的面无表情。”胡柔打趣,看向伯崇说,“你说她这样,是不是特别可爱。”
伯崇也是这样觉得的,但他不会说出来,便只是轻轻笑了笑。
胡柔呵笑一声。
莺时瞅了她俩一眼。
“好了好了,说完了,该让我的美人儿进来了吧。”胡柔立即说,然后就扬声叫了人来。
伯崇神情微动,但莺时没再开口。
她素来不爱多管旁人的事,这件事也不例外。
不多时,之前出去的美人们便就莺莺燕燕的又回来了大半,环绕着三人伺候着,好不热闹。
伯崇眼观鼻鼻观心,紧紧坐在莺时身边,只当左右的人不存在。
几个女孩儿看他这样,不由交头接耳嬉笑起来,还要试图再去拉扯他,结果就得了他一个冷眼,心下一紧,都老实下来。
做她们这一行,就没有不会看人眼色的,眼瞧着,眼前这位工资是真的无意,就安安分分的在一旁侍候了。
另一边的青年却分外殷勤,想要莺时多看一眼,只是不管做什么,都让伯崇抢先一步,加上莺时不为所动,只好私心,最后只同那些他姑娘门一起,在一旁看着,不时附和说笑几句。
胡柔左拥右抱,看着那边伯崇严防死守,眼中的笑意越发的浓郁,给了莺时一个眼神,暗自传音道,“莺时,你这小书生挺可爱的。”
“当然。”莺时答得理所当然。
“倒让我有些羡慕了。”胡柔说。
她也想要这样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妖也行。可冤孽的是,她的心偏偏就落在了那么一个无情之人的身上。
“羡慕就找一个。”莺时说,“说不定,能产生点别的效果呢。”
莺时这句话只是随口说出,不想让胡柔钻牛角尖,但胡柔听见了,却不由若有所思。
泽云子那就是块石头,人妖之间一直保持着朋友之谊,若说无意,也不一定。说不定,找个人刺激一下,会产生改变呢?
“你说的没错。”胡柔高兴之下,直接将话说出了口,眼睛晶亮。
莺时侧眸,不知道这人是想到了什么。
伯崇若有所思,直觉两妖可能是暗中说了什么,不免有些心痒好奇。
眼看着那边的男子抬手拿起酒杯就要往莺时唇边送,他立即阻止,眼看着吃的差不多了,对莺时说,“莺时,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可好?”一句话说的有些急,他顿了一下,忙又补充道。
莺时点头,眼看着再继续下去,小书生就该忙坏了。
“我怕走了。”她跟胡柔招呼一声。
“这就走了,时间还早呢。”胡柔靠在男子怀中,吃下身边姑娘喂下的半盏酒,慵懒的说。
“你自己玩就是,我刚到京,还要安顿一番。”莺时说。
胡柔知道她是要让桂树好好扎根,但闻言还是看了眼伯崇,总觉得跟这书生脱不了关系,眼珠一转,故意道,“果然这成了家的就是不一样,下次再出来玩,可不能再带上你这小书生了,不然总束手束脚的。”
果然这个狐狸精就是不怀好意,伯崇抬眼,静静的瞅了胡柔一眼。
胡柔眉微扬,心中暗自惊讶。
按理说这个小书生就是个普通人,最多有儒门的浩然正气,但也不算什么,但刚刚那一眼,竟让她有些心悸——
这是怎么回事?
胡柔看向莺时。
莺时起身,感觉到她的视线,轻轻拍了一下伯崇。
霎时间,那被莺时隐藏起来的浩然正气便就翻滚起来,如夜空中的皓月般柔和但不可忽视,胡柔眼睛霎时睁大。
她久在京都,朝中诸位大员都曾蒙面,只伯崇这一身浩然之气,朝中也只有寥寥几人能做到。
毕竟,浩然正气不论官位大小,只看对儒家经典的理解深厚。看这个样子,眼前这书生只怕绝不简单,日后前途无量啊。
妖族虽轻视凡人,但能将某种路途走到登峰造极的人,她们也会钦佩。
更何况,是儒门弟子。
儒家修为高深者,杀伤力可不比佛道弱。
“好啊莺时,我说你怎么就愿意跟人结契,原来是遇到宝了。你这运气,真是没得说。”胡柔传音赞叹。
“我选的人,自然不一般。”莺时理所当然的回答。
胡柔呵笑一声。
只一闪,莺时就又将伯崇身上的浩然之气隐藏起来。
倒不是她有意为之,是在是前车之鉴,之前在广源府的时候还好,可自从出了广源府北上,一路遇到个好些个妖怪狐鬼,还总爱觊觎伯崇这一身浩然之气,弄出了不少乱子,几次之后,她便涨了记性,同伯崇说过之后,便就如此做了。
等到现在,早已习惯。
伯崇若有所觉,轻轻拉住莺时的手,离开的脚步恍惚中都变得轻快了不少。
胡柔在后面看着,便就忍不住笑。
有些事情,是藏不住的,比如伯崇眼中的喜爱,行止间的珍视和在意。不管将来如何,起码现在这份心是真的,她也为自己的好友开心。
周宅一番忙活,总算在年前成功弄好了大半琐事,只等过年。
伯崇认真温书,偶尔被周家族人叫出去,交友聚宴,但总会在天黑之前回来。
莺时默默扎根,总算稳定下来,继续她的修炼。
除却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胡柔偶尔会叫莺时出去玩之外,一人一妖的生活较广源府并没有多少区别。
之后一人一妖,热热闹闹的过了在一起后的第二个年。
年夜里,听伯崇絮絮叨叨的说起,莺时才恍然,原来她们在一起,已经两年了,过了今夜,就是第三年了。
人类的时间总是太快,一晃眼就过去了。
“莺时。”伯崇红着脸,眼中噙着期待,看着莺时说,“等殿试后,我们就圆房,好不好?”
十五岁那年初夏,伯崇初见莺时,十六岁这一年,他忙碌着科考,等到明年,他已经十七了。
殿试的名次他虽然没有把握,但必然能得到名次,到时候一切定下,他的生活按部就班前行,一步一步往上爬就好。
也…该能圆房了。
莺时转头看他,眉梢微扬,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勾起,笑道,“小书生不老实,说,想了多久了?”
她们在一起做了不少,可以说彼此都对对方的身体无比熟悉,只是一直没走到最后一步。
一是莺时虽然偶尔会起意逗弄他,看他失态的样子,但其实对这种事并无多少兴致,二是人妖交合,到底对人类的身体会有损伤,便也可以忽视。
只是看样子,伯崇不是这么想的。
伯崇一张白净的脸已经红透,忍不住颤着眼睫垂下眼,遮住眼中的羞涩。
“很久了。”他老老实实,声音倒还算平稳从容。
“啧。”莺时叹了一声,手指划开他的衣襟,在他的胸膛上辗转。
又是一年,小书生又长开了些,褪去了更多的青涩,身子也结实了不少,起码这肌肉倒是越发的明显了。
反应……也没之前那样稚嫩了。
“贪心的小家伙。”莺时撑着脸颊笑盈盈的说,手继续往下。
衣襟继续散开,到最后敞着,隐约可见那只白皙的手划过那抹红,腰腹,再往下。
伯崇呼吸霎时急促起来,一双眼贪婪的落在莺时身上。
看不够,永远都看不够。
“手都酸了。”莺时指尖弹了一下,略有些恼。
伯崇顿时一声闷哼。
“莺时……”他低声祈求。
那个地方,可受不住这样。
“你自己来。”莺时收手。
伯崇无奈笑笑,莺时是妖,哪里会这样快就手酸,她只是不耐烦总做一件重复的事情罢了。
“你不要欺负我。”看莺时不搭理他,他拉着莺时到自己怀中,抬头索吻,自力更生。
莺时半眯着眼,纵容了他的动作。
反正她不乐意,他自己想办法,这样也行。
好一会儿,伯崇才卸了力的趴在莺时胸口,开始调整呼吸,边忍不住落下一个个亲吻。
莺时半靠在桌上,见状伸手推开他,便要起身。
伯崇无奈,眷恋的蹭了蹭,飞快的取了帕子擦手,而后细心的整理好她乱了的衣襟,然后才顾着自己。
过了个热闹的年,年后伯崇同周家族人一起,往京都几家旧交或亲朋处拜访,虽然周老太爷离开朝堂已久,但周家作为广源府的大家族,枝繁叶茂,在京中还是有不少拐着弯的亲戚的。
而相对的,大家对于伯崇这个少年举人也有意交好。
此子有大才,说不得未来能走到哪一步,自然是交好为上策。
其间,还有不少人有意结亲,都被伯崇拒绝,只道自己早已成婚,众人虽然惊讶他年方十七,竟然已经成婚,但也不乏退而求其次,要送妾的,被他再拒,只道自己与妻子一心一意,早已发下誓言,此生不许二色。
种种传言流出,顿时让不少人心生猜测。
这样早就成婚,应当是青梅竹马,可事实上,不过是伯崇一见钟情,便就毫不犹豫的许下了终身。
而那也不是人,是一个桂妖。
这般热闹中,年节总算过去。
伯崇得以喘了口气,看着躺在榻上看书的莺时,立即就腻了过去。
“总算忙完了。”他感叹。
这人情往来交际,实在不是一件易事,尤其是他还要听一些蠢货的高弹论调,着实烦心。
莺时撇了他一眼,顺手揉了把他的头。
“这种事,你即想做官,以后只会多,不会少。先习惯习惯吧。”她道。
“我知道。”伯崇抱着她,只觉满心的疲惫都消散了,轻笑着说,“我就是跟你说说。”
人活在世间,不喜欢的多了去了,但大部分事,即便不喜欢也会去做。
这就是生活。
莺时就没说话了。
“过几天是灯会,一起去看看京都的灯会如何?”
“好。”
似这样热闹的日子,伯崇从来都不会错过,莺时已经习惯了,闻言便就应了一声。
左右灯会罢,他就该专心备考了,到时候就没那么多的事,能安静下来了。
伯崇立即笑起。
莺时现在对他越来越包容了。
再这样下去,她会喜欢他,也会爱上他的吧。
这样想着,伯崇忽然有些出神,又有些悲伤。
或许,不爱他也好。
妖物的寿命漫长,尤其是树木,动辄千万年,而他即便是儒道大成,浩然之气走到极致,若不能飞升成仙,也最多只能活几百年。
若莺时真的爱上他,等他死了,一定会难过的,他不想她难过。
但……
若莺时不爱他,只是想想,伯崇就要心痛死了。
第39章 第 39 章 我穿给你看,可好……
他趴在莺时肩头, 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莺时不由侧目,又看他一眼。
好好的, 怎么忽然就难过起来了?
她想着,伸手握住了伯崇的手。
伯崇不由笑起, 反握住莺时的手,他的手大, 能将莺时的手全都包裹在掌心,哪里还记得什么烦恼。
上元灯节后,伯崇开始温习。
二月会试, 伯崇下场。
整场考试共分三场,九天,提前一日入场, 推后一日出场。足十一天的时间。
莺时没去送, 伯崇也没让她送,只是絮絮叨叨了一番他不在的时候让她保重自己,还叮嘱了府中人会好好侍候她等等。
末了,伯崇顿了顿, 小声说, “莺时, 你不要跟胡大人去花楼,可好。”
“我一走,她肯定会来找你。”他有些气恼。
莺时觉得人类麻烦, 但看着伯崇身周忐忑的气息, 无奈挑眉。
“好。”她说。
伯崇心下顿时一松。
“我也不去。”他对莺时保重。
莺时嘴角微勾,说,“好。”
说好了这件心头大事, 伯崇才总算安心的走了。
照旧给他弹了一粒生机,莺时回了树中,继续修炼。
伯崇入了考场,先弄好考间,开始闭目养神,忍不住就想莺时在做什么。
肯定在修炼,他在脑海中勾勒莺时的样子,做了个美梦。
另一边,胡柔不请自入,悄然在桂树旁现身。
“莺时,走,出去玩啊。”她说。
莺时睁眼,神情略有些微妙。
伯崇的聪明从不是虚言,或者说他足够了解胡柔,果然猜对了。
“不去。”
“为什么,你家那个小书生又不在,正好咱俩放开了玩啊。”胡柔笑道。
莺时纠正,“是我看你放开了玩。”
男女之间的纠缠她只觉污秽,从来都不感兴趣。便是从前被胡柔叫出去,她也只是在一旁看着而已。
“都一样,差不多。”胡柔笑眯眯的道,“走吧,去喝酒,这可是上好的灵酒,我从一位猴族道友处换来的。”
“不去。”
“我答应伯崇了,不去。”未免胡柔继续说,莺时直接道。
胡柔顿时啧了一声,莺时虽然行事恣意,却是个讲诚信的,一般她很少会应允什么事,但只要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所以,这是那书生早就料到了?
“人类就是奸诈。”她嘟囔一声,而后一笑,手一提便多了一坛酒,说,“那我们就在这儿喝吧。”
莺时嗯了一声,从树中现身,而后声音微启,传音叫来了添寿。
添福添寿从送了伯崇进考场后,就定下了排班,一人一天,今天添福守在考场外,明天再换。
听了莺时的声音,他慌张片刻后,便就进来了。
莺时的存在,能瞒得过外人,可像小厮这样近身伺候的,根本瞒不过,所以两人早就知道了。
相应的,莺时为了防止意外,给府上的人都下了禁制,在外不能提及她。
“夫人,小的来了。”添寿进来,低眉顺眼的唤,余光瞧见多了一人,心中顿时发紧。
“准备一桌下酒菜。”莺时吩咐。
添寿立即应是,见她没有别的吩咐,立即就退下,去了膳房吩咐。
府上的厨子都是用惯了的,立即就忙活起来,不多时,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下酒菜就送到了院子里。
添寿还周到的备好了酒壶酒杯,虽然有坛子,到底没这个方便。
莺时和胡柔对坐,吃吃喝喝了起来,顺便闲聊了一通京中的近况。
“皇帝的儿女们都长大了,这几年越发斗的厉害,连妖管局都不得清闲,我就是个小小的掌事,都没少收到那些个皇子皇女的邀请。你家小书生注定不一般,你小心些。”
胡柔提醒一句。
皇家也供奉有术师,自然不会放过周伯崇那一身浩然之气。
只要坐上的皇帝不眼瞎,他以后定然会受到重用。这般情形,诸位皇子皇女们也不会放过。
莺时嗯了一声,并不太在意。
小书生心眼多着,这些事且不必她操心。
不过,她看向胡柔,听出了她声音中的些许恼火,问,“怎么,她们惹着你了?”
胡柔显然是有些话已经憋久了,闻言当即嗤笑一声,说,“十八公主年前见了泽云子一面,一见倾心,几乎每天都往妖管局跑,现下痴情之名都已经传开了。”
“人类。”她有些厌倦的说。
莺时了然,看了眼胡柔,问,“那泽云子呢?他怎么想。”
“他没有理会。”胡柔的神情好看了些。
“那不就得了。”莺时说,“有什么好生气的。”
闻言,胡柔看了她一眼,神情忽然有些微妙。
“你当然不懂,等什么时候你家小书生被人瞧中,或者生了其它心思,我看你还能不能这样若无其事的说这种话。”
莺时略想了想,发现她想不到。
“你竟然真的在想。”胡柔顿时笑了,笑的花枝乱颤,指着莺时说,“莺时,你栽了。”
“若是从前,你听我这样说,只会不以为意,连想都懒得去想。可刚才,你竟然去想了。”
胡柔自己堪不破情之一字,但旁观者清,看别人却是明白的。
莺时神情依然平静,抬眼看着胡柔,无声的问,‘那又如何?’
看她这样,笑的正开怀的胡柔忽然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不过你向来心硬,就算真有那一天,想必也不会跟我这样犹豫不决。”
“我要是能跟你一样就好了。”她有些羡慕。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自然是在夸你。”胡柔说,继续述说着自己的烦恼,“每次见那个公主都烦死了,还有她身边那个狗腿子。”
越说越烦躁,说,“我一看就知道他喜欢那个小公主,可他非但不阻止,还跟在旁边帮忙,还凶我,真不懂这些人类在想些什么。”
“凶你?”莺时说。
“不就是不客气了点。”胡柔懒洋洋的说。
莺时立即明白,看来不只是一点,胡柔可不是会让自己受气的,她大概没少刁难那个公主,所以才会让人家身边的爱慕者敌视她。
不过,她眼中一转。
“你不是挺有手段的嘛,干嘛不拿下那个什么狗腿子,到时候,想必很有意思。”莺时存了看热闹的心思提议道。
“我才不,看见他就烦。”胡柔轻哼。
莺时只是一笑。
果然,不多时,对面的胡柔眼珠子顿时一转,慢慢的就来了兴致。
“你说的也对,这样,的确很有意思。”胡柔很快定计,精神起来。
莺时垂眸藏起眼中笑意。
正好,这样可以让胡柔将心思从泽云子身上转出来。
她的确不懂胡柔对泽云子的感情,但她知道,世间之事,不可过分执拗,尤其是走上道途的存在,执念过重,易生心魔。
胡柔的天资在青丘狐族也算极为出众,她不想她毁在一个情字之上。
一坛猴儿酒,两人没多久就喝完了。
那酒是猴族采山间灵果酿成,远非人间酒水能比,一坛酒下肚,莺时竟有了些醉意。
胡柔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
说来真是气妖,刚出门行走天下时,她还挺自得自己的天资,只觉没几妖能相比,可谁知偏偏就遇见了莺时,明明没有长辈指点,全靠自身修炼,但进境比她还快。
这几十年不见,她日夜修炼不断,尤其是为了靠近心上人,还更加努力了些,结果一见面,莺时的修为还是涨的比她快。
她只能安慰自己,好歹是跟在前朝飞升的武帝身边的,这样也正常。
其实这样算,莺时虽然是个野生的妖,但论起跟脚,比她这个青丘狐族也是不差的。毕竟,武帝可是这近千年来,唯一一个可以确定得道成仙的存在。
她醉醺醺的同莺时道了别,便就出门离开了。
原本是要回妖管局去的,但走到一半,胡柔忽然想起之前跟莺时说的话,眼珠一转,转道往上林侯府去了。
她嫌弃的那个狗腿子是上林候曲家最小的公子,名曲云徽,生的倒是颇为英挺俊俏,可惜是个傻的。
不傻,怎么会明知心上人喜欢别人,还上赶着帮忙。
丝毫不知道胡柔干什么去了,等妖走了,莺时就回了树中,继续修炼。
伯崇回来还要些时日,她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修炼。
从前她修炼都是以月记,长了甚至能修炼几年,但自从有了伯崇,她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的好好修炼过了。
这般不知不觉,她已经深深入定。
考场之中,伯崇认真考试,一场又一场过去,等到第三场考完,交了卷,他也松了口气,好好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起,出考场。
一路上遇见了周家几人,互相交流了几句,彼此心里也算有了个底。
添福添寿两人一直等在外面,见他出来忙迎了上去,搀扶着他上了马车,往回走去。
“这些天院中可还好?”伯崇略有些放松的靠在车厢上,开口问。
知道他真正想问什么,添寿立即说了那天的事情。
伯崇一听就知道来的是谁,立即坐正,等听他说完,知道莺时没有跟胡柔出去,而是在家饮酒小聚,才放下心。
还好。
一路回去,伯崇兴冲冲就去找莺时,又是一番叙旧。
只是十来天不见,在他口中,也不知是过去了几个秋,莺时听着,轻轻笑起。
考完这一场,就是又闯过了一关,加下来就是等待放出名次,然后殿试。
伯崇说的自然,丝毫不觉得自己会落选,说起殿试时自信满满。
莺时噙着丝笑听着,倒也觉得理所当然。
伯崇如果都中不了,那这个朝廷,只怕要完了。
果然,之后名次出来,伯崇依然是案首。
若之后能考中状元,那他便是连中六元,不知多少人在等这个结果。
莺时本来对人类的事情没什么兴致的,但听人说的多了,倒是有些期待。
若伯崇能连中六元,一定很有趣。
这个期间,无数人递来帖子,或是上门邀请,都想同他结识一番。
这些人里,不乏一切皇亲国戚,勋贵众臣,一时间,伯崇名声大噪。他想方设法,很是忙碌的应对了一些时日,迎来了殿试。
相较之前的那么多场考试,殿试只有半日,堪称快速。
伯崇早上去,傍晚就回来了,又几日,传胪典礼,他再次进宫。
等莺时再听到消息,伯崇已经是圣上钦点的状元了。
打马游街,好不风光。
外面的街上十分热闹,莺时听了一会儿,忽然动身,往外面去。
她想看看伯崇游街的样子,这样风光的时刻,若是看不到,岂不可惜。
长街上,伯崇也在想,可惜莺时不在。
但莺时不爱出门,外面她肯定嫌吵,所以不在也好。
这般想着,对着两边人群的叫喊,伯崇只是神色淡淡,一眼也不多看。
但这并不影响京都众人对状元的欢喜,十七岁的状元郎,今朝六元及第第一人,还生的如此俊美,如此人品,只恨不得不是自家人。
那就只好多看看了。
莺时选了一个屋顶,远远看着伯崇一身红色状元袍服,骑着大马,目不斜视的牵着缰绳往前走去。
神态温润从容,不管街上多少人大声喊叫,他只噙着笑,从不理会。
“伯崇。”她启唇唤了一声。
伯崇下意识抬头看去,瞧见那一抹站在檐角上的绿衣身影,眼中顿时浮现惊喜。
“莺时。”他启唇唤道。
莺时低低笑了声,目露赞赏的看着街上的人。
伯崇穿衣,惯爱素色,很少穿红这种颜色,不,几乎是没有,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穿,衬着他白净俊美的面容,极是好看。
不错。
“这身红衣挺好看的。”莺时说,“回头多穿穿。”
“好。”伯崇惊喜之下竟有些怔愣,傻乎乎的应了一声。
这是莺时第一次夸赞他。
红衣!
也就这一眼,外面太吵了,莺时说,“好了,我回去了。”
说着话,她看了眼不远处的一处窗户,同窗后的女子对视一眼,闪身间消失。
“真是个钟灵毓秀的美人儿,可惜了。”
窗后的女子年约二十多,一身装扮看似简单,实则暗藏奢华,面容端庄秀美,温和从容。
“公主,要放弃?”身边侍候的人有些惊讶。
自前朝,武帝执意将帝位传给膝下的公主起,女帝渐渐常见起来,如今皇家,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有继承的权利——
潜规则是,一任男帝,一任女帝。
但潜规则就是潜规则,也不是没有过例外,所以纵使当今是男子之身,膝下的皇子皇女们依然斗的厉害。
这位正是中宫所出嫡长女,长公主傅灵机。
傅灵机笑笑。
这次的名次,早在昨天她就已经知道,周伯崇的名声更是早有耳闻,更知道他那一身气运的事情,这样的人,父皇一定会重用。
门下谋士早就说过,如此人才,纵使不能揽入门下,最好也要打好关系。
而最便捷的方法,自然是联姻。
而当今陛下毫无疑问是一位明主,雄才大略,气吞山河,还要不影响到国家安稳和他的国政,并不在意儿女与朝堂之人牵扯。
对他来说,能引得朝堂之人归附,也是他儿女们的本事。
因此,傅灵机早在知道伯崇的存在后,就通过隐秘的渠道知道了关于周伯崇身体,以及同桂灵结亲这件事。更知道了关于那桂灵莺时的种种事情。
但那些都不重要——
但凡刚才周伯崇在面对莺时时,有一丝一毫的冷淡疏离,傅灵机都会抓住这个机会,使出种种计划将一人一妖之间的隔阂变大,至于人妖之间的契约,有的是法子,妖更是不难解决。
可偏偏,伯崇看起来极其喜欢那个桂灵,这样的喜爱她是不会错认的。这种情况下,做什么都显得多余。
罢了。
“希望我那些兄弟和妹妹们能聪明些吧。”傅灵机笑了笑。
侍者低下头,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游街之后,便是陛下赐宴。
当今陛下年近五十,外表看起来很和气,说话带笑,但这并不损他那一身威仪。
伯崇落座,恭敬却也不失从容的应对了陛下的几句谈话,之后就是诸位权贵们。
宴会之上,旧事重提,又有人说起结亲一事。
伯崇含笑,说自己早已成婚。
说话的是渠国公,闻言一笑,说,“状元郎说的可是你与那桂木成婚一事?不过是桂木而已,做不得数,若状元郎担心身体的问题,也自有法子解决。”
“桂木终究是木,状元郎这样的风采人物,若因此和耽搁了结婚成家,未免可惜。”渠国公笑道,可以说是诚意拳拳。
伯崇立即拒绝,说,“多谢国公美意,只是我早已下定决心,此生只以她为妻,再无而已,至于后嗣之事,在下有一胞弟,足矣。”
“可惜,可惜。”渠国公略有些不悦,但众目睽睽之下,倒也不好多说什么,惋惜两句,又笑,“若之后状元郎改了主意,再说此事吧。”
伯崇只是笑笑,口中谢过。
他能感觉的到,这殿中所坐的人,大半都是知道他与莺时之事的,只是同样的,这些人似乎并不觉得他和莺时能长久。
这让伯崇心中有些不悦,那时自身感情被亵渎的愤怒。
这些人怎么想都可以,但不该低看莺时,他那样喜爱的莺时。
龙椅上的皇帝垂眸扫了一眼,眼中略有些兴味。
这么多年,他见过不少人要之间的感情,但大多都不能长久,也不知道这六元及第的状元郎,会不会是那极少数啊。
有意思,有意思。
宴会后,伯崇在宫人的引领下离开,一路上又偶遇了几波人,各自带着目的,或是拉拢,或是试探,他一一从容应对。
虽然在莺时面前表现的有些烦恼,他自己的时候,应付的还是颇为得心应手的。
人心不过是贪痴嗔,伯崇生而聪慧,总能从细微处发现那些可能本人都没有在意的疏漏之处。
借此,他应付人的时候,并不算困难。
不过是一群愚人。
他清楚的感知到心中的傲慢,却无意改正。
出了宫门,周家的马车早早就等着了。
时间不知不觉进了四月,夏初世界,白日渐长,风也越发的和暖。他饮了些酒,这会儿颇为昏沉,便就倚在软枕上小憩,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想起,问伺候在旁的添福添寿,说,“我有红色衣服吗?”
添福添寿两人一愣,反应极快的说,“有的,夫人给你做了两身,只是您不爱穿,所以一直压在箱底。”
“整套吗?”
“只是外衣。”添福不解的说,红色这样的艳色,最多是穿在外面,中衣和贴身的衣服大多都是白色,公子怎么这样问。
伯崇略皱眉,想起今日莺时的夸赞,又想起之前她就答应了他的事情,便就吩咐道,“去给我买一身红色的里衣。”
“是。”添福虽然疑惑,却也不敢耽搁,又问,“现在吗?”
伯崇嗯了一声。
看出伯崇似乎有些醉意,添福便就唠叨了些,提醒道,“若现在的话,只怕要绕些路,回去就要晚些了。”
伯崇又嗯了一声。
添福便就跟车夫交代一声,绕路到卖衣裳的那条街,下去走了两家铺子,成功买到一身红色的里衣。
伯崇接过放在膝上,指尖滑过,想起今晚,耳根浮现些许红晕。
他闭上眼,又开始回忆之前看到的那些画本,免得到时候出现疏漏。
一路回了周宅。
周伯崇将衣服收好,自己拎进去,刚进院门,就见莺时正坐在树下的石桌上,面上顿时笑开。
“莺时…”他的声音柔和下来。
莺时撑着下颌,转过头看他,懒洋洋的说,“回来了。”
伯崇嗯了一声,过去挨着她坐下。
“这是什么?”莺时看了眼他手上的小包裹。
“衣服。”宫宴上用的酒都是好酒,时间越久,伯崇越是昏沉,这会儿笑着说,还打开让莺时看了眼。
莺时眉微动。
“红色的。”伯崇凑到她耳边,红着脸,低声问,“一会儿我穿给你看,可好。”
第40章 第 40 章 佛门的和尚,道门的道士……
莺时目光落在他仍带着醉意的眼上, 然后是布满红晕的脸。
“傻子。”她嘀咕。
喝了酒越傻了。
不过说完,莺时反倒笑了。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上伯崇的脸。
“我不傻。”伯崇略有些迷糊的眨眼, 小声反驳。
“好吧不傻。”莺时顺势改口。
“莺时,”伯崇喝了酒, 胆子也大了,将包裹放在桌上, 伸手揽在莺时磨蹭摇晃,说,“我好喜欢你。”
“好喜欢好喜欢。”
“好爱你。”
莺时面上露出笑意。
“知道了。”她说。
“那莺时呢?有没有喜欢上我?”伯崇问她。
“我不知道。”虽然是个醉鬼, 但莺时也不会糊弄他,照旧如实说。
伯崇顿时失望,说, “我好想莺时也爱我。”
“也不知你是真醉假醉。”莺时看他一眼。
莺时知道, 这些话伯崇早就想说了,只是他清醒的时候会克制,所以从不问,只是旁敲侧击的从她口中探听。
这会儿喝了点酒, 胆子也大了, 倒是直接问起来了。
“真醉。”伯崇慢吞吞说, 依然坚持的继续追问,“那莺时,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莺时从来不考虑这些, 对她来说, 高兴的就搭理他两句,不高兴就算。
可现在,大概是小书生酒醉的样子太可爱, 或者说他借着醉意询问的眼中太期待,她便就想了想。
“有的。”她说。
伯崇顿时惊喜的睁大眼。
莺时顺手捏了捏他的脸,轻嗤,“小傻子,你以为谁都能跟我结契吗?”
当初那第一眼,动心的从来都不止是伯崇,只是对莺时漫长的生命来说,那一眼的喜欢并不能代表什么,所以她就从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是这样啊。”伯崇赫然是惊喜的有些傻了,竟有些呆了。
“莺时,莺时,我好高兴,我真的真的好高兴。”但只是片刻,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欣喜若狂的抱着莺时说。
“这是我这么多年,最最最高兴的一天。”
莺时被他抱来抱去的,有些不耐烦,伸手将他推开,说,“好了。”
伯崇便就拉着她的手,止不住的笑。
“我这就去洗漱,然后换衣服。”他看着莺时,说,“好不好?”
“好啊。”
然后莺时就被伯崇拉着进了寝室,一副怕她跑了的样子。
他自己去了侧间洗漱,莺时打量了一圈,她没怎么来过小书生的寝室,但看着也没什么不同。
床上铺着的被子同小书生一样,带着淡淡的药墨气息,她便直接坐了上去,然后拿起放在床头矮几上的书翻看了两眼。
不多时,侧间的水声淅沥停止,又过了片刻,伯崇推开门出来。
之前他还挺开心期待,但到了现在,眼中反而有些羞涩,但动作却没停,直直走向莺时,然后,低头弯腰,循着唇吻住她。
莺时抬头,眉微扬,勾着他的脖颈躺下,然后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低头,看着一身红衣的他。
玉白的肤色和大红的里衣映衬,他俊美的面容因为年少,仍旧有些青涩,但几种混合在一起,却越发的让人移不开眼。
莺时伸手,缓缓挑开他的衣襟。
伯崇喉间滚动,紧绷的全身都在叫嚣着急切,但在莺时平静含笑垂下的眼中,却什么动作都没有,乖乖的躺在那里。
缓缓的,里衣被莺时剥开。
一片白皙上,两点艳红分外显眼。
经过几年,伯崇越发结实劲瘦,莺时伸手点上,心中忽然浮现一个念头。
这里,似乎缺了点什么。
“伯崇,给你这里戴个东西可好?”莺时指下揉捏着,抬头问。
闻言,伯崇身体忽然轻颤一下,然后绷紧。
“戴…什么?”他声音竟有些哑了。
戴上莺时的东西吗?那他自然是愿意的。
莺时略想了想,伸手间指尖浮现一小支桂花。
她开启灵智后,曾有一段时日不想开花,但四季轮转,树木枯荣自有定数,她还不到那个程度。几十年后,就忍不住开了,而且是蕴含灵力的灵花。
那批花都被莺时收了起来,这一朵就是其中之一。
也算是一种灵材了。
她施展灵力,开始缓缓炼化,只见原本指长,巴掌大的花簇越来越小,越来越短,最后变得很小很小。
“这个吧。”莺时低头看向伯崇。
“好。”伯崇心跳的厉害。
是莺时本体的一部分啊,以后就戴在自己身上了。
莺时便就微微笑了笑。
低头指尖拂过,那支小小的花便已经穿过根部,然后枝干首尾连成一圈,原本黄色的花簇变得很小,但却纤毫毕现。
伯崇忍不住多看一眼,并没察觉到疼,只是后知后觉有一种异物感。
莺时轻轻扯了扯,他不由一声闷哼。
那种所有感知都在瞬间凝聚到那一点,然后被扯动的感觉,让他的神魂都在颤栗。
“看来感觉不错。”莺时轻笑。
“莺时,”伯崇难耐的抓住她的手腕。
在看到她的时候,他的身体就一直在拼命叫嚣,眼下不过是在忍耐,可莺时总是这样不急不缓,漫不经心的对他施加着折磨。
“莺时,别欺负我。我受不了的。”
他哑着声音低声。
莺时不由低笑,看着他眼底的难耐和渴求,说,“好。”
之后的一切便顺理成章,如水到渠成般,顺利的进行下去。
莺时讨厌做重复的事情,所以忙活的是伯崇,当然,他很乐意就是了。
碧色的衣裙和红色的里衣落了一地,交叠在一起,难分彼此。
床帐之中,莺时躺在软枕之间,看着小书生沉静在迷醉之中的晕红面庞,伸手轻轻扯了扯那支桂花。
便就引得他腰腹紧绷,一阵轻颤。
那里原本就是伯崇敏感的地方,眼下戴上了这个东西,效果出奇的惊人,哪怕只是简单的碰触,对伯崇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刺激。
他忍不住想要按住莺时的手,低头去吻她的唇。
一夜春色无边。
借住契约,只要在莺时的身边,伯崇就保持着无限的活力,这般忙忙碌碌到深夜,才被不耐烦的莺时一把按住,让他老老实实的睡觉。
他恋恋不舍,一番缠磨,将莺时揽在怀中,才止住。
“莺时你不要走好不好。”他说,不想等睡醒莺时就不见了。
身边是他潮热的身体,虽然之前的缠磨让莺时有些不耐,但她也感觉到了舒适,所以现在多了几分耐心。
“床上睡着不舒服。”她习惯了树中。
伯崇不是任性的性子,但今晚却想任性一下,他抱着莺时不撒手,说,“就今晚,好不好?”
“恃宠生娇。”莺时看他,点评。
“那莺时愿不愿意宠宠我。”伯崇笑问。
“行吧。”
莺时看着他,退让一步。
伯崇顿时高兴的笑起。
这一夜,一人一妖相拥而眠。
殿试之后,朝中给了假期,让返乡归家,衣锦还乡。
伯崇便就回了一趟广源府,这次莺时没陪着,她懒得跑,不管他怎么缠磨都没用,他只好自己回去,一路形单影只,满是寂寥。
还未到广源,他已经归心似箭了。
等到了广源府,周家自是一番大肆庆祝,还在老家为他立了状元碑。
除此之外,上面老太爷和他亲生祖父以及父母,也提起京中有贵人递信,说是可以解决他身体以及同桂灵契约一事,问他是什么想法。
若可以,他们自然是想让伯崇同人类女子组成家庭,成婚生子,绵延后嗣的,只是这件事,还要问过伯崇的意思。
伯崇顿了顿。
他忽然有些愤怒。
为莺时。
当初周家找上莺时,是何等的恳切,满心祈求,可现在呢,他只是刚考上状元,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只是面临一些贵人的招揽,他的家人们竟就已经动摇了。
伯崇深以为耻。
他平静的拒绝了这个提议,慢条斯理的同周家的人讲了道理。
那些所谓贵人,总不会大发善心,无缘无故的帮他,如此做,说白了,早晚是要收回报酬的。
相比之下,莺时救他,只是为了他罢了。
但这话周伯崇不准备同周家人讲,因为他知道她们不在意,就算说,他们也不会想去理解。
他他只是通过利弊,表明接受这些贵人招揽的后果,便已经足够了。
果然,周家父母顿时迟疑,老太爷却是欣慰的笑了。
“你能想到这些,很好。”老太爷一开始就没怎么动心,他在朝堂上几十年,深知这世上从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开口问,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伯崇罢了。
虽然早知这个重孙聪慧,但朝堂之事不能大意,若他有所动摇,他正好劝说一二。但眼下看来,伯崇想的很清楚明白,那他就放心了。
接下来,老太爷很是说了一番他领悟到的经验,告诉伯崇事事都要小心谨慎,不可大意,如此等等。
见伯崇一一郑重应下,才看向一旁的孙子孙媳,想着到底是伯崇的亲生父母,便带着些教导的说,“伯崇在朝上步步都不能大意,你们是他的亲生父母,想来也会有不少人在你们身上打主意,这次的事情需得引以为戒,世上没有白得的好事,人家对你好,都是等着收取报酬的。”
伯崇的祖父被老父如此说,略有些讪讪,他也是有些动心了的。
“以后便是我不在了,若有关于伯崇的事情,你们也不可贸然行事,需得先问过他,可记得了?”
伯崇的祖父以及父母二人面上烧红,立即点头。
他们的确是被那些贵人许诺给说的动了心,这些事情不是想不到,但贪婪之心一起,总会撑大人的胆子,眼下被长辈如此训斥教导,才总算打醒。
见状,老太爷才算满意。
他这长子以及这一对孙儿孙媳其实品行还可以,只是眼界到底是窄了些。
“况且,当初与桂灵结亲一事,是我周家求来的,如今伯崇稍有起复,你们就迫不及待的毁约,这让外人如何看伯崇,如何看我周家?”
“那些人纵使表面不说,只怕心中也会觉得我周年只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徒惹人耻笑。”若说之前老太爷说话还算慢条斯理,这里便已经堪称是疾言厉色了。
他这一声,最重视的便是周家的颜面,没想到晚辈竟然如此马虎,心中很是气恼。
三人顿时起身行礼,接连认错。
长辈起身,伯崇也不好再坐着,立即跟着起来站在一旁。
“记住了,这种事,不要再有下次。还有你,伯崇,知道了吗?我周家没有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曾祖父的教导,孩儿记下了。”伯崇立即郑重道。
这般来回敲打一番,老太爷才算满意,叫几人起来坐下了。
因为离家远,伯崇足足请了一个月的假,只往返的路上就要半个月,他在家呆了几天,就启程往京中去了。
大船破开河面,翻起阵阵波浪,他站在船尾看着周家相送的人越来越远,若有所思。
老爷子虽然爱重周家颜面,但更重利益,不然,他也做不到尚书一职。
之前那些话,想必是看出了他心里的不满,刻意所说。
他这位曾祖,人虽老,心却不老。
真是个老狐狸。
北上一路,伯崇归心似箭,在路上丝毫没有耽搁,匆匆就往京城赶去。
等进了城门,直往周宅去,一路大步入内,等看到在树下秋千上坐着的绿裙人影,才心下一松,被满心的欢喜充斥。
“莺时,我回来了。”
“嗯。”莺时应声,目光落在他身上。
整整二十多日,一人一妖在一起,鲜少会分别这么久。
上次,似乎还是伯崇去考试的时候。
“很赶吗?一身的风尘仆仆。”她问。
伯崇本来就已经笑的很开心了,没想到还能得到莺时主动的询问,立即更加高兴,笑意无比灿烂。
“嗯,想见你,路上急了点。”他说。
莺时晃动着秋千,便就看着他轻轻笑了笑。
伯崇过去,小心的亲了亲她的额头,不敢靠近,怕自己一身的风尘沾染到莺时身上。可等他要走的时候,莺时却勾住他的领口,反拉了回去。
又是一番亲昵,她才推了他一下,说,“走,去洗漱。”
“啊。”伯崇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莺时是要跟他一起,心中顿时怦然。
两人一起洗了个澡,桶里的水洒了一地,等到要凉了,才起身。
伯崇只穿了裤子,先拉着莺时出来,亲手给她穿好衣服,这是他很喜欢做的一件事,每次眼看着一点一点的将莺时装扮整齐,他都觉得很满足。
莺时也习惯了,懒洋洋的站在那里,垂眸看着伯崇,眼见着滴滴水珠从他的胸口滚落,洇湿了他松松挂在腰间的裤腰,眼波一动。
伯崇正要为莺时系上带子,忽然就感觉自己的裤腰被她勾住,然后往外拉去。
他腰腹一紧,面上发热,乖乖的跟了出去。
久别重逢,自是一番情热。
直到深夜,一直纠缠的她们才分开。
伯崇叫了一桌晚来的膳食,洗漱过后,边吃边大致说了最近的事,末了躺在床上,他顺便打听了莺时有没有跟胡柔出去——
虽然没有证据,但伯崇料到,那个狐狸精肯定不会老实的。
说道这里,莺时的神情略有些微妙。
“没出去,胡柔来了。”她说。
“出什么事了?”伯崇心中一动,立即就意识到应该是那个狐狸精处肯定是出了状况,他不是爱看热闹的人,但那个狐狸精实在是讨厌,关于她的热闹,他必须要听上一听。
说起这个事,莺时也有些好笑,很有些看热闹的兴致,便就噙着浅笑说了起来。
之前二月伯崇去考试,胡柔不是来找她喝酒,一坛猴儿酒她们都有些醉了,然后说起那十八公主还有所谓狗腿子一事,当时她只是随便说说,可没想到,胡柔醉后,竟然摸到了人家家里,还糊里糊涂占了人家的便宜。
之后一晃眼,从二月到现在,马上就要六月了,胡柔同那上林侯府的小公子曲云徽追追打打,很是闹腾了一番,现在那曲云徽显然是已经喜欢上了她,正追在她后面呢。
胡柔只觉头痛,连玉楼都不敢去——
之前她被曲云徽堵在玉楼,侯府家金尊玉贵的公子,显然不是伯崇这样的好性子,直接掀了她的场子,惊得一众男男女女们看见她就心惊。
现在,胡柔就是想去,人家也不敢围着她了。
好在,胡柔同莺时的关系暂时无人知道,所以她就拎着酒来找她。
莺时难得有这样话多的时候,伯崇听着,更多的是关注她的心情,不由跟着笑起。
“猴儿酒好喝吗?”等莺时说完,他问。
虽然只是几句话,但伯崇依然听出了莺时话中对那猴儿酒的赞赏。
“好喝。那是猴族酿的灵酒,很是难得,自然是极其不错的。”莺时谈兴正浓,道。
伯崇暗自记下,又有了往上爬的动力。
猴儿酒,便是他有钱也很难买到,所以,还是要有势才行。
“没想到胡大人和曲家的公子还有这样的缘分。”伯崇若有所思。
那个狐狸精现在也有人能制住了,这倒是件好事。
莺时也笑,说,“的确很奇妙。”
她当时就是随口一说而已,谁能想到会造成这个结果。不过,能让胡柔的心思从泽云子身上转开,倒也是一件好事。
太过执着于一个人,一件事,就会钻牛角尖,抽身出来仔细想一想,对谁都好。
伯崇依偎在莺时身边,静静听着她的话,心下悄悄反驳。
他就不是这样。
第一次见到莺时,他就知道,他要她,他只要她。
那是灵魂的坚持与执着。
“只怕胡大人有些麻烦了。”伯崇藏起自身的幸灾乐祸说。
十八公主乃宫中云贵妃所出,关于这位贵妃,也颇有些传奇的意味,本是臣妻,后来和离入宫,成了陛下宠妃,盛宠至今。
陛下登基至今英明神武,百官信服,只做过寥寥几件让人心中不甚信服的事,云贵妃就是其中之一,也是唯一一件关于女色的事情,可见其不一般。
因为母亲的缘故,十八公主备受陛下宠爱,养的骄纵张扬,而上林侯府的曲云徽和她乃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谁都以为将来会得陛下赐婚,成为一对有情人。
可没想到,十八公主偶然看到妖管局的道门镇守泽云子后,竟一见钟情。
但——
“我瞧着,那位小公主对曲云徽未必无意。”伯崇素来透察人心,对莺时说。
若无意,自然无碍,但若有意,只怕这会儿那小公主要气闷了。
“无意?那泽云子算什么?”莺时来了兴致。
她看不懂人类的爱恨嗔痴,但小书生说的话,她是信的。
“大概是一时被迷花了眼?”伯崇温声。
他没有见过那泽云子,可能让那个狐狸精动心,相比也不是一般人,能吸引人类的公主,也不意外。
“佛门的和尚,道门的道士,儒门的书生,这几种是最得妖族喜欢的。”莺时懒散的说。
妖族放纵恣意,所以总会被那些带着克制的人吸引。
“所以莺时是喜欢书生,喜欢我?”伯崇趁机说。
莺时闻言转头看他一眼,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脸。
倏地一笑,没说什么。
伯崇便就有些失望,缠着她说,“莺时,喜欢我吗?”
“莺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