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的新娘·续》
7. 第 7 章
“我就知道。”云乡子毫不奇怪,周伯崇此人,看似清心寡欲,宠辱不惊,实则是因为人世间大多的事情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致,可若真有了,他又是最霸道的那一个。
“为着你一封信,我千里迢迢从北边跑回来,一路上风餐露宿,你总不能一句话就想让我给你办事吧?”云乡子白眉微动,不紧不慢的拿乔起来。
周伯崇面色不变,显然早就料到。
“我前段时间在海中发现了一枚灵珠,千年老蚌孕育而成。”他徐徐到。
云乡子眼睛微的睁大,止不住的惊喜浮现,匆匆问,“当真?”
“我从不虚言!”周伯崇平静道。
“好!”云乡子欣喜开口,保证道,“这事我应了,保证给你办的妥妥当当。”
“灵珠什么时候给我?”
“回头让人给你送来。”周伯崇道。
来之前他并不知道云乡子已经赶回来了,自然不会将灵珠带在身上。
“好。”云乡子勉强冷静下来,只是面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
千年老蚌才能孕育而出的灵珠,妙用无穷。
这样的好东西,便是云乡子,此生也没见过几次。如今无须打杀,只需弄好一桩阴亲就能到手,他自然求之不得。
“那便劳烦你了。”周伯崇满意的说。
青玄观在南地颇有些名声,富贵人家鲜有不知,只要云乡子打出他青玄观主的名声,想取信柳家,想必不难。
否则周伯崇也不会舍近求远,放着水师中供奉的道人不用,非要写信找他回来。
云乡子心念一转,就生出好几个能哄得柳家改了主意的法子,但最要紧的还是得看周伯崇的意思,便问起了他,说,“你想怎么做?”
是委婉的来,还是直白的说。
周伯崇没急着说,而是看向林中人。
“我先问过她的意思。”他道。
在他的预想中,老道回来还要一段时间,没想到今日一时兴起来青玄观,竟然就见着了,所以并未提前准备。
这件事如何做,自然要问过莺时的意思。
云乡子听了,不由朗笑。
“你也有今天。”他道。
做事还要先问那女鬼的意思,可见是被拿捏住了,老道一想,就不由的想笑。
周伯崇看他一眼,平平淡淡。
他这么平静,云乡子笑话起来不免少了些意思,不由无奈摇头,收了笑意。
周伯崇垂眸,不动声色。
以势压人是下下策,言明利弊,真心以待,再循循诱之,方是上策。
青玄山很有意思,莺时在山里钻来钻去,仗着是鬼魂之身,来去自由,在范围内,很是转了一圈,不由又有些惋惜。
可惜了,这样大的山,因为魏春华的原因,她只能在一里之内。
坐在树梢上,眺望后面的山林,莺时小小叹了口气。
周伯崇和云乡子聊了一会儿,便回了道观给他安排的客院。
院中清幽,他早已习惯周身安静。可现下,那抹碧影不再,却总感觉好似缺了点什么。
周伯崇坐在正厅的椅子上,抬头看着院中。
门外的亲卫不小心扫见一眼,忍不住也赶着看了眼,确定院中没什么东西才放下心,心中微的纳罕,而后很快恍然。
自家侯爷不会是在等那个女鬼吧?
莺时虽然喜欢在山上待着,但她并没有待多久,赶着午膳之前,就一路溜达着回了青玄观,正放开心神遥遥感受着周伯崇周身的煞气所在,忽的一惊,蹙眉看向另一边——
她身子一动,下意识就想走,但对方的动作比她更快,疏忽间一抹青衣身影就出现在附近。
下意识后退拉开距离,莺时暗道倒霉。
怎么那个青年道人也在此?
“你这道人,还有完没完了?”莺时先是惊慌,而后很快就恼怒起来。
她自问没做过什么害人的事,怎么这道人还非要追着她不放?她自问并非打不过对方,只是不想惹事才一力避让,可对方却如此咄咄逼人!
道人看她,“你胆子也太大了,青玄观你也敢来?”
“关你什么事?”察觉他没有动手的迹象,莺时心下微松,就想离开,那道人察觉到,身影一闪越发靠近,道,“且慢。”
“青玄观观主乃得道高人,你一个幽魂出现在此,实在不妥,快跟我走。”道人看着她的面容,触及那清丽娇艳的容颜,目光一闪下意识避开,耳根微红。
“你?”莺时再是气恼,可理智尚在,发现他言语中的担忧,顿时不解疑惑道。
这道士到底想干嘛?
“怎么了?”周伯崇人未到,声先至,说话间黑影浮现,已经站在了莺时身前。
察觉到莺时的气息波动后,他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他忽然而至,青年道人微讶,发现他对那碧裙女鬼的维护后,眉下意识又是一皱。
镇南侯怎么会和这个女鬼有关联?
他来了,莺时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立时就放松了,闻言立地的身子站定,缓步至他身后,抱怨的说起事情的始末。
“你这道人,好没道理,我虽是鬼,却从未害过人,你却非要追着我不放!”男人高大的身影拦在身前,她忍不住轻轻拽住男人的衣角,说话的恼怒中不由又添了许多委屈。
周伯崇心中一震,只觉半边身子都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来,下意识就想回头看她,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没动。
“我,”道人下意识辩解,道,“姑娘明鉴,我并无恶意。除却第一次冒失,没弄清楚就惊扰到姑娘后,之后我找寻姑娘,只是为了致歉。”
“是我没弄清楚就贸然动手,请姑娘见谅。”他倾身郑重说。
周伯崇看着他的目光微冷。
之前他明明用计将此人调出了南都,可谁知竟忽然又回来了。
“致歉?”莺时略有些惊讶,不由沉默片刻。
“那便罢了。”她仔细思考了刚才的事,发现这个道人的确没有多少敌意,一直在劝她走,似乎也的确是好意。
道人顿时松了口气,起身笑道,“多谢姑娘大度。”
说话间,他和周伯崇对视一眼,情绪莫名。
莺时无意与他多说,再是误会,她再是好性,之前所受的那些惊吓也都是真的,她虽愿意大度谅解,却到底不想和他深交,没理会他,直接对周伯崇说,“侯爷,我们走吧。”
说话间,她才发现自己竟牵着他的衣角,心中一跳,面上发热,下意识松开手,将手藏到背后,努力佯装无事发生。
周伯崇回头看她,见看她如此眼中不由沁出了点笑意。
莺时见了,心中又跳,即怕他会说些让她害羞的话,又有些期待他会说什么。
想着她轻轻抬头,眸中眼波微漾,一抹娇羞风情无限,周伯崇下颌略绷,喉间不由微紧,正要说话,那边道人见此心中一乱,忍不住上前一步,扬声开口打断,道,“人鬼殊途!”
莺时一惊,下意识看去。
该死!
周伯崇心中暗骂。
“鬼性属阴,不可与活人长期接触,否则会消磨侵蚀掉活人身上的阳气,进而损伤精气神。”
“虽不知二位是何缘分,但以小道拙见,二位还是尽量少接触为妙。”道人看着一人一鬼,朗声道,话罢唇角微抿,强忍住心中羞惭。
话是好意,但……却含有私心。
莺时微怔,下意识看向周伯崇,脚下微动就想同他拉远距离。
忽的,她的手腕一紧。
垂眸看着手腕上紧紧攥着的大手,莺时心中微跳,不由耳热。
“侯爷……”她启唇轻呼。
周伯崇睨着道人,冷嗤道,“才疏学浅之辈,也敢胡言乱语。”
“他说的是寻常人。”一语带过,他看向莺时,声音柔和下来安抚,道,“就你那点阴气,想伤我,起码还要再修炼上几千年才行。别听他胡说。”
“真的?”莺时不由惊喜,又有点不确定的迟疑。
“自然。”周伯崇笃定的回答。
莺时静静看着他好几眼,终于确定他说的应当是真的,不由高兴的笑了起来。
道人怔住,下意识皱眉看向周伯崇,片刻之后,眸中一震。
这个人好强的凶煞之气。
“你是何人?”他不由道。
莺时瞪他一眼,只觉这人实在不讨喜,拉了拉周伯崇的一觉,说,“侯爷,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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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周伯崇嗯了一声,转身离去,留下道人凝眉,看着一人一鬼的背影,喃喃道,“镇南侯?”
青玄观的素斋别有一番滋味,莺时吃的很是欢喜。
午膳过后,她又想出去玩,周伯崇与她一道,在山间走了起来。
在心中斟酌几番,周伯崇正准备开口说起解除阴亲一事,忽然见莺时驻足,看向一侧。
“怎么了?”他问。
“牵引之力,魏家兄长似乎往那边去了。”莺时说,微的皱眉,不由有些烦恼。
这牵引之力来的有些太不是时候了,她想。
周伯崇心中顿时不悦,但面上不动声色,只跟莺时说,“那就去那边走走。”
莺时心下一松,微微一笑,就又往那边去了。
魏春华此次来青玄观,就是为了拜见前辈,他也的确顺利见着,之后一行人说要往山上走走,就动了身,只是一行人前去的方向,恰好与莺时相反。
一路登山,莺时自是轻飘飘的无碍,只是难免有些出神,心中那个念头越发的明晰——
这桩阴亲还是该解除。
之前无所谓,但现在似乎太碍事了。
“侯爷,您之前说的解除阴亲的道长,找到了吗?”她转身看向周伯崇问。
冷不防被抢了先,周伯崇顿了一下,忽的微微一笑。
莺时看了,不由一怔。
周伯崇很少笑,但偶尔也是会笑的,只是他这次的笑,和从前许多次都不一样。
说不上哪里不同,但莺时就是不由的耳热,连着许多年都感受不到的胸腔中,仿佛也无形的开始跳动起来。
咚、咚、咚、
“我正要跟你说。”周伯崇低声,说起之前的云乡子,“他道行深厚,在南边颇有些名望,若由他去说,想必你父母也能放心。”
莺时眼中不由期待起来,等他说罢,忙道,“那太好了。”
“只是……”周伯崇住嘴,看向莺时。
“怎么了?”莺时心下忐忑,下意识追问。
“正所谓师出有名,便是云乡子,也不能平白无故登门说要断了你与魏春华的阴亲。要如此做,总要有个理由。”周伯崇徐徐开口,在下午风雨欲来的昏暗天气中看着莺时,她的肌肤白皙,仿若生晕,一双眼看着他,满满的都是他。
“莺时,你想好该怎么对你父母说了吗?”
莺时眼波微动,霎时失神。
这个问题,之前周伯崇就问过,莺时也认真的想过,可思来想去,总是有些犹豫。
她不想惊动自己父母,让他们多添惦念,可若不说,这件事就进行不下去。所以,只能说。
可说了之后呢?
她的父母身体康健,少说还能活个几十年,剩下的时间都要用来操心惦念她吗?
莺时怎么忍心。
“我……”她茫然开口,下意识看向周伯崇,说,“我不知道。”
她生前也才活到十五岁,死后又做了五年的鬼,独独自己,无依无靠。
直到她遇见周伯崇。
两个月的相处,他一直很体贴照顾她,不自觉的,莺时对他有了依赖之情。
周伯崇静静的看着她,面对别人时总是冷淡的眼神在看向莺时时,却一直都是温和的,时不时地还会含着笑意。
便如现在。
“侯爷,我该怎么做?”莺时不觉依赖,抬头看着他问,乖巧又有些委屈。
周伯崇的心顿时软的化作了水一般。
“你的顾虑是什么?”他问。
莺时如实说来。
“莺时,”周伯崇安静听完,而后开口,声音微低,不动声色的藏着诱哄。
“你可知周家祖坟所在之处?”
莺时不由茫然,下意识摇头。
周伯崇便噙着笑,慢慢道来,说明地址后,眼见着莺时听得认真,但也不解,转而道,“我的坟地早已选好,地段不错。”
莺时一直不解周伯崇到底要说什么,可听到这里时,心中莫名怦然,唇微启,下意识紧紧盯着周伯崇看。
“莺时,你可愿葬入我的坟中,待我百年之后,你我同眠?”周伯崇回看莺时,问出了他铺垫许多话后,最终的目的。
8. 第 8 章
莺时樱唇不觉张大,满是震惊。
周伯崇说的委婉,但其中的含义分明。她不是傻子,自然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侯,侯爷…”莺时喃喃,怔怔然什么也想不出来,脑中一片空白。
可,可怎么会呢?
侯爷怎么会对她有那种想法呢?
她、她、
“莺时,我心悦你。”一步步试探,见她并无不喜,周伯崇微的上前,直白而诚挚的开口。
“若你愿意,我这便请云乡子登门求娶,征得二老同意后,风风光光大办此事。往后,你我相伴,直至我终老。”
“可好?”
莺时一直愣愣的看着他,几乎傻了一样。
她无论如何,从未想过这件事,眼下也就无法给出回应。
周伯崇眼中墨色翻滚,但最终还是强行压下了心中的迫切期待,看着莺时耐心的等她的回复。
鬼是不需要呼吸的,可等到莺时终于得以回神,她却不由的长长吸气,只觉自己刚才似乎一直在屏息全然忘了呼吸一样。
下意识后退一步,别过脸,她面红耳热,慌乱的说,“我,我不知道。”
可她如此娇羞的模样,本就已经说明了许多事。
周伯崇下颌微紧,艰难的再次对自己加以克制,却最终还是没忍住伸出手,轻轻握住莺时的一片衣角,不觉微的靠近莺时,入目是她偏过去的侧脸,肌肤莹润细腻,如上好的美玉般。
“那,你好好考虑,可好?”他声音低沉,隐约有些哑。
他看着温和,但莺时心中慌慌张张的乱跳,几乎被迫的喘不上气。
“…好…”
莺时急促喘息,片刻之后,呐呐开口。
“今晚便给我答案。”周伯崇喉间微滚,又道。
太急了吧。
莺时心说,下意识去看他,可等到对上那双墨黑深幽的眼,霎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犹犹豫豫的,又说,“好。”
周伯崇不由低笑一声。
太乖了,乖得他都不舍得欺负。若别的事还罢了,只是这件事上,他不想让步。
“我等你。”
之后的路上,莺时一直恍恍惚惚,根本记不清自己都看了什么景致。只深深记得,在那山巅之上,她坐在树上出神,而周伯崇——
他站在树下看她。
一身黑色长袍,单手负于身后,抬着头,含笑看她。
看了一下午。
莺时忍不住用手捧着脸颊,无声低喊。
‘啊啊啊!’
周伯崇素来喜静,自顾自寻了书看,边看着外面的时间。
天一点一点的黑了,打发走过来请安的夫妻俩,亲卫准备好膳食过来叫他。他这才放下书起身,循着阴气所在,找到藏在角落房梁上的莺时,见她埋首在怀中将自己窝成一团,身边的阴气乱七八糟的鼓动着,眼中不由含了笑意。
“莺时,该用晚膳了。”他唤道。
莺时微微一动。
几年没能尝到膳食滋味让她对用膳一直很感兴趣,可这次,她却隐约有些想退缩。
其实,不吃也可以的……
一想到用过晚膳后就要面对的事情,莺时就心慌意乱不已。
“莺时。”周伯崇耐心的唤她。
莺时回神,一咬牙还是应了声,说好。
再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索性迎难而上,早些解决!
莺时想着,飘然落地。
周伯崇眼神微动,莫名从她身上看出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来,眼中霎时闪过一抹笑意。
“走吧。”他道,转身示意她跟上,莺时乖乖抬步,忍不住又侧目去看他,偷偷好几眼后,心中又是郁闷,又是欢喜,暗道自己傻。
周伯崇对她的关照和体贴表现的这样明显。
她怎么会从未发现过异样呢?
不…或者说她其实发现了,只是,她一直不敢认真去想罢了…
莺时心中嘀嘀咕咕,末了微的咬唇。
慌乱忐忑,犹豫迟疑,可心中的欢喜是骗不了人的。
这次的晚饭用的很安静,门外守着的亲卫忍不住侧目多看两眼。
他们没有阴阳眼,听不到鬼魂开口,但自家侯爷说话他们还是能听见的,往常每到用膳,总能听到王爷开口,可今晚却只寥寥几句。
难道是起争执了?
晚膳后,亲卫们收拾了,一一退下。
屋内只剩下一人一鬼。
莺时落座,手边是周伯崇端来的茶,她偷偷看了眼坐在另一边的男人,闻着甜甜的果茶甜香,坐立不安之余,又有些微的出神。
相比苦涩的茶青绿茶,她更习惯这种加了果子炮制的果茶,之前周伯崇问过一次后,就给她换成了这个,当时他说的轻描淡写,似乎只是随意为之,她就也没多想,如今再想,心中倒是百般滋味,复杂无比了。
周伯崇尝了口果茶,随之放在一边,看向莺时。
莺时下意识坐的更正了些,垂着的眼神飘忽着,就是不敢看他。
“莺时,”周伯崇缓缓开口,说,“晚上了。”
莺时一直是个老实孩子,但这会儿忽然很想耍赖。
“我,”她喏喏,余光瞧见有身影靠近,再仔细一看,分明是周伯崇正走向她,顿时更紧张了。
“嗯?”周伯崇耐心的回应,在莺时面前站定。
莺时忍不住扯袖子。
她低着头,看不到身前人的神情,但对方的身影就站在那里,不动如山,虽然没有催促,但很显然是在等她的回答。
屋内很安静,安静的莺时能听到身前人的呼吸和心跳。
她犹犹豫豫,纠纠结结,其实答案早就有了,可女儿家的羞怯让她迟疑着就是说不出口。
“莺时。”周伯崇弯下肩背,对她说过,“看着我。”
莺时微的一颤,慢慢的抬眼,看向身前的人。
入目是那张俊朗的脸,含着浅浅的笑意,显得温文许多,她不合时宜的又有些走神,想起他面对别人时的样子,那时候的周伯崇是淡漠的,有一种无形之中的冷厉。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只平平静静的夹杂在不起眼的日常之中。可等到现在回忆起来,却恍若惊雷,震耳欲聋。
“侯爷。”莺时忽然就有了勇气,她咬了咬唇,抬头看向眼前人,轻声开口,说,“您真的想好了吗,你是人,会老的,到时候你渐渐苍老,而我面容依旧。”
“你能接受吗?”
莺时一下午都处于恍惚中,但乱七八糟的,却想了许多,比如这一点。
她自问可以不在意情郎日渐苍老的面容,只要一颗真心不变,可周伯崇呢,他能接受吗?
周伯崇没想到她要问的竟然是这个。
“傻姑娘。”他叹息。
他之前想过,得知他的心思后,莺时或许会猜测他想要利用她,或许会担忧等以后感情不再后,他会借住她的遗骸挟制她,有很多很多的,不好的猜测。
可到头来,这个傻丫头所担心的,竟然是他会不会后悔。
如是一一来到,莺时看着他的眼睛依然晶亮,清澈见底的眼中,满是信任和笑意。
“侯爷不会的。”她轻声说。
“侯爷乃人中龙凤,当世人杰,您若想对付我,多的是法子,根本无需搭上自己。”她认真辩驳,不想周伯崇如此说自己,而后一笑,说,“莺时虽然见识浅薄,也算不得多聪慧过人,但分辨好坏的能力还是有的。”
周伯崇只觉自己的心又被涨满了,那是因莺时信任而生的愉悦。
“傻姑娘。”他忍不住又叹。
无须忍,周伯崇也不想人,他俯身,单手按住莺时的后脑,带着最后的克制和守礼,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
“我能接受。”他说。
“只求莺时,莫要嫌我凡人寿短才是。”
“不会的。”莺时心慌慌,乱的厉害,但听到这句话后,还是下意识反驳,小脸认真起来,说,“我不会的。”
她从不说假话,自然也不喜欢别人怀疑自己,听他如此说,不由有些委屈。
这点小小的情绪瞒不过周伯崇,他眼中笑意一闪,面上却认真起来。
“是我妄言。”他诚恳的说,“莺时是最说话算话的姑娘了。”
不得不说,柳家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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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将自己的幼女教的很好,温柔良善,体贴懂事,磊落赤诚,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莺时顿时就满意了,抿着嘴角笑起来。
瞧见她的样子,周伯崇心中松软的不行,只觉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姑娘,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她,但最终指尖只是轻轻从她脸颊边拂过,若有似无。
虽然心上人已经成了鬼,似乎不必再守人世间的礼节,但他珍爱她,不想唐突她。
“我们明天就动身,去姑苏吧。”周伯崇说,心中很是迫切,只想早早与莺时定下关系。
莺时又怔。
“明天?”会不会太急了。
“明天。”周伯崇看着她笃定道,一锤定音。
莺时瞅他,一时觉他这个样子有些霸道,一时又忍不住想笑。
“好。”她轻声,但有一条——
“可我不能离魏家兄长太远。”她迟疑的说,有些烦恼。
若是可以,莺时也想回姑苏看看父母,但她和魏春华之间的牵绊在此,根本不能离的太远,所以,明不明天的,她都走不了。
如是想着,她失落之余,又有了些看笑话的坏心思,抬眼去看周伯崇。
再怎么霸道,也失算了吧。
周伯崇微的一笑,对着她灵动的眼,说,“我有法子。”
“什么?”莺时惊讶。
周伯崇没直说,小小的卖了个关子,莺时一直等到他吩咐人找来了云乡子道长,之后一番言语,才知道他所谓的法子是什么。
给她立一个牌位,香火供奉。
她能留在坟冢,是生前骸骨牵绊,她因故不能远离魏春华,是阴亲关系所系,而现在要让她离开魏春华,要么是回坟冢,要么是建立一段新的关系。
牌位供奉就是。
听云乡子一一道来,莺时这才恍然,眼见着他忙了起来,她在一遍看着,又有些失神。
原来牌位也可以啊,但是…她没有牌位。
早夭之女不能葬入祖坟,自然也不会有牌位供奉,魏家虽然同意了阴亲,但家中也不会供奉她的牌位——
允许她葬入魏家祖坟,已经是魏家最大的仁慈。
因此,直到今天,莺时才知道,原来还能如此。
她撑着脸颊,看周伯崇垂眸,拿着刻刀,一下一下在那儿为她雕刻牌位,眉眼认真,身上总是冷漠的气势全都柔和下来,隐约中仿佛带着些诚挚般。
故友柳莺时之灵位
周伯崇立。
莺时偷偷看了眼,目光在故友两个字上顿了一下,又在他的名字上顿了一下,眼波轻动,漾着笑意。
很快,牌位立好,云乡子掐咒念诀,莺时果然就从灵位上感受到了一种淡淡的牵引之力,没有魏春华处的强烈,很浅,但能感觉到。她心中一动,身形散开化作雾气,顺着那股力道投入了灵位之中。
魏春华处的牵引之力霎时消失。
她心中一喜,抬眼入目一片昏暗,再闭目感受,四下混混沌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但再仔细一感受,大约只有一间屋子大小。
莺时正准备出去,忽的感受到一股香火扑面而来,她猝不及防的还呛了一下。
是每逢年节祭祀时的那种香火,但又不同。
这道香火气息更加浓厚,里面竟然还蕴含着浓郁的灵气,刚沾染到身上,便让她精神为之一震。她冷静下来,细心去感触,倏地恍惚,香火萦绕之中,她恍惚之中看到了周伯崇。
他取了香呈上,眉眼低垂,将香插入香炉,诚挚而温柔,而后抬眼看来,总是平淡的眼中,噙着淡淡的笑。
“莺时。”他唤。
莺时忽的就乱了呼吸。
她怔了好一会儿,总算冷静下来,明白这并不是看见,而是冥冥之中的感应。
是侯爷在给她的灵位上香。
原来有人给她的灵位上香,是这种感觉啊,她觉得奇妙,但更多的是因为上香的人而觉得欢喜。
浓郁香火萦绕之中,莺时痴痴发了会儿呆,总算让自己冷静下来,矮身盘坐开始修炼,免得浪费了这难得的香火——
虽然她很想立即就出去见一见侯爷。
9. 第 9 章
修炼不知年岁。
等到莺时终于炼化掉所有香火,再睁眼,只觉心神恍惚,仿佛只过了一瞬,又仿佛过去了许久。
她下意识起身,略作整理,便出了灵位。
外间昏暗,赫然正是夜里。
莺时飘在半空,眼神一垂,就瞧见正坐在一侧椅子上的人,一双墨眸正看着她,含着笑意。
“侯爷。”莺时未语先笑,轻飘飘落地,先是脚尖轻点,迈出两步后才脚踏实地,业已走到了周伯崇身前。
周伯崇嗯了声,见她总算出来,不由放心。
虽然知道她在灵位之中应当无事,但总会担心。
“快坐,感觉如何?”他问。
莺时转身在他身边坐下,仔细感觉了一下,含笑道,“还好。”
“那就是不好。”周伯崇如今也算了解她,若好,她就会说很好,似还好这般,只是她生性体贴所以照顾旁人心情罢了。
莺时眸光流转,嘴角不由噙了笑。
“怎么了?”周伯崇不放心的追问。
莺时细细感受片刻,徐徐道来。
之前只两股牵引之力,一在坟冢,二在魏春华身上,她花了一段时间适应,加上与魏春华的联系日深,才算摆脱了困扰。而现在,又多了一股,在灵位之上。三种感觉不算明显,但隐隐绰绰一直在那里,三方牵扯,难免让她分心,如肉中刺,自然舒服不到哪儿去,
周伯崇明悟,墨眉微皱,而后安慰她道,“待解决了这件事就好。”
“之前我问云乡子老道要了些香,你觉得如何?”他转开话题问。
“好极了!”莺时素来内敛,但说起此事也不由有些激动欣喜,笑道,“那香蕴含灵力,只刚刚一会儿,便足以抵我修炼一月的水磨工夫。”
“也不知是云乡子道长从何处得来的?”她不免有些渴盼。
“是他亲手做的。”周伯崇道,从容含笑,“既然对你有用,回头我多要些来。”
“会不会不好?”莺时下意识问。
“哪里不好?”周伯崇反问,似笑非笑。
若平白去要,自然不好,但莺时看他,略有迟疑,觉得侯爷应当不会如此做,便就看他,没有说话。
周伯崇轻笑,道,“能得我的报酬,他欢喜得很。”
莺时心道果然,又有些忐忑,问,“侯爷的报酬是?会不会很麻烦?”
“水中多奇珍,我这些年攒了不少,云乡子一直惦念着却也无计可施,这会儿得了机会,想必正连夜做香呢。”周伯崇戏谑一句。
另一处小院中,正做香的云乡子不由打了个喷嚏,暗道是谁在背后说他?
莺时修炼并未用多长时间,半夜而已。
第二日一早,周伯崇只往侯府老夫人处捎了个口信,道有事去姑苏一趟,便带着亲卫们走了。
待到魏春华听了禀报,才知道这个消息。
虽然不知道昨日要来的周伯崇怎么忽然就走了,但这位长辈不在,他们一对小夫妻到底松了口气,越发放松了起来。
于魏春华而言,周伯崇这位长辈虽然大不了他几岁,可对方一身威势凛然,如渊如海,深邃难掩,实在让人心中敬畏,他面上不显,心中还是略有些气虚的。
周灵音更是。
南都去姑苏走水路,并不算远。
江上雨雾朦胧,对于侯府这些走惯了水路的老练水手们也算不得难事。大船破开水面,一路平缓向前。
莺时站在窗内,看着外面的的河岸,不由出神。
女子自幼养在深闺,她亦是如此。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却独独不得自由。长得十五岁,出远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就算如此,她的父母也算的上疼爱女儿了,她一些闺中好友,一次远门也未曾出过的。
这天下景致,竟等到她成了鬼魂,才有幸窥得一二,却也囿于与魏春华的阴亲,看不得太远,太多。
但莺时也知道,在一开始,正是这桩阴亲保护了她。
若非如此,她一个小小的孤魂野鬼,没有魏家祖坟庇佑,早不知道被外面的哪个老鬼谁给吞食了,更别说得了机缘,可以走鬼修一途了。
莺时想着,忽然又有些担忧。
“侯爷。”她看向一侧得了空就在看书的人,说,“你我可以不结阴亲吗?”
周伯崇的手一顿。
“为何?”他看向莺时,墨黑的眉微皱,不待莺时回答,紧跟着就问,“你不愿与我定下关系吗?”
说话间,他放下书,满脸肃然的看着莺时。
莺时顿时有些紧张忐忑。
但她着实在意这件事,竟也没有退缩,而是迟疑着说出自己心中的顾虑。
“我不想再绑在一个人身上了。”莺时垂眸,闷闷的说,“我想多看看这山川河流。”
周伯崇徐徐吐了口气,原来如此。
“莺时,”他放轻声音,说,“你对阴亲的关系有误解。”
并不是所有阴亲都如同莺时与魏春华这般。
世间大多数东西都要分三六九等,便是阴婚契约也是如此。似她与魏春华的契约便是最低级的那种,这意味着也会更苛刻,会将一人一鬼牢牢绑在一起,只要魏春华还活着就伤不了她,相应的,她也不能离他太远。
“你我定下契约,不会对你有所限制。”周伯崇说。
云乡子道行高深,之前细细为他讲述过种种契约的类别。他选择了其中一种。分享运道,祸福与共,不会限制她,可以随她来去。
莺时怔怔的听着,到最后,眼一抬,不由惊愕。
“侯爷,”她欲言又止,有许多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好?”周伯崇看她,徐徐问。
自然是极好的。
可……
“侯爷,这对你会不会不太好?”莺时担忧。她只是一个鬼魂,身无长物,自然也不惧失去,可周伯崇呢,他是个大活人,有身份地位,权势富贵皆在掌中,说是祸福与共,可说到底,其实是她占了他的便宜。
周伯崇看她,不由无奈。
他活了这些年,见得大多是利益争锋,为了一点好处斗的你死我活。谁知喜欢上的人,竟是这样单纯柔善的性子。若别人,他只会觉得傻,但是莺时的话,他只觉得她纯澈可爱。
傻姑娘,何必管别人,自己好才是最要紧的。
“不会。”周伯崇说,含了笑勾起她的袖角,捏在指间,说,“莺时这样好,是我占了便宜。”
莺时顿时耳热,道,“侯爷可莫要这样说,我平平无奇,哪里称得上一个好字。”
但被夸,总是值得高兴的,说着她眼中不由噙了笑。
“莺时太过谦了。”周伯崇低声反驳,一一细数她的好,道,“你是鬼修,魂体清灵,心境澄澈,修炼起来一日千里,短短几年就已经这样厉害。而我,只是个小小凡人,以后怕是还要你保护我。”
“害怕吗?”他问。
这自然是托词,周伯崇怎么舍得让莺时去做危险的事。
莺时下意识摇头,若能帮上周伯崇,自然再好不过。
“我不怕。”她认真的说。
“那就劳烦莺时了。”周伯崇笑起。
莺时不由有些羞怯,目光下意识避开。
她暗自苦恼,明明已经成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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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心跳,没有体温,只有一团阴气凝成的身体。可最近面对周伯崇时,她总有种面红耳热,乱了心跳的感觉。实在是……
水路往苏州,早起晚停,一路要三天多的时间。
等到大船停靠在熙熙攘攘的码头,正是上午。
亲卫先行一步,早就有人安排好了食宿行程。
侯府在姑苏也有宅邸,外面看着不算显眼,但内里景致绝佳,莺时听周伯崇提起一句,是某个富豪置办的私宅,花了不少心思,后来因故落在了他的手中。
莺时只是看了几眼,一到姑苏,她的心思就都跑去了柳家。
柳家不算显赫,但书香传世,在姑苏也有两分名气,宅子坐落与姑苏城南,与周伯崇置办在城西的宅子有些距离。
“想去就去。”看她坐立不安,周伯崇道。
“可,”莺时迟疑。
她已经是鬼了,再靠近家人,会不会不好?
“无碍,你魂体清灵,只要别相处太近,不会对生人有影响。”周伯崇安慰。
莺时立时动了心,她站起身正要走,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拉住,不由疑惑回头——
寻常生人是碰不到鬼魂的,但周伯崇显然不是寻常人,他不止有一身的凶煞戾气,更是修炼之人。
“别急。”周伯崇无奈,说,“有门神在,你能进去?”
莺时一怔,霎时失魂落魄。
是了,她现在…是鬼了。她依旧是柳莺时,可成了鬼,她就已经不是柳家人了。
“别难过。”周伯崇见不得她这样,他总希望莺时能一直都开开心心的,去看她爱看的花,喜欢的景,爱听的曲就行。
难过不该落在她身上。
“不是有云乡子在,我这就和他去你家拜访,咱们一起去。”他说。
“真的?”莺时立即高兴起来。
周伯崇看着她笑,说,“真的。”
说着话,他就吩咐人去叫云乡子,这就动身。
“我去换身衣裳。”他又对莺时说。
莺时这会儿正高兴着,立即说知道。眼看着他进去,她坐在那儿美滋滋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冷静下来——
周伯崇不是刚换了衣服的吗?怎么又换?
想到某个可能,她脸一热。
还有,这会儿就和周伯崇以及云乡子去柳家的话,是不是就要和爹娘说她和周伯崇的事情了?
她轻轻咬唇,忍不住开始紧张忐忑起来。
该怎么和爹娘说呢?
爹娘会不会吓到?会不会生气?会同意吗?
莺时不知道,也猜不出,心中越想越慌,甚至想要不还是别回去了?
在拖一拖?
想着想着,周伯崇已经出来了,对她说走吧。
莺时心慌慌,可迟疑过后,又舍不得说不去,只好慢慢站起身跟上。
云乡子已经等待外面了。
上了马车,一路往柳家去,莺时一开始还能忍住,随着时间推移,越发的坐立不安。
“怎么了?”周伯崇将她的动静尽收眼底,捻起她一抹衣角在手中摩挲,估算着时间应当差不多了,低声开口问。
与人交谈,时机是个很要紧的东西。
问早了,她会犹豫,问晚了,她说不定又憋回去了。
莺时的心思不深,很容易看透,所以周伯崇总能抓住最合适的时机开口。
这一次也是。
迟疑一闪而逝,莺时下意识牵住他的衣角,絮絮说出自己心中所思。
周伯崇安静听着,末了一笑,看着莺时对她说,“没事,我在。”
“我陪着你。”
10. 第 10 章
说来奇怪,明明只是两句空话,可对上那双墨黑深邃,沉静含笑的双眼,莺时忐忑不安的心慢慢就定下来了。
她下意识抿着唇勾起唇角,浅浅笑起。
马车徐徐前行,直抵柳家门口。
亲卫拿着周伯崇的名帖上前扣门,门房收到帖子不敢耽搁,立即让人进去禀报,说话间没多久,有管家匆匆赶到,先请一行人进去,周伯崇下了马车,带着云乡子往府内去。
没走几步,柳家老爷子带着一大家子人迎在了半路上。
梅雨季中,鲜少有天晴的时候,今日也不是例外。
昏昏暗暗的天,空气潮湿的仿佛可以拧出水来。
莺时跟在周伯崇身后,怔怔的看着自己曾经的家人们。目光一扫而过,落在自己父亲身上。几年不见,他依旧是曾经那般,文雅,文弱,总是带着笑,看起来脾气极好。
她忍不住飘过去,伸手轻轻牵起他的袖角。
“爹。”她轻声唤。
柳父行五,正站在自家父亲身后,恭恭敬敬的接待忽然前来的镇南侯。
任莺时眷恋又唤几声,他也丝毫未曾察觉。
莺时顿时失魂落魄。
也是,她爹只是个寻常人,怎么会听到她的声音。
但即使如此,她也依依不舍的跟在自己的爹爹身边,一如活着的时候,拉着他的衣角不放。
“爹,我好想你。还有祖父,祖母,大伯……”
莺时抬眼,一一道来,脸上明明在笑,可眼中却潮湿了。
莺时的爹是柳家兄弟最小的那个,作为他的幼女,莺时自幼就懂事乖巧,受尽全家宠爱,就算是厉害的大家长祖父,还有严厉的大伯父在面对她时都会柔和三分,更别说还有别的叔父兄姐们。
她在这满府的爱意中长大,家中还费尽心思为她挑选了魏家的亲事,但却在十五猝然夭亡,连及笄都没能等到。
莺时刚死时是没有意识的,混混沌沌,等几个月后才渐渐清醒。
那个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她醒来时,已经在魏家祖坟里了。之后几年,她爹娘也曾去看过她,但也只是匆匆一面,不知不觉,就到了今朝。
人鬼殊途。
莺时在此刻,无比清晰的感悟到这个残酷的事实。
周伯崇目光跟过去,看她如此,心中不免酸涩,唇角微压。
“我有事想与寻安先生商议。”他目光直直落向莺时生父身上,开口道。
柳家五爷,名柳泽成,字寻安。
柳家老爷子一怔,他从得知镇南侯来之后,就一直猜测他要做什么,可没想到,他要找的,竟是老五?忍不住看了眼道人模样的云乡子,他心中闪过一个猜测,下意识看了眼老五,见他隐约有些紧张般,不由略皱了皱眉。
但不论周伯崇来意如何,现在都不是开口的时机,他只好先在心底压下,笑着应好。
很快,柳五爷亲自引路,将周伯崇请到一处客厅中。
亲卫留在外面,云乡子则跟着进了厅内。
柳五爷再次侧目,忍不住问,“这位是?”
“这是青玄观的云乡子道长。”周伯崇介绍。
云乡子立即见礼,笑道,“柳居士。”
柳五爷心中更沉,笑道,“道长好。”
他心中猜测纷纷,越发不安。
“侯爷,请用茶。”先请了茶,他正斟酌着该如何开口询问他的来意,就听周伯崇先开了口。
放下茶杯,周伯崇开门见山,道,“今年五月,我外甥女成婚,招婿魏家子。”
柳五心中一紧,早在得知周伯崇登门,他就猜测过会不会是为了魏春华。
毕竟侯府娇女,纵然是招婿,想来也不会乐意看到夫婿前面的妻子,哪怕只是阴亲。
莫非周伯崇来,是为了让柳家遣走莺时的棺木,解了这门阴亲?
如此想着,柳五爷心中又怒又气,又有些无力。镇南侯虽不算权倾朝野,但在南地,没人敢轻易招惹他。更别说出了姑苏都没几个人知道的区区柳家。
柳五爷心中想着该如何拒绝,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等到听到周伯崇接下来的话后,他整个人都惊住了——
“自那之后,我常常入梦,梦中是一碧衣女子。”周伯崇大致描述了一下莺时的长相,对上柳五爷暗含激动欣喜,以及迟疑不安的眼神,而后道,“经我查探,次女应当是你早逝的幺女,柳莺时。”
“本侯说的可对?”他面色淡淡,喜怒难辨,柳五爷看了,心中更添压力,暗自嘀咕——
听着的确是他家盈盈,不过好好的盈盈怎么会进镇南侯的梦?难道是看上他了?
忍不住看了眼眼前的镇南侯,的确是一表人才,不过魏家那小子也不差…不过跟镇南侯的确是不能比的…自家盈盈是看不中他吗?
莺时在一旁笑盈盈的看着。
她了解自家父亲,外人看着他是为人师表的好夫子,平日里与之为伍的似乎都是经典文章,但她却是知道,自家爹爹有一点小小的爱好,就是爱看一些狐鬼之类的话本子。
这会儿面上看着温文,可心里指不定在想什么呢。
等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柳五爷让自己冷静下来,小心翼翼的问,“听起来的确很像,但神鬼之事不过是妄言,侯爷睡不好,不如找大夫看看?”
虽然他觉得那八成是自家闺女,但柳五爷也是不敢直说的。
万一镇南侯生气,要找人收了自家盈盈怎么办!
周伯崇略笑了笑,柳五爷看着,总觉得他似乎在示好般,但心中还是不由绷起。
“神鬼之事,从不是妄言。”周伯崇先道。
柳五爷霎时警铃大震。
“莺时姑娘的鬼魂是真,不过寻安先生不必担心,我并无恶意,今日前来,是为提亲。”
“提亲?”柳五爷惊愕,不由开口。
他想过许多猜测,唯独没有这一种。提亲,给谁提亲?
“我心慕莺时姑娘,想娶她为妻,还请寻安先生成全。”周伯崇起身,抬手见礼。
柳五爷下意识起身。
镇南侯有爵位在身,他的礼,他一个寻常文人哪里受得起。可听到他的话,又惊住,一时僵在那里。
不说他,便是坐在一旁的莺时也愣住了。
“侯爷!”她震惊的说,忙不迭起身,脚不沾地转眼飘到周伯崇身边,握着他的手臂就想扶他起来。
“别,你别这样。”她慌张的说。
只是片刻,柳五爷也迅速的反应了过来,先侧身避开,虚扶周伯崇起来,道,“侯爷快快请起,使不得,使不得。”
“寻安先生乃莺时姑娘的父亲,自然受得。”周伯崇执意,不肯起身。
他垂着的眸侧看一眼莺时,带着安抚的微微笑了笑。
“还请寻安先生应允。”他又道。
“娶妻?”柳五爷忍不住确认。
是娶妻,他没听错吧?
“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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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下想娶莺时姑娘为妻。”周伯崇确定。
柳五爷现在整个人都是蒙的,脑中一团乱麻,一时什么也想不出来,匆匆忙忙道,“您先起来,此事容我考虑一二。”
这般凌乱的说了一通他自己都没记住的话,总算将周伯崇扶了起来——
也是周伯崇看未来的老丈人已经懵了,才配合的起身。
眼见着他顾不上礼节的撂了一句话就暂且离开,他目送走远,而后徐徐坐下。
莺时左右看了眼,不免迟疑。
她想跟上爹爹,但又惦记着刚刚那般郑重的周伯崇,还是得了周伯崇示意,她才匆匆跟上自家爹爹。
柳五爷出门之后,问过一句身边仆役,就去寻了老太爷。
如今柳家一大家子,都搁一个厅中候着,女眷们则在隔壁,其中就包括他的妻子,莺时的娘亲,只是他现在顾不上那么多,进屋后遣退伺候的下人,就过去附耳对老爷子低声说了周伯崇的来意。
“什么?”饶是老爷子听他说完,也惊住了。
莺时见了心中一跳,既想看两人如何商量,又不免羞涩,再加上还惦记着隔壁的娘亲,稍稍迟疑,就去了隔壁。
柳家几房的女眷都在此处,看着熟悉的一众伯母们,她径直飘向坐在下首的母亲。
“娘~”莺时喃喃。
她的生母周佳蓉同样出身书香,虽不及赵家,但生父也是个进士,长相秀美娇艳,颇通诗书,这些年和丈夫琴瑟和鸣,连吵嘴都极少,后宅更是一个妾室都无。
两人的感情,被不少人传为佳话。
周氏这会儿正同一众妯娌屏息小心翼翼听隔壁说话,但听来听去,都没动静,想必是柳五爷压低了声音说的,失望之余,不免更添几分担忧,尤其是她。
她也担心,周伯崇此来,是为了他甥婿一事。
她的莺时……
呼唤无果后,莺时坐在她身边的空座上,静静的看着她。
娘,我很想你。
她轻声说,酸了眼眸。
可鬼是不能落泪的。
一滴泪,一年阴寿,换做莺时这等鬼修,就是她的修为。
莺时又是开心,又是难过,心中一时复杂至极。
恍惚中,她身周有雾气浮动,凝实的魂体似乎要散了一般。
另一边,周伯崇感觉到贴身放着灵位的地方微的发凉,不由皱眉,立即伸手取出之前刻的二指宽小灵位,见上面萦绕的阴气散开,心中立时一紧。
“无碍,想必是心中大起大伏,导致鬼体不凝,回头修养几天就好。”云乡子看了眼后道,并不在意。
周伯崇没理会他,伸手掐诀,低声唤,“莺时。”
云乡子见状,不由笑着摇头。
多此一举,不过他这样子倒是不多见,不由捧着茶,笑吟吟看了起来。
莺时正出神中,忽然听到他的声音,不由一怔,下意识抬眼四下看去。
“侯爷?”她喃喃。
“别难过,我在。”
周伯崇低声。
那种声音仿佛在冥冥中响起,直直落在自己耳边,莺时怔然片刻,不由轻笑。
她转头遥遥看了眼周伯崇所在的方向,柔柔嗯了一声。
眼看着阴气复又凝起,周伯崇心下一松,轻轻摸了摸灵位,而后贴身放好。
莺时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受到了隐约间的碰触。
是侯爷吗?
她抿起嘴角,柔柔笑起。
11. 第 11 章
隔壁,老爷子到底上了年纪,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活的,很快就冷静下来,先起身叫柳五跟他去别处细说,走出两步,想起又让人去叫他媳妇。
剩下的人眼看着心中越发好奇,但眼见着老爷子如此,也知道不能随意打听,只好按下好奇心。
五夫人出来,遥遥和柳五爷对视一眼,心中不由一跳。
夫妻这么多年,她们都很了解对方,因此只一眼她就看出丈夫眼中暗藏的恍惚和微不可查的喜意。
看来应该不是最糟糕的那个可能。
五夫人心下微松。
莺时跟上,左右看看父母,心中不由满足。
说话间,一路往招待周伯崇的地方走去,这里她幼时来过,还算熟悉,忍不住左右看了眼,然后满足的站在父母中间。
待到无人处,老爷子开口就问,“老五,周侯爷怎么说的,你详细跟我说说。”
柳五爷先左右看了眼,而后低声将刚才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徐徐道来。
五夫人愣住。
“盈盈?”她愕然,眼中不由浮现些许惊喜。
对于这个幼女,她是打心眼里疼爱,当初早夭,她差点心都碎了,现在骤然听到她的消息,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就是开心。
盈盈,盈盈还在!
莺时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去牵五夫人的衣角,又唤,“娘~”
柳老爷子静静听着,未曾打断,直到他说完,才问,“那道长唤云乡子?”
“正是。”柳五爷确定。
老爷子脚下顿住,沉吟起来。
五夫人尚在恍惚之中,倒是五老爷,经过来回这一遭,已经勉强冷静下来,见状轻轻扶住她,看向老爷子,等待他的决断。
“你怎么看?”老爷子沉吟片刻,问。
这次的事情,他也很惊讶,但第一个想法,自然是此事于柳家有利。
若能与镇南侯结亲,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但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逝,柳家不能担卖女求荣的骂名是其一,其二莺时之前到底说给了魏家子,如今魏家子被周家招婿,按礼该叫周伯崇一声舅舅,可如今周伯崇竟想娶莺时,说出去不好听——
只能暗中行事。
此事若想成,还需仔细筹谋一二才是。
“这……”柳五爷稍稍迟疑,末了苦笑,道,“爹您就别问我了,我现在心里一片烦乱,是什么也想不出来。”
“老五媳妇呢?”老爷子又问。
五夫人顿了顿,轻声开口,说,“若真是莺时的意思,我愿意成全。”
她刚才听得清楚,似乎是莺时缠着人家侯爷,惹得人家动了心。那是她的女儿,她若真的喜欢,她这个为娘的又何必阻拦。
莺时眼睛闪动,不由高兴。
这就是她的娘亲。
但开心之余,又不由面热……所谓入梦不过是侯爷找的借口,但这段时间一人一鬼之间的相处,似乎…也远远不止是朋友…
莺时不由抬手,轻轻捂住脸颊。
老爷子心中一动。
他倒是忘了考虑莺时。
这世间,难道真的有鬼神之事?
“先去跟这位侯爷聊聊。”他道。
不多时,一家子三口再次来到待客的厅堂。
五夫人一进门就仔细去打量周伯崇,见他相貌气度,心中就先满意了三分。
相貌出众不说,只这一身沉稳端方的气度,就不是魏家那孩子能比的。
而且知道自家莺时是鬼魂,还愿意登门求娶,可见真心。
“侯爷。”莺时面上的热气还未散尽,见了周伯崇不由含笑。
周伯崇看她,总是淡淡的面上自然而然也就有了笑。
“老爷子,寻安先生,夫人。”周伯崇起身见礼。
老爷子忙侧身避开,请他坐下,又是一番忙乱,才总算得以坐下。
“侯爷之前所说,未免太过玄妙。”老爷子斟酌着开口,缓缓道,“再者,莺时已经说与魏家,此举怕是——”
周伯崇直接打断,“这都是小事。”
老爷子顿住。
从入府到现在,周伯崇都是温和好说话的样子,但只此一句,就展现了他不容辩驳的强势。
“只要寻安先生与夫人应允,魏家我自会解决。”周伯崇说话,目光落在莺时身上,她正坐在五夫人身边笑着看他。
莺时心中怦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看着如此说话的周伯崇,却又有些移不开眼。
有些话,没能力的人说,叫不自量力,只会徒惹人发笑。但有能力的人说,便是自信沉稳,从容自若。周伯崇毫无疑问是后者。
老爷子略略皱眉,五夫人却在失神后,突然开了口,“侯爷真的看到我家盈盈了?盈盈现在如何,过得可好?可有被欺负,可有不开心?”
从她的话中,隐约能听出她还是有些怀疑的,但更多的是关切担忧。
周伯崇又看一眼莺时。
眼下整个屋子,柳家几口人的注意力几乎都在他身上,见他动了眼神,全都下意识也看了过去,但入目之处,一片空空。
什么都没有。
五夫人却有些怔。
她说盈盈,镇南侯却在看她身边,这是不是说明,盈盈,盈盈就在这里?
“盈盈?”她忍不住轻声呼唤。
莺时心中涨满,立即应声。
“娘,我在。”
理所当然的,五夫人没听到。
欢喜退去,莺时不由失落。
“夫人。”五老爷倒是没想那么多,见她如此,只当她太过思念女儿,立即低声安慰。
五夫人忍不住看他,但欲言又止之后,到底什么都没说。
她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疯子。
周伯崇的话因为五夫人的开口落了空,他心中不免有些迫切,只好强忍住,见莺时失落,又去看他。
“这是件大事,侯爷,可否容我们家考虑一二?”老爷子倒是没忘他所言,对于儿媳贸然打断他的话略有不满,但也体恤她一腔爱女之心,看了眼后,便沉声开口。
考虑是人之常情,周伯崇虽不想等,却也知道这件事很难一次就定下,但还是稍稍表现了些许不渝。
见状,柳家几人心中一紧,却听镇南侯说,“好。”
“如此大事,合该如此。”他温声,笑道,“只是在下有言,不得不说,我此次前来提亲,诚意十足,为此特意请来了云乡子道长。”
云乡子知道该自己出场了,便就含笑对着柳家三人颔首。
“若能得二老应允,这桩婚事便由云乡子道长作伴,三媒六聘,风光大办,务必要让莺时堂堂正正葬入我周家祖坟,我的坟茔早已选好,欲与她合葬,百年之后同穴而眠。”
柳家三人顿时都惊住了。
说实话,这件事一开始给她们的感觉就是荒谬,但富贵人家想做什么都不奇怪,不过是结桩阴亲罢了,碍的也是将来娶进门的妻子的眼,她们无须考虑那么多。
可听到这里,才觉出他的诚意来。
根本不是什么一时兴起,周伯崇是认真的。听听他说的话,风光大办,堂堂正正——
五夫人怔愣的看着他,脸颊不觉潮红,她吸了口气,几乎想就这样应下,好不容易克制住,转而看向身边的丈夫,“老爷…”
柳五爷知道她的意思。
当初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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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同魏家子结亲,并不算顺利,一开始他委婉提起时,直接被魏家含混过去,只是他到底不舍女儿,不想让她做孤魂野鬼,被人欺负,又求了老爷子去说,魏家才总算应下。
可到底是阴亲,这桩婚事办的极其低调,从始至终可以说只有两家人知道,更不要说风光大办,堂堂正正。
他和妻子都想的明白,都知道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起码女儿死后若有灵,也算有个归处,不至于被别的鬼欺负了去。可两人心里就是不痛快,难受,也憋屈。
女儿长大成人十五年中,两人想象过无数次她成婚的场景,锣鼓喧天,大红的嫁衣,风风光光十里红妆的嫁人,可结果呢,只是一口棺材,强无声息的葬入魏家祖坟。
而现在,眼前的镇南侯,手握水军,权势滔天的贵人,竟然说要风风光光的迎娶她们家莺时,要堂堂正正的葬入他的坟冢,还要百年之后合葬。
别说是五夫人,就算是柳五爷,也动心了。
云乡子含笑看着,适时开口,说出周伯崇的姻缘来。
“竟然如此?!”老爷子惊道。
若说刚才周伯崇的话打动了柳五夫妇,老爷子还不甚在意,等听完云乡子的话,老爷子也惊讶了。
不必儿子夫妻,他是知道云乡子的名声的,这样的高人,想必不会说谎。他又惊又喜,讶然且好奇,没想到自家孙女竟然和镇南侯有这样的缘分。奇哉怪也,却也很是奇妙。
云乡子含笑,徐徐道来,他道法精通,口中将莺时的命理讲的清楚,顺带还说了若能和周伯崇结亲,会带来什么好处——
惠及家人,荫及后人,等等等等。
当然,话不能说的太直接,但这点隐晦,人老成精的老爷子,自然是能听懂的。不免若有所思。
“这桩婚事若能成,不论是对贵府的莺时姑娘,还是对侯爷来说,都是一桩极好的亲事。”看在周伯崇那颗灵珠的份上,云乡子可谓十二分的卖力,摆好了世外高人高深莫测的架子,话中却是不动声色的诱劝,直将老爷子说的心动连连。
“没想到我家莺时与侯爷竟有这样的缘分。”老爷子惊叹。
柳五夫妻对云乡子不太了解,但看见老爷子的神情,也隐约察觉到什么,互相对视一眼。
“爹,您看?”柳五适时开口。
老爷子自然是动心的,但婚姻嫁娶,姿态还是要摆好的,看了眼自家儿子,笑对周伯崇,道,“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自然是想小辈能幸福美满的。”
周伯崇适时的添了几分认真,展现足了诚意。
“只是魏家那边…”老爷子言犹未尽。
“我这就让人去魏家那边说和。”周伯崇知机道。
老爷子顿时笑开,道,“好好好,那就静候侯爷佳音。”
柳五两口子悄然松了口气。
莺时一直静静的在一旁看着,其实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忐忑的,但随着时间推移,眼见着一切进展顺利,不由的就安静下来,看了会儿父母祖父,之后就怔怔的看着周伯崇。
听闻祖父几乎等同于应允的话,她惊喜的看向周伯崇,就对上了一双含着轻松笑意的眼。
原来侯爷刚刚也是有些紧张的呀。
莺时不由得想,心里的喜悦不停翻滚,咕噜噜的冒起了泡泡。
她抿着嘴角轻笑,不由热了脸颊,眸中含羞,潋滟晃动片刻,想要躲开,却又不舍,就那样回看周伯崇。
周伯崇历经腥风血雨,从死亡边缘露过无数次,都能从容面对,从未有过失态紧张之时,可现在,对上莺时的波光潋滟的眼,却有些失神的恍惚,乱了心跳——
真是要命。
他心道。
12.第 12 章
柳家三人正等着周伯崇回应,几乎立刻就发现了他的失神,眼见着他眸光所落之处,几人心中浮动,五夫人不由激动。
察觉到妻子的手轻颤着握紧,五老爷心中也有些嘀咕,轻轻回握之余,也忍不住看向下首。
那里摆着几张座椅,上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所以,镇南侯如此失神,到底在看什么?还如此温柔缱绻?
“盈盈。”作为女眷,五夫人坐的位置靠下,旁边就是空着的座位,她眼下正看着那边发怔,喃喃道。
莺时眼眸又是一酸。
娘……
周伯崇已经回神,见此不由心疼,眉微皱,看向老爷子道,“那便劳烦贵府稍等些时日。”
老爷子心中若有所思,目光扫视几眼,跟周伯崇闲聊起来。
周伯崇很是配合,言语间透露出接下来一段时日,他会留在姑苏暂住一段时日,老爷子表示了然,双方你来我往聊了起来。
莺时看着满眼思念期盼,无果后失落哀伤的母亲,这一刻,从前的种种顾虑都烟消云散,她无比的想要和父母亲人们好好说说话,但却无能为力,焦灼之下,不由恳求的看向周伯崇。
周伯崇虽然在和老爷子闲聊,但余光一直放在她身上,见状目光示意,问她可确定。
“我想好了。”莺时肯定的回答。
她之所以不想让父母知道,就是不想她们再继续担心挂念自己,可说到底,都是自欺欺人,她的爹娘,怎么会不挂念她呢。既然走到这一步,干脆就抛却了那些顾虑。
周伯崇并不意外,得了她的肯定,看向柳五夫妇,道,“若有机会,伯父伯母可想再看看莺时?”
“自然。”五夫人立即肯定。
“那是我的女儿,我做梦都想再看看她。”她悲伤的说,但又有些期待。
镇南侯这样说,是不是说明……
五老爷慢了半拍,却也一脸认真的颔首,说,“若有机缘,自然想看。也不知那孩子现在过得怎么样。”
“人鬼殊途,二位不怕吗?”周伯崇问。
“怕什么,那是我的女儿。”五老爷说的肯定。
五夫人赞同的点头,期待的看向周伯崇,忍不住又看向身侧。
“那就劳烦道长了。”周伯崇虽然也能做到,但云乡子在这里,不用白不用。
云乡子笑呵呵,道,“小事,小事。”
说着话,他挥了挥拂尘。
五老爷夫妻俩只觉眼前模糊了瞬间,然后就觉目中的一切都变得清晰,两人未多细想,忙看向下首,就看到了一身绿色罗裙站在那里,似有些手足无措的莺时。
“盈盈!”五夫人惊喜道。
五老爷亦是满面激动,没急着开口,先是上下打量,见她好好地,才松了口气,道,“好,好,你这孩子,怎么站那么远,来,来爹跟娘这里,”
莺时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但等到真的和父母对上目光,还是有些慌乱。
但也只是瞬间。
父母眼中对她的爱与从前别无二致,一切都是熟悉而亲切的模样。
“爹,娘,”莺时上前,矮身见礼,哽咽了声音。
一家三口时隔经年再次见面,自是喜不自胜,感慨万千,无限欢喜,便是一旁的老爷子,在度过一开始的惊愕之后,也要求要看一看莺时,面上有了欢喜。
周伯崇在一旁安静看着,见莺时笑起,便也轻轻笑了。
前事不追,他余生所愿,不过是莺时欢乐。
好一番重逢叙旧,柳家人也总算是知道了莺时同周伯崇两人之间的始末,心中暗叹一声缘分过后,又问起她这几年的情况,这般说着,不知不觉天渐渐的就要黑了,前面有人来问起晚膳,周伯崇才适时开口告辞。
夫妻两人自是不舍,几乎想将周伯崇留下用晚膳,无果后又想留下莺时。
莺时不由意动。
她自是,很想留下陪一陪父母的。
“侯爷…”莺时迟疑的看向周伯崇。
周伯崇心中不舍,他只恨不得日日都跟莺时在一起,根本不想分开,但对上莺时的眼,却只是含笑轻轻颔首。
“久别重逢,合该欢聚。”他温声劝慰。
莺时心下一松,不由笑起。
“多谢侯爷成全。”夫妻两人立即道谢。
“应当的。”周伯崇侧身避开,温声含笑。
之后柳家人将周伯崇送到门外,莺时不由得就有了些不舍。
“侯爷,”对上那双眼,她迟疑着总算找了句话来说,“您记得好好休息。我,我过几日就回去看您。”
过几日。
周伯崇心中重复。
一日他都不想等。
“只怕不行。”周伯崇面上无奈,对上莺时眼中的不解,伸手示意她靠近,低声提醒她,“人鬼有别,柳家都是普通人。若相处久了,只怕不妥。”
莺时恍然,总算从欢喜中抽回神智,有了些低落。
“若有云乡子画的符咒还好些,只是他这就要动身回南都去魏家,没有时间。”周伯崇不动声色,说,“只好先委屈你了,暂时先隔两日回来看看,或者我请你父母出去再见,可好?”
如此自然是好的。
能有这个解决法子,对莺时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她不由笑起,道,“好,多亏侯爷提醒我,不然我都疏忽了。”
她有些自责。
“都是人之常情。”周伯崇安慰她。
“明日我让人来接你,可好。”他又道。
“不然有门神在,不太方便。”
莺时自然说好,又低语几句,才总算说罢,目送周伯崇离开,可一抬眼,就对上了母亲含笑的眼,不由羞涩。
“娘…”她低唤,小心翼翼的同父母保持着距离,没靠的太近,并且努力收敛起自己身上的阴气。
“就这么喜欢侯爷?”五夫人轻声问她。
“他,他对我好。”莺时喃喃,“我见了他就开心。”
她尚年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见了他就开心这种前所未有的,独一份的感觉,想来应当就是了。
五夫人了然,如此,自然是喜欢。
许久未见女儿,她有说不尽的话,还好柳家除却早膳外,其它两餐没有必须要在一起用的规矩,就高高兴兴的同柳五一道,带了莺时回自家院中,又是一番问候。
柳五夫妻两人伉俪情深,后院并无妾室,两人共孕育了两女一子三个孩子,长女早已经出嫁,次子也已经成婚,并且考中了进士,如今拖家带口外放去了,所以如今院中,只夫妻两人。
莺时闻言,虽然有见不到兄嫂和侄儿们的失落,却也松了口气。
她到底是鬼,小孩子眼睛灵,魂又弱,并不适合相处。
途中五夫人问了句刚刚门口都说了什么,莺时老实惯了,再加上到底是要紧事,也没什么不能说,就如实道来。
夫妻两人知道了,不免有些失落,都说他们不怕,可莺时却是在意的,她是个软和的性子,但若倔起来,寻常也是拿她没办法的。
“爹,娘,不是说了,我可以隔两日来看你们。”她笑盈盈,很是知足,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
两人无奈,却也不想再说下去反倒惹人伤心转而说起别的。
莺时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神。
之前她还不觉得,但在和爹娘说过之后,她怎么觉得,之前在门口时周伯崇说的那些话,似乎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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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刻意呢?
侯爷不是多话的人。
所以……莺时悄然热了脸颊,侯爷是在不舍吗?
一整个下午,莺时都很开心,但等到晚膳,她却察觉到了一些不便——
她的爹娘都不知道该怎么将膳食供给她。
两人还寻了香烛来,却也没用。这方面,似乎是需要一些特别的法子的。
莺时不舍两人费心,安慰几句让她们快用膳,不敢多看桌上的晚膳。
她有些馋。
要是侯爷在就好了……
之前看侯爷将膳食给她时自然而然,递给她就好,可原来做起来并不容易啊。
才分别一会儿,莺时就觉得自己有些想侯爷了。
如此她忍着克制着,一眼也不多看,可当爹娘的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心思,不免有些心疼,五夫人就问了几句她之前用膳的事情,莺时不设防,乖乖的说了。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复杂,末了微的一笑。
看来那镇南侯的确将自家女儿养的极好,如此一来,她们倒也能放心了。
一家三口终于能见,几乎有说不完的话,还是莺时心疼父母,催了他们去休息。五夫人心疼女儿,这些年一直留着莺时从前的闺房,特意吩咐了人收拾出来,让莺时安身。
如此一夜过去,一家人又凑到了一起,在书房说了好一会儿话,不知不觉,周伯崇派来接莺时的亲卫已经到了,当然,打的是给柳五爷夫妻送请帖的由头,邀她们后日赴宴。
莺时听了心中一喜,这么说她后天就又能见到爹娘了!
夫妻两人也想到了这一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这位镇南侯的确是个有心人。
“爹娘,我走了。你们记得多晒晒太阳,有经书的话也读一读。”莺时抓紧机会叮嘱,略有低落。
虽然从昨天相处到现在,她一直努力克制,但父母身上还是不可遏制的沾染上了阴气。这点阴气现在看没什么,但若时间久了,积少成多不少,也容易沁入骨髓,那就糟了。
人鬼殊途,的确不是一句空话。
而现在,莺时再次深刻的体悟到了这句话。
夫妻两人倒是没什么感觉,但见莺时如此,也知道必然是有事发生,就都应下,莺时这才离开。
来送帖子的是周伯崇身边的亲卫,一直在外面候着,来之前他就得了周伯崇的叮嘱,眼见着柳五爷夫妻两人出来一番叮嘱,虽未明言,可他察言观色,便知目的已经达到,便就开口告辞。
“柳姑娘,后面那辆马车是侯爷给你准备的,请坐。”亲卫是骑马来的,等出门后,他环视左右,低声说。
莺时了然,低声道了句谢。
亲卫听到,身体不由一紧,低声说,“不敢当。”
而后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如此,一路回了那座宅子。
莺时下了马车,循着感觉往周伯崇处去,虽然离了父母,却没多少不舍,更多的是因为即将要见到周伯崇而雀跃。
“侯爷。”见着了人,她不由的就笑了起来,堪称欢快的唤道。
“我回来了~”
周伯崇抬眼,朝她伸出手,一整晚都躁动难安的心,在见着人后,便稳稳的落了下去,如倦鸟归林,宁静而安逸。
“莺时,来。”他唤。
莺时脚下微顿,明明他言行并无逾越之处,堪称平和,但不知为何,她的脸颊却热了起来,便是胸口,也乱七八糟,凌乱急切的跳动了起来。
眨了下眼,她没有丝毫迟疑,迈步走过去,抬手搭上周伯崇的大手。
“侯爷…”她喃喃,剩下的话还没想出,但似乎也没必要再想了——
周伯崇将她扣进了怀中。
13.第 13 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莺时身子一僵,脑中一片空白,面红耳热中,听到周伯崇在她耳边说。
他的声音惯来低沉,说话间不疾不徐,让人不由自主的就会认真去听,但此刻,却莫名的又有了些轻微的哑,沙沙的,落在耳中,泛起一片片痒意,直直顺着耳朵,脖颈,流窜进了心间。
莺时不由轻轻一颤。
“侯爷,”她不由攥住他的衣角,低声喃喃。
“嗯?”周伯崇应声。
莺时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便就沉默,周伯崇也不急,将她抱在怀中,享受着此刻愉悦的满足。
“我也很想你。”
好一会儿后,莺时强忍住羞赧,小小声的说。
周伯崇手臂一紧,片刻之后才克制着,缓缓放松。
“你呀。”他无奈轻笑。
甜蜜来的猝不及防,几乎要将他溺死在其中。
“不要再离开我了。”周伯崇低语,莺时抿着唇忍不住笑,说,“好。”
静静的抱了会儿,周伯崇依依不舍的慢慢放开,想牵牵她的手,但又克制。
刚才已经很唐突了,他想。
中午,得知莺时在柳家没能吃到供奉的膳食,周伯崇不由心疼,叫了一大桌子膳食,全都是她喜欢的,一一取了小碗添给她。
莺时吃的心满意足,高兴极了。
等到下午,周伯崇又带莺时出去玩,听曲,游湖,在画舫上赏雨打荷叶,十里荷塘,烟雨将远处的屋舍人家笼在其中,数不尽的美景。
两日后,柳家夫妇应约而来,一家三口又见一面,就在画舫上。
莺时喜欢,周伯崇就让人买了一个。
眼见着女儿开怀快活,柳家夫妻两人也不由展颜,更有感慨。
两人一直都知道,莺时喜欢外面的世界,她们疼女儿,也总会找机会让她出去玩,但世情如此,再怎么疼她,也有顾虑,倒是如今,成了鬼了,反倒得了自由。
这位镇南侯,眼瞧着也是真的在意莺时。
如此,已经很好了。
另一边,云乡子一路赶回南都,登门拜访魏家。
这边周伯崇不适合出面,否则难免有仗势欺人的嫌疑,只能他自己来。
相比姑苏,同在南都的魏家更清楚云乡子是真有本事的道长,并且是不少勋贵人家的座上客,得知他登门,忙就将人请了进去。
云乡子早就做好了打断,相比柳家,魏家这边并不难解决。
开口的依然是之前周伯崇的说法——
谁让他想要光明正大呢,那魏家自然也不能隐瞒。
魏家惊讶茫然不必多说,等到总算冷静下来,也考虑到了柳家,到底是世交,云乡子含蓄提起,既然来魏家,那柳家自然已经去过了。
如此迟疑一二,魏家也就顺势应允了。
一切就如同云乡子所想,很是顺利。
而对魏家而言,直到送走云乡子,几个知情的人都是懵的。
什么叫魏春华成婚后,镇南侯频频梦到碧衣女子,查实过后,确定是魏春华早逝的未婚妻,决意要娶人家?
确定不是弄错了或者是想多了吗?
不过既然镇南侯有意,他们也无意阻拦,说到底,不过是桩阴亲,碍不到什么,况且还能借此博得镇南侯的好感。
如此一二,魏家人不忘递信给魏春华。
小夫妻两人的反应同魏家人差不多,但又有些微妙。毕竟,柳家的姑娘曾是魏春华的未婚妻,若说周灵音毫不在意,那自然是假的,但却没想到,如今自家舅舅竟然要娶她?
周灵音心中很是微妙,忍不住试探了一下魏春华,魏春华认真的说了自己和莺时的过往,表示和她并无其她,周灵音才算满意。
总算冷静下来后,两人忙去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愣了好一会儿。
之前听周伯崇说完后,她就命人仔细去查,但一无所获,她也有心去查周伯崇院中的事,可他的拙院平日被亲卫们守得跟个铁桶似的,根本找不到机会,只好放弃。
之后又听闻他径直去了姑苏,她也遣了人去探查,如今还没得信儿回来,却从魏家处知道了答案。
老夫人微微皱眉,沉默许久,让小夫妻两人都有些不安。
“祖母?怎么了?”周灵音问。
在一开始的惊讶之后,周灵音只将这件事当做她看过的那些神鬼之类的话本子,顿生满心满眼的好奇,连对周伯崇的敬畏都减去了,恨不得立即就能见到自家这位舅舅,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做了那些梦。
魏春华是个读书人,他的想法更偏实际,觉得是不是周伯崇睡眠不好,是否该看看医生。
可没想到老夫人听说后,竟若有所思般,两人一时都有些好奇。
“没什么。”老夫人回神,无奈道,“我是想你舅舅这样,只怕以后婚事不好说。行了,你们回去吧。”
小夫妻两人忙安慰几句,这才离开。
“真是胡闹。”老夫人这时才发起脾气,撑着额头,只觉头痛。
不比晚辈,老夫人活了这些年,知道神鬼之流并不是空话,是真实存在的,周伯崇那些不为外人所知的本事,她也隐约晓得一二,因此,在听说他要这么做的时候,她立即就确定,只怕那女鬼是真实存在的。
一个女鬼,若是有意,养在身边就行,还要大张旗鼓的将之娶回来,乱来!太乱来了!
镇南侯府是什么地方,公侯府邸,贵人所在,可周伯崇却要在府中养鬼!鬼是什么东西,相处久了会害人命的。
老夫人一想之后自己要跟一个女鬼同处一府,她就浑身不舒坦。
可偏偏周伯崇如今羽翼已丰,她根本拿他没办法,只能自顾自的生闷气,且越想越憋得慌。
“胡闹,胡闹!”她重复。
嬷嬷在一旁小心安慰,不敢应声。
老夫人看出她的忌惮敬畏,怒气又添了几分,只是隐忍不发,片刻之后,略有些悲凉的叹了口气。
是了,是了,如今已经不是从前的无国公府,而是镇南侯府,是因周伯崇才能继续存在,继续尊贵的镇南侯府。
不是从前了。
她闭目,没再继续发脾气,开始想之后该怎么跟周伯崇说。
他执意要娶一个女鬼她阻止不了,但活人不能与鬼物多待,这个必须说好。她老婆子年纪大了无所谓,可灵音小夫妻还年轻,她还等着抱曾孙呢。况且还有那女鬼的身份——
老夫人想着又有些气闷,喜欢谁不好,偏偏看中了魏春华从前的未婚妻,这让小夫妻两人以后如何自处?
魏家说好了,那这件事就没什么阻碍了,柳家应允的干脆,而后就要去请回莺时的棺木。
眼看着七月半将近,各家都要祭祖,既然要解了莺时和魏春华的阴亲,现在再让她呆在魏家祖坟不免就有些不合适,所以连自家祭祖都顾不上,柳五爷同云乡子一道北上,总算赶在七月十四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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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不停蹄就要去起出莺时的棺木。
周伯崇一同回了南都,不急着回镇南侯府,而是先去了魏家祖坟,还叫去了魏春华。
云乡子亲自做法,要在起出棺木前,先解除掉他与莺时之间的阴亲关系。
魏春华只觉莫名,但还是去了。
他站在那里,看白发白须的道人念念有词,一番做法过后,笑道,“好了。”
明明之前没什么感觉的,可这时,魏春华却忽然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仿佛他失去了什么。
莫名其妙。
他略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挥散,心神却不由飘远片刻——
少年慕艾时,他曾经是喜欢过莺时的。
那样一个姑娘,温柔,乖巧,又生的清艳动人,谁会不动心呢。
可斯人已逝,或者的人终归要往前看。
如今几年过去,魏春华觅得佳人,已经很少再忆起往事,甚至都有些想不起莺时的样貌了。
这样也好。
若真有亡者的世界,莺时能与镇南侯结缘,应当也不错。
如此,他也两不辜负了。
无人注意他的想法,一旁,周伯崇一直看着莺时,听了云乡子的话立即问,“感觉怎么样?”
难得的有点紧张的样子。
莺时却已经笑开。
“好极了。”她说。
这么多年,从没有这么好过。
她只感觉,那股系在魏春华身上的,牢牢牵制着她的线忽然就断了。她松了口气,只觉一身轻松。
周伯崇眉眼顿时舒展开,微微笑起。
只有他知道,他有多介意莺时跟魏春华之间的联系,一想就烦闷之极。堪称是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终于去了。
“那就好。”他拉着莺时的手,低笑道。
魏家祖坟之外,青年道人看着拦在眼前的几个亲卫,面色僵冷。
“让开。”他捏紧手中利剑。
几个亲卫面无表情拦在他面前。
“侯爷有令,闲杂人等不许接近。”
青年道人直接抬手,心中焦灼。
虽明知不可为,但还是不由心生孽障。
几个亲卫立即抬手阻拦。
可看着几人,道人却顿住了,他抿了抿唇,往后退开,却也不走,就站在那里。
几个亲卫对视一眼,收了势,只防备着。
祖坟之中,莺时看着自己的棺木一点一点被起出,然后装车,拉走。
她跟上,心中徐徐松了口气。
她这应当就不欠魏家的了吧。
一路出了祖坟,柳父正说着这就要回姑苏了,莺时不舍周伯崇,选择留在南都。
柳五爷无奈,闺女养大了,就被别人拐跑了,好在看着镇南侯对她不错,他多少也放下了不少心。
随她吧。
说话间,莺时忽然感觉到一股目光,下意识看去。
青年道人持剑的手背在身后,牢牢的看着她。
“打扰姑娘片刻,在下有句话想与姑娘说。”道人大步靠近,盯着莺时认真开口。
周伯崇冷眼看去,背在身后的手收紧。
“什么话?”莺时的表情算不上好,下意识就觉得他肯定又要说她不爱听的话了。
“在下心悦姑娘。”道人一字一句,俊美的脸含着有些生疏的笑,努力向莺时展示着自己的真诚,说,“姑娘可否给我个机会?”
14.第 14 章
莺时怔住,她从未想过这个道人会喜欢她。
但她回答的毫不迟疑,“不可。”
“我,已经有心悦之人了。”只是提起,莺时就忍不住的微微笑起,转头看着身边的周伯崇,口中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道人眸子一颤,不由就浮现了哀伤。
他懊悔,不甘,自嘲。
明明是自己先遇见莺时的,可两人之间似乎总差了些运气,一开始他惊到莺时,使得她总躲着他,然后,她就遇到了周伯崇。
他也曾有机会,但似乎总差了些运道。
“是我唐突。”道人霎时失魂落魄,垂了眼,口中致歉。
“莺时,走吧。”周伯崇开口,莺时笑着应好。
道人站在原地看着,口中是还未说出口的道歉之语。他想就当初的事再次向莺时致歉,可周伯崇不想给他机会。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离去,什么都做不了。
他一直看着,看到那道碧色身影消失不见,方才失魂落魄的离去。
周伯崇只觉厌烦,他已经手下留情,若那小子再来纠缠,哪怕他是天下第一观玄机观的嫡传,他也不会再留他活命。
不识时务者,要命何用。
云乡子叹息,可惜,可惜,原本也是天之骄子,却在情劫上碰了跟头。
情之一字,噬骨之毒,不外如是。
柳五爷迎了莺时的棺木后,便返回姑苏。
这些年他们夫妻一直很难过当初的阴亲办的低调,眼下却有些庆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倒是少了不少麻烦。
顺便的,周伯崇托云乡子登门说定这件事,将婚期定在八月初九。
这个时间略有些赶,可一年到头,初九是难得的适合结阴亲的好日子,而且周伯崇也想着快些接回莺时。好在他早已经和柳家说的差不多了,虽然赶了些,但也能接受。
中元节祭祖过后,就没什么事情要做。没几日后,云乡子返回南都,带回了柳家已经同意他与莺时婚事的消息,婚期则如他所愿,定在下个月初九。
得了准信,周伯崇开始为婚事忙碌。
八月初,柳家人带着莺时的棺木北上,周伯崇亲自往渡口来接,而后引路将莺时的棺木暂且放在城外的青玄观。
侯府上下忙活,事情进展的极为顺利,请帖也都一一发了出去。
南都诸多富贵人家之前早就隐约听说了这个消息,但大多都只是半信半疑,如今得了他的请帖,这才确定,顿时惊讶。
周伯崇,要娶一个早已逝去的女子?
还是周家赘婿曾经的未婚妻?
这件事太过离奇,但离奇之余,又有些诡艳玄奇的色彩。
众人心思纷扰,但看在周伯崇的面上,到底都接下了请帖,表示会如约赴宴。
与此同时,这个消息也传去了别处。
隐在民间的奇人异事们,远在北边都城的帝王权贵们,还有藏在海上不敢露头的海贼倭寇们。
镇南侯周伯崇要结阴亲?
神鬼之事,从来都瞒不过有权势之人,众人顿时十分好奇,这个能让周伯崇决意娶回家的逝去之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许多人顿时从四面八方涌向南都,然后如水滴般,悄无声息的融入这座繁华热闹的城池之中——
但这只是对普通人而言。
一道道消息每天都通过各种渠道送入镇南侯府,在南边的地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周家,瞒得过周伯崇。
南都内外,青玄观处,早就被他重重布置了各种人手,提防会出现的意外。
十余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如此在两家的精心筹办之下,这桩婚事堪称声势赫大。
待到七月廿九,这日一早,天还未亮,周伯崇便收拾整齐,穿着喜袍,出城前往青玄观,在观中,云乡子亲自主持法事,为两人缔结阴亲。
在种种玄妙之语中,莺时穿着大红嫁衣,从棺木上浮现落地。
大红色盖头遮住了她的面容,她看不清,只能垂眸,试图从下面观察周围,可就在这时,她心中一动,察觉到了周伯崇的靠近。
盖头下摆微微摇晃,她看到了那只伸向她的大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再熟悉不过。
“莺时。”周伯崇低声唤她,带着渴盼。
周伯崇定定看着眼前的莺时,几乎移不开眼。
从初见起,莺时就一直穿着碧色的衣裙,便是后来他为她准备,她也都偏爱碧色。她穿什么都好看。可嫁衣本身,就有着别的衣服都替代不了的意味。而他,正为这份意味而心中躁动。
今日后,她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妻了。
莺时看不见,却能看见到那股深沉的,几乎要将她包裹其中的目光。
指尖轻颤,没有丝毫迟疑,她搭上了那只手。
周伯崇只觉此生圆满。
但这个想法只是一瞬,他又生出了更大的贪念来。只这怎么够,此生此世,生生世世,才能填补上他心中那止不住的贪婪和爱意。
堂中柳五爷夫妻两人因为云乡子施法的原因,都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幕,不由湿润了眼。
五年前,她们送走莺时棺木的时候满心哀戚,而现在,看着女儿一身嫁衣,看着周伯崇如此郑重诚挚,心中虽难过,但也不失欢喜。
接了莺时,周伯崇单手抱着她的灵位,往外走去。
镇南侯府一众迎亲的人都候在外面,眼瞧着他出来,右手虚虚垂在身侧,略有抬起,仿佛握着什么,他们目光微动,忍不住去看,而后又匆匆垂下眼,不敢多看。
棺木会暂时停放在青玄观,待到婚礼结束后再送去入葬。
今日要迎回去的,是莺时的灵位。
虽是阴亲,但满目喜色。
小心将灵位放入花轿之中,周伯崇翻身上马,迎她回镇南侯府。
老夫人坐在高堂之上,看着周伯崇手捧灵位,徐徐入内,只觉浑身都不舒坦,总觉得周伯崇的身边,跟着一个看不见的鬼魂——
尤其是他右手处似有不对劲。
但这件事是周伯崇早就跟她说好了的,所以不管心中是何想法,老夫人面上都不动声色,甚至含着淡淡笑意,看着周伯崇在云乡子的唱和下,徐徐行礼。
一拜天地。
周伯崇握着莺时的手,转身向屋外拜去。
敬苍天后土,求地久天长。
三鞠躬,每一鞠后,莺时都能感觉到自己和周伯崇身上产生了微妙但清晰的联系。
这是魏春华身上所没有的。
二拜高堂。
拜上面的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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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父母祖先,望家庭和睦,幸福美满。
又是三鞠躬,虽然无人能看见,但莺时行礼的很认真。随着礼成,她身处侯府时,身周总隐隐约约萦绕着的压迫之感散尽。
那是皇朝人道之力给与侯府的庇佑,有这种力量在,莺时一身的实力,在侯府只能发挥三成。
而现在那股力量散去,也意味着这座府邸真正接受了莺时。
夫妻对拜。
莺时转身,盖头微微晃动,她垂眸,可有看见周伯崇紧紧握着她的大手,他的手生的极好,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带着薄茧,冷白的肌肤上有着细碎的几道疤痕,并不难看,反倒让她想起了开片的瓷器。
众人目中,周伯崇缓缓弯腰,这位大权在握的侯爷在此刻,身上竟有一种诚挚满足之感。
他嘴角甚至噙着笑。
七月末,梅雨天差不多已经过去,今日虽不是大晴天,却也有些稀疏的日头,在度过一整个潮湿的夏日后,已经算是难得的好天气了。
可现在,在傍晚落进堂内的夕阳中,众人看一眼灵堂,再看一眼他怀中抱着的灵位,莫名有些不自在。
云乡子笑着,看一人一鬼对着拜下去。
三拜,两厢情愿,夫妻恩爱,祸福与共。
轰——
莺时恍惚一刹,恍惚中听到一阵巨响,仿佛风雪扑面而来,将她淹没。但并不沉重,亦不冰冷。温温柔柔,将她包围萦绕。
她清晰的感受到了同周伯崇之间无形的联系。
不是之前同魏春华那种禁锢,而是更轻柔的,更温暖的,仿佛是灵魂找到了归处,有了遮蔽风雨的地方,踏实而安心。
那是一种玄妙的感觉。
不存在心,也不存于神,是冥冥之中,是天地在对她诉说,眼前这个人,是对她抱着全然的善意的,是可以信任的。
随之而来的信息还有更多。
比如祸福与共,若对方受伤她能感知到,甚至若靠的近了,她们还可以感知到对方的想法,等等等等……
周伯崇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和想法,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一身喜服的莺时。
绣着并蒂莲的盖头随着她弯下腰身轻轻晃动,没有一丝多余的举止。纵使看不见,他也能想象出她会是怎么样的表情,肯定乖巧又认真,让他心口都随之胀满了。
礼罢后,便是送入洞房。
在众人古怪的视线中,周伯崇双手捧着莺时的灵位回到自己起居的寝室。
牵着莺时让她在床上坐好,然后周伯崇将灵位放在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供桌上,点上香烛。
爱妻柳莺时之灵位,夫周伯崇立。
大红喜烛烛火晃动,几根线香烟火袅袅,满室的檀香中,他转身看向床榻处,莺时双手安安静静放在腿面,坐的端正极了,肉眼可见的有些忐忑和紧张。
屋内没有外人,没有喜婆,没有丫鬟,安安静静,只有他们。
周伯崇却觉得恰恰好。
不需要有那么多的人,只他和莺时,就好。
如此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
周伯崇抬步过去,轻轻伸手掀起了莺时的盖头。
昏暗的光逐渐明晰,眼前亮起,莺时下意识抬眼,便撞入了周伯崇含笑的眼。
15.第 15 章
“侯爷。”莺时下意识笑起,唤道。
周伯崇低头,做了自己想了许久的事,吻住莺时的唇。
莺时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
她下意识想躲开,却又忍住,周伯崇有所察觉,伸手轻轻按住她的后颈。
鬼本无形,只是莺时用阴气幻化而成,可纵使如此,寻常人也是接触不到的,可周伯崇恰好,不是寻常人。
他虽是朝廷水军都督,但却也是个身负修为的修士,而且是个天资极好,短短十多年,便可以与云乡子比肩的修士。一身从军打仗所带来的凶煞戾气全都被他收为己用,他虽是人,可借用云乡子的话来说,倒更像个天生地养的凶灵。
莺时也就是与人接触的少了,不然她就会知道,似周伯崇这样,可以与她清晰接触,并且让她能感知到的存在,并不多。
人鬼殊途,不外如是。
唇是热的,舌尖也是热的,唇齿被勾缠,是周伯崇惯来的不疾不徐,轻柔从容,但又很霸道,不容莺时丝毫分心闪躲。
莺时的呼吸渐渐急促,不知不觉,随着周伯崇的力道倒在了床榻绵软的锦被中。
男人高大的身体覆盖在身上,那种压迫感扑面而来,让她不由有些慌张,按在他胸口的手下意识用力,捏皱了衣服。
“侯爷。”呼吸错开,吻从唇角辗转至脸颊,莺时无措的喊他。
“莺时,”周伯崇低语,“我们成婚了。”
所,所以呢……
莺时想,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周伯崇低笑,说,“所以,你是我的妻子了。”
“是我的了。”
这一句,他是覆在莺时耳边说的。
痒意让莺时忍不住往一边躲去,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刚才将话说出了声。
细白的颈子因她的动作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周伯崇眼前,他忍不住垂首,吻了上去。
活了二十多年,清心寡欲,从无这种念头的他到此时才发现,没有,只是因为没遇到莺时。
否则此刻如同火山爆发般汹涌澎湃,他根本克制不住的情绪,是什么?
吻在颈间辗转,周伯崇抬手,想褪去莺时的衣服,稍稍一勾,衣服没有勾动,反倒引得莺时一声低哼。
“别。”她按住周伯崇的手。
所谓衣服,不过是莺时用己身灵力幻化而出,他这般伸手一勾,勾的哪里是衣服,分明是莺时的灵力。
灵力此等存在,同她的神魂之力息息相关,这般轻轻一个动作,直直触碰到她的神魂,那种轻柔的酥麻痒意流窜,只觉全身一震,整个人霎时都软了。
周伯崇霎时明白过来,刚才倒是他入情太深,忘了,不由低笑一声。
他低头,额头相触,放出神魂之力同莺时接触。
莺时又是一声急促的低呼,来自周伯崇的魂力看似温柔,实则如同他这个人一般霸道的厉害,只是转瞬就遍布全身,将她包裹其中。若寻常人还罢了,有肉身护着还能好些,可她是魂体,这般一来,她就好像是整个人都被周伯崇给密密的裹住了,不留一丝空隙和隐秘,赤.裸.裸的展现在他眼前。
那些神魂之力还不老实的细微动着,勾缠着她每一次肌肤,引得她霎时什么都想不出来,脑海一片空白。
“唔,侯,侯爷…”她喃喃,慌慌张张,羞涩忐忑的厉害。
怎,怎么可以这样…
她想去推开周伯崇,反倒被周伯崇抓住手牢牢握着。
“别怕。”
他还在笑,莺时又羞又急,忍不住就想翻身蜷缩着躲起来,可周伯崇极有耐心,在神魂的交缠中,慢慢褪下莺时的衣服,露出一片玉白的肩,方才起身,在上面落下轻吻。
“呀!”滚烫的触感中,莺时忍不住轻呼。
吻还在向下。
明明分开了,神魂之力怎么还没断开!
莺时恍恍惚惚的想,下意识想去拢住自己的衣裳,却只是无用功,只能看着它寸寸散开,不得不环住胸口。
可那股缠住己身的神魂之力分明,便是此处也……
她又是一声轻吟。
“别,侯爷…”
外面的亲卫转了几圈,竖起耳朵,隐约听到周伯崇的低笑,顿生纠结,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小步上前,低声叫了句。
“侯爷,前面客人还等着呢。”他硬着头皮提醒。
总不能就把那些客人撂那儿,要知道人都是冲着周伯崇来的,他不现身,实在不合适。
周伯崇充耳不闻,莺时却觉得得救了,慌忙说,“你听,叫你呢。”
“侯爷。”
“周伯崇!”
莺时无奈。
周伯崇这才顿住,起身低头看着她,笑着说,“再叫我一声。”
“伯崇。”莺时刚才着急,声音难免拔高,只是这会儿回神,又柔和下去,稍稍迟疑后,只唤了他的名。
周伯崇只是笑,说,“以后都这么叫我,可好?”
“嗯。”莺时乖巧应声。
周伯崇低头亲了她一下,说,“我这就去,院里没有丫鬟婆子,要委屈你一下,有事就找外面的护卫,我都吩咐过。”
“好。”
周伯崇这才起身,面对莺时仔细收拾了一下衣裳,衣襟散了,胸前的衣服也有些皱,莺时看的面热,忍不住就想起了刚才种种。
“若无趣,就去找我。”
周伯崇又说,甚至想将莺时带着一道去,好不容易才忍住。
莺时又应了一声好,他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前面的客人的确一直等着周伯崇,眼见着他终于来了,不由多看一眼,好奇他刚才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
周伯崇不动声色的将众人应付过去,只觉时间过得太慢,等到终于到了散宴的时间,送走几位要紧的客人,安排好后面的事情,他便迫不及待的去了寝室。
进屋第一眼,床榻上没人,他心中微紧,一转过目光,才发现莺时正趴在榻上,一手压着话本子,一手撑着下颌,歪着头看他。
“你回来啦!”她笑。
每每看到莺时这样笑,周伯崇都会不由有种整颗心都被胀满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踽踽独行许多年,周伯崇淡漠从容,从未觉得孤单,但见了莺时,才觉圆满。就仿佛,尘世走一遭,都是为了眼前的这个她。
周伯崇提步过去,伸手按住正要站起来的莺时肩膀,对着她眼中的疑惑,弯腰将她抱起。
人生四喜,洞房花烛夜。
情迷之中,莺时晕晕乎乎的也记得羞涩,然后就被周伯崇的神魂之力勾缠着,身上的衣裳一件件散落,而后如烟雾般散去。
如玉的肌肤落在周伯崇的眼中,他手上按住莺时的心口,灵力倾泻,稳稳固定住了莺时的魂体,而后加强,直到凝实如真身般。
但这是假的。
鬼魂若要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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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需修到鬼仙,莺时现在,且还早着呢。
可只是要做某些事的话,这种程度已经够了。
该有的…都有了…
莺时从成为鬼后,就再也没感觉到过冷热,可现在,那种嵌在自己身体中的存在却让她久违的感觉到了热,热极了,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东西上细微的跳动。
不敢仔细感受,她咬着唇,在一波又一波的热潮中神魂迷离。
周伯崇的神魂缠绕着她,身体死死的钉着她,说不上哪个更刺激些,两者一起的快感远不是一加一的效果,而是翻倍再翻倍。
到最后,莺时脑海中一片空白,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只记得那种至死的欢愉。
“莺时,娘子,夫人。”
周伯崇覆在她耳边,笑着,一声声唤着。
酥麻就又从耳边弥漫开,流窜到心间,到四肢百骸,抖了一下,口中发出低低的呜咽。
周伯崇坐好,将她抱坐在他的怀里。
莺时抽着气,忍不住抬头,湿热滚烫的吻就顺着脖颈滑下,噙住那抹雪白柔软,轻轻的啃咬吸吮。
这一夜,莺时到最后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过去的,她甚至都不敢回忆,只隐约记得是极致的疯狂迷乱。
身体的交缠,神魂的侵袭,她感觉自己的每一寸都被周伯崇的神魂之力浸透了,恍惚中仿佛都不属于自己了。
莺时做鬼后,再没觉得困倦过,可等到终于被周伯崇放开,她竟然久违的感觉到了心神的疲倦,从头发丝到指尖都动都不想动一下,她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听着侧间传来的水声,连羞赧都顾不上,闭目睡着了。
周伯崇出来前,还想着她会不会被吓得躲起来,谁知出来后,就瞧见她正躺在锦被间酣睡。
坐在一旁,他默默的看了许久,眼见着她凝实的身体在没了他灵力的支持后渐渐虚散,才躺下,过去轻轻将莺时抱入怀中。
“好梦。”他在莺时额间落下一个吻。
时间已经不早了,安静的屋内,嗅着怀中含着淡淡兰香的阴凉气息,周伯崇闭目,渐渐睡去。
虽然睡得晚,可在往常起床的时辰中,他还是醒了过来。
莺时还在睡。
周伯崇又看了会儿,揽着怀中人,闭目继续入睡。
外面亲卫等了好一会儿,才总算确定自家十余年来早起不缀的侯爷,今儿个是真不准备起来了。
众人对视一眼,都带着心照不宣的微笑退下。
久违的一次入睡,莺时睡得很香,一觉睡醒,已经是晌午了。
梅雨季过后,时间入了秋,天气也好了起来。今天就是个大晴天,日头从窗外洒进来,照的屋里亮堂堂的,连帐子里也透着光,莺时起身就幻化好了自己的衣服,本来想着还穿碧色,但想了想,还是幻化成了红。
她撩起帘子,第一眼就看见正坐在窗前软榻上看书的周伯崇。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撒了他一身,照的他整个人仿佛都在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然后才能看到他俊朗含笑的面容,一双眼正看着她,装满温柔。
“醒了,睡得怎么样?”
说话间,周伯崇站起身走向她。
莺时眨了下眼,只觉身上不由的就酸软起来,忙下意识将自己藏到了帐子后面,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自己都做了什么,面上霎时一热。
这,这也不怪她,谁让他昨晚太过分了!!!
周伯崇的脚步一顿,忽的低笑起来。
16.第 16 章
莺时又羞又恼,难得的使起了性子,不理周伯崇。
“莺时,”周伯崇含笑。
莺时转过身,手里捧着话本子,可根本没看进去。
“是我不好,莺时大人大量,就别与我生气了,嗯?”周伯崇耐心极了,便是莺时与他发脾气,也觉可爱惬意,遂守着莺时哄她。
莺时低头作势看书。
“莺时,”周伯崇又叫她,一声一声,不知不觉的就将莺时心中的恼怒给打消了一半,她哼了一声,说,“你别跟我说话。”
娇娇的,一点都不吓人。
“那怎么行。”看她总算愿意开口了,周伯崇低笑,弯下腰将她半揽进怀中,“我可做不到。”
莺时咬唇,不免心软,但还是记得昨晚的事,不由道,“我都说了不行了。”她面颊发烫,别过头,嘀嘀咕咕,“你还,你还…”
“你太过分了。”她指控。
“我的错。”周伯崇说的干脆,但转而又道,“可我控制不住。”
怎么会控制不住!
莺时没忍住转头瞪他,别人说这话她信,但周伯崇那样厉害的人,若真心为之,就不会有做不到的事情。
周伯崇低头去吻她。
莺时试图躲开,但被周伯崇揽着,最终是一个轻轻的吻,而后是浅浅的厮磨。
“在心上人面前,我也只是个凡人。”
莺时听他道。
霎时间,心跳如擂,面红耳热,她看着周伯崇的眸子怔住,眼波虽停,其中却好似又有无数波澜起伏。
周伯崇便就又吻她,并且加深了这个吻。
莺时眼睫轻颤,缓缓闭上眼,依偎在眼前人的怀里。
整个人都沉浸在扑面而来的柔情缱绻之中,如同置身三月春水。莫说气恼,什么念头都没了,只余下满满的欢喜满足。
若能如此一生——
两人亲昵的在一处待着,便是周伯崇要处理公务,莺时也随他去了书房。
左右在这侯府之中,她也没什么事要做。
周伯崇虽然在府中待着,但每日依然忙碌不断,水军之中的事情条条件件都会递来,由他决断。
另外,还有京中的消息,等等等等,莺时看了几眼,就觉得麻烦,懒得再看,索性寻了话本子,歪在一旁看着,可周伯崇却不想见她闲着,将她哄着过去抱在怀里,缓缓同她讲起这其中的种种缘由奥秘来。
莺时一开始还昏昏沉沉,可等到渐渐听进去后,倒是得了些兴味。
水师沿岸有上百卫所,除却周伯崇这个水军都督外,下辖提督数十,大多都是这些年扫平倭寇水匪后被他提拔起来的将领,这些将领人员复杂,有勋贵后裔,有地方豪强,亦有一无所有的平民挣扎出头。
除却军士,水师之中还有造船坊中的匠人,以及负责粮饷的钱粮官等人。
人皆有私心,匠人们会争抢功劳,钱粮官们亦会为自己谋求好处,这些事情,莺时听了都觉得麻烦,可听周伯崇徐徐道来,竟有一种举重若轻之感,仿佛很容易一般。
她眼睛晶亮,再次觉得周伯崇实在厉害。
这般徐徐道来,两人不知不觉就聊了一下午,到了晚膳时间。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晚,眼见着用完晚膳,似乎就该就寝了,莺时心中不觉有些紧张。
她强撑着不动声色,坐下用膳,等膳后,眨了眨眼,忽的一笑,身形散开化作烟雾,躲进了灵位里,匆匆抛下一句话:
“我修炼去了。”
周伯崇正擦手的动作一顿,捏着帕子在手中,抬头静静看了眼灵位,末了缓缓露出一个笑。
等净过手,他示意屋中人都退下,才不急不缓踱步到屋内,伸手轻轻扣了下灵位,叫了声,“莺时。”
莺时躲在灵位里,只当没听见。
她在修炼呢!听不见听不见。
周伯崇等了会儿,低低一笑,也不催她,抬手给她上了炷香。
莺时收了香,慌忙开始收整心神,开始修炼。
周伯崇看着灵位,站在那儿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寻了本书来看,只是总有些分心,不时看一眼灵位。
就这般,一直到就寝的时间,莺时也没出来。
可见是昨夜把人吓得狠了。
周伯崇慢慢想,反思自己,下次得小心些,别再一个不注意就让莺时跑了——
魂归灵位,便是周伯崇,在不使用一些强硬手段的时候,也不能让她出来。
可若用了手段,难免会伤到莺时,他根本不会想。
所以现在只能……
周伯崇闭目入寝,只觉身边空空荡荡。
遥想昨夜,还有佳人在怀。
等下次……
周伯崇心下暗道,交握覆在胸腹处的双手轻轻收紧。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莺时炼化完香火,得了空,忍不住就开始出神乱想。
也不知道现在侯爷在干嘛。
他会不会生气?
但是昨晚那样她实在受不了,那种神魂都在被摩挲揉捏,飘飘然忘乎所以的感觉,实在是,实在是……
莺时咬唇,脸上发烫。
侯爷应该不会生她的气。
莺时又想,很有底气,但是也不会就这样放过她。
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这般迟疑着,忐忑着,但又有些思念。
短短的分离,莺时已经忍不住想念那双总是含笑看她的眼,以及低沉温柔的声音了。
如此乱七八糟的想了好一会儿,莺时终于下定决心,小心翼翼的从灵位中出来。
入目一片昏暗,显然还在夜里,不同于活人在黑暗中会看不清楚,在鬼魂眼中,一切依旧纤毫毕现。
鬼魂,天生就属于黑夜。
莺时缓缓落地,而后一步一步分外轻柔的走向床榻,帐幔未落,所以刚走近她就看到了闭上眼似在安眠中的周伯崇。
他俊朗的面容上,深邃的眼阖起,墨黑的眉舒展,睡姿端整。
她提着心,做好了随时躲开的准备,但眼见着周伯崇没动静,倒是大了胆子,顿了顿之后,小心翼翼又靠近了些,忍不住想仔细看看他。
他的眉,眼,鼻,唇,轮廓清晰分明的下颌,越看越好看。
而这样的人,是她的夫婿。
莺时看着,忍不住抿唇笑起,定定看了好一会儿,便准备起身离开。但只是一转眼,她只觉天翻地覆,落在腰间的手臂紧锢住她,将她扣进结实宽阔的胸膛上。
“呀!”莺时惊呼。
“你,你没睡着?”她心中乱跳,忍不住问,抬眼瞪向身下的人,略有些懊恼,只觉他狡诈。
总算如愿将人抱住,周伯崇几乎要满足的喟叹出声。
他面上含了笑,说,“莺时不在,我哪里睡得着。”
莺时面上霎时一热。
她想问周伯崇哪里来的甜言蜜语,但听得心里开心,又迟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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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说。
“骗子。”她嘀咕。
“我从不骗莺时。”周伯崇反驳,“只是一点小小的计策。”
“狡猾。”莺时又说,还是不服气。
周伯崇只是笑,揽着她侧过身躺好,说,“好了,时间不早了,睡吧。”
“知道莺时不需睡眠,只当陪陪我,如何?”他低头,额头抵着莺时,含笑道。
只是睡觉吗……
莺时心下迟疑,但周伯崇如此温声轻语,她哪里能说得出拒绝的话,便就细细的嗯了声,又说,“好。”
“莺时不在,我睡不着。”周伯崇没停,低声继续说,“好在你总算回来了。”
这般几乎是示弱般的话语,立即就让莺时的心化成了水,软的不成样子。
“我陪着侯爷。”她说,“快睡吧。”
她忽然就不懊悔了。
她想陪着侯爷。
“不走?”
“不走。”
周伯崇这才低低笑了声,去吻她。
只是轻轻的一个碰触。
“我睡了。”
“好。”
周伯崇便就揽着莺时,闭目入睡。
含着淡淡兰香的阴凉气息萦绕在身周,怀中是一片凉意,这并没有让他不舒服,反倒心神都为之满足。
就该这样,本该这样。
他睡着了。
鬼是不需要睡觉的,对她们而言,只有神魂疲倦的时候,才会入定沉眠。
莺时含笑看了他好几眼,低下头靠进他的怀中,闭目开始修炼。
第二天,周伯崇去城外青玄观,同柳五夫妻二人,送莺时的棺木往周家祖坟。
周家的祖宅在南都城往南,一个名叫福县的县城。
几百年的时间,周家在此扎根,繁衍,渐渐成为现在的庞然大物。
一座城,几乎半数人都姓周。
福县城外又有一个周庄,周庄旁有片山,叫做鹿山,周家的祖坟就在这片山中。
周家家大业大,除却主枝外,旁支无数,多得是出了五服,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亲戚。混的好的不多,做官的做官,经商的经商,大多都去了别处。混的差的不少,大半都留在福县和周庄。
这边的事情周伯崇早就命人过来安排妥当,他带着棺木到的时候,周家族人已经候着了。
老族长和一众族老在门口亲迎,接了他进去后,好言好语聊了段近况,之后由老族长的长子,亲自引周伯崇众人往山上去。
云乡子主持,带着人起坟,在诵念声中,莺时的棺木徐徐被掩埋。
墓碑是早就做好了的,上面空着一半,另一半,写着莺时的名。
莺时的手被周伯崇牵着,站在一旁静静的看,心中只觉奇妙。
她看着她的棺木被埋进土中,葬下。
感伤?似乎没必要,更多的是庆幸和满足。
家人就在身边,心悦之人也在身边。
“侯爷,谢谢你。”一路下山,回到落脚的宅子,目送父母离开去休息,莺时心中涌动,忍不住抱住周伯崇。
若不是遇见周伯崇,她依旧是个孤魂野鬼,被绑在魏春华身边,孤孤单单,虽在尘世之中,却又被隔绝在尘世之外。
但她就是那样幸运,遇见了他,所以一切都变了。
周伯崇抬手揽住她的肩背,低头看着她轻笑,饶有深意,“怎么谢?”
“只是说说可不行。”他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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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莺时求大人垂怜。”……
伯崇很快就稳住了自己, 眉微微皱起,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如此污秽的情欲所影响。
他伸手推开鲛女,起身坐好。
莺时被推得摇晃一下, 险些摔落到地上去,伯崇顺手拉住。
“大人, ”她慌张的在王座上跪好,说, “是,是奴伺候不周,求大人息怒。”
皱眉看了眼自己的手, 伯崇刚才并没有想过去拉她,但却下意识的就去做了。
这种从未有过的情绪让他有些困扰。
抬眼去看鲛女,伯崇本来准备让她离开, 但入目看着她那双泪眼, 松散衣襟笼着的细白脖颈,口中的话止住。
顿了片刻,他闭眼,回了本尊, 只给欲魔留下一句话:
“不许乱来。”
欲魔睁眼, 不满的啧了一声。
什么叫乱来。
他看着跪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小鲛女, 伸手将她揽进了怀中,小可怜,可别被那个不解风情的给吓坏了。
不过, 能让本尊改了注意留下她, 还警告他,啧——
若说这其中没有本尊的私心,他不信。
“好乖乖, 不怕。”欲魔哄莺时,“本王没生气,刚才是个不解风情的来了。”
莺时似懂非懂,却也松了口气,轻轻点头,乖巧的笑着。
魔界奇奇怪怪的魔多了去了,这没什么稀奇的。
“来,咱们继续。”欲魔诱哄,他不刻意为之还好,如今蓄意引诱,莺时哪里承受的住,顿时从神魂到身体都酥麻,神思靡靡,欲潮涌动,柔若无骨的跌入了欲魔怀中。
“大人~”她呢喃。
欲魔勾唇,满意至极,正要继续,却又被本尊处制止,不由有些恼,却也只好收手。
莺时软着身子,眼睛迷蒙,茫然的看他。
“以后你就住在本王宫中吧。”
欲魔不动声色的从裙底抽出手,只隔着衣裳亲亲揉揉,心中却是越发的不满足,越是不行,越是渴求。
“是。”莺时细声细气的答应。
将人揽在怀中,欲魔根本不舍得放开,边敷衍了一番其他四个魔王处递来的疑问,全都含混过去。
但众魔岂是好糊弄的,见他如此,直接就要到欲魔宫中看看。
刚才四个魔王都动了神念去探查,只欲魔没有动静,一猜就知道肯定是他这里出了问题。
欲魔气恼,一挥手将莺时藏到自己宫殿深处,下一刹,殿门便轰然打开,八魔入内。
魔者,放纵,恣意。
莺时只觉一睁眼,就出现在一处寝殿之中,入目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紫,偌大的圆床外垂着重重帐幔,头顶和墙壁点缀着紫色的宝石,散发着的蒙昧光芒将殿内照的朦胧昏暗。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这个殿内,似乎只有一张床。
莺时只是看了眼,就觉昏昏沉沉,情欲翻滚。
她立即意识到,这应当是欲魔起居的地方,弥漫着他的力量,轻而易举就影响到了她。
不敢多看,莺时闭目,静心入定。
天赋在此,她轻而易举就冷静下来,但之前的记忆随之就翻涌而来,让她神思气息顿时一乱,一想起自己当时迷迷糊糊靠在欲魔怀中,予取予求,她就面红耳赤。
这就是魔王的力量。
她吸了口气,再次让自己冷静下来,清晰的认知魔王的强大,在心中提醒自己,要更加小心谨慎。
鲛族孱弱,能传承至今,靠的就是小心谨慎,否则如何能讨得强大的魔头欢心,被留在身边而不是捏死。
不小心,就会死。
这是莺时从小就知道的道理,是族人们用鲜血和生命为她们蹚出来的路。
魔性无常,哪怕现在看起来她颇得欲魔欢心,但之后谁知道。
鲛人天性亲水,莺时一路行来,已经有段时间没泡水了,她便试图聚集些水系灵气在身周。
一开始她并没有报希望,作为欲魔的宫殿,他的力量会自发排斥其它的灵力,不一定能有水系灵气留存,只是想试上一试,但没想到,竟然真的聚集到了水系灵力,不由惊喜。
看来,欲魔的力量似乎也蕴含水行,莺时若有所思。
水系灵气渐渐汇聚,最后凝成一团雾气,莺时渐渐入定,不知不觉间,一抹珠白从雾气中闪现,莹润明亮,带着如珍珠般的色泽。
欲魔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算打发走了其它四魔,剑魔还好说,问过一句见他不愿意说就走了,力魔跟着几句话就被他挤兑走,可尸魔和病魔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一个看着温和儒雅,其实阴狠毒辣,一个病恹恹但黑心肠,最爱看热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到好不容易将人送走后,忙封闭了宫门,转身到后殿找小鲛女。
走到半途,欲魔脚下微顿,微微眯眼,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有些太过迫切。
不像话。
他放慢速度,踱步回去,等进了殿门,立即按下浮现的愉悦,想着要好好逗弄一番那小鲛女,可一抬眼,入目却是一团水雾,以及,水雾中安然卧眠在床榻之上的鱼尾鲛女。
眉梢微扬,欲魔的脚步微不可查的加快几分,径直走进水雾之中,坐下后拂上那珠白的鱼尾。
触手光滑,带着些许潮湿冰凉,却让他躁动的骨髓又灼热了几分。
欲魔的目光划过,对上茫然睁开眼的莺时双眸。
“大人……”莺时轻声,忙直起身,鱼尾下意识摆动,拂过欲魔的腿,略有些慌张的就准备将腿变回来,谁知欲魔伸手一按,便直接将灵力给挥散,阻止了她变回鱼尾的意图。
欲魔伸手缓缓拂过鱼尾,目光落在莺时变回原形后与鱼尾同色的,珍珠白一般莹润光滑的发,如此披散裹在身上,如上好的丝绸般。还有那略带些许绿意的眼眸,水润盈盈,含羞带怯。
此时的她,浑身都透露着非人的绮艳之感,勾魂尤胜之前的人形。
“本王这就命人在殿中给你修建一个玉池。”他饶有兴致的开口。
莺时怯怯点头,没有意见。
她清楚,欲魔看似对她颇为宠溺,但实则只是如同对待豢宠般,便是同她说的话,也只是告知,而不是询问她的意见。她只需乖乖听话,别的什么都不需要说,也不需要做。
“多谢大人。”她乖巧含笑,轻声道谢。
“真乖。”欲魔心中满意,躺倒在床上,一下一下的把玩着莺时的鱼尾,先是抚摸,享受着那种光滑润泽的手感,而后缓缓落至某处,揉捏不断。
莺时霎时软了身子。
“大,大人。”她无措的唤。
“嘘。”
欲魔制止,莺时立即乖巧敛声,但他的手却没停,揉的她腰肢都在颤抖,那处所在的鳞片轻轻翕动,似开未开。
他的指尖缓缓拂过,莺时腰肢紧绷,以为他会探进去的时候,欲魔却又若无其事的划走,她不由卸了力道,身上却越发的酥软,甚至若有若无的有些失落,越发的紧绷。
之前应付其它四魔,废了欲魔不少精力,他有意休憩一会儿,顺便逗弄这小鲛女。
本尊只说不让他乱来,但这般逗弄,应该没事吧。
时间慢慢推移,莺时的情绪被吊在半空,不上不下的难受至极,她的鬓角潮热,面颊和脖颈都染上了红晕,伏在欲魔身侧全身都在微的扭动颤抖,忍不住轻轻呜咽,可怜极了。
可因为欲魔示意,她连哀求都不敢,只好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欲魔养足了精神,睁眼看向她,被那大片的红晕烫的心间一热,几乎想将这样把人给按在身下,可本尊那里的关注不断,只好遗憾的按下。
“可怜的,怎么不叫我?”他一派无辜的说,仿佛刚才让噤声的人不是他。
“大人,”莺时这才敢开口,掺着呜咽声祈求,“莺时求大人垂怜。”
“这可是你求我的。”欲魔如愿,手上探入翕动的珠白鳞片间缝隙之中。
魔尊殿中,伯崇闭目入定,指尖却微的颤抖了一下,哪怕隔着空间,也仿佛一同感受到了那抹软滑。
欲魔没停,甚至指尖又添了几分力,将小鲛女欺负了个透。
他听到了小鲛女的呻。吟。
胸腔急促起伏几下,格外明显,伯崇的呼吸乱了。
他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共享了欲魔的视线。
可怜的小鲛女浑身都在欲魔的手下轻颤,莹润珠白的肌肤都透着浅粉的红晕,眼中含泪,楚楚可怜的唤着大人。
伯崇心中漠然,但却迟迟移不开眼。
等到终于结束后,莺时也失了力气,软绵绵的靠在欲魔身上。
欲魔满意的眯眼,果然,这样做的话本尊没有拦他,这个心思,啧……
真是无耻啊。
将莺时揽在怀中,欲魔说,“变回来吧。”
莺时整个人还在余韵之中,鱼尾都还在轻颤,可听了他的吩咐,还是乖乖凝神,将鱼尾化作双腿,紧紧绞在一起,脚背绷直。
“真乖。”欲魔轻笑,哄着怀中的小可怜,免得真把人吓坏了,说,“我会吩咐下去,以后你们鲛族,受本王庇佑。”
莺时顿时惊喜抬眼,万分感激的说,“多谢大人。”
“只要你乖,想要什么本王都给你,懂吗?”欲魔捏着她的下颌,慢声含笑,莺时自是乖乖点头。
“莺时会乖的。”她说,说话间,拖着酸软的身子,送上一个吻。
欲魔十分满意,很快就在殿中准备了一个白玉池,玉是上好的灵玉,可汇聚灵气,于鲛人而言,是绝好的地方。
只是太小了些……
莺时心中悄悄的说,却也不敢真的开口。
用了好几天的时间,莺时专心应付欲魔,不敢有一丝马虎懈怠,眼见着他对她宠爱依旧,她才算心中微的放松了一些。
等到这日,看他有事去忙后,才给族人传讯,先报平安,大致说起今日的事情,寒暄一二后,她没有耽搁,立即说起欲魔承诺的庇佑一事。
“当真?!”送莺时前来的长老在族中行二,二长老惊喜道,但话音刚刚出口,就已经冷静下来,欢喜称赞,“族中会永远记得莺时你的付出的。”
莺时趴在白玉池旁,面色平静,并无多少波澜,轻声道,“长老言重了,都是莺时该做的。”
魔界危机四伏,若非有族中庇佑,莺时也活不到现在。
这一切她看的清楚,想的明白,因此,哪怕对族中献出美貌的后辈换取庇佑这种行为不满,但她也还是来了。
权当回报族中多年养育庇护的恩情。
莺时一双墨黑中含着浅浅碧色的眸眨了眨,漫不经心的用鱼尾扬起水花。
以色侍人终究是下策,在魔王身边,虽然危险,但也有更快变强的机缘,这便是她所求。
莺时自幼就性子淡,二长老是知道的,也没有多想,短暂的沉吟片刻,就说,“莺时,欲魔大人可有说如何庇护?”
这个莺时也找机会问了,欲魔道他会派遣麾下大魔坐镇鲛族,眼下二长老问,她就也如是说了。
“那,”二长老似有迟疑,问,“你看我鲛族迁徙到这魔城附近如何?”
珍珠白的鱼尾一顿,莺时立即了悟二长老的意思。
有情众生总是这样。
好了还想更好,贪心永不知足。
鲛族也不例外。
“长老,五位魔王之间,相处并不算和睦。”莺时似有犹豫,暗含提醒,说,“若在魔城附近,会不会不太好?更何况,魔城附近魔气浓郁,对一些族人来说,可能不怎么适应。”
鲛族的祖地大多在东边挨着无涯深渊的偏僻之地,魔气疏淡,还有无涯界的灵气混杂其中。鲛族虽孱弱,可若靠着在大魔处得宠的族人,未必不能寻一处更好的地方,可如今却依然在那里,为的就是那里的坏境。
这种环境,魔族不喜,但对于不得不在魔界绵延,又身怀净化之力,不喜魔族戾恶灵气,简称魔气的鲛族来说,却是再好不过了。
二长老很快清醒。
说到底,他也是被这几日在魔城时满目的繁华给迷花了眼,才会在听莺时说起欲魔短短几日就承诺了庇佑鲛族后心生妄念,可他本身,并不是愚钝之人。
“也是。”仿佛被兜头浇了盆冰水,他暗含庆幸,道,“是我鲁莽了。”
“长老也只是想族人更好,一番苦心,莺时都明白。”莺时温声说。
可古来就有德不配位一说。
鲛族孱弱,便是有欲魔庇佑,也难改这个事实,有时候主子打架,下面的附庸也不能闲着,可鲛族能做什么,炮灰都要被嫌弃的。况且,谁也不知道欲魔什么时候就会厌倦她,到时候鲛族又该如何自处?
二长老也只是一时迷了心窍,眼下很快就想通了这些关节,不由庆幸。
他随后很是关切安抚了一番莺时,说起之后的安排,表示他会带一部分族人回去,但会留下一些,在魔城开个店面之类的,到时候又是也方便她联系。
莺时一一记下。
之后二长老想起,又问一句,“莺时你可知道欲魔大人会派遣哪位大魔?族中也好多做些准备。”
“我问过,大人说他会派晁煌魔将去。”莺时是个细心的人,早就在之前与欲魔相处中,不动声色的就打听好了这些琐碎的事情。
三千世界不同,但修真的境界却都是相同的,那时冥冥之中天道的划分,便是生来就是仇敌的正魔两道也不会例外。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化神,合体,炼虚,渡劫,大乘。
魔界上一次建立一统的势力,还是在几万年前,自从那次的魔帝飞升后,那个王朝就迅速破灭,恢复了各自为战的状态。
直到这次,魔尊收敛势力,但他并未建立王朝,看样子似乎无心管束魔界的事情,只是魔界最强大的五个魔王尽数依附他,他虽无意,五个魔王手下却是有势力的。
一时间,竟仿佛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宗门般的势力。但这个势力之中的登基划分,又直接承继了之前的魔族皇朝。
比如诸位大乘,尽数被封为魔王。
魔侯次之,魔将再次,换算下来,魔将乃是炼虚修为,在魔界亦是可以称霸一方的大魔了。而这位晁煌魔将的实力,便是在欲魔手底下都名列前茅,据说之前攻占无涯界时,这位魔将还率人攻占了不少宗门,掠夺了大批资源回来。
听说是这位魔将,二长老精神顿时一震,连声音都响亮了不少,甚至顾不上与莺时多说,匆匆就忙着要去打听这位魔将的喜好了。
莺时也没什么是,便就断了这通传信。
将传讯玉佩收起,她有些倦怠的压着交错的手臂,趴在玉池边上出神。
想鲛族。
想没人会喜欢被当做礼物。
但事实是,现在的她就是一份礼物。
而她这个礼物现在要做的,就是竭尽一切,讨得欲魔的欢心。
莺时轻轻叹了口气,藏起低落,面上淡淡,却给人一种莫名的脆弱之感。
就像泡沫,一不小心,就会碎掉。
伯崇静静收回眼,略皱了皱眉。
他怎么又在看她。
但他却没再有把莺时送走的想法。
一个鲛女罢了,现在多的这两分关注,不过是因为受了欲魔的影响,碍不到什么事,伯崇如是想。
另一边,欲魔收回神识,眼中笑意流转。
啊,他的小鲛女果然有些意思,不只是面上表现出的乖巧听话呢。
不过,这般清冷,想来情浓时,也会别有趣味。
他微微眯了眯眼,似是回味。
眸光一转,欲魔回神,遥遥扫了眼晁煌,见他正在命人收拾东西,就收回了神识。
心中兴致已起,他索性便去回去寻莺时。
宫殿之中,晁煌猛地抬眼,敏锐的察觉到了那种若有似无的注视。
是欲魔大人?
想着晁煌眼睛一转,他倒是有些好奇那个鲛女到底生的什么模样,竟然能得欲魔大人怜惜,还派出他去族中镇守。
等回头得空了,就去打听一下。
魔界无亘,寻常魔族终其一生也不一定能走尽。
一路往东,就能抵达无涯深渊,越过深渊,便是无涯界。而鲛人族,就在挨着无涯深渊的东南角落中。
那里有湖泽无数,再往东,甚至能抵达大海。
偌大的魔界,鲛族有十数分支,多半在海中,少半在湖泽,莺时所在的族群,便是后者。
晁煌收拾好后,就驾临鲛人所在,直接卷着人一路通过远距离传送阵抵达鲛人族地。
自此,他会在这里驻守,归期不定。
若欲魔大人早日厌弃了那鲛女,他就早日回去,只看那鲛女能在欲魔大人身边留多久。
“大人。”听到殿外的动静,莺时立即乖巧的上前迎接。
欲魔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中,捏着下颌看了又看。
“收了笑。”他笑着说,轻声慢语,似乎含着无限缱绻的情意。
莺时轻轻眨了眨眼,虽然茫然,但还是乖巧的敛了笑,她生的清艳,若笑,便添了娇意,若不笑,便会有些清冷,便如现在。
她一双噙着雾气的水润眼眸淡淡,给人疏离淡漠之感。
“不错。”欲魔笑起。
莺时不知道欲魔到底要做什么,但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对这位大人偶尔的趣味已经有些了解,他不说,她就乖巧的维持住了面上的冷淡。
直到她被欲魔放倒在床榻。
鱼尾被迫出,隐秘的缝隙被他缓缓按揉开,鳞片开始微微翕动,熟悉的情热弥漫,莺时难耐的扭动身子,就听欲魔在耳边说,“你看。”
她茫然抬眼。
一张水镜不知什么时候浮现在她眼前,里面清晰无比的展现着她现在的模样——
镜中人浑身都弥漫着被情欲萦绕的滋味,莹润珠白的发披散,裹在衣衫凌乱的身上,一双漆黑中含着浅浅碧色的眸更是噙着泪,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可偏偏一张布满红晕的脸上清清冷冷,没有丝毫表情,仿佛那被情欲折磨的不是她一般。
这种极致的反差,她只是看见,脊背上就不由弥漫起一阵酥麻,浑身猛地颤抖起来。
“真美。”欲魔在她耳边喟叹。
比起之前她故意迎合的娇柔可人,他还是更喜欢她现在的样子。一想起她明明不动情欲,却在他的身下颤抖,他就感觉到一阵阵强烈的欢愉。
也不知道本尊处又会是什么感觉,他含笑,遥遥看去一眼。
宫殿深处,伯崇浑身紧绷。
欲魔是他的一部分,他的感觉也是他的。
便如此刻——
他有些难耐的微微抬起下颌,露出分明的喉结,紧紧绷起。
莺时不由呜咽,祈求道,“大人,求您怜惜。”
这,这般未免太过折磨人了些。
也不知道为什么,欲魔每日欺负她,却从来没做到最后。但那些手段和法子,却没少用在她身上,每每都叫她神魂颠倒,浑身酸软。
可这样,这样还不如做到最后,总比现在这般吊在半空,不上不下的好。
“小可怜。”欲魔怜惜的说,手上动作重了几分。
莺时这才总算得了痛快,得以恢复人形,但也只是褪去鱼尾,珠白的发和含着绿意的眸仍在,她抱着欲魔的手臂,腰身酥软,双腿蜷曲起来,牢牢贴在他身上,急促的喘息。
欲魔收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腰背,不动声色的安抚。
莺时好一会儿,才总算从那种欢愉过后的满足倦怠之中平静下来,微微咬了咬唇。
“大人不喜欢我吗?”她抱着欲魔的手臂,抬起头,眼眸盈盈。
“怎么会。”欲魔笑眯眯的捏了捏她的脸,“本王最喜欢你了。”
“那,那…”莺时羞红了脸,哀愁而柔婉的问,“那您,您怎么不收用莺时?”
磕磕巴巴的总算将话说完,她面红如血,却还是坚持着没挪开眼,楚楚可怜的看着欲魔。
莺时想知道欲魔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不到时候。”欲魔说,当然是本尊那里不同意,但当着小鲛女自然不能这么说,便很是道貌岸然的道,“你的修为还太低,这些日子先还好修炼,不然,你可受不住本王。”
说着话,他低笑着咬上莺时玉白的耳垂。
“原来,是这样。大人放心,我一定好好修炼。”莺时心中一动,忙说。
她的天资在整个族中都算绝佳,这些年更是从未懈怠过,却也只是个元婴修士,和欲魔比起来,中间还差着好几个大境界。
修炼一途,只是一个大境界就是天壤之别,更何况如此。
若欲魔有意,甚至都不需要多做什么,一个念头就能要了莺时的性命。
所以,莺时从不敢大意。
“只是,只是……”莺时可怜巴巴,又小心忐忑,说出自己的所求。
魔界戾恶之气横行,可偏偏她生来就有极强的净化之力,这种天赋也注定了她对灵气的要求要更为纯净。
若莺时生在无涯界还好,可她偏偏生在这魔界。只这元婴修为,都是她废了好大的心思功夫,才修炼出来。若说魔族在魔界修炼,是事半功倍,那她就是事倍功半,每每想起,都让她心中沉闷。
若别的事还罢了,莺时轻易不敢劳烦欲魔,但事关修炼一途,她安安咬牙,到底大着胆子开了口。
“莺时修炼,需要纯净的灵力。”她乖巧柔顺的趴在欲魔胸口,小心翼翼又无限期待的对欲魔撒娇,“可您太强了,欲魔宫中都是您霸道的灵力,努力每次修炼,都要废好大的力气才行。莺时本不敢贪心,只是既要好好修炼,只好求求大人怜惜,帮帮我。”
“小事罢了。”欲魔不以为意,道,“明天就给你安排好。”
要过滤出纯净的灵气,寻常魔族可能会觉得苦恼,但到欲魔这种地步,一个念头就能想到好些法子出来。
欲魔宫养着那么多的人,吩咐一声的事情罢了。
“倒是你,越来越会说话了。有赏。”比起修炼的事情,莺时这般样子更讨他的欢心,欲魔勾了勾她的下颌,随手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收藏的珍宝放在她胸口。
自来到欲魔身边,这种赏就没断过,除却一开始的惊喜惶恐外,现在莺时已经习惯了,她笑盈盈谢过欲魔,顺手将宝物收起来。
这些宝物她大多都不认识,但只看上面的气息就知道肯定是好东西。她自然是不嫌多的。
“多谢大人。”莺时顿时开怀,上前送上轻吻。
感受着欲魔的大手落在后颈,她懂事的辗转,一下一下啄吻,而后轻轻咬着他的唇瓣,探入小舌。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莺时对这位欲魔大人的喜好也有所了解,相较直白灼热的亲昵,这位更喜欢细水长流,柔缓不绝的缠绵。
亲吻间,她的手亦未停,缓缓探入欲魔的衣襟。
别处还罢了,只胸口那两处,是欲魔最敏感的地方。
欲魔不由舒适的微微眯起眼,放松的躺在哪里,接受莺时的侍奉。
宫殿深处,伯崇的眉不由的舒展开。
欲魔宫中,依附无数,有阵法师,亦有炼丹师,炼器师等等等等。
平日里他们只需各司其职,做好各自的事情,足矣让依附欲魔的部下势力可以正常运转,魔宫的主人便不会理会他们。
但今天出了例外。
丹阵两殿,同时收到欲魔大人的吩咐。
命丹殿炼制出适合鲛人用的丹药,要求不含魔气,灵力精纯。阵殿则要求布置一处可以转化出纯净灵力的阵法。
若说起来,这两个命令其实都不算困难,但一想内容,两位殿主都不由惊讶。
前些天大人将晁煌魔将遣去鲛族镇守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有如此吩咐,可见他对那鲛女的宠爱到了什么地步。
思及最近从那些魔女口中所传出的,关于那位鲛女的事情,不少人心中越发好奇。
他们这些大魔都是知道鲛族的净化之力会给魔带来什么感受的,低一点的话只是舒适,可若足够高,甚至可以让魔族神魂颠倒,飘飘欲仙。
这可是拥有返祖级纯净之力的鲛女,也不知那飘飘欲仙,会是何等滋味。
欲魔吩咐下来,他们不敢耽搁,立即忙活起来。
丹殿寻了从无涯界处依附来的丹师炼丹,阵殿则动身前往欲魔寝宫,小心翼翼的在殿求见。
主要想问问这阵法该布置在哪里。
总不能就布置在寝宫吧,那样一定会影响到欲魔的。
魔女立即去通传,欲魔得了信,却不急,而是继续同莺时厮混了一会儿,得了兴才起身,准备去见一众阵殿的人。
“大人要忙吗?”莺时顾不上自己,乖巧的站在欲魔身前,帮他收拾衣服,边随口问。
欲魔抬起头,由着她整理衣襟,边懒洋洋,带着些餍足的说了阵殿来人的事情。
“阵殿?”莺时似是好奇。
“不是想要纯净灵力修炼?”欲魔垂首看了她一眼,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说,“给你布置个阵法。”
“真的,大人你对我真好。”莺时立即甜甜蜜蜜的说,踮起脚亲了他一下。
欲魔略一挑眉,觉得这小鲛女越发会卖乖了。
“大人您准备把阵法布置在哪儿啊?”莺时开始打探。
“就在这玉池处吧。”欲魔不想让莺时离他太远,更是从未想过让她去别处居住,在这殿中,他随时都能看见她才好。
玉池吗?
有点太小了。
“要是玉池能更大些就好了。”莺时眸光一转,大着胆子勾起欲魔腰间自己刚刚系好的腰带,撒娇道,“莺时都好久没游水了。”
小心翼翼瞧着欲魔似是没动怒,莺时抬手落在他胸口,打着圈的围着那一点按揉,娇滴滴的说,“大人,能不能把池子弄大些?或者给莺时弄一片湖啊。”
“好。”欲魔眼睛微眯,对她的动作十分满意受用。
莺时立即笑开,又送上一个吻。
“大人对莺时这样好,莺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了。”她揽住欲魔的脖颈,柔婉多情的说。
“连怎么讨本王欢心都不会吗?”欲魔抱住她的腰,略一扬眉。
莺时立时红了脸,说,“那得看大人觉得莺时做的如何了。”
“莺时,可有讨得大人欢心?”她反问,声音娇柔婉转,眼波潋滟。
“自是有的。”胆子大了,说话也慧黠起来,欲魔笑道,瞧着心里觉得可乐,很是喜欢她现在这样,低头亲了亲她。
莺时面上羞怯。
欲魔倒是很想留下,缠绵在温柔乡中,但理智制止了他。
他可以欲望缠身,游戏花丛,但绝不能真的沉溺其中。
掌控欲望者,一旦沉溺在欲望之中,那他的道就会失控,届时他离死也就不远了。
身为欲魔,却必须要克制。
阵殿中人等了一会儿,只觉眼前一闪,就感觉到了欲魔大人的到来,不敢多看,立即弯腰见礼。
“恭迎大人。”
“什么事?”欲魔落座,淡淡道。
来人都是跟随欲魔的老人了,只一开口,立即就敏锐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心中霎时一紧,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属下是想问,这阵法,您准备布在何处?”
欲魔说了目的,也没忘莺时的要求。
“玉池之中,给本王炼一片灵湖进去。”他道。小鲛女难得提出要求,他自然不能让她失望。
阵殿众人阵殿的人立即应是,而后又稍稍迟疑。
“大人,既要将湖炼入玉池,最好还是去无涯界择一灵湖,否则魔界中的湖,魔气难除。属下这就命人去找,来回也要月余时间,只能先布聚灵阵。”
“一个月?”欲魔略有不耐。
阵殿众人日头顿时冒了汗,小心翼翼解释。
寻灵湖不难,只是此去无涯界,来回路上都要耗费大半个月时间,还是沿途用传送阵才能做到,实在不是他们有意拖延啊。
“废物。”这个道理欲魔自然知道,但是不妨碍他心情不好,便就随手一挥掀翻了一种阵殿之人。
众人不敢躲,更不敢拦,全都老老实实的受了。
“算了,本王亲自去。”欲魔道。
这个念头只是骤起,但他仔细一想,倒也觉得不错,左右以渡劫期的修为,他来回也就三五日的时间,费不了多大功夫。
阵殿众人不由惊讶,在心中将那小鲛女的地位又提高了些。
欲魔大人竟如此宠爱她。
说走就走,欲魔没做太多安排,话落就从王座上消失不见。
殿中诸人对视一眼,往欲魔寝殿而去。
“等等,这是欲魔大人寝殿,不得擅入。”伺候在寝殿外的诸个魔女见众人前来,不由惊讶,立即上前阻拦。
阵殿几人立即解释,伺候在大殿的几个魔女也附和了几句。
“原来如此,还请稍等,我去请莺时姑娘暂避。”魔女恍然,开口道。
“去吧。”
阵殿前来的人差不多都是炼虚修为,远非这些最高只是合体修为的魔女所能比的。
在实力为尊的魔族,他们之所以能这么耐心的说话,不过是看在这些人乃欲魔近侍的份上罢了,言语间并不算好,很是疏淡。魔女们甚至这个道理,并未在意,说话间就进去,同莺时说明了这件事。
莺时正趴在玉池之中休憩,珍珠白的长发松松笼在肩膀一侧,白皙的脊上蝴蝶骨清晰可见,染着片片红痕,氤氲的水汽蒸腾中,滴滴水珠从那如玉般的肌肤上滚落。
闻言轻声问道,“大人呢?”
她抬眼看向魔女,一双眼清波潋滟,魔女只是扫见一眼,便不由心中怦然,口干舌燥起来。
第22章 第 22 章 “本王是力魔。”……
魔女还真不清楚。
莺时略有失望, 但并未多说什么,从池水中起身,碧色纱衣随之覆盖在身上。
“罢了, 那就去园中走走吧。”她说。
不说莺时本身的净化之力对魔族的吸引,便是这些时日欲魔对她的宠爱, 也让这些魔女在对她时,十足的恭敬, 不敢有丝毫怠慢,闻言立即退到两次,为她让开道路, 请她先行。
莺时前脚踏出殿门,随之就感觉到了大魔独有的威压,随之看去, 微微垂首, 算作对强者的尊敬。
若是别人,阵殿众魔直接就无事了,可见着莺时第一眼,他们就在心中笃定, 这一定就是那个引得欲魔大人宠爱的鲛女, 这样纯净的净化之力, 便是他们都不由蠢蠢欲动。
见此,随之垂首还礼,不为莺时, 为的是欲魔。
欲魔的爱宠也代表了欲魔, 他们岂敢如此受她一礼。
莺时心中微动,再次认识到了欲魔的强大和地位,她没在多做什么, 而是起身含笑,轻声问,“不知这阵法要布置多久?”
若时间长,她就在外面多走走。
“无需多久,大约半日就好。”阵殿的人立即回复。
不管是聚灵阵,还是须弥芥子的阵法,对一种炼虚修为的大魔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堪称轻而易举。
“只是,阵法布置下后,在欲魔大人回来之前,那玉池暂且就不能用了。”阵殿中人本来没想着跟莺时说这些,只是看她盈盈含笑的模样,忍不住就想同她多说些话。
“为何?”莺时惊讶,忙问。
鲛人亲水,相比别的地方,她还是更愿意呆在水中。更何况那玉池也不知用的是什么天材地宝,在其中修炼也更快些。
阵殿的人立即说明,聚灵阵也还罢了,此次要布置上须弥芥子的阵法,暂时没有那么多的灵水可放里面,可若放魔界的水,多多少少会污染聚灵阵,所以等阵法布好,在欲魔大人携灵湖回来之前,里面最好什么都不要放。
莺时这才了然,眸中波光一转,脸颊微粉,说的却是,“大人是去为我寻灵湖了?”
“是。”
莺时立即笑起。
不管人在不在,该装还是要装的。说不得,欲魔就会通过什么东西能看到呢。
“那边劳烦诸位了。我们走。”匆匆一句,莺时面上含笑,带着一众魔女离开。
阵殿众人目送她离开,而后才缓步入殿,等见着那玉池,不由惊讶。
这样好的极品的灵材,哪怕是在场的几个炼虚大魔想要用之炼器,都要多番寻找,且只能省着用。可现在,却悲欲魔大人用来砌一个玉池,真是奢侈,真是宠爱。
欲魔宫极大,莺时来了这么长时间,也还有好些没看过的地方,眼下欲魔离开,无须总顾忌惦记着他,她索性多转了转。
这般闲散悠闲,半日转瞬即逝,她驻足看向墙外。
欲魔宫极大,莺时来这些日子,才摸清个大概,除却欲魔起居的寝宫外,还有诸位手下魔侯魔将的宫殿,以及阵法殿,丹殿等等。
据说其他四位魔王的宫殿差不多也是这样。
莺时琢磨着,什么时候到寝殿外走走。
正想着,有魔女过来禀报,阵法已经建好了。她这才回去。
阵殿众人的到来和离开,丝毫没有对欲魔的寝宫造成影响。
等到晚上,魔女们嬉笑着给莺时送来膳食,欲魔不再,这些魔女显然都放松了不少,不然往常是断然不敢这样松快玩笑的。
莺时所用的东西都是欲魔宫中特意采买回来的,蕴含着清灵灵气。
魔界很大,强者豢养鲛人的不少,这心中一疼爱,出手也大方,就有人专门做这种买卖,培育蕴含清灵灵气的灵食出售。
暂时不能泡池子,莺时只好用法术聚集了一团水行灵气笼住鱼尾,在一众魔女的环绕中开始用膳,而后表示接下来几天,她不出门了,就在殿中修炼,也不必再送膳食来了。
“修炼有什么意思,莺时,我带你出去玩吧。”魔女们不由失落,环绕着她哄劝,好不容易欲魔走了,她们都想和莺时多多相处。
莺时却是已经下定了决心,相较玩乐,她还是更喜欢修炼,享受变强的愉快。
魔女们哄不动她,只好不甘的离开。
若可以,她们真想带着莺时离开,但她们不甘。
要是她们能早些发现莺时就好了,呜呜呜。
殿门紧闭,立即安静下来,莺时闭目端坐,鱼尾搭在床沿,带着淡淡彩光的珠白鳍纱随着水汽的流转而拂动,流光溢彩。
欲魔轻松自若的穿行在空间之中,那可以轻而易举叫低级修士撕碎的空间之力,在他面前却堪称乖顺,伤不到他分毫。
随着时间推移,遥遥的,他已经能感受到那深渊处爆裂却又混沌的气息了。
无涯深渊是一处奇妙的地方,不似界内,那里更像是世界之外的混沌所在,哪怕是渡劫修士,若是掉进去,也不能保证可以平安无事的出来。
由此可见,在弱小时掉进去,却还能平安无事爬出来的魔尊,是何等可怕又强大的存在。
到这里,应道已经是魔界的外围了。
就在此时,欲魔忽的驻足,低骂一声,“该死!”
他不是如此冲动的性子,就算要走,也会先安顿好魔宫之中的种种,免得自己走之后被力魔几个动了什么手脚,尤其是莺时,他最不放心的就是她,可他偏偏就这么直接的走了。
这不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是本尊无形中影响到他。
但思考片刻,欲魔反而笑了。
“本尊,你也会畏惧吗?”他看向魔宫所在低语。
魔宫深处,伯崇抬眼,无形之中,仿佛隔着遥远的空间对上了欲魔的眼神。
只是一个鲛女,何来畏惧。
他只是不想自己辛苦炼制的分神,被一个鲛女扰乱了道途。
近日欲魔显然有些因为那个鲛女昏了头,合该离开一段时日,好好冷静一下。
收回眼神,伯崇欲闭目继续修炼,却鬼使神差的看了眼欲魔宫。
看看那鲛女有没有做不该做的事情。
他对自己说。
莺时什么都没做,她乖乖坐在床榻之上,闭目修炼。
伯崇该收回视线的,可他却看着那张娇柔的面孔,定定的看了好几眼。
倒也乖巧。
也就不用送她离开了。
欲魔心中不满,但无形的意念左右,他还是前往了无涯界,只是在心中冷笑。
可笑的本尊,宁愿让他离开,也不想伤害莺时,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自欺欺人,不肯承认。
且走着瞧吧。
欲魔离去,瞒得住别人,瞒不住同为魔王的其它四魔。
发现他骤然离去,他们还惊讶,很快就从阵殿处探听了些许消息,得知欲魔是去为那鲛女寻灵湖,他们第一反应是不信,怀疑他藏有阴谋。
欲魔是什么东西,玩弄人心人性的好手,这种人说他宠爱某个美姬,他们相信。但若是为了美姬自己动手,不辞辛劳大动干戈,那不可能。
可不管他们怎么探查,似乎都是这个原因。
难道欲魔真动心了?
纵使荒谬,四魔也忍不住这样想?
病魔依靠在白骨王座上,一身白袍,俊美清瘦,似弱不胜衣般。
他用帕子捂着嘴,轻咳了两声,带着些许灰的眼中若有所思。
要是掌控七情六欲的欲魔动了真心,那就有意思了。
尸魔的宫殿满目玄黑,他乃是万年旱魃得道,可本人却分毫没有火象的暴烈,常年一身黑袍,面上含笑,看起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得知了欲魔的事情后,他的想法和病魔差不多,满心趣味,只想着看热闹。
剑魔最为冷漠,只是听过便罢,在石床之上盘膝而坐,膝上放着一把无鞘长剑,剑身乌黑,剑刃凛冽,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凌厉刺骨的剑意。
而他本人则双目紧闭,继续蕴养心神之中的剑意。
唯有力魔,摸了摸下颌,若有所思。
殿中侍候的一众魔头见着自家老大这个样子就觉得微妙,随之振奋起来。
这是想做什么?
力魔生的硬朗俊美,作为将力之一道走到极致的魔王,他的性格也受到了影响,崇尚以力破巧,寻常遇到什么事,都是以实力横推,鲜少动脑,久而久之,就真没了多少筹谋的智谋。
大家平日都习惯了他不动脑子的样子,猛然这样,立即就知道,他是打上了什么坏主意。
“老大,你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了吗?”力魔的脾性在五位魔王中还算不错,平日里若没遇到什么事,大多都懒洋洋的自己带着,所以力魔宫中的魔头们在面对他的时候,倒没多少顾忌,堪称一句胆大。
力魔一笑,没说。
“不可说,不可说。”他兴致盎然的道,“不过的确很有意思。”
魔头们虽然失望,但却也没敢再追问。
力魔脾气虽好,却没什么耐心,他即说了不说,再问就要不耐烦了。
跟一种手下们痛痛快快的喝了顿酒,力魔就挥散了人,去做自己琢磨的事情了——
他偷偷溜进了欲魔宫。
同为魔王,欲魔宫中的禁制能拦得住别人,却拦不住他。
欲魔不是稀罕那小鲛女嘛,他若偷走,肯定能气死他。
说起力魔和欲魔的纠葛,那要在很早以前说起了,欲魔主七情六欲,这就注定了他心思诡谲多变,而力魔又是个不爱动脑的,和他对上,难免就会觉得麻烦,一开始只是几句口角,久而久之,几若仇敌了。
这一点,哪怕在同被魔尊炼为分身后,也没能好转。
当然,主要原因是魔尊炼化分身的时候,除却化去了他们的恶念外,还保留下了他们的性格。
钻进去后,力魔隐去身形,往深处走去,一路听着魔女们玩笑的声音,很顺利的就找到了欲魔的寝宫。
听说那小鲛女就在里面专心修炼?
鲛族孱弱,再修炼有什么用。
力魔嗤之以鼻,不以为意的悄悄摸了进去。
水雾萦绕处,莺时下意识睁开眼。
她虽然修为低下,但因为净化之力的天赋在,对魔气十分敏锐,便如现在,她总觉得殿中的魔气似乎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莺时散去水雾,四下看去,入目之处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忍不住皱眉。
正在殿中的力魔却怔住了。
他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坐在床上的鲛女,双眼从她那张还没他巴掌大的小脸到那尾珠白的鱼尾,目光渐亮。
的确可爱,难怪欲魔喜欢。
他也挺喜欢的。
力魔摸了摸下颌,立即就有了主意。
“你这鲛女,倒是敏锐。”
莺时正想着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可能就是欲魔宫中禁制的正常变化……忽然就听到一道声音在身前响起,顿时惊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去,鱼尾不便,动作间就化作了双腿。
可紧跟着,纤细的脚腕就被一只大手牢牢握住。
力魔站在床前,只觉掌中的脚腕细的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断掉一样,不觉下意识放了一半的力道,再一想,又放了些,只留下了一成力。
免得真把这小鲛女给捏坏了。
满头暗金色的发间顶着一对螺旋状微弯向后的乌黑双角,一双眼睛亦是暗金,生的无比高大,面容硬朗却也不失英俊,身披暗金色劲装的大魔眨眼间出现在床前,正饶有行为的看着她。
“大,大人是?”从眼前的大魔身上感受到了和欲魔相近的威压,莺时不觉屏息,强忍住慌张的问。
“本王是力魔。”
力魔没有掩饰的想法,直接就告知了莺时。
莺时小脸一白。
据她所知,力魔和欲魔向来不对付,这次趁欲魔离开忽然前来,只怕来者不善。
“见过大人。”莺时试图收回脚腕,但力魔无意放手,便就乖巧的放弃,坐在那里,垂首见礼,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
力魔忍不住多看一眼,只觉这鲛女就是弱。
太弱了。
也不知道欲魔是怎么养的,真是没用。
他顺势嗤笑了几句死对头,动作干脆利落的扯过莺时抗在肩上,脚下一迈,直接通过刚才留下的标记,从空间中越过欲魔宫的禁制回到力魔宫。
莺时惊讶的睁大眼,本想说话,却惊慌的发现,自己根本出不了声音,立即意识到这是力魔做的,她心中不安,却也乖巧的收了声音,希望能尽可能的不惹怒力魔。
被人抗在肩上的姿势自然舒服不到哪儿去,但她强忍着,下意识看向四周,还未看清,脑中就已经感觉到了强烈的晕眩和闷涨。
心中惊慌,莺时立即闭目静心,运起养神诀。
这应当是在空间之中。
莺时虽然没经历过,但看过不少相应的记载,几乎很快就找到了对应的情况。
一路回了力魔宫,感受着肩上轻飘飘羽毛似的力道,力魔心情极好,这种感觉就像是之前出门,寻到什么珍宝一样。
得好好藏起来,他下意识想。
绝对不能让欲魔找到,急死那个狗东西。
报着这个念头,力魔将莺时带到了自己修炼的地下宫殿。
没错,环绕魔尊修建的五座魔王宫殿,并不都是建在天上的,似力魔宫,就建在地上。
力魔修炼的是力之一道,偏土行,更习惯在地上,越深越好。
按照往常习惯,力魔顺手就想把肩上抢回来的小鲛人给扔到地上,左右能让他抢回来的东西也扔不坏,但他跟着就想起了自己这次扛着的是个小鲛人,轻飘飘,弱唧唧的小鲛人。
扔出去会不会摔坏?
力魔斟酌着,抬起双手,掐着小鲛人的腰肢,往下放在了地上。
“以后你就呆在这儿。”他说。
周围的魔气同欲魔宫中有着相差不多的霸道和浓郁,只是相较起来,这里的魔气更多的沉重,和力魔身上的魔气如出一辙。
莺时立即就意识到,这应当是力魔常待的地方。
既然肯把她带回来,应当是不准备杀她的……
莺时心中转的飞快,不停揣测,想着她站稳,抬头怯怯的看了眼力魔。
“大人,您带我回来,是有什么吩咐吗?”她小心翼翼的试探。
这关系到她之后在同力魔相处时,如何应对。
力魔没想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就说了自己带莺时回来的原因。听着是为了气一气欲魔,莺时心下微松。
这么说,暂时中她性命无忧,只等欲魔回来。
“奴婢只是一个小妖,哪里能让欲魔大人生气。”想着,莺时忍不住为自己所受的无妄之灾辩解了一句。
力魔摸了摸下颌,一五一十的说,“我也觉得不靠谱,不过他们都说欲魔在意你,就试试呗。”
莺时顿时无言。
这都愿意试试…也不知道这位力魔大人,到底在欲魔那里吃了多少亏,才会如此…
这个念头未免有些嘲笑力魔的意思,莺时只敢在心里想想,分毫不敢表现出来。
“既然如此,莺时都听大人的。”莺时适时的表现出些许无奈。
力魔便就满意了。
“你这双眼睛。”他低头盯着莺时的眼睛看,很是喜欢的样子,直接道,“长得不错,我喜欢。”
莺时心中了然,她的净化之力内敛于身,只一双眼睛,最能察觉,所以寻常魔族,只看她的眼睛,就会自然而然的对她亲近起来。
“莺时是返祖的鲛人,身上的净化之力颇为精纯,想必大人是受了影响。”她垂眸轻笑,一五一十的说。
“喜欢就是喜欢,哪儿那么多原因。”力魔却不在意,他觉得喜欢了,就直接说出来,不想管,也懒得管原因。
莺时有些不知所措,很快调整过来,抬眼对力魔一笑,说,“大人说的是,是莺时多话了。”
力魔嗯了声,席地而坐,抬眼看莺时还站着,就顺手让她也坐下,莺时自然听命。
这地下宫殿极为宽广高深,入目之处,除了一根又一根土黄色的宽大柱子外,再无其它,地面也是土黄色,但十分平整光滑,凝实如石头一般。
莺时坐下顺手摸了摸,触手凝实如玉。
想来应当是被力魔的魔气侵蚀久了的缘故。
就算是普通的灵材,若受得住的话,在力魔这等大魔身边待久了也会提高品质,更何况这片宫殿,只莺时隐约感觉到的,只怕陪伴力魔的时间不下千年。
心中只是一转,莺时更多的是关注力魔的神情,见他一脸若有所思,只当他在想事情,更不敢打扰,便也就低眉顺眼的跪坐在哪里,表现出十二分的乖巧听话来。
“你叫莺时,哪个莺时?”力魔便是坐在那里也大马金刀,一腿盘起,一腿支着,右手搭在支着的腿上摸了摸下颌,才总算开了口。
他本来准备和莺时说说话,但他很少有过这种要主动和人聊天的时候,更多的是旁人想方设法的跟他说话,所以思前想后许久,竟也只找到了这一句话。
莺时垂着眼,乖巧的说了。
“是莺鸟的莺,时间的时。”
“莺鸟,那种弱不拉几,连魔都不想吃的鸟?鲛人已经够弱的了,怎么还给你取这个名字?”力魔皱眉,大大咧咧的说,很是不解,并且不满。
莺时眸子微僵。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更好的说明,没想到力魔会想到那上面去。
莺鸟是魔界最低级的魔物,十分常见,旷野之上处处都是,这种鸟极少会有开启灵智者,生来痴愚,之所以能留到今天还未灭绝,是因为这种鸟极为难吃,没错,难吃,哪怕是同为最低级的魔物都不愿意吃那种。
靠着这一特点,莺鸟才能繁衍到如此地步。
“只是字而已,不是莺鸟的意思。”莺时小心窥了眼力魔,发现他似乎并无别的意思,才越发放轻了声音解释,说,“莺时在人间是三月的意思,因为三月草长莺飞,所以又叫莺时。我生在三月,所以长辈便为我取了这个名字。”
力魔表示了然,但心中更不屑了。
人间,那不就是人类生存的地方,人类那种东西,比鲛人还弱,真不知道鲛人是怎么想的。但是想起刚才小鲛人周身气势微微凝滞的瞬间,他到底没再说——
力魔只是不爱动脑子,但不是傻。
好坏喜恶他还是能看明白的。
小鲛女那个样子,分明是不太喜欢他那么说。
力魔倒是不在意她喜不喜欢,但说到底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不说就不说呗。
……
这是感觉到力魔所想时,伯崇的想法,饶是他,也难得的有点无语沉默。
若他早有这个觉悟,当初也不至于被他炼做分身。
第23章 第 23 章 那种一见钟情的,如同排……
当初力魔并不在伯崇处理范围内, 相比别的魔头,只有肌肉没有脑子的力魔便是留下也没什么影响,可力魔是个战斗狂, 非得缠着他打架,一张嘴不会说话想到什么说什么, 还偏偏很能戳人心肺,气人的要死。
这种情况下, 便是伯崇脾性冷漠如万年不变的冰山,也难得的被激起了一些火气,顺手就将他按死了。
“原来你生在三月。”力魔挑挑拣拣, 勉强找出一句话说出口。
“没错,大人呢,您生在几月?”莺时轻笑, 她自幼就谨慎小心, 心思机敏,从这几句话中,便勉强摸出了力魔的脾性,也隐约察觉到对方似乎想和她说话这一点, 便就顺势聊了下去。
对比起心思难测, 喜怒不定的欲魔, 这位力魔大人倒是显得好相处不少,竟让她都有些放松了。
察觉到这一点,莺时心中一紧, 打起了精神。
魔性诡谲无常, 修为越高,越是明显。便是好相处也只是表象,是一时的,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翻脸,若真的放下警惕松懈下来,等待她的只会是死亡。
这是一代又一代的长辈留下的经验,也是莺时这些年的亲身经历。
“不知道。”力魔想了想,发现想不起来,如此说。莺时适时表现出些许的疑惑和好奇,他就漫不经心的笑道,“生在几月,又不是什么要紧事,记他做什么。”
“的确,只是小事。”莺时附和。
魔界除却灵力戾恶躁动外,其它与无涯界并无区别,除却天生地养的众多魔灵外,也有生命结合绵延子嗣而留下的传承,有寻常魔民百姓,有村镇,有城池,也会过生辰。
如今五位魔王,出身来历都不甚清楚,但走到他们这一步,也已经无人在意这些,可生辰还是会过的,比如欲魔,莺时就听说过好几次这位魔王大张旗鼓操办生辰礼的事情,但力魔显然不是,这位魔王以战斗出名,长长能听到他同魔征战的传闻,关于享乐方面,倒是没什么消息。
不过生辰,有好几个可能,或是天生地养的天生魔灵,或是虽魔民但自小就是孤儿,或是其它原因。
这些想法只是在莺时心中一闪而过,她没再细想下去。
力魔从前一直都如此觉得,但眼下被莺时提起,忽然又有些觉得不是滋味,不免若有所思。
之前老听病魔尸魔还有那个欲魔过生辰,似乎很有意思。
莺时在一旁看着,心中微动,笑道,“不过若是有意,生辰也可以过一过。”对上力魔看来的双眼,她保持住了面上的微笑,说,“别的不说,起码能收到不少贺礼,大人您说呢。”
她眨了眨眼,有些俏皮。
虽还未看透这位力魔大人的脾性,但想来凭空得来的礼物,没人会不喜欢的。
“你也会送吗?”力魔开口,问的却是这个。
莺时微怔。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浅浅含笑道,“自然,力魔大人生辰,这样的大喜事,莺时一定会好好准备一份礼物的。”
力魔眉眼一扬,说,“那本王明年就好好庆祝庆祝,你可别忘了。”
“莺时不会忘的。”莺时乖巧的说,心下更松了一分,既然说起明年的生辰,那说明,力魔暂时不会对她如何的……应该不会。
“只是不知,大人您想要份什么礼物呢?”眼见着力魔笑开,十分疏朗的样子,莺时胆子大了些,顺势问道。
力魔很是认真的想了想,发现他想不出,最后直接道,“你看着送吧。”
“好。”莺时眨眼,略有些无奈,对人对事,随便才是最难安排准备的。
就这般,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只要力魔兴致不减,莺时就总能找到话说,只是她也没想到力魔竟然这么能说,一连说了好久,连她都有些疲倦了,才总算停止。
没有耽搁,莺时乖顺的退下,自己找了处地方,便准备招来水汽修炼。
力魔捏了捏自己的下巴,难得的略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不觉竟然说了这么多,连小鲛女都有些累了,下次记住。
伯崇呼吸略重了一下。
竟然都会反思了?
所以从前那个横冲直撞的样子,不是不懂,而是不想。
他很快将呼吸调整过来,冷漠到几乎木然的眼底幽光划过。
欲魔也就罢了,力魔也这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小鲛女身上的净化之力就这么吸引魔族吗?
伯崇想着,心中却划过另一个念头,但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挥散。
或许,问题不是出在莺时身上,而是…他。
但这怎么可能。
力魔的地下宫殿渐渐安静下来。
莺时呆在一处安静的角落里静静修炼,力魔则略有些懒散的靠坐在柱子上,一双眼有一下没一下的看向莺时所在的地方。
相较欲魔,力魔无疑要好相处很多。
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宫殿之中,短短几日的相处,竟让莺时放松了很多。
直到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欲魔回来了——
欲魔这次前往无涯界,一路还算顺利,之所以说是还算,自然是因为无涯界剩下的宗门之中不乏高人,在感知到魔王降临的时候,堪称如临大敌,一路上虽未曾敌对,但却也一直警惕着。
魔性无常,欲魔见此心底难免有些不舒服,很是大闹了一番,做过几场。
若非还惦记着宫中的莺时,他绝不会如此轻易的就离开无涯界,怎么也得留在哪里闹一个天翻地覆才算爽快。
不过他到底还是回来了。
这次去,他特意挑选了一个巨大的灵湖,据说在无涯界也名列前茅,风景绝佳,不少人都心生向往,便是他也听说过名字,所以直接成为了他的目标。以空间之术,直接将那个灵湖整个切割下来带走。
无涯深渊横贯在无涯界和魔界之间,对寻常大魔来说堪称天谴,但对欲魔这个级别的魔头来说并不算困难,只是到底要小心一些。
一路越过无涯深渊,他加快了速度,直抵魔宫。
欲魔宫中上下并未收到消息,所以在知道他回来后还惊了一下,慌忙上前行礼。
欲魔没有理会,这段时日的分离,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莺时,脚下一迈,几步就到了寝宫外,挥袖间宫门大开。
可迎接他的,是一片空空如也。
莺时不在寝宫。
“莺时呢?”他立即开口问道。
魔女察觉到不对,小心看了眼,顿时花容失色,解释道,“自大人您离开后,莺时姑娘就说,她接下来的时日要好好修炼,不许打扰,这几天我们都守在外面,并未见她离开。”
欲魔总是噙着淡淡笑意的面上顿时一片阴沉,挥手间魔气炸开,直冲其它四个魔宫。
“谁干的?!”
他察觉到了寝宫中那抹不和谐的魔力。
莺时不是自己离开的,是被人带走的,而能在不惊动欲魔宫禁制的情况下带走人,只有其它四个魔王。
魔气浓郁处,群山苍翠,树木都呈现一种深沉的墨绿色。
站在这里,入目是一望无际的墨绿,而在尽头,则是仿佛接连天迹的大片魔宫,其下是巍峨耸立的魔城。不少魔族慕名而来,一路经过无数险阻,终于在今天抵达了这里,遥遥看着那魔城,不由兴奋起来,可就在这时,一声震得魔神魂都要为之破碎的声音响起,他们听不清,却不由的哀嚎倒地——
恍恍惚惚中,一道道幽深的紫黑色魔力从欲魔宫中四散,直接攻向其它四个魔宫。
“滚。”剑魔一声冷斥,剑意弥漫中便破碎了那道魔力。
“这是怎么了?”病魔饶有兴味。
不动声色中,那紫黑色的魔力寸寸染上苍白,而后粉末般四散消逝。
“难得啊,竟然看到欲魔生这么大的气,这还是第一次。”尸魔声音中含着笑意,不急不缓。
火红的魔力如火焰般燃烧,一瞬间就将欲魔的魔力燃尽。
“欲魔你发什么疯!”力魔怒吼,一拳砸碎。
“莺时呢?”欲魔站在欲魔宫上面,冷冷的问。
“不知。”剑魔冷漠的说,神魂传递出不许再打扰他的念头。
“那个小鲛女?怎么,她不见了?”病魔故作惊讶?
欲魔鬓角跳动一瞬,虽然一直都觉得病魔这个做作的样子让人厌恶,却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般,让他心中杀意如此强盛。
尸魔含笑,“并未注意,不过是个鲛女,你若喜欢,我再为你寻一个就是。”
病魔尸魔两魔看似平静,但威势都已经不动声色的扩散出来,在无形之中警告欲魔,到此为之,若再继续,别怪他们不客气。
同为魔王,他们也不是没脾气的。
力魔直白的多,直愣愣抛下一句不知道,而后兴致勃勃的说,“怎么,想打架,来啊,我奉陪到底。”
欲魔冷冷的扫视一眼,一挥袖便回去了。
刚才发难,一是心中怒气不平不想忍,二是想借机试探一下,看能不能找到破绽,他再如何,也不会鲁莽到觉得自己能抵得过其它几个魔王联手。
但很可惜,什么都没发现。
五个都是历经艰难修炼到这个境界的,其中不知遭遇了多少艰险,不管表现出来的性格如何,都不会缺乏心计计谋,便是看似粗直的力魔,实则也心中自有成算。
到底是谁?
欲魔再次回到寝室,仔细分辨,但那个动手的显然极为小心,虽不可抑制的留下魔力,却小心的抹去了魔力之中独数自身的特质。
他闭了闭眼,直直问向本尊:
“她在哪儿?”
伯崇没有理会。
“告诉我。”欲魔不肯放弃。
伯崇依然没理会。
“伯崇!”欲魔怒道。
可回递给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欲魔闭了闭眼。
有那么一瞬间,他忍不住的想,是不是伯崇觉得莺时对他的影响太大,所以带走了她。但他到底理智尚存。他和伯崇本为一体,他的喜欢,本就说明了伯崇的心意,所以这个可能性不大。
没有魔能接受心上人不在眼前。
更大的可能是,莺时是被其它四魔带走,伯崇同样能感知到,所以才会如此不急不缓。
欲魔运转心法让自己冷静下来,进入寝殿在床榻上坐下,这里还能感受到残存的水汽,那是莺时修炼时留下的痕迹。
随手将灵湖扔进玉池之中,他面上神情渐渐恢复成平时的样子,只是若有似无的,总带着些冷意。
欲魔掌七情六欲,他拿其它四个魔王没办法,但魔宫之中,总能找到缝隙。
让他看看,到底是谁动的手。
还好,莺时的特质在哪儿,就算被别的魔王带走,性命暂且无虞。
欲魔要担心的,反倒是别的。
那些混账,说不定会对莺时动心思!
该死!
欲魔本该冷静,但越想却越是心绪躁动。
“冷静!”伯崇察觉到不对,遥遥感知片刻,发现欲魔的道略有动摇,立即冷声警告。
如一盆凉水浇头,欲魔深深呼吸,运转心法,用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总算恢复平静。
伯崇提醒,“你的道乱了。”
“追寻大道,总要经历些磨练。”欲魔并不在意,回答的堪称漫不经心。
“本不该有的。”
“可已经有了。”
伯崇不想跟他说这些没意义的话,径直道,“自己处理好,不要逼我动手。”
分身罢了,就算动了感情,也可以由他抹去。
欲魔顿了顿,回以一声轻笑:
“你在说我,还是说你自己?”
“本尊是我,我却不是本尊。”欲魔声音中带着恶意的戏谑,“你说,动心的,到底是谁呢?”
那种一见钟情的,如同排山倒海般强烈到无法阻止,无法克制,纵使飞蛾扑火也想拥有的感情。
到底,属于谁?
伯崇默然。
欲魔冷笑一声。
“可笑。”他道。
明明掌握了七情六欲的魔,却在情之一字上自欺欺人。
可笑,可笑,可笑!!!
这个想法通过一年传递到伯崇的意识之中,乱了他的呼吸。
他将意念放到力魔处,入目是莺时白皙莹润的小脸,一双笑眼盈盈,仿佛含着波光一般。
“莺时,我带你出去玩吧。”他听到力魔说,很是兴致勃勃的样子。
伯崇眨了一下眼,随之感受到力魔的想法——
欲魔肯定不会就这么罢休,他那种力量怪恶心魔的,在力魔宫中不安全,不如出去走走。
他嘴角微微抿了一下。
遇事总喜欢横冲直闯以力破万法的力魔竟然会选择避让了??
伯崇心中忍不住又有些许的复杂起来。
莺时怔了一下,她眨了眨眼,迟疑的说,“出去?”
力魔来之前,莺时正出神,心中很有些忐忑。
她没想到欲魔会因为自己不在就发这么大的火,但转念一想,就算是个寻常物件,丢了主人也会生气的,更何况她自问自己勉强算是个尚有些意思的宠物。
莺时有些担忧,怕欲魔会生气,会迁怒鲛族,眼见着力魔点了点头,她轻轻咬了咬唇,迟疑的说,“大人,欲魔大人找不到我,会不会,会不会迁怒我族?”
她抬眼看向力魔,眼中噙了薄薄的水雾,将泣未泣。
“不会。”
伯崇下意识开口,力魔一句话脱口而出,后知后觉的摸了摸下巴,眼睛略微睁大,惊讶一闪而逝,然后就是兴致勃勃。
竟然是本尊?
莺时眼波一闪,不由惊喜,可到底有些不安。
“真的吗?”她忍不住伸出双手握住力魔的小臂,恍若不自觉般的亲昵撒娇。
伯崇已经冷静下来,没再开口,力魔忍不住去看她抓住自己衣袖的细白手指,只觉手有些痒,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是陌生,眼中不觉有些疑惑。
原来他手痒,都是想跟人打架,可莺时这么小一点点,他吹口气就能把人给掀翻,根本不至于让他动手。
好在力魔从来就不是个纠结的性子,既然想不通就不想了。
“真的。”他保持着手臂不动,继续让莺时拉着,开口笃定的说。
既然本尊开口了,不管欲魔有什么心思念头,都不会做的。
莺时眨眼,力魔素来粗心,可在这一刻,却莫名看懂了莺时的意思,遂大大咧咧的说,“有魔尊在,那个娘娘腔不会乱来的。”
莺时忍不住睁大眼。
娘娘腔?这是说欲魔大人?她不敢深想,匆忙转了念头,想起魔尊。
唔,能让力魔这么说,看来魔尊对他们的约束很大。
她若有所思,心中略松。
那就好。
“魔尊,”几位魔王到底是被魔尊压制,莺时担心说自己放心之类的话会让他们不快,心中一转面上便带出了好奇,笑盈盈的问,“大人,魔尊大人是个什么样的魔呢?”
力魔说不上来,最后总结,“还行吧,话不多,冷冰冰的,反正不是个好东西。”
莺时心中暗自记下。
外界关于这位魔尊的消息很少,只知道他是人魔混血,父母不详,少时在魔界流浪,一路往无涯界去,其中就经过了鲛人族地,而后在人界几十年,不慎暴露身份,被正道追杀坠入无涯深渊。
之后便是几十年,再出现,他已经是大乘期尊者。
没错,大乘期统称尊者,不管是无涯界还是魔界。
只是魔尊在上,所以五位魔王只得退一步,称王,屈于魔尊之下。
这一路行来,魔尊经历过什么,遭遇过什么,是什么让他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拥有无上修为,魔界称尊的,无人得知。
很多人好奇,莺时也不例外。
这世间弱者总是慕强的,强者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可以五位的面对任何风雨,但弱者却要小心翼翼,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风雨摧折。她无时无刻,做梦都想要变强,但事实是,她要先求生,先求活,才能求变强。
“原来魔尊不爱说话啊。”莺时笑道。
力魔看了她一眼,不怎么高兴她说起魔尊的事情,转而道,“走,本王带你出去玩。”
说着话,他一手将莺时扣到怀里,一步迈出。
至于欲魔发现自己不在时心里怎么想,力魔懒得管,反正就算他知道了,也找不到他——
那个狗东西的力量在那儿,力魔虽然不喜欢,却也知道,用不了多久就能发现端倪。
力魔想着心里很是高兴,一路朝着自己早就想好的目标行去,边随意看了眼怀中人,目光顿住。
小鲛女闭着眼伏在他的胸口,乖巧的很,眼睫毛浓密卷翘,像羽毛一样,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点了下,还不忘克制力道,别不小心碰疼了她。
身处空间之中,莺时不敢多看,察觉到力魔的动作,才有些茫然的睁眼,抬头向上,正好对上力魔的双眼。
“怎么了大人?”她轻声问。
指望力魔不好意思那是不可能的,他甚至又去碰了碰睫毛,莺时忍不住随之眨眼,随后饶有兴味的对莺时说,“你的眼睫毛长得很好看。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
莺时本该羞怯的,只是力魔说的太过真诚,带着些有些孩子气的赞叹,竟让她忍不住有些想笑,她面上笑靥绽开,眼波流转,好不容易才带出了些娇羞,道,“多谢大人夸赞。”
“你笑的也好看。”力魔直勾勾的看着,又说。
笑的他心里痒乎乎的,总想做点什么,心里想着,他伸手,捏了捏莺时的脸。
他觉得没有用力,可谁知等松开手,莺时的面上竟仍旧留下了一片红晕,不由皱眉,伸手附上去,魔力运转。
莺时只是觉得有些疼痛,见他忽然运转魔力,紧张之后就是茫然,还有些微的不适。
她生性就亲近灵气,不喜魔气,所以魔气这种对魔族来说会觉得舒适的气息,对她而言,更多的是不适。
只是莺时也察觉到力魔的心意,便也就没说什么。
力魔看了她一眼,手中魔气一散,换做了灵气。
他虽然是魔族,修的是魔宫,可到大乘这个境界,想要招来灵气,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莺时顿觉舒适,甚至忍不住眯了眯眼。
力魔瞧见,莫名的,不自觉的笑了一声。
又来了,那种心里痒痒的,想做点什么的感觉。
力魔就又捏了捏莺时的脸,这次用的力气更小。
莺时抬眼看着他,浅浅的,就笑了起来。
之后她又靠在力魔的胸膛上,力魔也接着赶路,但她却总有些出神,她想自己大概是有些不清醒了,刚才有那么一瞬间,竟然从力魔这样的大魔身上感觉到了温柔二字。
“到了。”在空间之中带了许久,力魔一步迈出,低声说。
声音响起的同时,伴随着胸腔的震动,静心养神的莺时随之睁开眼,入目是大片大片清脆的绿意。
群山在她眼前绵延,数不清的树木组成了遮天蔽日的密林,风过林捎,一片寂静。
太安静了。
这个念头刚起,莺时立即恍然,这是被力魔的威势所迫,所以山中凶狠的魔兽们才会这样老实。
“大人,这里是?”莺时笑着开口。
力魔本来想将她放下的,但又有点不舍,就只当刚才那个想法没出现过,单臂揽着莺时的大腿,让她坐在他的手臂上,边从山巅往下走。
“这是我诞生的地方。”他说。
莺时不由讶然的睁大眼。
“您诞生在这里?想必一定是很强大的种族吧。”她惊叹的说。
力魔腰板不自觉的都直了几分,很是自傲的说,“当然,本王是麒麟族。”
麒麟族,那可是魔界有数的强大种族。
跟欲魔那个连什么种族都不知道的娘娘腔不一样!
第24章 第 24 章 不管什么种族,就像她的……
若说刚才的惊叹还有两份是装的, 那现在莺时眨眼间的讶然震惊,就是确凿无疑,真的不能再真了。
“大人您竟然是麒麟族, 好厉害!”她忍不住眼巴巴的看着力魔赞叹。
若说鲛族生来孱弱,是魔界垫底的族群, 那麒麟就是生来就站在巅峰的种族。
强大,厉害, 唯一的缺点大概是繁衍困难,所以很难看到,也就未能形成规模的族群。
强大的大魔们高居云端, 寻常的魔族很难看到,但不影响他们猜测,关于各位大魔的种族来历, 魔界之中流传着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 关于力魔是麒麟这个猜测自然也是有的,但无处确认。
而如今,莺时亲耳从力魔处得了答案,心中忍不住有了些这个秘密只有她知道的, 满足且有些小得意的喜悦。
力魔得了她的夸赞, 只觉浑身上下都变得舒适起来, 仿佛泡了地魔源池——
一种完全由精粹至极的土属魔气原液形成的池子,极其罕见,哪怕是活了上万年的他, 也只遇到过两回。
那种直抵灵魂的舒适和飘飘然之感, 力魔现在还记忆犹新,堪称念念不忘。
“本王自然厉害。”力魔洋洋得意,说, “当初本王刚诞生的时候,还有好些魔脑子不清楚想来吃我,全都被我给吞了。”
莺时赞叹更甚。
“力魔大人您太强了。”看着力魔喜欢,她自然是夸得越发诚恳。
力魔一路带着莺时往下,轻而易举的穿过蕴含无数危险的密林,抵达了半山腰的一个被封印起来的山洞,山洞之中有路一直向下,抵达地底。
莺时半途试图下去过,但力魔不同意,遂老老实实坐在他的胳膊上。
力魔高大她一直都是知道的,毕竟她站在他面前时,也只刚好超过他的胸口,连他的肩膀都还差了些,可她从没想过,自己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坐在他的手臂上。
她其实是有些不自在的,只是不敢表现出来。
地底是个跟力魔之前的宫殿相差无几的大殿,同样的柱子,同样的地面,相比起来唯一的差别是这里没有力魔强大的气息,地面少了魔气的浸透,也没有那种如玉一样的触感,要更粗糙一些,像石头一样。
力魔这才将莺时放下。
“这就是大人少时生活的地方吗?”莺时总算脚踩实地,忍不住多走了几步,抬眼看了一圈,而后转身回头看向力魔,笑着问。
力魔放下手臂,转了转手腕,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一样,他便就盯着莺时的背影瞧,眼见着她回身,裙角绽放,像朵花一样。
“是。”他竟有些走神,简短的应了一句。
莺时便就笑着说,“和大人之前的大殿差不多呢。”
她都待够了。
其实相比起来,她更好奇外面的山林,因为自身体质的原因,她自幼就被圈在族中,去往魔宫的路上,几乎可以说是她第一次出门,但一路行去,一直都呆在马车上。
如此算来,莺时可以说是从未出门玩耍过。
她知道野外很危险,但她还是想出去看看。
“就是照着这里建的。”力魔理所当然的说。
伯崇唇角微抿,蠢货,那小鲛女分明是嫌这里无趣。
但谁又会对力魔的智商抱有期待呢。
“她想出去玩。”他提醒。
力魔浓眉一抬,眼中有些震惊。
本尊说话了?
伯崇这句话完全是下意识开口,出口后就反应过来,有些懊悔,但也晚了。
大概是因为欲魔一直在对着他念叨那小鲛女的原因,他心道,所以才会不自觉的一直关注将她带走的力魔。
“你想出去玩?”力魔看向莺时问。
莺时心下微紧,以为自己表现的太明显了,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力魔的表情后,她才确定,他似乎只是随便问问,心中这才一松。
“可以吗?”她眼巴巴的看着力魔说,“莺时长这么大,还没出去玩过呢。”
“你没出去过?”力魔皱眉,不可思议。
莺时认真又乖巧的点头。
“族中太弱小了,怕护不住我,所以不怎么让我出去。”她解释。
力魔顿时了然,说,“的确,鲛族太弱了。没关系,现在有本王在,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多谢大人。”莺时眼睛晶亮,表示感激。
“大人你真好。”
力魔大步上前照旧将莺时单臂抱起,顿时心满意足。
于是,他们又一路出了山洞。
站在洞口,入目是看不到天光的密林,繁盛的枝叶交错蔓延,争抢着太阳之力,地面上更是盘根错节,处处都透露着你死我活的狰狞。
大概是力魔将气势收敛了的原因,原本堪称死寂的群山之中,渐渐有了兽吼鸟啼等嘶鸣声。
莺时只是一抬眼,便从林间察觉到好些动静。
她下意识探查了一遍,左右的魔物们都不算太弱,甚至有几股气息比她还强。
起码是出窍。
不愧是麒麟诞生之地。
“你想玩什么?”力魔看向莺时。
他不觉得有什么好玩的。对他来说,除了变强和战斗,其它都没什么意思。
“莺时想看看景致,有那里景致很好吗?”莺时咬了咬唇,大着胆子问。
“景致?”力魔皱眉。
他还真不知道。
莺时心中一跳,几乎以为力魔生气了。
但下一刻,她就叫力魔凭空伸手一抓,一个魔鼠就凭空掉落,摔在他面前,又听他问,“这附近哪儿的景致好?”
她眨了眨眼,深深吸气调整好刚刚乱了的呼吸,很快明白了力魔这么做的用意。
鼠族大多行于地底,善于隐匿行踪,是魔界消息灵通的族群之一。
这种问题,问鼠族是最合适不过的。
果然不能因为脾性粗犷就低看了力魔,能走到这一步,绝不是偶然。
莺时暗自警醒,不敢大意。
鼠魔骤然被抓出来,直面力魔强大的气势,三魂吓跑了两魂,却也丝毫不敢耽搁,慌慌张张的在地上趴好,立即就结结巴巴的报出了好几个地点。
生在魔界,这种事多多少少都会遇见几个,大家都很有应对的经验。
“那地方只是说,不太好找,小的愿为两位大人带路。”随着话语出口,鼠魔渐渐冷静下来,提着心谄媚道。
眼前这位大人气势惊人,要捏死他不过是顺手的事情,他不想死,所以要尽力展现自己的用处。
魔杀魔,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大多数的时候,顺手二字就够了。
这个道理莺时知道,鼠魔更知道。
“带路。”力魔不耐烦的说,搁从前,这种小魔他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好,好,小的这就为二位大人带路。”鼠魔大喜过望,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匆匆忙忙的从地上爬起来站好,佝偻着腰背,一眼都不敢多看。
“那几个地方离这儿都差不多,您二位想先看哪儿?”他问。
力魔看向莺时,莺时眼波流转,揣着满怀的期待认真想了想,最后选中其中一处。
“就那处满山谷都是花的吧。”她说。
听说人界喜欢给各种景致好的地方取名,但魔界没这么习惯,所以刚才那鼠魔说,也只是哪儿的花好看,哪儿的树好看等等。
“是,小的这就去。”鼠魔没想到开口的是莺时,不由屏息等了会儿,察觉到力魔有些不耐烦,才惊了一些,连忙说。
鼠魔修为是出窍期,所以轻而易举就察觉到莺时只是个元婴,而眼前的大魔只是威压就让他几乎神魂俱散,最低也是个渡劫期的大能,他猜测,可能是长辈带晚辈来玩,也可能是带小宠。
可眼见着力魔竟然让那小魔拿主意,又觉得都不是——
魔族强者为尊,可没人族中那些虚伪的仁义道德,更不要说是怜惜弱小。所以这位大魔真就是宠着那小魔。
这得多受宠!
鼠魔不由好奇,还有些嫉妒。
若这个被大魔宠爱的族人是他们族中的该有多好。
抬步走进密林之中,莺时带着十二分的小心,可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却什么危险也没遇到,她下意识看了力魔一眼,了然应该是这位大人做了什么。
既然如此,接下来的路程就容易了很多。
林中不见光芒,但几魔都有修为在身,这都不算问题。
一路不急不缓的走着,没用多长时间,要便出了密林,光芒渐渐映入眼帘——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如今洒下的,是银白的月光。
莺时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轻轻笑了笑。
历经刚刚的黑暗,眼下见着这月光,竟也觉得分外动人。
鼠魔大着胆子,偷偷看了眼那魔女,便就看见了那双笑眼,而后一怔。
这个魔女,这种让魔都为之平静放松,甚至神魂都为之飘飘然舒适熨帖不已的气质——
到底是什么种族?鼠魔不敢多看,慌忙低下头,努力按下心中想要将这个魔女独占的冲动,忍不住想。
难怪能让大魔这么宠爱,这个魔女的种族天赋一定很不一般,不然不会明明高出一个大境界,还能影响到他。
鼠魔心中想着,不可遏制的生出了贪念。
这就是魔界的生灵,暴虐,贪婪,汇聚了一切有情众生的阴暗之面。
一路不急不缓,全当游山玩水。
但是莺时担心力魔会嫌麻烦,就找了话同他聊,先说起他少时的事情,而后想起,不由有些好奇的问,“大人,您刚诞生的时候是什么修为啊?”
“合体。”力魔想了想,说。
那对他来说太过久远了。
“哇!”莺时忍不住惊呼。
便是在前面带路的鼠魔,也忍不住乱了呼吸。
魔界种族众多,不少魔族生来就有高深的修为,鼠族更是听过不少,可过往听说的那些,最高也就是元婴,出窍都算偶尔,化神更少。
至于合体,更是只在传闻中听说过。
这位大魔刚刚诞生时竟就是合体,但他现在得是什么修为啊!
鼠魔越发害怕,却又忍不住兴奋激动。
他竟然有幸跟在这样强大的一尊大魔身边!
很快,莺时见到了那片开满花的山谷。
浅浅的粉色小花层层叠叠的绽放,开满了整个山谷,那种粉轻轻浅浅,如烟似雾,在月色下轻轻摇摆,只是看到就觉得烦恼随之远去,仿佛坠入一片美好的梦中。
莺时眨了眨眼,意识到这是这种花的能力,迷幻,但应该不止如此,不然长不到这么大片。
她稍稍运转灵力,便就神思清明,再去看,花依旧美好,却没有那种昏昏欲睡之感。
转目一看,力魔不知什么时候靠坐在了大树下盯着她看,颇有些无聊的意味。
鼠魔低着头,竟是看也不敢看。
殊不知鼠魔也正惊讶,他还以为那大魔会帮助这个小魔,谁知大魔根本没有动作,而这小魔只是几息的时间就平静下来。
也不知是什么种族。
看过了花,鼠魔又尽心竭力的带路,引两魔又去了好几个地方。
在山巅看过起伏变换的云海,在林海深处看过几乎接连天地的古木,去过地下溶洞欣赏被点点宝石星光点亮的洞顶和琼花。
最后是一汪云雾缭绕的大湖。
莺时的祖地江湖泽海无数,相比起来,这汪湖并不算什么,但莺时看见,却依然极为开心——
自去到魔宫,她已经很久未能在湖水之中畅游了。
鲛人天性洗水,这是刻在她们神魂深处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更改的。
有着珠白鱼尾的鲛人在湖水之中畅游,白色长发和半透的鳍纱随着水波飘动,回首时露出一抹带着翠色的墨眸。
“大人怎么下来了?”她惊讶的转过身,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水的力魔。
相较她对水的喜爱,力魔的不喜表现的相当直白,一开始就牢牢站在岸边没有挪步的意思。
莺时当时甚至有些担心力魔会要离开,但他并没有,而是寻了块大石头坐下,并且放出威压吓走了湖水之中的魔兽。
“去吧,安全了。”
当时力魔对她说话时的样子,莺时记得格外清楚,随意而漫不经心,一双眼盯着她看,很是专心,竟不由的让她心中略有些波澜。
“想来就来了。”力魔也说不清自己怎么想的,他并不想下水,可透过神识看着小鲛女在湖底玩耍的时候,忍不住就下来了。
但他显然是不会不好意思的,话照旧说的理直气壮。
莺时眨了眨眼,忍不住笑了。
“那大人,我就继续游啦。”她忍不住摆动了一下鱼尾,说,“我都好久没有游水了。”
力魔嗯了声。
然后看着小鲛女又游走了。
他的目光落在那珍珠白色的鱼尾上,再次有了那种手痒的感觉。
莺时痛痛快快的玩了半日,才总算尽兴,回到湖边在石头上坐好,鱼尾半浸在水中,一下一下的摆动着扬起水花玩。
力魔一闪,坐在她身边。
“咦,那个鼠魔呢?”莺时看了眼,有些惊讶的说。
难道偷偷跑了?
力魔低头看她的鱼尾,说,“被本王按死了。”
“哦。”莺时本就只是随便问问,闻言虽然有些惊讶。
当然,不是为了所谓的仁慈,而是好奇明明这几天力魔都没动手,怎么这次忽然就动了。
但也只是有些好奇,大魔想要捏死一个小魔,不需要理由。
力魔并不在意这种事,盯了几眼,忽然伸手按上莺时的鱼尾,摸了摸。
那种手痒的感觉,总算没了。
莺时忍不住一僵。
她抬眼,偷偷瞟了一眼力魔,鱼尾乖乖的垂在那里,没有再动。
力魔抹了把,发现没有那种水声魔兽的湿冷滑腻感,而是冰凉光滑,像石头一样,很舒服,就继续摸了下去。
相比欲魔,力魔的抚摸少了情欲,更多的只是随意碰触般,没有章法。
莺时一开始还庆幸,起码不用那么磨人了,可谁知胡乱动作中,力魔还是碰触到了鲛族繁殖的地方。
第一次她强忍住了,可接下来力魔似乎觉得有趣,摸着摸着手就又到了那里。
鱼尾忍不住轻颤,莺时微微靠后,腰肢都酸麻了。
“大人,”她咽了口口水,强忍住呜咽的欲望,咬牙问,“你为什么总碰这里?”
莺时想试试能不能说服力魔,去摸别处。
“这里比别的地方要软。”力魔说,这是他摸过好几遍的发现。
所以就要多摸摸?
察觉到力魔的言下之意,莺时一时间头皮发麻。
莺时一时间不确定力魔是真的无意,还是……
但再一想,这位大人似乎没有糊弄她的必要,所以对方是真的不知道鲛人的身体构造?
莺时觉得不可思议,力魔这样强大的魔头,也会有不知道的事情吗?
力魔的手重,哪怕他再三克制,对莺时来说也很是明显,尤其是在那种敏感的地方。
再一次被碾过之后,不等莺时纠结要不要跟他直说,她备受折磨的繁殖腔已经先一步受不了了,鳞片微微翕动,露出了那条隐秘的缝隙来。
力魔一抬眉,有些惊奇的戳了一下,总算反应过来。
“这是?”他只是对情爱,已经对水族没兴趣,不是傻,立即明悟道,“你们鲛人**的地方?”
莺时烫红了脸,除却被情欲熏染外,还有被力魔直白的话语刺激出的不好意思。
“是的,大人。”她轻声,声音中隐约有些呜咽。
力魔没有停,他似乎得了兴味,探了进去。
太磨人了。
繁殖腔是鲛人族最敏感的地方,被他这样触碰着,莺时受不了。
“大,大人……”莺时渐渐语不成句,几近呻吟,甚至忍不住伸手去握住他的手腕,可她那点力气,在力魔身上一点作用都起不了。
眼见着力魔不为所动,被逼的无法,莺时依偎着靠向他,伸手顺着力魔的脸颊抚摸,穿过粗硬的暗金色头发,然后轻轻碰了碰他黑色的角。
一瞬间,她靠着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
不管什么种族,就像她的尾巴一样,似角或者羽翼等部位,都是很敏感的。
莺时也是被逼急了,不然她不会这么冲动,可纵使如此,等到真的握住那只角,她还是有些惊慌,下意识看向力魔。
“大人,别折磨我了。”只当做坏事的不是自己,莺时佯装成无意的样子,祈求的看着力魔,楚楚可怜。
入目之处,眉眼硬朗俊美的大魔微微眯眼,竟是一种十分舒服的姿态。
“大人,莺时冒犯了。”心中微动,她先致歉。
“冒犯什么,继续。”力魔素来不爱被别的魔碰触,但莺时是不一样的,说不上那里不同,可就是不一样。
起码他愿意让她碰他的角。
也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角被这么摸,竟然这么舒服。虽然会忍不住一抖,身体僵直,但又有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四肢百骸中流动,让他飘飘然十分舒适。
察觉到那作乱的手停下,莺时眼波微动,心下微松,便就轻轻抚摸起来,就根部,缓缓向上,摩挲到角的顶端。
麒麟族的角是一种略有些弯曲的形状,先向后弯,而后微的向上,根部左右有两个小小的分叉,角身整体呈现一种螺旋向上的纹路,光滑温热,是有着一种大地独有的厚重之感。
眼见着力魔不介意,她越发的大胆,在这之前,莺时何曾想过自己竟然有朝一日可以亲手触摸麒麟的角,可以说是越发的兴致勃勃。
这般上上下下,摸个了彻彻底底。
力魔浑身越发绷紧,眉不知不觉微微皱起,终于从那种不满足的感觉中体会到自己想要什么,而后抓住莺时的手,放在腰下鼓起之处。
“继续。”
莺时脸颊霎时红透,结结巴巴的说,“大人?”
自从被力魔带走,大致一算也有十来日了,这些天力魔待她除却爱抱抱她拉拉她之外,再无其它。
所以这个要求也就显得格外突兀,莺时简直猝不及防。
她心中忽然生出些悔意。
自己刚才不应该那么做,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快。”力魔有些急躁的催促,抓着她的手又按了按。
莺时浑身又麻又软,最后还是颤着手照做了。
隔着衣服不好弄,她咬了咬牙,解开了力魔的衣服,轻轻握住。
水族的体温总是有些凉的,莺时也不例外。
冰凉的手落下的瞬间,力魔就难耐的绷紧了腰腹,那处反而越发昂扬。
莺时只觉掌中弹动,忍不住咬了咬唇,开始上下滑动。
魔宫深处,无情无欲,冷漠端坐在那里的魔尊腰背微挺,玄黑的衣衫覆盖下,腰腹一如力魔般绷紧。
他闭着眼,呼吸却已经乱了。
原本以为欲魔成天乱来,莺时跟着力魔会好些,谁知这个满脑子只有打架的蠢货竟然也惦记着这件事。
伯崇调整着呼吸,可力魔处传来的愉悦之感一波接一波,应接不暇,根本来不及,不,其实是有办法的——
伯崇可以切断力魔处的感知。
但不知是没想起来,还是别的原因……他没有这样做。
寂静的魔宫深处,渐渐浮现略有些沉重的呼吸声,越来越凌乱,透着些难耐的渴望。
有些事,没经历过时很好克制,但食髓知味,难免让人沉湎其间。
便是魔也不会例外。
魔尊也是如此。
到魔宫之前,莺时一肚子的前辈经验,没什么动手的经验,不过在欲魔哪儿,倒是真的实践起来。
起码她现在知道怎么做能让力魔舒服。
果然,随着莺时的忙活,力魔的眼睛渐渐眯起,不复刚才的僵直,浑身渐渐放松下来。
等到兴头上,他翻身将莺时覆盖在身下,伸手就想扯开她的裙子。
“不许胡闹。”
继欲魔后,伯崇再次制止力魔。
不过相较欲魔,力魔直接没理会他,自顾自的继续忙活着,在莺时低低的轻呼声中终于如愿。
“混账。”
分身的不听话让伯崇有些恼,直接透过神识给力魔来了一下,难得的有些懊恼。
炼化这些分身的时候,伯崇有意保留了他们的记忆和脾性,比如力魔的粗直桀骜。总会不听话,甚至还喜欢跟他对着干。
平时还好,这次伯崇真的有些恼了。
力魔痛的浑身一软,匆忙间抽出手臂支在莺时身侧,忍不住抽气。
本尊还真下手啊!
“我想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力魔恼怒的喊了一声。
伯崇下意识借着他的视线看了眼莺时,入目是她满眼的担忧,暗恼力魔太过鲁莽。
接连经历欲魔和力魔,这个小鲛女说不得会猜到什么。
“本尊说了,不许。”伯崇冷冷警告,思及力魔记吃不记打的性子,不忘补充一句,“再胡闹我就把你收回来。”
力魔恼怒的哼了一声。
“狗东西。”他骂。
伯崇额角跳动一下,都懒得纠正他,现在他们是一体——
当初刚被炼化成分身的时候,力魔没少骂,伯崇也没少说。
后来好些年的事实证明,这个没多少脑子的纯粹是个记吃不记打的蠢货,说多少遍都记不住,只能打。
伯崇就又给了他意识一下。
力魔顿时又抽了一口气。
“嘶——”
莺时看的心惊,力魔几句话接连不断,她想说话都找不到机会,眼下慌忙开口,担忧的问,“大人,你怎么了?”
她侧着身子微微支起身,有些不安的看着力魔。
这一幕莫名眼熟,之前欲魔处似乎也这样过……
是禁制吗……
“本王没事!”力魔咬牙。
放弃继续和本尊争执,他运转神识试图消磨掉识海中的疼痛。
“狗东西。”可一个没忍住,他还是又骂了一声,只是声音小了很多。
莺时看着,眼中莫名划过些许笑意。
似乎有些怂……但这样的力魔大人更有趣了呢…
她想着,往后挪了挪坐起来,悄悄扯了扯衣服将裸露的腿盖上,伸手过去,运用净化之力为力魔按揉额角。
这样他能舒服很多。
莺时太过弱小,她的力量运用在力魔身上,成效甚微,但她的力量特别,的确让他感觉到了舒适。
这么几下下来,力魔满心的恼怒消散了许多,抬眼看着眼前眉目含笑的小鲛女,心中不觉放松下来。
他不知道,莺时面上的表情,叫做温柔。
但伯崇知道。
伯崇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莺时噙着笑的眼。
看来比起欲魔,小鲛女要更喜欢力魔这种性格。
不过,力魔虽然不知道,却敏锐的直觉还是让他整个魔都变得高兴起来,俊美硬朗的五官都舒展了。
见他笑的开心,莺时虽然莫名,但还是对他回了笑意,而后轻轻扶着他的脑袋枕在自己大腿上,这样更方便些。
力魔顺着她的力道倒下,这样大的个子,竟然给莺时一种乖巧的感觉。
忍不住眨了眨眼,她抿着嘴角微的一笑,而后微惊,飞快的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她暗自警醒。
真是昏了头了。
她怎么敢这样想一个大乘期的大魔?
正所谓饱暖思**,力魔本来被伯崇那两下子弄得已经灭了那种念头,但这般躺在莺时柔软紧实的大腿上,被她轻轻柔柔的按着额角,不知不觉,又起了意思。
他脑袋动了动蹭蹭莺时的大腿,有些舍不得,但还是起了身。
“继续。”他拉过莺时的手。
莺时面上又热起来,想说他怎么还记得这个,但有一就有二,左右之前做过,她这次也就硬着头皮。
不知过去了多久,随着奇怪味道的弥漫,力魔整个魔彻彻底底的放松了下来。
莺时松开手,悄悄吐了口气,只觉手都有些酸了。
看了眼天色,明明开始的时候还是下午,可现在,天都已经黑了好久了。
果然…大魔都很可怕…
余光一瞟,莺时不敢多看,唔,大小也很可怕。
力魔手臂一揽将她扣到自己怀里抱着,莺时手忙脚乱的扯上他的裤子,不想碰到,然后才乖乖靠在他的胸口。
整日精力充沛的魔头难得的有些懒洋洋,这种感觉对他而言相当新奇,可抱着怀中香香软软的小鲛女,却又很是放松愉悦。
这样似乎也不错?
莺时趴在力魔的胸口,终于有时间开始担忧懊悔——
她还记得自己是被献给欲魔的,无关于忠心或者人类才有的忠贞,魔族没有那些东西,只要愿意且有能力,你可以拥有无数个情人。
但问题是,她太弱了,鲛族也太弱了,莺时很担心自己和力魔这样被欲魔知道后,会暴怒。
会想要杀了她,或者对鲛族下手,这种情况下,那个原本为了保护而镇守在鲛族的晁煌魔将,可能会变成索命的存在。
等到力魔终于足停下后,莺时靠在他的肩头,眼中浮现了浅浅的水汽。
“大人,”细白的双手搭在力魔胸口,她支起身体抬眼看向他,说出自己的担忧,“若知道我跟你这样,欲魔大人会不会迁怒我族?”
“我族孱弱,莺时有些担心。”她眼巴巴的看着力魔。
“交给本王。”力魔眼下正兴致勃勃,大包大揽,很好说话,末了又碰了碰莺时的唇。
“有本王在,那个娘娘腔绝对不能把你们族怎么样的。”
莺时眨眼,虽然还是忐忑,但能得到力魔的保证,已经很不错了。
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又在这片湖边玩了半日,等到第二天,莺时跟力魔离开了这里。
魔岩城外,黑水镇。
这是魔族聚集的村镇,刚靠近这个镇子,就有无数关注遥遥落过来,只是还不等莺时察觉到,力魔一抬眼,就都受了惊吓逃也似的收了回去。
随着缓缓靠近,莺时一抬眼,就发现了好些或是明显,或是隐晦看来的目光,镇子中,各种各样的魔族生的千奇百怪。
相比之下,似莺时这般全然人类般的外形分外显眼。就连一旁只是额顶双角和流出一双暗金色眼睛的力魔,也非常的与众不同。
“能保持这样类人的外形,一看就是大魔。”莺时还听到有人说,声音中很是谄媚钦佩,一听就知道是故意说给力魔听,想讨他欢心的。
她想着,不由浅浅笑了笑。
“这个魔女的气息好奇怪?”
“是鲛族吧?”有些见识的魔猜测。
鲛族在魔界并不罕见,因为其种族特有的,可以安抚魔族躁动戾煞魔气的天赋,凡是出名的大魔身边,差不多都会有鲛族的存在,几乎可以说是强者的标配了。
这个鲛女周身的气息只是看着就让魔觉得通体舒适,想来她的能力一定很强,相对的,能拥有这样的大魔势力,也一定很强。
虽然如此,可还是有些魔忍不住蠢蠢欲动。
这样的鲛女,没有魔不想战友,在这,若能到手,说不得可以送给别的大魔,换些好处——
抱着这个想法的魔不少,也有魔冷眼旁观,想做个在后的黄雀。
但随着莺时和力魔深入城镇,找了处酒楼后,依然平安无事,所有敢有所行动的魔,都已经悄无声息的化作了一捧细尘,消散在天地之间。
无数察觉到这一点的魔悚然一惊,再不敢贪婪,四下散去,飞快逃离了这个城镇。
莺时并未察觉到这些,正兴致盎然的在街上转悠,说起来其实没多少好东西,鲛人族虽孱弱,但并不贫穷,甚至可以说一句富有,她自小到大,也是见过无数好东西的。
更何况,她后来又到了魔宫,力魔处不说,欲魔那里好东西更是数不胜数,大多她都不认识,更别说还有力魔给她的那些,都正在她的储物戒中放着呢。
这般东转转西转转,莺时买了好几件没什么用但感兴趣的小东西。
力魔一路跟在她后面,见她这个样子,想说她没出息,但没说,心中只觉她可爱。
这些小东西都能让她这么开心?
想着他目光一动,冷冷的扫了眼眼底满是贪婪和痴迷盯着莺时看的那些魔。
“要这个,多少钱?”莺时蹲在摊位上精挑细选的好一会儿,总算挑中一块最喜欢的石头。
这些石头是一种矿石,可以用来打造武器,但对莺时来说,吸引她的是好看。
石头是一种柔和的浅绿,不通透,是一种雾面感,上面沾着些白色的粉末,很漂亮。
莺时决定买一块玩。
莺时身上的净化之力太纯净,对魔的吸引也就更加强大,从她进入这个小镇以来,凡是见过她的魔就没有不心旌摇曳的。
这个摊主也不例外,他扫了眼被鲛女细白手指捏着的矿石,喉间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好想,好想……
莺时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手指不由蜷缩了一下。
下一刹,她的眼睛忍不住睁大——
目之所及,那个摊主在一瞬间化作了沙土,又在细碎开来的时候,飞散成烟尘,随着一阵风来,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踪迹。
“大人?”莺时有些惊慌的回头看向力魔,惶恐于他的怒火。
“怎么了?”她忐忑的问。
余光之中,周围所有魔都低下了头,转身匆匆离去。
就在刚才,他们身边的魔上一刻还好好的,可只是一瞬间,就跟那个摊主一样化作了沙土烟尘。
太可怕了。
这个大魔好强,这就是大魔的力量吗?
力魔没理会那些蝼蚁,原本懒得说,但对上莺时一双盈盈水润的眼,随口道,“他们心中有恶念。”
身为大乘期的大魔,纵使力魔主修的力量与神识和感知无关,依旧能清晰的察觉到周围魔不经意间流露的念头。
警惕,防备,欢喜,害怕,恶念,等等等等,对他来说都无比明显。
莺时立即就信了。
“原来是这样。”不为别的,只一样,她深知,力魔没有必要骗她。
“您没有生气就好。”莺时将自己看中的漂亮石头收进储物戒,起身对力魔笑起,松了口气般。
“我还以为,是我太磨磨蹭蹭,惹您烦心了呢。”
“不会。”力魔漫不经心,“我不缺时间。”
所以这点陪小鲛女浪费的功夫还是有的,虽然的确很无聊就是……
伯崇心中轻嗤。
没想到有朝一日,力魔也会口不对心,虚与委蛇。
周围的魔散了大半,顿时冷清下来,莺时放眼看了一圈,暂时没什么感兴趣的东西,转而又对酒楼起了兴致。
“大人,我们去尝尝这家的菜做的怎么样吧?”她闻着味道还不错。
力魔扫了眼,嗯了声。
魔界的酒楼差不多都是杀人越货的所在,若有实力,那就能住的安安生生,若没有,那说不定等第二天朝阳升起,你或者你身体的某一部分,已经成了某家店铺中售卖的货物。
这些东西力魔见得多了,当初刚出山的时候他还吃过一次亏,但也只有那一次。
再之后,但凡是这种黑店,力魔撞见一次灭一次,可以说是杀出了赫赫威名。
不过很显然,这样一个小城镇中的酒楼,不会有能认出力魔的魔。
而力魔,也不会再有那方面的担忧。
若有敢动心思的,灭了就是。
被生着猫耳猫尾的魔族一路殷勤的引到二楼,莺时有些新奇的坐在酒楼二楼临街的窗边,对着菜牌考虑该点个什么来吃。
这还是莺时第一次在酒楼吃饭。
外面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新奇。
“大人,您真的没有想吃的吗?”刚刚莺时就是请力魔先点,但是他不感兴趣,但眼下她拿不定主意,忍不住又问一遍。
“没有。”力魔懒洋洋坐在莺时的身边,一手捏着她的一缕头发把玩,对口腹之欲没兴趣。
莺时哦了一声,说,“好吧。那我就自己选了?”
“嗯。”
这般看来看去,莺时总算挑中了几样菜品,叫来店小二点了下去。
镇子就这么大,刚才街上的动静,酒楼下一刻就知道了,这会儿堪称无比老实。
猫魔低眉顺眼的过来记好菜,哪怕心中再如何蠢蠢欲动,也不敢多看莺时一眼——
哪怕眼前这位鲛族是如何的诱惑魔。
猫魔活过的岁月也不算短了,见识也不少,便是魔界之中最具有诱惑之力的那几个种族他也见过,但都没有莺时给魔的感觉这样惊人。
不是那种纯粹的诱惑,时后想起会让魔觉得愤怒后怕,她身上的诱惑,是哪怕魔事后回想,甚至可以清晰的意识到,也依旧令魔心中惦念,恋恋不舍想要靠近的那种。
猫魔一边惊心,一边又忍不住想要离莺时近点,再近点。
但大魔在侧,不管有多少想法,猫魔都牢牢的压在心底。
小命面前,一切都可以忍耐。
莺时心中好奇,所以点的就有些多,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她高兴的拿起筷子,一道一道长过去,有的不喜欢,就不再碰,有的喜欢,就多吃两口。
力魔就坐在她身边,他身量高大,只是落座就让原本宽敞的座位似乎都变得拥挤,衬的坐在身边的莺时格外娇小。
他闲散的靠坐在椅背上,侧首看着身边的莺时,眼见她吃的津津有味,目光不知不觉便落在她不断开合的唇上,眸光越深,心有所动,便随之伸出手,捏着莺时的下颌转过来,对上她疑惑的眼,低头卷走了她口中的食物。
第25章 第 25 章 “要不是你,莺时怎么会……
莺时眨眼, 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整个人都呆呆的,却也没有乱动, 乖巧的由着力魔索取。
“味道的确不错。”等将每个角落都扫尽,力魔这才退开, 意犹未尽的赞了一句。
莺时的脸颊红头,羞怯垂眸, 眼波如水般潋滟。
“大人既然喜欢,就自己取了筷子吃。”她嘟囔,没好意思说干嘛要抢她口中的。
“我就喜欢吃你嘴里的。”莺时不好意思, 力魔却不害臊,直白的说,并且让她继续。
“接着吃。”他说。
听出他话语中的跃跃欲试, 莺时面上越发的滚烫, 忍不住撒娇般抱怨,“大人~”
这样太难为情了。
情事之间的害羞是其次,那,那些是她咀嚼过的…力魔就这样吃下去…
莺时只是想着就浑身发麻, 很不自在。
“继续。”力魔这会儿正在兴头上, 捏着她的下巴转过去。
莺时无法, 只好撅了噘嘴,无奈的看了眼身边的力魔,继续了。
果不其然, 接下来每隔一口, 力魔就会来抢一次,莺时只觉自己舌尖都被他卷的有些发麻了。
这样一来二去,弄得莺时都有些不想吃了, 只是力魔兴致正高,看她有些磨蹭,直接将她揽到怀中,亲自喂她。
莺时顿时哭笑不得。
这,这种事有那么有意思吗?边想,边启唇,吃下力魔喂来的一口菜,正是她喜欢吃的。
力魔单手揽着她坐在自己腿上,相比他的手长脚长,莺时显得格外娇小,他一只手环着她的肩背,还有空闲游刃有余的捧着她的半张脸——
相比之下,莺时的脸也格外的小巧,竟好似只有他半个巴掌大一般。
这般手指微微一抬莺时的下颌,他低下头,就能碰到她的唇,亲上去,然后勾住她的舌。
这般不急不缓,好一会儿,力魔终于停下了。
这点东西还不至于让她觉得撑,但眼见着力魔停下,她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余光一扫,就见桌上自己喜欢的菜都已经吃完了。
莺时忽的一怔。
力魔,竟然注意到她的喜好?
莺时心中忽然有些复杂。
“大人,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片刻之后冷静下来,莺时看向力魔问。
“哪儿都行,你随便指个方向,反正也就随便走走。”
魔界大半地方力魔都已经去过了,只是他当初是为了找打架对手的,若莺时问他哪儿有意思,他还真说不上来。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莺时随便指,反正没有哪里不能去。
莺时听出了他话语毫不掩饰的自信和张扬,的确,这样强大的魔王,自然哪里都可以去。
她便认真的想了想,虽然没怎么出门,但她有打听过外面的事情。
比如偌大的魔界共分为十八个界域,每个界域都有无数大城。寻常魔族终其一生可能也无法走遍其中某个大城的范围。
每个界域地势都很是复杂,没什么规律。
但莺时更想去的是——
“大人,可以去无涯界吗?”莺时一直对那个世界很好奇,听说那里不像魔界般,处处都是险恶斗争,相比之下,要平和的多。
她很想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可以。”力魔回答的干脆,跟着又说,“不过那里也没什么有意思的。”
显然,力魔并不喜欢无涯界。
莺时心念一转,就明白过来,的确,无涯界的轻灵之气,对魔族来说,并不舒适。
既然已经说好,力魔就带着莺时往无涯界那边行去。
力魔说过可以直接通过空间,但难得出门,莺时想一点一点走着过去。
她跟着力魔,一路顺着有传送阵的城池,直到有跨域传送阵的大城,然后去往下一个界域。
原本,莺时觉得她之前在力魔诞生之地看到的那些景致已经足够惊艳,可等到了这些大城,才觉之前见过的只是天地一角。
有坐落在大湖上的城池,有点缀在群山之间的城池,还有建造在悬崖峭壁上的城池。
尤其是这座万花城。
整座城池都建造在一棵巨大的通天古木上,满树繁花开的绚丽,淡淡的紫色云蒸霞蔚,仿佛枝头挂着的不是花,而是大片大片淡紫色的云般。
这棵树极大,内层和底层不说,便是一根在树梢上的,靠近外层的树枝就能容纳下一条宽阔无比的街道和屋舍。
莺时为了看景致,特意花了大价钱,选中了一间地段极好的屋舍,从这里靠窗往外看去,可以将大半树城尽收眼底,那些被枝叶花朵萦绕的亭台楼阁,勾檐斗角,都给这座独特的城池赋予了极致的魅力。
窗前就有一枝花束,开的正绚烂,一朵朵小小的浅紫色花朵密密麻麻的挨着,开成一大朵花簇,然后一朵又一朵的花簇形成了一朵花枝。
莺时垫着脚尖勾了勾,碰不到,索性就爬上去坐在窗口,伸手拉过花枝嗅了嗅。
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忍不住晃了晃脚,她放眼看去,真的很喜欢这座城。
“大人,我们可以在这里多留几天吗?”她看向力魔祈求。
“可以。”
力魔不觉得这座花树有什么好看的,但莺时喜欢就留下呗。
他想着忽然摸了摸下颌,不过,自前些天欲魔闯进他的地宫后,这些天一直这么安静,到有些不对劲,他是不是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力魔想着有些不放心,微微皱眉。
传送阵中,欲魔一步踏出,抬眼看了看眼前这座建造在花树上的城池。
在力魔的宫殿有一无所获,确定他已经离开魔宫后,他便开始四下查询,很轻易的就从一些不起眼的小魔族处得到了两人的踪迹。
幸好力魔那个自大的蠢货连踪迹都不掩饰。
得知他带着莺时到处跑,举止还很是亲昵,欲魔气的炸了欲魔宫,然后一路追了过来。
就在这里。
欲魔微微阖眼,运转神识,很快,就找到了力魔所在——
力魔站在窗前,将莺时抱着面前自己,让她用手帮他,不时低头亲亲她。
眼看着兴致越来越浓,就要到了最要紧的时候,他忽然抬头,浓黑的眉皱起。
“该死。”他低骂一声。
“欲魔来了。”低头对上莺时暗藏疑惑的眼,力魔迅速抱着她站好,身上的衣服随之变得整齐,边叮嘱她,“还一副要打架的气势。”
“啊?!”莺时不由惊慌。
“走,出城去。这个动弹不开。”掌握土行之道的力魔打架时更喜欢宽阔的地方,脚踏实地。
说话间,力魔抱着莺时一步迈出,便就离开了这百花城。
欲魔几步迈出就靠近了莺时所订的房间,眼看着只需一步,就察觉到力魔已经离开了。
那个满脑子只知道打架的蠢货竟然还知道躲了?
他有些惊讶,却毫不迟疑的追了上去。
等到再次脚踏实地,莺时抬眼一看,入目是一片山野之间。
不等她再细看,力魔已经一拳挥出,平静的天地间生出涟漪,一身紫衣的欲魔从空间之中浮现,随手一挥挡住力魔,在那儿站定。
“莺时,过来。”他看向莺时,对她伸出手。
不等莺时说话,力魔嗤笑一声,直接就冲了上去。
“本王抢到的就是本王的了。”
天地间,两尊大魔你来我往的争斗起来,抬手间天崩地裂,挥袖间风起云涌。
莺时站在那里,看的目眩神迷。
这就是大乘期大魔的实力。
如此的强大。
如此的…让她向往。
前几天莺时成功突破了元婴,目前是出窍初期,欣赏尚存着突破的欣喜,但在这一幕面前,不知不觉已经烟消云散。
出窍算什么,大乘才是真正的强者。
两尊大魔的战斗越来越远,无需言语,也默契的避开了莺时的所在。
小鲛女太过脆弱,可能只是两魔交手时的一抹欲魔就能将她重伤,还是小心些好。
入目之处很快变得一片狼藉,只莺时身边的一些树还好好的,其中一棵树随着风晃动,藏身在其中的病魔看着一无所知站在那里的小鲛女,蠢蠢欲动。
病魔过来,原本是为了看热闹的。
自从魔尊出世,魔界就少了许多乐趣,难得这次力魔和欲魔对上了,他就一路跟了上来,结果却看到了莺时。
一开始只是随意一眼,对能引得欲魔与力魔争执之人的好奇,可等看到他之后,病魔才恍悟为什么他们会如此。
那是只一眼,就汹涌澎湃,无法遏制的喜爱。
如久旱逢甘霖。
只是看到,就无法自拔的想要占有,想要将她留在身边,想和她一直一直在一起。
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猛烈,哪怕病魔已经清晰的意识到太过突然,也还是忍不住的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他本不是如此冲动鲁莽的性格才是。
是本尊。
病魔若有所思,嘴角总是勾着的笑意瞬间兴味起来。
毫不犹豫,病魔从藏身的树木中闪现,一把将莺时扣在怀中,转眼间身影便如幻影般破碎不见。
欲魔和力魔瞬间停手,回看过去。
可莺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病魔!”欲魔怒火朝天。
力魔的愤怒比起欲魔更加骇人,脚下的大地都威势崩裂,他怒吼一声,“该死的病秧子!”
深知愤怒无用,欲魔飞快出现在莺时消失的地方,试图找到蛛丝马迹,可不同于力魔的粗野,病魔心机深沉,做事也更加小心,他不是通过空间,而是通过草木离开的。
力魔几乎和他同时到来,也发现了病魔离开的方式。
两魔没有耽搁,立即顺着察觉到的那点痕迹追查下去,可很快就失去了所有的踪迹。
病魔带着莺时不见了。
“我要杀了他。”力魔压低了声音,通身的愤怒却反而更加骇人。
“没脑子的蠢货!”大地因为掌控者的愤怒而颤动,欲魔嫌弃的避开,看他一眼,迁怒的说。
要不是他把莺时偷走,怎么会发生这些事。
巧了,力魔也是这样想的,转过头狠狠的瞪他,“要不是你,莺时怎么会被那个病秧子偷走!”
一言不合,两魔又打了起来。
“真激烈啊。”病魔回头看了眼,叹道。
莺时被按在对方怀中,闻言忍不住抬头看了眼他,眨了眨眼。
她的声音被封住了,而且根本动不了。
“嘘…”病魔用手按了按她的唇,温声含笑,说,“乖孩子,先不要说话。”
莺时点了点头,满脸乖巧。
能在力魔和欲魔眼皮子底下将她带走,想必也是个魔王,就算不是也是厉害的大魔。
不过只看对方这一身温润如水,又略带些许病弱之感的气质,莺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五位魔王之一,病魔。
托天赋的原因,莺时可以避免大部分大魔带来的负面影响——
当然,仅限于对方没有真正出手,只是自然而然的影响的情况下。
比如欲魔对七情六欲的影响,力魔周身如大地般厚重的威压。
至于病魔,莺时听说过,这位主疫病的魔王似乎只是看到或者听到,就能让魔感到疾病缠身的虚弱。
又过了一会儿,确定不管力魔和欲魔绝对找不到他,病魔才从前行的树木中出来。
入目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水面,因为太过宽广,莺时第一时间竟然不能确定这是湖,还是传闻中的海。
魔界的海传闻和无涯界的海相连,若足够幸运,可以避过无涯深渊,从海面上去往无涯界。
但之所以传闻,是因为只听说过,从未真的见到过。
那片海常年弥漫着风暴和迷雾,拥有着让心智迷失的力量,只是外海还罢了,若是太过深入,即便是大魔都无法平安出来。
莺时只在传闻中听过关于海的事情。
“这是魔心海。”病魔自身后按住莺时的肩,在她耳侧含笑说,“好了,乖孩子,你可以说话了。”
是了,除了无边海,魔界中心其实也有一片海的,
莺时恍悟,而后下意识就想转身面对病魔,但肩膀的手按着她,她根本动不了,只好就这么站着,回过头看看向身侧的面容。
“恕莺时失礼,大人是?”
“聪明的孩子应该已经猜到了才对。”病魔以欣赏的目光看着莺时,满是笑意,问,“说给我听听,猜对的话有奖励哦。”
“是…病魔大人吗?”莺时心中转的飞快,眼中怯怯,轻声细语道。
不同于欲魔的喜怒无常,放纵恣意,以及力魔的直白粗犷,喜恶分明。这位病魔看着温和好脾气,但莺时反而更加警惕。
魔界天生的环境注定了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魔不会有真正的好脾气,所谓的温和,更多的可能只是假象罢了。
“乖。”病魔扬起唇,伸手摸了摸莺时的头,而后放下时,掌心已经有了一朵漂亮的花。
花朵共五瓣,花瓣细长,呈现深紫色,带金边,神秘而幽雅,带着一股馥郁的幽香。纵使未曾见过,可莺时第一时间想到了它的由来,魔界顶级异宝,奇花销魂鸢。
这种花可以去除磨灭掉魔心中所有的杂念,哪怕在走火入魔堕落的边缘,在用了这种花后,也可以彻底好转。
这样的花,有些魔终其一生都找不到,而现在,就这样被病魔轻描淡写的送到她的面前。
“拿着,你的奖励。”病魔温声轻笑。
莺时眼波颤了颤,伸手轻轻接过。
“多谢大人。”
若在以前,莺时还真不一定会接,只是自到了魔宫后这段时间,像这样的珍宝,欲魔给过她不少,便是粗犷如力魔,也随手给过她一些。
她也已经习惯这些大魔对这些珍宝的不在意,所以接的倒是颇为坦然。
“真乖。难怪欲魔和力魔都这么喜欢你。”莺时不敢问,病魔却很是体贴的主动说了,笑着道,“本王也很喜欢你。”
“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本王吧。可好?”
莺时哪里敢说不好,乖乖点头,说,“是。”
“只是,莺时的族人处?”历经两个魔王,莺时都习惯了,或者说麻木,顺势提起鲛族,忐忑的道,“不知欲魔和力魔二位大人会否迁怒?”
“放心,不会的。”病魔含笑,若别的他还真不确定,可有本尊对莺时的感情在,他不会看着那两个家伙乱来的。
他竟然成了本尊同这个小家伙感情之间的一环,想起来真是让魔不爽。
不过,能和这小鲛女相处一段时间,倒也不错。
莺时微微垂眼,这话,力魔也说过,他说的是,有魔尊在…
“你叫什么名字?”病魔侧着上前一步,从身后来到莺时的身侧,揽着她的肩侧身低头看着她,含笑问她。
“我叫莺时。”莺时转头看着他,虽然心中警醒,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还是觉得身边这个魔温柔极了。
不管是神情,还是言行,都给她一种在被小心珍视的感觉。
“原来是小莺时,你生在三月?”病魔问。
没想到病魔竟然知道,莺时眼中不由有些惊讶,点了点头。
“正是。”
“好名字。”病魔赞了一句,见莺时面上适时的浮现些许羞涩,眼角微微一挑,笑说,“不问问我叫什么吗?”
“大人~怎么称呼?”习惯了病魔的慢条斯理,莺时的声音也不由的文雅起来,尾音稍稍拉长,带着些娇意。
“我复姓闻人,单名一个清字。”病魔徐徐道来,满面笑意对她说,“你便叫我闻人吧。”
莺时眼中微动,魔族没有姓名之说,更别说是复姓。
有这个习惯的,是人族。
魔界不止有本土的魔族,还有无涯界人族修炼魔功堕落而来的魔。人族虽孱弱,但总有一小部分,有着极其出众的天资。
难道这位病魔大人就是其中之一?
“这,会不会有些不合适?”莺时迟疑。
若寻常人,直呼姓氏难免有些冒失,但因为病魔独特的复姓,这般娓娓道来,竟有些缱绻的意味。
“无碍。”病魔说来竟有些怅惘般,“已经许久没人这样叫我了。”
“只好劳烦莺时了。”
“哪有什么劳烦。”莺时下意识推辞,而后在病魔含笑的双眼中,顿了顿,眼波潋滟,略有些不好意思般,唤了声,“闻人…”
“嗯。”病魔立即就应了一声。
他揽着莺时低笑,转而看向眼前的魔心海。
眼下正是傍晚,夕阳从天边渐渐落下,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没有遮挡,轻易就看到了天际橘色的落日,橙红绚烂的晚霞因为日光的离去渐渐变暗,成为妖艳的紫红。
“这风景真不错,喜欢吗?”病魔问。
莺时抬眼看去,眼中不由惊叹。
“喜欢的。”只是这样的美景她自幼看过许多次,相比起来,还是更想念之前的百花城。
刚刚开了的房间,还想着多住几日,结果一天都没住到。
“但我听着莺时似乎没那么喜爱,甚至有些遗憾?”病魔若有所思,问,“莺时可愿意将自己的心事告诉我?”
这魔……
莺时一时无奈,问的这么直接,她哪里敢说别的,便就低声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还有呢?”病魔继续问。
这样的刨根究底,莺时有些不适,但还是乖乖说了除却百花城的遗憾外,她还想去无涯界这件事。
“原来莺时想去无涯界。”病魔恍悟,感觉莺时都说了,这才没继续问下去,转而若有所思,“说来,我也有些时日没去了,那便去吧。”
“百花城的景致的确不错。”病魔揽着莺时一步迈出,进入空间之隙。
炫目感随之而来,莺时立即转头躲进病魔的怀中,不敢多看。
病魔嘴角微的向上勾了勾,继续说,说,“可是欲魔和力魔应该还在那附近,暂时不方便。这样吧,我知道无涯界中有一个地方,景致同百花城还要更胜一筹,说起来,那里最近似乎正是热闹的时候,莺时想不想去?”
“听大人——”
病魔用手将莺时按向自己,莺时猝不及防之下,唇瓣贴到了病魔柔软的衣衫上,气息微促,只好收声,然后就听到身边人慢悠悠的道,“不是说了,叫我闻人,记住了,不要让我提醒下次哦。”
说罢,这才松手。
“闻人。”他言笑晏晏,可莺时却莫名觉得危险,得了自由退开后,轻轻咽了口口水,柔声唤道。
病魔摸了摸她的头。
莺时不喜拘束,所以她的头发大多时候都只是用一根绿色的发带松松散散的束在脑后,正好方便了他的动作。
“闻人说的,是何处?”莺时让自己忽略掉对方哄小孩似的手法,继续问出了自己一开始的疑惑。
“那个地方,叫千色海,莺时可听说过?”病魔道,“我记得,每年七月,千色海会举办一场鉴花大会,即赏花,也赏人,咱们现在动身,正好能赶上。”
若说魔界的景致,莺时还能知道大半,可无涯界的,她就真的知之甚微了。
千色海的名声她似乎听到有魔说过,但再仔细的,她就不知道了。可尽管只是这样,已经足够说明这个地方是何等的有名了。
“莺时似是听说过,但再多的,就不知道的。”她说,“不过鉴花大会,听着就很有意思。”
“等到了就知道了。”病魔含笑。
从魔界往无涯界,要过无涯深渊。
这是莺时第一次见过这个魔界无人不知的深渊,往下看去时,根本看不到底,入目一片黑暗,让人心惊,只觉似乎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她不敢多看,慌忙收回眼。
要过无涯深渊,除却大魔们小心翼翼从空间之隙走之外,只有一根根悬在魔界与无涯界之间的索道,黑色的链子无风自动,微弱的哗啦声中,莺时的心跳不由变快。
难怪明明有路,却依旧是魔界无人不知的天谴,这样的危险,有几个魔能过去?
“害怕?”病魔轻轻抚了抚她的脊背。
莺时转身埋在他的怀中,这个动作在这些天的相处中,她已经能做的很自然了,闻言闷闷的嗯了一声。
“我抱着你过去。”病魔很有兴致的将她抱起,抬步走上黑索。
莺时暗道这魔恶趣味,明明问出了她害怕,却还是刻意这么做——
当然,她其实并没有用那么怕就是了。
“闻人~”莺时心中想着,面上不忘撒娇。
“很有意思的,你要不要试试?”病魔问。
“不要。”莺时拒绝。
“真的?”
莺时这才有了些迟疑,“也…行?”说话间她搂紧了环在病魔肩上的手,说,“可万一我掉下去了怎么办?”
“我接住你。”病魔声音轻缓,没了刚才含着的些许逗弄,变得认真起来,“我一定会接住你的。相信我。”
“好。”勇敢不等于鲁莽,得了病魔的保证,莺时下定决心道。
病魔一笑,将她放下,自己则后退一步,站在虚空之中。
莺时不自觉全身绷紧,而后又强行让自己放松下来,她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在摇摇晃晃的黑索上,小心翼翼但坚定的迈出了第一步。
她没有用掉下去。
莺时回头看了眼病魔,迈出了第二步。
然后,她越来越快,越来越稳,最后甚至在铁索上跑了起来。
当然,想要越过无涯深渊的危险并不只是这道悬挂在半空中凌乱飞舞的铁索,还有无时无刻都在躁动狂乱的混沌气息所带来的威压和引发的攻击。
除却铁索外,其它的攻击大半都被病魔挡住了,莺时只需要面对偶尔到来的,她能应付的那几道攻击就好。
病魔在后面含笑看着,眼中渐渐赞叹。
或许莺时算不上最优秀的,但在他眼里,没有人比她更好。
无关其他,只因为她是莺时,天上地下,三千世界独一无二的莺时。
但即使是这样,在坚持了一段时间后,莺时也扛不住了,她终究只是个出窍。
随着身体的酸软,她一脚踩空,从黑索上掉了下去。
病魔一闪将她接住,温柔无比的将她揽进怀中,而后脚下一步迈出,进入空间之隙。
莺时是真的累了,她靠在病魔怀中,顾不上其它,摒除了外界的一切,开始闭目调息。
低头看了她一眼,病魔将她又往怀中紧了紧。
在空间之隙中走了许久,久到莺时消耗的内气都已经补充回来,随着病魔一声到了,光明骤然降临。
莺时忍不住闭了闭眼,却已经感受到了那种魔界不存在的清灵灵气,它们将她包围,让她整个人都如同浸泡在三月的湖水中,不凉不热,刚刚好,舒服的让她几乎想要叹息。
她睁开了眼,入目是一片绿意。
碧绿的青草蔓延出去,从稀疏渐渐到茂密,不远处是一片群山,隐约有些稀疏。
这里的一切看似和魔界相差不多,但有时截然不同的。
那些草充盈着轻灵之气,随着风摇晃,柔柔弱弱,毫无魔界那些草们带来的危险的之感。
它们不会吃血食。
包括远山的树木,山石,也都是这样。
这就是无涯界。
病魔没有放下她,莺时探头,朝后面看了眼,果然就瞧见了无涯深渊,和无缝而动晃动着的黑索。
“看好了我就继续走了。”病魔说。
莺时这才意识到,他在这儿停下,是体贴她想让她看看。
别的不说,只心思细腻体贴这一方面,病魔真的无可比拟。
“好的。”莺时轻声,“闻人。”
“无涯界挨着无涯深渊这条线建着无数座城池,都是为了防备魔族。”病魔没再选择穿梭空间,而是继续借附身草木瞬移。
“只是自魔尊反攻无涯界后,这些城池差不多都废了,没什么好看的。”病魔显然很了解无涯界,边走边对莺时说,“这边再往前,有座青霞城,倒是有点意思,我们先去那里落脚。”
“好啊。”莺时的声音轻快起来,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兴趣。
随着深入,清灵之气越发的浓郁,莺时只觉浑身上下都十分舒坦。
“到了。”没用多久,病魔驻足,说话间将莺时放下来。
莺时站定,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屹立在平原上的那座古老城池。
青石城墙无比高大,上面充盈着淡青色的灵光,显然是护城阵法。好些人在城门外排着长队,守城的修士们穿着相似的衣服站在两次,随着城门口的灵光闪烁,一个又一个的人顺利的进入了那座城池。
“那个阵法是做什么的?”莺时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看了眼后,便就问道。
眼下两魔正走在进城的那条大道上,病魔单手揽着莺时的腰肢,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取出了一把玉色的宝扇,轻轻摇晃,端的是温润雅致,风度翩翩。
“是检查魔族用的。”他说。
“啊?”莺时顿时有些担忧。
“那我们?”
“无碍。”病魔低笑,收起折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满是宠溺的意味,说,“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莺时回味过来,也觉得自己的担忧有些多余,不由轻笑,说,“是我想差了。”
果然,之后两魔顺顺利利的就从城门处进去了。
不过,因为两人的样貌,倒是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便是在俊男美女无数的修真界,两人也生的格外出众。
穿过长长的城门甬道,只是这里,就能看出这座城墙的坚实,而后满城的喧闹繁华扑面而来,莺时忍不住抬眼看去。
街道两边的店铺门面整洁富丽,街上的小摊们则在扬声叫卖,没有魔界城池随处可见的恶意,在这座城池,除却好些人带着惊艳的侧目外,更多的是自顾自的穿行,过着自己的生活。
莺时觉得自己有些喜欢无涯界了。
两人一路入内,相比力魔的不耐烦,病魔相当的有耐心,一路优哉游哉的揽着莺时从街上逛过去,挑挑拣拣的为她买了好些东西。
竟好似真的是来逛街的。
正巧路过一个珍宝阁,病魔揽着莺时进去,直接跟店家说要看看首饰,于是店中的侍女便开始带路。
莺时忍不住好奇的左右打量,这个店铺装饰的堪称奢华,而且店中侍候的侍女竟然是元婴期。
进城之后她观察过,这座城大多都是一些练气筑基之类的修士,等到金丹就已经很少见了,想必元婴更少。
而这家店竟然能用元婴来做侍女,可见其实力想必不一般。
而且一路行来,虽然面上不显,但莺时能感受到藏在暗中的,越来越强的威压。
想必那就是守护这个店的阵法,或者还有藏在暗中的修士?
“二位客人,到了。”侍女柔声说。
眼前又是一个小厅,四面墙上分成一个个格子,里面则是一件件流光溢彩的钗环簪佩,搁置在黑色丝绒的垫子上,半支起来,好让来客可以清晰的看到它们的美丽。
“只有这些?”病魔扫过一眼,显然不太满意。
侍女眼神一闪,说,“自然还有,只是单独收着,已经让人去取了,还请二位客人稍待片刻。”
莺时安静听着,她在鲛族时见过无数的珠宝首饰,将自身点缀的更加美丽,是鲛女的必修课。
不过无涯界的首饰她还是第一次见,瞧着不管是用料,还是样式风格都与魔族的不同,要更加清灵精致,不免有些好奇,便走近去看。
病魔嗯了一声,同莺时一道过去。
“用料手艺只是一般,这里到底有些偏僻了,先凑合,等到了中心域,我再给你买更好的。”他说。
“我并不缺这些的,闻人~”莺时轻笑,轻轻的‘人’字被她用舌尖卷出,无端就添了三分温柔。
“但是女子永远都不会嫌弃首饰多的,不是吗。”病魔笑道。
莺时忍不住侧眸看了他一眼,这位病魔平日表现的温柔体贴,风度翩翩,行止有度,全然不同于魔族的恣意凶狠。
这就是人族吗?
哪怕坠魔,也不能褪去的影响。
“那就多谢闻人了。”莺时笑着感谢,心中却没什么感觉——
她看不透病魔,所以不管他对她如何好,莺时心中都保留了几分怀疑。
鲛女的心思藏得很深,但病魔依然有所察觉,不免若有所思。
真是不妙的发现呢。
很快,就有人送来了十余宝盒,侍女一一亲手掀开,边为二人介绍。
刚刚两人的对话未加掩饰,她都听见了,心中对二人的身份不由一而再的拔高,想着绝对是中心域出身的贵人。
无涯界很大,人族繁衍壮大至今,共有三十六域。
而中心域,是这个界域最中心处灵气最盛,也最热闹繁华的三个界域,据说遍地都是合体,便是大乘都有好几位坐镇。
病魔揽着莺时的肩在一旁含笑看着,不时同莺时点评两句。
莺时很有兴致,一一看着。
很快,十几个宝盒就都看完了。
侍女笑的轻柔,小心掺着些小心,正要问可有中意的,就听那位一身白色法袍,温柔俊美,略有些病弱气息的前辈说:
“都要了。继续。”
侍女眼中一喜,立即让人将木盒收好放在一旁,一挥手又进来一批人。
第26章 第 26 章 他生的尤其俊美,玉质金……
不管是什么世界, 什么种族,愿意花钱的总是格外招人喜欢的,无论关系亦或者是男女——
这个道理莺时没有听说过, 但此时此刻,见病魔如此, 她心中却不由的自然而然升起些愉悦来,含笑看了眼病魔。
他们在这家店中并未停留太长时间, 病魔大手笔的将所有能看上眼的都买下,然后还要去下一家。
莺时阻止了他的举动,无奈道, “大人,差不多了,我还等着你去中心域给我买呢。”
这些东西对莺时来说并不算什么, 她愿意会这么多时间来看, 不过是处于对无涯界的好奇。
眼下已经瞧的差不多了,在她心里,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去到下一个地方了。
莺时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不想接着再看看了?”病魔很好说话,闻言脚下一转带着她去用膳, 边笑着问道。
莺时闻言, 知道自己的心思显然是已经被病魔看透了, 不由面上一热。
“差不多了。”她声音轻了些许。
“也是,看来看去,无外乎就是那些东西。”病魔很是体贴, 笑着说, “那我们先去用膳,然后就找传送阵,赶去下一个地方。”
莺时眼睛一闪, 笑意变大,已经开始期待起来了。
“奇怪。”
两人的身影从传送阵中消失不见,一道红衣身影才悄然浮现,眼中略有不解,却又莫名带着些兴奋。
尸魔在发现病魔没回去后,就动身了,不为别的,他也好奇。
欲魔和力魔也就算了,心思深沉如病魔,竟然会对一个鲛女上心,带着她跑到无涯界,这可真的让他好奇啊……
所以他就来了,并且顺利在今天追上两魔,还看到了那个小鲛女。
莺时。
伸手将手掌放在胸口,感受着那里的心跳——
并没有。
作为万年旱魃,尸魔怎么会有心跳呢。
但时隔万年,他却在刚刚看到莺时时,再一次感受到了心跳的感觉。
那种不受控制的,只是一见便魂牵梦萦,无法自拔的喜爱。
能这样的,只有一个可能。
原来如此。
果然如此。
这喜爱不是他们,而是本尊,是那个无情无欲,无喜无怒,如同一块石头的魔尊的感情。
他竟然会喜欢人,还是一见钟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有意思了,太有意思了!!!
他得好好看看这个能让本尊动心的存在,况且,欲魔他们三个都有动作了,怎么能少的了他。
尸魔眼中满是笑意,一步跨出,遥遥跟上病魔的踪迹。
病魔说是病魔,其实主修的是生命一道,想必没有人能想到。所以他可以清晰的感知到一切蕴含生灵之气的存在——
但不包括尸魔。
他是万年旱魃,满身死气,唯有胸口一点生气,若他想,便能化作土石般的存在。
所以只要足够小心,尸魔有不让病魔发现的自信。
之后莺时和病魔一起,一路从青霞城往中心域走,一连走过许多大城,莺时心满意足的渐渐开始了解其这座陌生的界域。
眼看着快到中心域的时候,两人改道,转而往千色海去。
这次去没走传送阵,病魔选的是跨域飞船。
“这一路行去的风景极好,你会喜欢的。”病魔如是说。
直到现在,莺时站在窗口,看下飞船掠过之处,林海波涛起伏,原野上河水蜿蜒如一条玉带,猛兽在其中出没,一片生机勃勃。
这是行于地面时看不到的风光。
“真美。”她惊叹。
病魔挽起袖子在泡茶,一举一动不疾不徐,雅致自若,几可入画。莺时看着眼中不由流露出赞叹,为着这一身在魔界几乎不可能看到的风雅气度。
况且,这一路行来,她发现即便在人界,这位病魔大人的气度也是极为出众惊人,并无几人能比拟的。
莺时对他的出身来历越来越好奇了。
“来喝茶。”病魔抬眼,对上她含笑的眼,自然而然也笑了起来,抬手示意。
莺时便就走了过去,见他手依旧抬着,便就搭了上去,病魔自然而然的握住,而后拉着她坐在了自己身侧。
“尝尝,喜不喜欢。”他将茶杯递给莺时。
莺时接过,一垂眼才发现杯中竟然有一朵绽开的花,浮在淡绿色的茶水中,漂亮的让她几乎舍不得下口。
“真好看。”她忍不住惊叹。
“不尝尝吗?”
莺时便就尝了一口,微微的苦涩和略有些甜蜜的花香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一起,从味蕾直达脑海,让她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
“是我说早了,这茶,不止好看,还好喝。”她从不吝啬自己的夸赞,道,“闻人好厉害。”
病魔轻轻一笑,虽然没有说话,但显然对她的夸赞很是受用。
“那莺时准备怎么奖励我呢?”他转过头,风度翩翩的问。
一路行来,莺时早已习惯了他的性格。
他的好,是要回报的,所以闻言毫不奇怪,还忍不住笑了笑。
“那——”眸光流动中,莺时便有了主意,伸出双手,十指纤纤端起他面前未动的茶杯,噙着笑递到病魔唇边。
“莺时无以为报,只好喂闻人喝茶了。”她笑盈盈。
病魔启唇,莺时如愿喂他喝了口茶,忍不住笑起,随之就要放下茶杯,可谁知刚有动作,身边人就轻轻扣起她的后脑,跟着唇舌交缠。
一口茶哪里够两个人分,但唇舌交缠间,谁又在意这些,不知不觉就已经咽尽。
“好茶。”良久后,两人分开,病魔一句话说的饶有深意。
莺时耳根不由一热。
“闻人!”她轻嗔。
病魔止不住的笑,忍不住又去亲她,不知不觉就将她抱着坐在了怀中。
一件件碧色罗裳落地,莺时伏在榻上,忍不住咬唇低吟。
白色衣袖半覆在她身上,若隐若现。
病魔与欲魔和力魔都不同,他的掌控欲和霸道都深埋在骨髓之中,相较得到,他更愿意给与。
更愿意看着莺时为着他的每一个反应神魂颠倒,意乱情迷,便如现在。
“闻人……”莺时克制不住的握住他的手腕,“不……”
病魔低笑,轻柔的将她细白的手指掰开,握在掌心,低头吻了吻,然后继续。
莺时被欺负的不住呜咽,泪珠滚落在地成了莹白的珍珠,眼圈都红了。
见鬼的温文尔雅。
病魔根本就是她见过的三位魔王中最恶劣的那一个。
呜……
欲魔和力魔发现不能走到最后一步,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失望,但病魔根本不在意,甚至越发的兴致盎然——
看到了吗,本尊。
他无声的说,兴奋而愉悦。
魔宫深处,黑暗掀起滔天的波澜,却又隐没在更深的黑暗之中。
伯崇眼睛微阖,但眼睫却偶尔轻颤,昭示了这位魔尊心中的不平静。
他闭着眼,可满眼都是满身绯色的莺时。
莺时……
等到好不容易结束,莺时只觉得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更累上几分,纵使是她这样的修为,都忍不住觉得有些腰肢酸软。
“好些了吗?”病魔让她伏在自己的膝上,伸手轻轻为她按揉腰肢,边柔声问。
闻言,莺时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略有些怨念和嗔意。
还好意思问。
她现在这个样子,不都是因为他。
“好些了。”莺时闷闷的说。
“生我气了?”病魔低笑。
“不敢。”莺时垂眼,不想看他。
病魔忍不住又笑,比起莺时的顺从,他更想看她发些小脾气。
“是我不好。”他轻声致歉,说,“我给莺时赔罪,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莺时不想理他。
“之前每次你都是这样说的。”
病魔这些真的笑出了声。
“没办法,莺时太可爱了。”他解释。
这般好一会儿赔罪,莺时才总算半推半就的原谅他。
她很清楚,对于这些大魔来说,自己可以有些许他们‘允许’的小脾气,但不能太过,她不敢赌真的惹了对方生气的下场。
千色海离中心域不算远,甚至可以说的上一个近字,越到中心域,所遇到的修士修为就越高,从练气,逐步到筑基,金丹,等到这里,化神已经很常见了。
从传送阵出来,香味就先一步钻进了鼻尖,莺时睁开眼,只觉仿佛置身在花的海洋之中。
没错,这个传送大殿的墙壁殿顶,竟然都是各种各样的花,但绝不繁杂,只让人感觉到无与伦比的繁华富丽。
莺时不由满眼惊叹。
“听说了吗,天矩门的浮云仙子都来了。”
“还有星宿山的潋光仙子以及观星子也到了。”
“这么一算,五大宗门出众的美人应该都已经来了。各大世家呢?”
说话间,几个女修士看到莺时和病魔从传送大殿大门出来,口中的话不由一顿,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这两位的样貌,比之她们刚刚说的那些仙子也不差啊。
莺时目光含笑划过,不动声色的看着这座千色海之中的种种。
不得不说这座城池,的确是花的海洋,但绝不雷同,路边各家店铺同样被花所环绕包围,但每一家都有自身的特色,能让人一眼分辨出来,绝对不会错认。
相似的花型,相似的颜色,相似的种类。
耐心观察片刻,就能察觉到其中暗藏的规律,想必是各家店主自身的喜好。
一路走去,路上的人差不多都在说各位仙子和修士的事情,言语之中很是兴致盎然。
五大宗门这一路醒来,莺时可谓是耳熟能详,虽说每个域都有门派,但这五大宗门依旧高高在上,至于原因——
连续九代,代代有人飞仙,被称之为天宗。
这五大宗门便是当之无愧的天宗。
至于世家,与天宗一般,连续九代都有人飞升的世家有七个,称之为七大世家。
而在这七大世家之下,又有无数世家传承,底蕴深不可测。
“闻人,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莺时问。
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莺时可以确定,这位病魔真实的性格固然不可测,但有一点,在没有惹他生气的时候,他会无比宽容。
她虽不敢真的大胆放肆起来,却也自然了许多。
“去飞虹山。那里可以租赁洞府,还不错。”病魔笑道。
“能得闻人一句不错,莺时都有些好奇了。”莺时忍不住说。
同样的不错,语气的不同,代表的意义也不同。不同于之前的随意,她能听出来,这次病魔说起时,略有些赞叹之意。
“去看看就知道了。不过不急,先看看这城中的景致。”病魔含笑,莺时自无不克可。
这一看,就从天命,看到了夜幕。
满街的花亮起微光,如同灯笼一般将这座城池点亮。
紧跟着,莺时就发现,身边的人都戴起了面具,跟着接二连三的身影消失不见。
正有些好奇,她就从路人的对话中得到了答案。
面具上面刻画有混淆的符文,一旦戴上,便会自然而然混淆掉自身的身形气质,以及他人的神识等,并且会被不知在城中的阵法识别到,然后挪移到另一个地方。
这是由这座城池主人所举办的小小活动,有情人皆可参加,到时候要做的,就是在一夜的时间里,从偌大的千色海中找到彼此。
失去神识,又换了样貌,那就只能凭借相处时的种种了。
莺时觉得很有意思,而后一抬眼,就见病翻手见手上便出现了一个面具,抬手递给她。
素底的白色面具,没有过多的修饰,只露出眼鼻唇。她一眼扫过,伸手接过,抬眼略有些迟疑的看着病魔。
“我们也试试。”病魔翻手间不知道又从哪里取了一个面具来,对莺时笑道,“莺时可要找到我啊。”
莺时面上绽开笑意,眉眼流转,说,“这话该我说才是,闻人,你可要找到我啊。只不过——”
“不可以耍赖哦?”她狡黠的说,不觉得这里面所谓的阵法可以拦住站在魔界顶端之一的,堂堂大乘期的大魔。
“有莺时这句话,我一定照做。”病魔神情微动,似是无奈,又似是宠溺,俯身刮了一下莺时秀气的鼻子。
他的神情太过温柔缱绻,纵使莺时心中有重重防备,在对上他的笑颜后,心中仍不由的怦然了一下。
能蛊惑人心的,从来都不只是魔女……她恍惚中想到。
“那一言为定。”莺时眼波一动,照着之前看到的一幕,伸出手,将小指勾起。
“一言为定。”欲魔微怔,而后笑开,丝毫不嫌幼稚,伸手勾起她的小指,还轻轻拉了拉。
莺时只是心中一动,没想到他真的会配合,耳根不由微热。
没再多说,她将面具扣在脸上,而后眼前一恍惚,再睁眼,就已经出现在了另一条街道上。
“咦?”
城主府中,千色海的城主万生真人莫名觉得有些不对,睁开眼睛四下仔细看了眼,而后便是一声轻呼。
他亲手制作的,能将大乘期修士的神魂都屏蔽掉的面具少了两个。
万生真人活的很久很久了,漫长的岁月并未能让他腐朽,给他带来的是大乘后期的实力,哪怕在无涯界中一众大乘之间都算得上靠前。
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圣级符师和阵法师。
靠着这两样手段,他在大乘期修士中也没几个敢招惹,便是千色海中的阵法都是他自己这么多年一次次布置的,更不要说城主府的阵法。
可就在刚才,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亲手制作的两个面具消失不见了——
那是万生真人为了即将到来的赏花盛会准备的,到时会有不少同道来,会需要这个。
万生真人皱起眉,正准备动身去探查一番,然后面上一僵。
又一个面具不见了。
但他丝毫痕迹都没发现。
刚才还能说是因为他没注意不小心,可这次呢?他正看着呢。
能做到这一点的,起码也是大乘巅峰,到底是哪个同道如此有兴致来糊弄他?
万生真人面上阴晴不定,片刻之后又坐了回去,决定就当这件事没发生。不管是谁,能悄无声息做到这一点的,都不是易与之人,罢了罢了……
满城繁华之中,一身红色长袍的男子站在窗前,随手把玩着手中的白色面具,目光则落在街上那抹碧色身影上。
他生的尤其俊美,玉质金相,华彩卓然,一身气度雍容高雅,只要出现,便是无数人目光之中的焦点。
“莺时。”尸魔负在身后的手把玩着掌心的玉环,略有些迟疑。
说起来,他和病魔的关系其实还不错,在五魔之中算好的,病魔难得有个感兴致的人,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动心思。
可这个莺时…他实在是很好奇啊,也…很喜欢啊。
若病魔将人看的好好的也就算了,可这个机会是他自己送上来的,所以,就别怪他了。
想着尸魔嘴角勾起一抹笑,将面具随手扣在脸上,一转眼就已经出现在街上。
莺时正在街边看花,抬手轻轻拉来一枝花,于鼻尖轻嗅,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不由疑惑的回首看去。
“看来你没有认真找我。”一身红袍的人说,熟悉的声音含笑,正是病魔。
他不屑冒领病魔的身份,只是觉得这样似乎更有趣。
而且,好不容易偷来的相处时间,他不想浪费在介绍彼此身份,从陌生到熟悉这个地步。
尸魔很贪心,他想一步到位。
这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是闻人找的太快了。”莺时不觉得在这个没人认识她们的地方,有人会冒充病魔,自然而然就相信了。她解释了一句,而后一双眼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人,说,“这才不到一刻钟,闻人是不是耍赖了?”
“咱们不是说好了,不能动用大乘期的实力,要一点点慢慢找吗?”她撒娇似的抱怨一句。
尸魔并不敢靠的二人太近,所以还真不知道有所谓的约定,但他也不在乎,闻言自然而然的说,“我只是想快些见到你。”
“莺时不想见到我吗?”他说着,揽住莺时的肩背拉向自己,垂首见四目相对。
莺时猝不及防中,忍不住眨了眨眼。
“自然是想的。”她笑着看他。
小骗子。
明明从开始到现在,她身上的气息都没变化过,不论是惊讶,还是惊喜,平静的像一湖水面,涟漪不起。
尸魔抬手取下莺时的面具,忽而端详片刻,有了个主意。
“这个。”他随手取出一根绿色的丝带,抬手系在莺时的眼睛上,施法不让它落下,也保证在他不同意的情况下,看不到外面的一切。
摘了面具,上面混淆的力量就会消失,可他又不愿意真的委屈自己变成病魔的样子。
为了不让莺时认出来,只好先委屈她一下了。
莺时下意识想要放出神识,谁知神识却似乎被禁锢在体内,根本放不出去。
她忍不住眨眼,不免让她有些不安。
“闻人…”
尸魔垂首吻住她的唇,不乐意从她口中听到别人的名。
莺时轻轻抬首,迎接这个吻,不同于之前,这次的吻略有些深,有些重,似乎有些霸道。
“叫我阿狰。”片刻之后,尸魔退去,眉眼略有餍足,却又很快消散,而后低声说。
魔就是这样,永远贪婪,永远不满足。
“阿狰,”莺时唇色艳红发麻,忍不住抿了抿,乖乖的唤道,而后轻声问,“这是你的小名吗?”
据说人类除却姓名外,还有字号,乳名等等。
莺时如是想到,却隐约的有些不安——
一个人再怎么变,行为习惯是不会变的,。
比如亲吻的时候,病魔喜欢徐徐道来,但在温柔的表象下,是强烈的掌控欲,她要做的,是顺从,但又不能绝对的顺从,而是要在他给出的隐晦范围内动作。如果不小心超出,便会得到不太美妙的惩罚。
而眼前的这个病魔……
他很热情,是流于表面的霸道。
但莺时不懂,谁会这么做。
难道是她想多了?
真是个聪明的小骗子。
虽然他并没有刻意掩饰,但能这么快发现,还是让尸魔有些赞赏。
“是的。”他笑道。
“走吧,我们一起好好看看这夜色中的千色海。”他揽着莺时的肩膀,走入这片被花海照亮的街市之中。
声音也很清朗,病魔的要更温和。
这是察觉到她有所发现,所以连掩饰都懒得了吗?
莺时稍稍迟疑,在问和不问间,选择了沉默。
算了,能这么做的,大概也是和五魔同等身份的存在。既然对方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她又何必追根究底呢。
夜间的夜色海是极美的,可莺时现在看不见,她不由有些遗憾。
尸魔笑看她一眼,饶有兴致的带她一一去抚摸那些花,并在耳边对她描述那些花的样子。如此接连再三,非但没有不耐烦,反而越发的兴致勃勃。
看不见的人,往往会更加依赖其它的知觉,莺时忍不住侧眸,仔细去听,去碰触,去嗅闻。
尸魔瞧着,忍不住亲了她脸颊一下。
香香软软的。
“呀,”莺时小小的惊呼,下意识侧过脸。
尸魔忍不住嬉笑,将她按着靠在花墙之中,俯身吻了上去。
第27章 第 27 章 那个抢走珍宝的小偷……
好一会儿, 才慢慢退开,将莺时扶起。
路边不少行人侧目,惊叹于二者的容颜。
那男子是谁, 真是好生俊美。更要紧的是他们竟然不认识,难道是谁家鲜少出门的子弟?
尸魔的俊美霸道张扬, 绝对的抓人眼球,是第一眼就必然会看到的存在。
相比之下, 莺时清雅娇艳,不比他霸道,但若目光落在她身上, 便会油然觉得越看越是惊艳,绝不逊色于尸魔。
两人这般依偎前行,可谓金童玉女, 正是一对璧人。
只可惜——
“不知, 这位仙子的眼睛怎么了?”有人看着莺时缠着丝带的眼睛,按捺不住问出了声。
尸魔正揽着莺时看花,闻言撇去一眼,略有不耐, 自然而然的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
说话的女子惊了一下, 慌张的说, “不,不要误会,我是药仙谷的人, 颇通医术, 若这位仙子需要,说不定我能帮上点什么。”
说话间她看着莺时,眼中带着惋惜, 美玉微瑕,让人痛心。
莺时微怔,下意识回头看她。
自从来到无涯界后,这一路行来,她也面对了不少善意,但从未有一个,这样直白真挚。
察觉到莺时的动容,尸魔眼神微动,收回将要出口的驱逐,转而耐心的看着,言笑晏晏。
药仙谷的女仙清晰的看着他神情的变化,忍不住微微睁大眼,又去看莺时。
哇这个人虽然很凶,但满眼都是他的道侣呢。
“多谢仙子好意。”莺时轻笑,看的女仙心都柔和下来,忍不住惊叹,这样的女子,谁会不喜欢呢。
“不过不必了,我没事。”莺时笑着抬手拂过眼睛上的丝带,而后虚虚看向身侧的人,说,“我们只是在玩闹罢了。”
尸魔忍不住笑开,低头亲了亲她,堪称大发慈悲的耐心对一个卑微的小修士开口,说,“听到了吗?”
“滚吧。”话罢他挥了挥手。
“阿狰,”莺时无奈,摸索着拉住他的手。
虽然看不见,但她感觉到了他挥手时带起的风。
“不知仙子如何称呼?”莺时看向女仙所在,很想同这个对她表达了善意的女修相识一番。
“我叫明芳菲,师从药仙谷紫玉真人,仙子呢?怎么称呼?”明芳菲是个活泼的性格,眼见着莺时要同她说话,立即雀跃的开口。
“明芳菲,好名字。”莺时品味了一下,而后道,“我叫莺时,三月莺时。”
“哇,你的名字才好听呢。”明芳菲忍不住惊叹,忙又追问,“那姓呢?你姓什么啊?”
“姓?”莺时若有所思。
魔族是没有姓的,鲛人也不例外。
“姓殷。”尸魔自然而然的接道,仿佛只是来了兴致,随口一说。
莺时忍不住看向他,尸魔垂头看去,明明知道她看不到,明明知道她可能已经猜到了什么。
但他竟然不由的还是有些忐忑,那是对谎言破灭的不安,也是对她可能会不认同的担心。
“殷莺时?”明芳菲念了一遍,忽然就觉得这个名字很有趣,yingying~让清雅如莺时都显得有些可爱了。
“殷是曾经旭日神朝的国姓,莺时你不会是皇朝的后裔吧?”她猜测,但并未多想。
曾经的旭日神朝,几乎统治了整个无涯界,每个域都有皇族繁衍,姓殷其实并不罕见,甚至至今还有人守着这个姓氏曾经留下的荣耀。
莺时并不知道所谓的旭日神朝,但闻言,她轻轻看了眼身侧的尸魔。
原来,他姓殷吗?甚至有可能是旭日神朝的后裔?
察觉到自己略有些轻慢的猜测,莺时心下一凛,暗自惊心。
接连与三位大乘期巅峰的魔王相处,并且他们都给与她友善而宠爱,尤其是最近的病魔又那样温柔,纵使她一再小心,但还是不知不觉的懈怠了。
她不该如此懈怠。
莺时垂眸中,眸子微动,但她不准备改。
一连三位魔王虽然不同,但同样宠爱的对待,以及某些相似的细节,让莺时生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并且,有七成可能。
很冒险,但她想试试。
尸魔不动声色的感知着莺时周身的情绪波动,若有所思。
有意思,小骗子这是发现了什么呢?
莺时和明芳菲聊的很投缘,几句话后,明芳菲忍不住邀请她,说,“我一位朋友今晚办了个小宴,挺有意思的,莺时可愿与我同去?”
“不必了。”莺时拒绝。
她只是与明芳菲投缘,但她的朋友并不相识,更别说是去宴会了。
明芳菲很是惋惜,但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性子,很快就明白了莺时的想法,只好可惜的叹了口气。
“好吧,这是我的传信玉佩,咱们之后再联系。”她递给莺时一块玉佩。
莺时正要伸手,一旁尸魔就已经伸手取了来,握着她的手将其放在她掌心。
她不由勾唇笑笑,低声道谢。
“好,之后再联系。”
“那我走啦。”明芳菲挥挥手,转身离去。
“莺时很喜欢她?”尸魔揽着莺时继续前行。
“嗯,她的善意很纯粹。”莺时解释,因为自身天赋的原因,她对善恶的感觉很敏锐。
“人类有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尸魔提醒,说,“人魔之间的关系便是如此,莺时喜欢可以多玩玩,不能再多了。”
“阿狰放心,我知道的。”莺时靠在他的怀中,虽然看不见,但一步一步依旧走的从容自若。
容色清艳,衣袂飘飘,如神妃仙子。
“那就好。”
尸魔也只是随口一说,左右有他在,区区一个药仙谷加起来,也不能对莺时如何。
察觉到病魔离这边越来越近,他心下不满足,忍不住皱眉。
这千色海中到处都是花木,对病魔的优势太大了。
可惜。
想着,他一抬步,抱着莺时出现在路边的一座高楼上。
这是千色海最高的一座建筑,站在这里俯视,可以将整个花城尽收眼底。
尸魔站在莺时身后,轻轻解下了她眼上的丝带。
绿色的丝带落下,因为没能被人接住,便就轻飘飘随着风向高楼下坠落。
莺时下意识伸手想要挽回,却被身后附上的怀抱打断。
温热。
这是第一个感觉。
病魔常年病弱,身体只是微温,比莺时的体温稍高,但还能接受,但相较之下,这个人的身体就未免有些太热了。
莺时垂眸,从自己的身前看到那大红色的衣袖。
“你不是闻人,你是谁?!”她佯装出惊讶。
“狡猾的小骗子。”
尸魔在莺时耳边笑出声。
“本王是尸魔。”尸魔笑着说。
从一开始,他就没准备将莺时还给病魔。
到他手里的,就是他的了。
感觉病魔越来越近,尸魔眼中一动,收敛了莺时身上的气息,带着她消失不见。
察觉到莺时的气息彻底消失,看似缓慢,实则瞬移般行走在城中的病魔脚下一顿,抬眼间面上的笑意依旧,眼中却好似蕴含着滔天的怒火。
万生真人正闭目静坐,全神贯注着护城阵法的所有动向。
他担心那忽然出现的同道会闹出什么乱子。
忽的,他睁大双眼。
千色海,不夜城。
夜晚的千色海又添了份朦胧的美,吸引了无数游人的关注,特意上街游玩,可就在刚刚,不少人忽然有种微妙的感觉——
这些花,似乎,活了?
不是拥有生机的活,而是仿佛活人般,动了?
轰——
大地似乎在颤动,那是无数草木根茎在急速生长的痕迹。
声声闷响不断响起,一阵阵惊慌的声音中,大地震颤,无数花木涌动,试图找到那个抢走珍宝的小偷。
“哈哈哈哈哈。”
尸魔抱着莺时藏在城中某处,在她耳边止不住的朗笑出声。
“难得见那个病秧子这么生气,稀奇稀奇,真有意思。”他笑的停不下来,灿烂至极。
“大人,您,您为何要这样做?”
莺时被这一连串的变化弄得目不暇接,眼见着他如此,满心复杂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欲魔,力魔,病魔,尸魔……
在去往魔宫之前,莺时从来不知,原来自己这么厉害,竟然能让接连四位魔王争抢她……
“自然是因为喜欢你啊。”
尸魔大大方方的说,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忍不住的磨磨蹭蹭。
香香软软的小莺时,只是碰到就让他心中欢喜。
“莺时何德何能…”莺时苦涩微笑。
“本王喜欢,不需要什么德,什么能。”尸魔高傲而张扬,说,“本王喜欢就行。”
这句话和力魔说的差不多,他们也有些同样的高傲,只是相较起来,一个华贵,一个粗直,气质相貌几乎南辕北辙。
“过来了。”
尸魔忽然说,再次在莺时身上施加结界。
若只是他自己,尸魔有信心不让病魔找到,可莺时在他身边这么久,谁知道那个控制狂在莺时身上都用了什么手段。
那些隐秘的手段短时间内没法查,只好拦。
但很可惜,不管尸魔怎么做都收效甚微,花木随着微风摇摆间,忽然有藤蔓迎面攻向尸魔,枝叶遒结,几如巨龙般。
尸魔将莺时抱在怀中,单手回击,抬手间灼热的气息流转,枝叶随之灰飞烟灭。
眼见着这里待不下去了,他抬步间离开大地,出现在天空之上。
“把她给我。”
病魔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随之浮现,和尸魔遥遥相对。
“抢到了,自然就是我的了。”尸魔朗笑,寸步不让。
病魔总是在笑,便是现在他也神情温和,但没人敢直视他的眼睛——
那里面的怒火似乎能将看到的人化作灰烬。
“混账。”他冷道。
“可笑。”尸魔针锋相对。
一言不合,两魔直接打了起来。
便是这个时候,尸魔也没有放开莺时,而是将她牢牢的禁锢在怀中,他很清楚,病魔能控制草木,手段诡异,若放开了,指不定莺时就会被他抢走。
“嘶——”
一处华美院落之中,明芳菲倒抽一口气,忍不住睁大了眼,满是震惊和后怕。
那,那个生的格外俊美贵气的红衣青年,竟然是大乘期高手,这太惊人了!而且还有那个白衣大乘——
她?
是指莺时吗?
尽管很不可思议,可看着一直被红衣大乘护在怀中的莺时,明芳菲还是忍不住如此猜测。
不止是她,现在大家都很好奇。
“师妹,怎么了?”同样出自药仙谷的男子见她如此,有些担忧的问。
明芳菲回神,吸了口气,匆匆就说了之前的一面之缘,顿时引来宴会众人的侧目,不由追问。
她摇摇头,只道不敢妄言。
事关大乘,大家都知道她的顾虑,虽然好奇忍不住追问几句,可见她不说,便也只好作罢。
倒是护卫药仙谷的大能闻言,在事后追问了几句。
“二位道友且住。”万生真人扬声开口,催动了护城大阵分割开两者。
早在两人露面时,在场的大乘就已经认出了他们。为了息事宁人,他本来不准备理会,可眼看着两人不准备停,还有越打越热闹的准备,立时就有些坐不住了。千色海已经被两人弄得一片狼藉,再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滚。”尸魔挥袖间便将阵法破碎。
“呵。”病魔一声嗤笑。
两人眼看着就要继续动手,万生真人只得硬着头皮再次阻拦,说,“二位道友若有纷争,可去城外解决,我这千色海建造不易,还请两位手下留情。”
“正是。”
“请二位道友且住。”
说话间,城中其它大乘也一一现身,开口相助。
他们一是为了帮助万生真人,二是同为人族,又在无涯界,不好真让两个魔尊在此地如此放肆。
万生真人每百年举办赏花宴,赏名花,也赏美人。他生来爱花,至于后者,则是因为一株举世无二的奇珍,千色海。
这种花生来挑剔,生长的坏境中花木越多,变能长得越好,每百年会凋谢一次,然后汲取群花之力,生出新的花瓣来,而掉落的花瓣则是一种奇药,可拓宽修士的经脉,提高生机等种种神奇功效。
这样的奇珍自然有好些人觊觎,所以在消息传出去后,万生真人便定下了这百年一次的赏花宴。
最终择出的九位美人,便可以得到他手中的千色海花瓣。
若非如此,只是单纯的赏花宴,怎么会引得无数宗门世家的骄子骄女们放下身段,前来参加。
这些大乘都是护送门中晚辈来的,眼看着赏花宴近在眼前,自然不肯就这样被两个忽然冒出来的人给破坏了,所以虽然有些迟疑,还是一一出来为万生真人支援。
病魔和尸魔并不在意,但莺时听到万生真人的话后,心中却不由有些惋惜。
这样美的千色海,若破坏了,实在惋惜。
“大人,”她眼含祈求的看着病魔,说,“我想多看看千色海。”
说话间,莺时是提着心的。虽然她有些把握觉得病魔不会真的对她如何,可还是会止不住的忐忑担忧。
那是弱者在面对强者时的软弱。
两魔同时看向她,尸魔一顿,病魔控制的草木随之顿住。
“去城外吧。”尸魔略有不耐,抬着下巴说。
病魔一语不发,冷淡的看着他。
这千色海的阵法本就是用花木布置而成,眼下他控制了花木,也接过了一部分禁制的力量,若非如此,尸魔岂会老老实实留在这儿跟他打架,早就顺着空间跑远了。
出城,只怕前脚出去,后脚就消失不见了吧。
“莺时放心,结束之后,我定让千色海恢复原样。”病魔含笑对莺时说,言语温和,满是安抚,却没有退让的意思。
尸魔嗤笑一声。
“看到了吗,他就是这么个东西。”他对莺时说,直接当着病魔的面给他上眼药。
“看着温润端方,实际上心狠着呢。”
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这次的莺时堪称冷静,便是听到这句话,也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大人就别逗莺时了,大人如何,岂是莺时能说的。”
“莺时自然可说。”尸魔笑道,“只有你可说。”
那边病魔已经动起了手,尸魔一边迎敌,一边对她说着话。
听出了他话中的认真,莺时眼睛微微睁大,带着些怔然。
这话是什么意思?
“病秧子,你说我说的对吗?”
病魔心情不太好,但在这句话上却给了回应。
“自然。”
“莺时是不同的。”他对莺时微微一笑。
这话一出,不论两魔和莺时如何,周围的大乘心中可谓掀起惊涛骇浪。
这个鲛女,不同?
到底是哪里不同?
万生真人眼睁睁的看着千色海越发凌乱,心痛不舍难以言表,可翩翩那两个魔尊战力无双,便是在无涯界和魔界都是顶级的,远飞他们能比拟,所以除却开始几句话后,谁也不敢贸然动作。
可再这样下去——
正想着,恰好听到这句话,万生真人心中一动,当机立断大声道,“二位,奇珍千色海即将绽放,其花瓣有使人脱胎换骨,拓宽经脉,蕴养生机等奇效。”
“二位道友用不上,只是我瞧着这位莺时小友,似乎就极为适合。”
闻言,尸魔和病魔对视一眼,默契的收手。
“千色海?”尸魔饶有兴致开口。
“说来听听。”病魔道,因着心情不好,连话都少了许多。
对两魔的地位来说,千色海的消息自然瞒不过他们,但对魔来说,千色海这种纯粹灵气的奇珍对他们毫无作用,所以纵使知道,也懒得多了解理会。
所以在听到万生真人如此说后,顿时都来了兴致。
诸多大乘面色微变,他们来此就是为了千色海,若落在魔尊手里,还有他们什么事?
这一点万生真人何尝不知,可千色海开花,必须要这片偌大的花海,如今损伤成这样,定然会影响它开花,更不要说再损伤下去,说不定千色海都要受到影响。
既然如此,不如铤而走险。
随着他渐渐开口,尸魔肉眼可见的来了兴致,不过他没急着开口,而是看向病魔,说,“莺时的事情之后再说,先等千色海开花,如何?”
病魔却没怎么动摇,对他来说,千色海这样的奇珍,若是有心,自然能再得。
但伯崇开口了——
“所有千色海都给莺时。”
黑暗涌动的魔宫深处,魔尊睁开眼。
莺时的修为太弱,根本不能承受大乘期魔尊的力量,一不小心,甚至会破坏掉她生来的净化天赋,影响到她的道途,进而是寿命。这也是他一直阻止几个分身的原因——
但魔本性便就是放纵,恣意,贪婪,对于喜爱在意的存在,骨髓里都刻着占有两个字。
一味克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失控,还是尽快提升起莺时的修为为好。
出窍……还是有些太低了。
这千色海,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这句话同时响在尸魔和病魔的意识中,病魔面色微变,尸魔亦有些惊讶,但随后就笑了起来。
有本尊这句话,不怕病魔不同意。
不过……他之前提议,实则是不怀好意,同之前说要出城再战一般,是看准了病魔不会同意,所以借机挤兑他。
但没想到,本尊竟然开口了。
稀奇。
有意思。
事实也的确如此,病魔眸中阴沉一闪而过,到底没说什么,同意了,但提出要求,“所有的千色海都给我们。”
“不错。”尸魔附和,两魔在这一点上显然保持了一致。
一众大乘自然不愿,但面对魔界顶尖的两个大乘,只怕他们加在一起也不是两魔的对手,一时竟谁也不敢贸然开口。
万生真人一口应下,毫不迟疑,只想安抚好两个煞星。
两魔这才满意,这场争执这才终于得以停止。
莺时眨了眨眼,心中略有不解,病魔大人分明不为所动,怎么忽然就改了主意?还有尸魔大人笑意中满是得意,竟没有一丁点的不解或是惊讶?
不该这样的……
不对劲……
一众人族大乘也觉得惊讶,心中满是犹疑,只是两魔愿意罢手,终归是利大于弊,便也就压在身底,准备过后有机会再深究。
尸魔身形一闪,就想离开,可谁知病魔一抬手就拦住了他。
不驱使草木,但还有别的法子。
“本尊已经开口,我暂时不会离开千色海,病秧子你还要干嘛?”尸魔说。
“将莺时给我。”病魔冷冷道。
于是,一众大乘眼看着两魔又打了起来,不过让万生真人庆幸的是,他们都克制的没再破坏千色海。
不过两魔实力相近,若想分出胜负,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
他们还没如何,莺时已经有些扛不住了。
病魔和尸魔都有所察觉,但谁也不肯放弃,尸魔想走,病魔一意阻拦,反而争抢的越发激烈。
“够了!”伯崇一声冷喝。
“她在难受。”他说。
魔宫的黑暗之中,伯崇眼中满是冷意,开始考虑要不要将莺时带回来。
病魔和尸魔太过了!
第28章 第 28 章 无情无心如剑魔也不例外……
两魔停下, 入目是莺时苍白的脸,不约而同的皱眉。
他们争斗时都有小心不波及到莺时,可显然, 这并不是他们小心就有用的。
莺时虽然一直被尸魔小心护在怀中,可直面两位大乘期大魔的争斗, 只是那种威势就已经足以让她心神疲惫,更不要说争斗中不停在空间之中腾挪, 更是让她头晕目眩。
“够了。”伯崇看清,古井无波的心中竟然生出些恼火来。
“不许再闹,你们两个一起, 保护好她。”他直接道。
明明都是他,还这样胡闹,早知道当初还不如全数抹掉他们的原本的脾性, 从头开始。
现在也还来得及——
察觉到本尊的怒意, 两魔一凛,竟然不由生出些惶恐来。
……
他们第一时间竟然未能说出话。
这片刻的死寂,引得无数人侧目。
“知道了。”而后,尸魔有些不甘心的说。
“好。”病魔应声, 略有不情愿, 但比尸魔好点。
毕竟, 莺时现在在尸魔处,病魔想抢回来并不是一件易事,本尊这个决定, 对他更有利。
至此, 这场战斗才算真的结束。
抱着怏怏的莺时不撒手,尸魔直接到飞虹山要了最好的天字一号洞府。
两位大乘入住飞虹山,城中有心人几乎在下一刻就都收到了这个消息, 不由心思各异。
这座洞府位于灵脉灵气最盛之地,其内种种奢华装饰更不必多说,莺时刚刚进来时,甚至觉得这里的灵气浓郁的几乎让她觉得置身的水中一般。
她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甚至有种现在就变回鲛人真身的冲动,便是昏昏沉沉的心神,似乎都好了不少。
“勉强够看。”病魔闪现,瞧着莺时的反应随意说了一句,而后含笑道,“莺时喜欢,我给你弄一个更好的。”
“就在病魔宫。”
“不需要,我的尸魔宫也有。”尸魔扬眉,傲慢道。
“那就多谢二位大人了。”莺时昏昏沉沉,顾不上思考太多,勉强笑道。
但在心中,她却不期然的想起,那位要给她弄个灵湖的欲魔,也不知道欲魔大人现在……
用眼尾扫了病魔一眼,尸魔只觉碍眼,揽着莺时向内走去。
“大人,我想游水。”莺时这会儿只觉疲倦,顾不上两魔如何,眼见着洞府之中的那汪湖水后,立即说。
这一路行来,不管是住宿,还是路经湖泊,它没少下水游一游,可鲛人喜水的天性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戏多少次,也不会嫌多的。
“好。”尸魔闻言,矮身单膝跪地,轻柔的将她放入湖水之中。
莺时略有些淡的唇勾起一抹笑,自然而然化出了鱼尾,滑身钻入了水中,自由自在的游着。
“小莺时的尾巴可真好看。”尸魔赞叹。
病魔不动声色,比起莺时的鲛人姿态,他还是更喜欢她人形时那双修长白皙的腿,更喜欢那双腿在他掌下轻颤。
“假正经。”
察觉到他的气息波动,尸魔嗤了一声。
病魔一声轻笑,说,“多谢夸赞。”
尸魔冷哼一声。
若不是本尊开口,他根本不会和病魔一起站在这里。
可既然已经如此,尸魔便也只好放手,他心中清楚,自己不可能永远将莺时留在身边。
既然如此,那就各凭本事。
游了会儿水,莺时精神了不少,却也不想出去,自顾自在水里待着。
一连两位大魔,还都针锋相对,这样的情形,饶是她也不由觉得头痛,几乎不想面对。
渐渐的,她睡着了。
大乘期寿数无尽,多的是时间,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眼见着莺时陷入沉眠开始修补之前损耗的心神,尸魔索性择了一处开始闭目养神,病魔抬手掐诀,召来更加浓郁的灵气,萦绕在湖水之中。莺时便也就睡得越发香甜,并且自发开始修炼,小小的闭了一关。
这一睡,就是好些时日。
眼见不见了二魔,千色海上一众大乘这才收回神识,若有所思。
而后接连动身去了万生尊者处。
魔界两位魔王到访,他们竟一无所知,自然要合计一二。
再者,千色海的事情也要好好说说说。
面对众人的疑问,万生尊者也答不上来,他也一无所知,没比这些人好多少。
药仙谷同为五大宗门之一,自然也来了大乘,只是药仙谷的大乘多是炼丹师或者医修,战力大多只是平平。
眼见着万生尊者处也说不上什么,他便就同众多同道一起回去了。
“你见过尸魔?也就是那位红衣大乘?”得知明芳菲见过人后,他便将人唤来了问,见她眼中茫然,又补充一句。
“什么,那是尸魔?”明芳菲震惊了,见着长辈点头,她反而越发恍惚。
她看到的,竟然是尸魔?
魔界魔尊座下,五大魔王之一的尸魔?
片刻后,她才艰难回神,应道,“是,师祖。”
“仔细说说。”
明芳菲咽了口口水,后知后觉开始害怕起来,不敢耽搁,将之前种种从头到尾一一道来。
之前两位大乘争抢莺时,就已经很让她震惊了,现在得知那竟然是魔界魔王,更是震惊。
虽然无涯界人族与魔族不睦,但修士慕强乃是天性,尤其是她们这些颇有见识的名门子弟,也更清楚魔界五位魔王意味着什么,那是两界加在一起的顶端强者。
莺时到底是谁?
她忍不住好奇。
这个问题,药仙谷大乘也在想。
一个能让两个大乘都倾心相许,如此喜爱的女修。
即便是无涯界这么多年来的无数妖女魔女们都做不到,上一次似乎还是几万年前一个天生魅体的女修,但也是到渡劫期修为,才勉强做到影响大乘。而那个莺时,似乎只是个出窍?
有意思。
不知过去了多久,莺时终于醒了。
睁开眼睛,她略有些恍惚的看向周围,珠白的发随着水波飘散,鱼尾轻动,她嬉戏了一会儿,就往湖面而去。
逃避从来不是办法,再如何棘手,终归要去面对的。
“小莺时,你醒了。”
“可还好?还难受吗?”
尸魔和病魔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莺时眨了一下眼,含笑看去,说,“挺好的,多谢两位大人关心。”
“那就好,之前是我疏忽,忘了体谅你。”尸魔自省,满是怜惜。
病魔心中冷笑。
尸魔曾是万年前旭日神朝一位皇子,备受当时的帝尊宠爱,可惜少年早逝,帝尊痛惜,将他厚葬。
可谁知后来历经无数年时光,神朝都为之崩逝,这个皇子却化作旱魃,再次活了过来。
从曾经的神朝皇子,到如今的万年旱魃,别的看不出来,但这一身勾心斗角,油嘴滑舌的本事却不少。
眼见着莺时似有动容,病魔似欣喜般叹了口气,温柔的注视着莺时,无声的表示着对她醒来的欢喜。
“再不会如此了。”对上莺时看来的目光,他保证似的说。
“两位大人不要这样说,是我修为太低。”莺时虽然略有怨念,但从不怪他们。
她只是越发的想要变强。
“已经很厉害了,莺时今年才二十多岁呢。”尸魔一眼就能看出莺时的骨龄,立即夸赞道,转而话锋一转,扫了病魔一眼,说,“那千色海怎么样了?”
“估摸着还有半月左右,便能绽放。”病魔答道,对莺时笑着说,“这千色海的确是一味奇珍,你用了定然之后的修炼速度定然更快。”
虽然那万生真人表示会将千色海给莺时,但不论是尸魔和病魔,都不可能会老老实实的等着,所以在那日离开之后,病魔就用了法子找到被万生真人细心藏好的千色海,并且用了法子暗中关注,保证不会出意外。
“人族像这样的奇珍定然不少,以后一路寻过去就是。”尸魔这话颇为张狂,但他说的却随意,显然是真的这么想的。
莺时忍不住微微睁大眼,跟着按下心中觉得有些不妥的念头——
弱肉强食,本就如此。
“那便劳烦二位大人了。”她轻笑。
“我不喜欢你这么叫。”尸魔打断,说,“再给你一个机会。”
话看着凶,但言语神情中满是笑意和宠溺。
“……阿狰。”莺时顿了顿道。
尸魔立即就高兴起来,探身在她腮边又亲了一下。
香香软软的,不管多少次他都不觉得够。
他这边高兴了,病魔眼中却划过一丝阴沉。
“莺时,过来。”他伸手唤道。
莺时下意识看去,对上的便是他一双温柔含笑的眼,正要动作,却被尸魔抱进了怀中。
尸魔眉梢一扬,和病魔对视一眼,笑道,“你说去就去,你当莺时是什么了?”
病魔额角跳动一下,被尸魔恶心的。
在这之前,病魔一直都是如此和莺时相处的,他骨子里暗藏强势,莺时示以温顺,一直都很好,可现在却多了尸魔这么一个——
咽下那不雅的话,一同按下的还有心中的烦躁。
“我在问莺时,与你何干?”病魔淡淡道,说,“还是说,你根本不在意莺时怎么想的?”
“巧言令色。”尸魔嗤笑。
“胡搅蛮缠。”针锋相对的一句话后,病魔再次唤道,“莺时,过来。”
尸魔不悦,但思及他刚才那句话,低头含笑看着莺时,说,“莺时,别理他,我带你出去散心好不好。”
迎上两魔的目光,莺时霎时头皮发麻……
果然一醒来就要面对大麻烦……
“我,”她迟疑开口,目光来回看了眼,思衬着之前种种,忽然有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莺时笑盈盈的,轻轻握住尸魔的手拉开。
尸魔略有失落,病魔神情微动,而后莺时笑着走到一旁,眸光流转,狡黠的说,“莺时想自己出去走走。”
“从来了人界,我就一直跟在闻人和阿狰的身边,还没有自己去看看这人界呢。”
“可好?”她微微睁大眼,带着些祈求。
闻言,病魔和尸魔的神情都是微的一动。
两魔都没想到莺时会这样说。
无声对视一眼,病魔眼中含着些许讥诮,无声的对尸魔说,瞧,她并不想呆在你身边。
尸魔眉梢跳动一下,回以冷笑,她也不想呆在你身边。
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两魔错开眼神。
尸魔不甘心,巴巴的看着莺时说,“我可以陪着莺时的。”
病魔一声嗤笑。
万年旱魃竟然如同稚子般撒娇,丢人。
察觉到他们没有生气的迹象,莺时心中急跳,依然坚持。
尸魔还要再说,病魔已经慢条斯理的开了口,道,“既然想一个人出去玩,那就去。”
他抬步走到莺时面前,拉起她的左手,拨了一下她腕上戴的碧玉镯,笑道,“只管高高兴兴的玩,别的都不用理会。”
暗骂他狡诈,尸魔大步过去,取出他之前把玩的白玉环,系在莺时的腰间,说,“这个玉环是上界之物,是我爹给我的,便是大乘巅峰攻击你,也能护住一刻钟。”
“放肆玩,不怕。”他捏着莺时的手就亲了一下。
“这个玉镯也是。”病魔的话被抢了先,却又不屑做出跟人争抢言语的事情,便等到尸魔说完了,才慢条斯理补充一句,“不管遇到什么事,我在。”
莺时一时无言,感动惊喜自是必然的。
上界之物,那便是仙器,尸魔就这样给她了,还有病魔,虽言语轻描淡写,但只听她话中的意思,这手镯显然比起那玉环也不差。
这样珍贵的东西,就这样给她了?
说起来,之前欲魔大人和力魔大人似乎也给过她不少东西,难道也……
“这,是不是太贵重了,而且我只是出去转转。”莺时迟疑。
“给你就拿着。”尸魔不以为意,满意的看着自己的玉环挂在莺时腰间,说,“左右我拿着又没用。”
“去吧。”病魔说。
怎么会没用。
这可是连大乘的攻击都能抵挡的。
但莺时抬眼看着两魔,盈盈一笑,便就告别离开不了。
出了洞府,莺时直接用空间传送符到了千色海城中,顺便变换了身形和样貌。
那夜闹得极大,她不想被人认出来。
没记着去转,先寻了个酒楼坐下,莺时慢慢喝了口茶,深深的呼吸。
刚才种种,是莺时第一次鼓起勇气的大胆试探,她想看看这些大魔在对待她的要求时的底线,而结果,可以说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却也仍然倍加惊喜。
他,或者说他们对她十分宽容。
这个结果无疑是满意的。
莺时想着,却有些出神。
欲魔,力魔,病魔,尸魔,这几位魔王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莺时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身上的净化天赋,真的就能让几位魔尊都为之动心。
这里面一定有别的什么藏得更深的隐秘。
会是什么?
是她所猜测的那样吗?
那位一直呆在魔宫之中,几乎没有出来过的魔尊,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闭关的这些时日,千色海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莺时走在街巷之中,慢慢的欣赏着这满目的花叶。一路不急不缓的溜达着,她看了好些热闹,也买了些不起眼的东西,没遇到什么意外,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段历程。
转的差不多之后,莺时便回去了。
刚落地,病魔便恰好出现,伸手便要将她拥入怀中,含笑问,“玩的怎么样?”
尸魔迟了一步,抬手揽住病魔的手,两人在莺时没有发现的时候飞快交手,然后又放弃,最后选择一左一右,一人拉着莺时一只手。
左右都是人,两只手被牢牢握住,莺时有些无措,连笑意都染上了些许无奈。
“挺好的。”她先回答了病魔的问题。
“小莺时都玩了些什么?”尸魔问,顺口猜测了几样,“看歌舞,赌坊,亦或者是看斗战台?”
“都没去。”莺时只是在城中转了转,如是说道,她好奇的看向尸魔问,“那些阿狰都去过吗?有意思吗?”
这些她倒是听说过,但刚才出去的时候,根本没想起来。
尸魔少时,作为神皇最宠爱的孩子,是出了名的纨绔桀骜,只有他没兴趣的,没有他不知道的。听了莺时的话,当即就想一一说来,可他正骄傲的功夫,病魔已经开了口,一一道来。
歌舞坊是稀少的音修舞修所在,正经的可以安抚神魂,有些修为高深的,还能帮助神魂之力的增长,至于不正经的……病魔没说,但莺时能想象到。
这样的存在,魔族也有,且不乏鲛族。
毕竟这样孱弱又貌美,且又身怀净化之力这种天赋的种族,其实并不多。
莺时略有些神伤,但还是含笑听了下去。
赌坊自不必说,斗战台则是战斗赌斗的地方,很受一部分人欢迎。
病魔说着,尸魔就会抢过来说,不管谁说,莺时都噙着笑,认真的听着,不知不觉,倒是来了些兴致。
“下次我也去看看。”
尸魔病魔两魔不和,但好在两魔如何,都不会牵涉到莺时,她渐渐也就习惯了两人神态言语之间的交锋,学会了视而不见和适当的装傻。
并且随着时间推移,一碗水端平的功夫越发精纯。
另一边,魔界,欲魔和力魔先后收到消息——
病魔尸魔同时现身无涯界,千色海。
莺时就在那里。
两魔立即动身。
魔宫之中,伯崇睁眼。
最近人族又有些不老实,他们去走走也好,但是莺时……
剑魔宫中。
偌大的魔宫空空荡荡,连常有的护卫和魔女都看不到。
铺满白色玉石的大殿之上,剑魔闭目高坐云台,尽心竭力的蕴养着膝上的剑,以及心中的剑意。
即便是五位魔王,剑魔也是其中最让魔畏惧的那一个。
不同于其它大魔,剑魔无心无情,行于天地之间,唯一个字,杀。
当初剑魔所在的白骨荒漠,周围几万里没有生灵敢靠近,所有敢于靠近的,都成了那荒漠白骨其中的一部分——
剑魔出现前,魔界并没有什么白骨荒漠。那整片荒漠,都是死在他剑下者留下的。
剑魔毕生所求皆在剑之一字上,所以在魔尊出世后,为了窥得更高的道途,他悍然找上了伯崇。
若败,伯崇也会成为那白骨荒漠一员,但他胜了。
所以,剑魔也成了他的分身。
最强的分神。
莺时。
剑魔默念,握剑起身,前往无涯界。
魔宫之中,伯崇闭目。
其它四魔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剑魔没那么多的事,有他在,应该会好些。
几日后,欲魔和力魔先后降临在千色海。
不说人族诸大乘,便是莺时也惊了一下,倒是病魔和尸魔,早有预料。
四魔不出意外的打了一架,却又在剑魔出现在莺时身边的那一刹,同时停手。
“剑魔,你怎么来了?”欲魔等思衬间,力魔已经问出了口。
剑魔看着眼前的莺时,头也不回,直接传音,“本尊命我保护莺时。”
几魔神色微变,没想到本尊会将剑魔遣出来。
在他们向来,最不需要防备的就是剑魔,因为除了剑和杀之外,他根本不会对其它感兴趣,只要莺时不出现在他面前应当不会有事。
可偏偏本尊开口。
“你们做了什么?”欲魔心思急转,立即想到,看向病魔和尸魔。
两魔的神色也不太好,他们都猜到,之所以这样,定然是因为他们之前动手时伤到了莺时,所以本尊才会如此。
正因为想的明白,所以才有些憋屈。
早知道……
他们难得有些后悔。
“剑魔大人。”
莺时终于回神,身上微僵,垂首见礼。
关于剑魔,鲛族并未能收集到多少消息,但只那寥寥几条,也足够让莺时心惊。
剑魔乃灵剑坠魔,虽有人形,却无有情众生该有的情感,除了剑和杀戮之外,什么都没有——
包括魔族的贪婪,狠毒,恣意等等。
他是比魔族还要危险的存在。
而现在,这个存在就在她面前,一双眼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她一抬眼,就能看到对方略有些文弱俊秀的面容,身量挺拔清瘦,站在那里便如同一把窄细的剑,甚至都不用用力,便能轻而易举的隔开她的咽喉,满是沁入骨髓中的危险之感。
莺时不由的有些慌张,但又清楚的知道不能表现出来,只勉强挤出个微笑。
“莺时。”剑魔开口。
他说的很慢,短短两个字似乎在舌尖转了一圈,被细细品味过才出口。
“很好。”他说。
这话一出,莺时尚且茫然,其他四魔却已经恍然,剑魔这是对莺时生了兴致。
欲魔轻叹。
力魔不满。
病魔笑意微敛。
尸魔微微皱眉。
但也只是如此,他们都知道,作为魔尊的分身,爱上莺时,几乎是一种必然的事情。
纵使这种感情来的突如其然,但谁也没想过拒绝。
只要看到莺时一眼,除了爱,他们心中便再也升不起别的心思。
无情无心如剑魔也不例外。
第29章 第 29 章 “大人,你能带我悄悄离……
对视一眼没再动手, 四魔一闪身进了天字一号洞府,挥手间布下阵法。
“哼。”尸魔抢先一步将莺时揽进自己怀中。
要说谁最不高兴,那自然是他, 其它三个都和莺时单独相处过不断的时间,只他到的时候莺时身边就守着病魔, 也没能抢走她。
想想就恼火。
剑魔看了一眼他的手,尸魔下意识提防, 总觉得他是要将他的手给斩下来。
“好乖乖,瞧瞧这脸色,怎么看着憔悴了?”欲魔轻轻摸了摸莺时的脸颊, 满是疼惜的说,“他们没照顾好你。”
莺时眨眼,其实她觉得自己脸色挺好的。
最近修为也涨的挺快, 前段时间刚突破的出窍期, 现在境界已经稳定下来了。
“瘦了。”欲魔也就算了,力魔在旁看了会儿,竟也如此说,不同于欲魔的阴阳怪气, 他的神情十分认真。
莺时一时无言, 却又有些想笑。
“力魔大人总是这样认真。”她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看她笑, 力魔就也忍不住笑了。
剑魔侧眸,其它三魔心思各异。
看来莺时很喜欢力魔……
若说原本只是尸魔和力魔让莺时觉得有些麻烦的话,眼下五魔齐至, 她反而淡定了。
主要是五魔在一起, 反而维持住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反倒没有再生事——
主要是一对四打不过,所以大家自觉遵守默认的规则。
一人占据莺时一天。
莺时若有所觉, 对心中的猜测越发笃定。
终于,千色海成熟了。
万生真人亲自登门传信,因为千色海并不能保存多久,必须在掉落后的一息内就融进身体之中,所以只能去所在之处等待。
莺时略有些忐忑。
这么些时日,想必人族其它大乘也已经赶来,她担心有诈。
但她又莫名的有信心。
毕竟五位魔王都在这里,那些人族大乘,应该不至于如此想不开吧?
事实的确如此,一众人族大乘在剑魔抵达之后就将警惕提到最高。
别的魔也就罢了,脾性各不相同,也又各自的若现,可剑魔……若对上了,只有动手一途,而结果也只有一个,死。
千色海是一株很奇异的花,乍一看,是带着珠光的白色,再细看,却又好似蕴含着万千色彩,明明是花瓣,却又给人一种如烟似雾般似散非散之感。
“等花瓣凝实如玉之时,便会掉落,还请这位小友做好准备。”
万生真人如是道。
“是。”莺时点头,盘膝坐下。
五魔守在周围,静静的看着。
万生真人勉强让自己不去关注他们,但这一点并不容易做到。
从前些日子其它三魔到了后,莫说是他的千色海,可以说整个无涯界数得上的宗门势力都下意识警惕起来。
那是站在无涯界最顶层的五个存在。
人族很难相信,他们来此,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鲛女。
哪怕到现在为止,人族都是这样想的。
种种念头在心底划过,万生真人凝神,不再多想。
千色海,开了。
如玉般的花瓣在从枝头坠落的那一刹,就开始散落星星点点的荧光,万生真人不敢耽搁,立即引着花瓣,全数落向莺时。
其实千色海并不是越多越好,一般来说,出窍期一片就够用,但对五魔来说,自然是全部都要最好。
他们执意,谁能说什么。
所以到最后,一朵千色海,双层十八片花瓣,全数都落在了莺时身上。
莺时闭目,只觉恍惚间仿佛泡在了水中,四肢百骸的所有经脉,甚至到深入骨髓的地方,都在被缓缓的浸泡着,那是一种极为舒适,几乎飘飘然如登仙境般的感觉。
她的面容不自觉的越发舒展,嘴角也微微的上扬。
“看来效果不错。”尸魔笑道,感觉到了莺时周身越发柔和的气息。
其他四魔没什么话要说,只是安静的看着。
伯崇也在看着。
还有无数人都在看着这里。
“滚远点。”
过了一段时间,剑魔眼也不睁的说,周身剑气杀气四溢。
千色海周围,隐藏在暗处关注着这里的一众人族修士一惊,默默退至更远处。
“好重的杀气。”药仙谷的大乘惊叹,而后叹了口气,带着谷中一众门人弟子离开。
药仙谷战力只是寻常,他无心,也无意面对那五个大魔头。
不管别人怎么想,这麻烦,还是能少就少。
莺时这一次入定,足足用了三个月的时间。
她闭眼时,无涯界尚是满目苍翠,再次睁眼,入目是金黄橙红,竟已入了晚秋。
浑身的舒适让她几乎想要叹息,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里外似乎都变得更加通透干净,这就是洗精伐髓。
修为并没有增长,但是不知道凝实了多少倍。
就这么说吧,同样的出窍初期,她现在的一身灵力之多,之厚,是从前的三倍。而且还不是单纯的增长,那是从里到外的变化,她的根基更加结实深厚,这意味着她能走的更远。
“看来不错。”尸魔说。
“的确。”欲魔若有所思,想着他派出去查谁家有奇珍的人什么时候能给他好消息。
“挺好的。”力魔满意。
病魔轻轻一笑,叹,“这千色海的确不错。”
可惜,一人一生只能用一次,第二次就不起作用了。
剑魔只是静静的看着莺时。
“多谢五位大人。”五魔的声音接连响起,莺时回神,笑道。
“跟我还用这么客气?”欲魔勾起莺时的一缕长发。
“走,先回去。”尸魔拉起她的手。
说话间五魔和莺时离开,只留下一旁满眼震惊的万生真人。
难道那个猜测是真的……
对于魔尊,这些年无涯界人族一直有猜测,其中便包括五位魔王——
若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其实他们分属五行,剑魔属金,病魔属木,欲魔属水,尸魔属火,力魔属土。所以有人怀疑,其实五魔是魔尊所练就的五方魔身,用以应对将来飞升的天劫。
但这个猜测也只是猜测,没人敢,也没人能去证实。
魔尊一身魔功镇压天地,只他自己便足以让无涯界诸多大乘心惊胆战,若再多五个分身……
千色海事毕,莺时便准备离开这里。
这里的风景的确极美,但她已经开始期待下一个风景了。但在这之前,她得先解决好五魔的事情。
五魔对于她去哪儿都没意见,但只一条,要跟着她,可莺时根本不敢想象自己带着五位大魔在无涯界转悠这种事,只是一想,就头皮发麻,况且如果真的跟他们一起,只怕她根本玩不好。
如此再三思量,莺时生了个小小的心思。
剑魔几乎时时刻刻都盘膝坐在地上,蕴养他的剑,手中的,心中的。
除却一开始不由自主的畏惧后,莺时反倒最喜欢和他相处,不用像在别的魔王处总要应付,他总是安安静静的,随便她去哪里,做什么,只要她一回头,就能看到默默跟在身后的他。
又到跟剑魔相处的这一天,莺时在千色海城外游玩,登高望远,看着脚下的花海,忽然转头,眼睛晶亮的抬头看着剑魔,满是期待的小小声问,“大人,你能带我悄悄离开吗?”
剑魔双手抱着剑,静静站在她身后,闻言抬眼。
略有些灰的眸子微动,他点了点头。
“可。”
莺时顿时笑开,却没有说这个,而是问,“大人,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可刚才剑魔眼眸微动那一刹那,的确像是笑意划过的样子啊。
剑魔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她。
他依旧满身肃杀,但似乎又添了些许的温和。
没有得到回复,莺时也不失望,反而笑了起来。
没否认,就已经是中答案了。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悄悄的,让其他四位大人找去吧!”
莺时笑的狡黠,她本不是促狭的性子,可这段时间来,实在是被几位魔王折腾的有些心神疲倦。
对谁笑的灿烂了,对谁说的话多了,对谁撒娇了,她从来不知,原来这样厉害的大魔也会跟小孩子一般斤斤计较,如此争宠。
若说真的只是一个魔,可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同的性格呢?
这般想着,反倒弄得莺时不确定了。
剑魔灰色的眸又动了动,这次莺时可以确定,他是真的笑了。
他嗯了一声,抬手后,微顿,莺时能感觉到,他原本是准备握住她的手腕的,但最后却伸手半揽,手握在她另一侧上臂,而后一步迈出。
剑意凛冽,将无形的空间搅得粉碎,确保后来人根本发现不了痕迹。
千色海中,四魔同时抬眼。
“小莺时…”病魔似笑非笑。
剑魔那块石头根本不会有带着莺时跑的念头,他第一时间就想明白了原因,看来这段时间莺时被折腾的够呛,竟然都有胆子跑了。
力魔第一时间追了出去,但人已经不见了。
他想不了那么多,只是满心气恼,并且决定下次见到剑魔一定要跟他好好打上一架。
欲魔脸色稍冷,听到他的动静嫌弃的说了句‘蠢货’
力魔听了气恼,一言不合两魔就打了起来。
尸魔翻了个白眼,气呼呼的。
想跑找他也行啊,莺时为什么要找剑魔那个铁疙瘩?
懒得理会,病魔和尸魔先后消失,准备找一找莺时的踪迹,而欲魔和力魔也没打多久,没一会儿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也跟着走了。
千色海中,万生真人留下的分神再三确定几魔全都离开后,才算松了口气。
走了好,走了好。
被重重压力萦绕了将近半年之久的千色海,终于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剑魔看着消瘦,但等到靠近怀里的时候就会发现,他的胸膛同样宽阔结实。
莺时静静的靠着,听着耳边缓慢的,绵长而轻微的心跳——
若不留神,说不定都听不到。
莺时一开始甚至以为剑魔是没有心跳的。
空间裂隙中是没有声音的,或许有,但莺时听不到。
剑魔的怀抱将所有的风波都拦在了外面,恍惚中她获得了久违的安宁,心神都为之松懈舒缓下来,她略有些倦怠,几乎想要叹息了。
“大人,我想去看看无涯界的海,咱们去那里吧。”
剑魔少言,指望他主动开口怕是不容易,莺时不想被他随便带去某个地方,所以,在困意弥漫的时候,便轻声说。
若是别的魔尊,闻言只怕或多或少会说些什么,但剑魔不会,莺时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不会调笑,也不会要好处,更不会逗弄她玩。
莺时如今,已经能很确定这一点了。
“好。”
果然同意了,莺时心下一松,在昏昏沉沉中,心中那个惦念很久的念头忽然就浮现了起来。
“大人,您跟其它四位魔王,都是一个魔,是吗?”她有些冲动的开口,等说完了,才又有些懊悔,但更多的是期待,正要屏息凝神的等待着剑魔的回答,对方的声音已经落在了耳畔——
“是。”
莺时心中忽然狂跳,剑魔答得太干脆直接,她来不及惊喜,就已经被这个答案占据了脑海,然后就是无与伦比的震惊。
“是……魔尊吗?”
“是。”
莺时顿时晕晕乎乎,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果然如此。
她猜的是对的。
是魔尊,真的是魔尊。
所以说,这段时间来来回回,围绕在她身边,那么对她的,她费尽心思讨好的,都是同一个存在。
莺时心中复杂极了。
震惊,不可思议,又有些不好意思,以及忐忑。
五位魔王莺时都是不同的对待方式,所以说,都被本尊看在眼里……
也不知道魔尊是怎么想的,会不会觉得她很好笑?
“很可爱。”
剑魔忽然开口。
“啊?”莺时茫然。
“本尊说的。”剑魔解释。
莺时愣愣的眨了眨眼,刷的一下,脸颊就已经红透了。
她,她就是想想……
这都能被发现吗……
不过……可爱……
莺时埋进剑魔的胸口,不想说话,也不想面对周围的种种了。
她没看见的地方,剑魔灰色的眼眸又是微的一闪。
魔宫深处,伯崇静静的看着眼前水镜中的莺时,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又微的扫了一下剑魔。
这把剑,竟也知道笑了。
靠着靠着,莺时入了定。
周身的环境给与了她强大的安全感,让她得以进入深层的修炼之中。
剑魔微微动了动手,将她抱得更稳,循着海边的方位而去。
莺时再次醒来,入目是波澜微起的海面,下午的阳光洒落,整片海面都波光粼粼,一艘艘船或快或慢的划过,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
剑魔坐在海边的大石头上,将她揽在怀里。
“真美。”莺时出神的看了好一会儿,感叹道。
剑魔没说话,轻轻拂了拂她被海风吹乱的发。
这样不需要说话的环境让莺时觉得很舒服,她便就靠在剑魔的怀中,满目欣赏的看着。
“大人,我们出海去看看吧。”
一直到傍晚,金乌西沉,玉兔升起,皎洁的月光洒落,洒下一整个海面的月色,她才微微动身,对剑魔说。
剑魔应了一声。
莺时笑起,乘着月色,起身拉着剑魔的手一步步走向有人的地方。
这样好的景致,她不想动用术法赶路,再错过别的风景,更想一步一步走着。
剑魔总是很少说话的。
或者说,除了莺时和剑之外,别的他都不在意。所以莺时做下决定就好。
一路慢悠悠的走着,在天亮后不久,莺时就看到了这座位于海边的大城。
灰白的城墙高耸在海边的大地上,蓝色的灵气若隐若现的流动,那是笼罩着这座城池的禁制。
莺时牵着剑魔,还不忘变换身形样貌,老老实实的交了入城费,进了城。
每到一个地方,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逛街,海边的城池和内陆又有不同,更多的是珊瑚珍珠一类的海中物事,她倒是很喜欢,挑挑拣拣的买了不少。
“好看吗?”
莺时挑了一个银珊瑚手串戴在手腕上,笑着让剑魔看。
剑魔垂眸,看那手串戴在她纤细的腕骨上,肌肤雪白细腻,甚至都不用用力,就能——
“好看。”
他说。
却想起了那日,病魔将莺时按在怀中欺负,她咬着手腕上的一小块皮肉忍住呜咽,等到松开的时候,留下的齿印和一小片红痕。
伯崇与他同心同念,剑魔想到的,他自然也感知到了,下颌骤然绷紧。
莺时顿时满意,笑着买下了这个手串。
她素来是不讲价的,虽然知道摊主开的价位略有些高,但也只是笑了笑,便就取出灵石。
刚到无涯界的时候,莺时花的是病魔手中的灵石,后来为了方便,病魔直接给了她,可以说她现在一点都不缺灵石。
“等等。”
可莺时不在意,有人却在意,一个俏丽活泼的小姑娘跳出来,很是愤愤的指着摊主说了一通,嫌他乱提价格,又对莺时说,“这位仙子,你不要被他骗了,这银珊瑚手串根本就不值两百个灵石,最多一百二就能买到,他就是欺负你刚来望海城,我当初就是这样。”
一番话说得,好似她之前吃过类似的亏,才如此义愤出来帮莺时说话。
那摊主当即就和她争辩起来,莺时颇觉有趣,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仿佛这装剧烈的争执与她无关一样。
周围的人见了,忍不住心中就生了些不喜来,有人说,“那姑娘是为你说话的,你就这么看着?”
莺时看去一眼,是个高高瘦瘦的青年。
青年微皱着眉,摆出一副路见不平的样子,可对上莺时的眼后,却不由的心中一跳,有些紧张起来。
他匆匆压下,不让自己乱想。
“所以你们是一伙的吗?”莺时的目光在那看着十六七的小姑娘和青年身上转了一圈,有些好奇的问。
两人一怔,同时露出一副莫名还有些不高兴的神情。
“这位——”小姑娘连摊主也顾不上理会,忙靠近莺时就想要辩解。
剑魔看去一眼。
骇人的杀气弥漫,小姑娘顿时僵住,那青年眼中也划过些许惊骇,两人瞬间瘫软在地。
莺时略有些无奈的笑笑,请剑魔收敛起杀气和剑气,还是她之前出的主意,她是在不想在进城后就成为所有人心目中的焦点。可没想到,竟然就让人当成软柿子了。
她在魔界见过无数恶意,因贪婪而起的也不少,在刚刚她试手串的时候,她就发现有人似乎盯上了自己腕上的白玉镯,其中就有这两人,跟着她们就冒出来了。
只能说,这点伎俩,根本不够看。
“这个镯子,很好吧,好到你们一眼就惦记上了?”莺时抬起手腕,碧色衣袖滑落,露出腕子上那个莹润的白玉镯。
这是病魔给她的,她并不清楚来历和作用,但能被病魔送给她,已经说明这个镯子绝对不一般。
小姑娘和青年在剑魔的威压下瑟瑟发抖,几乎软成了一滩泥,面色惨白,却也难抵心中的惊骇,周围看热闹的人,更是慌张退开,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在莺时抬手时,忍不住看了过去。
这个镯子只看外象就不一般,能被这样的存在戴在手上,绝对是个珍宝。
“莫非你们知道它的来历?”莺时有些好奇。
她都不知道呢。
两人试图说话,但在剑魔的威压下,根本开不了口。
莺时细细看了几眼,才轻笑着伸手搭住了剑魔的手腕。
“大人~”她柔声唤道,“带我们去一处安静的地方吧。”
剑魔应声收敛了自己的威压,抬眼间两魔两人就已经到了一个安静的房间之中。
“好了,说罢。”
莺时看着两人问。
威压没有刚开始那样厉害,但两人还是没敢动,浑身瘫软的趴在地上,瑟瑟的说,“应,应当是与曾经的闻人世家有关。”
莺时眼神一动,认真起来。
“继续。”她说。她不了解什么闻人时间,但是她知道,病魔的名字换做闻人清。
接下来两人详细说了始末,他们曾经有幸进入过一个闻人家炼虚的墓穴,从中得到了一份记忆,其中就有那个玉镯,据说是闻人家早已飞升的老祖赐下,乃是仙器。
闻人家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灭绝,所以他们在看到那个玉镯后,以为莺时也是偶然得到,便就匆匆定下了这个计划。
说话间,两人满心的懊悔,只怪自己刚才被贪念迷失了神智,连仔细探查都没有。更悔运气不好,好巧不巧撞上的竟然是大乘期的强者。
在此之外,还有些怨恨,好好的一个大乘期强者,做什么不好,跟在一个出窍期身边,还事事听从——
两人说起那些,本是生了坏心,想勾起剑魔的贪念好报复莺时,可谁知剑魔根本不为所动,两人的想法顿时落了空,心中顿时更恨了。
莺时恍然,原来如此。
她看了两人一眼,轻轻抬手。
“不——”两人惊骇抬眼,可纵使是化神修为,在被剑魔压制的情况下,还是被莺时轻而易举的湮灭了性命。
“下辈子做个善良的人。”
这是莺时对他们最后的提醒。
第30章 第 30 章 剑魔微顿,在传与不传之……
莺时自问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但也绝不算恶人,修炼至今,手上几乎没沾过血。但这两人不同, 那满心的恶念,比魔界的魔都要更盛, 几乎让她忍不住想要皱眉。
剑魔在一旁安静看着,等她收手, 才一抬手,两人立即化作了飞灰。
“斩草除根。”他说。
“我知道了。”莺时知道这是剑魔对她的教导,立即笑道。
剑魔静静的看着她。
“闻人世家。”莺时心思一转, 已经想到了别处。
若无意外,这便是病魔的家族了,只是被灭, 是怎么回事?她有些好奇。
于是, 在出海之前,莺时先想办法了解了一下闻人世家的事情。
这个家族早在几万年前,也曾是上宗之一,只是随着最后一个飞升的祖辈后, 这个家族历经变故, 再未有人能成功飞升, 之后便逐渐衰落下来,随着家族中的大乘巅峰渐渐年老,那些早就在暗中窥视的人们便再也按捺不住, 一拥而上。
曾经显赫一时的闻人世家就此湮灭, 从无涯界除名。
广源坊中,莺时静静翻看着自己花了几千个灵石买到的消息。
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病魔。
她想了想, 看向眼前的人,说,“只有这些吗?”
那人倒也痛快,说,“仙子若想知道,自然还有,只是这价格嘛,难免要高些。”
“我要后面的事情,闻人家可有留下的人,可有报复?”她说,灵石给的痛快。
广源坊收了灵石,立即就去取消息。
莺时静静候着,心中忽然有些微妙。
说起来,这些灵石还是病魔给她的,而现在,她用对方给的灵石,来打探对方的消息…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了。
很快,广源坊就送来了新的消息,其中就包括病魔。
闻人家多多少少的确留下了不少子嗣,有在别的门派当长老的,有嫁入别家的,但最被警惕的,毫无疑问就是病魔。闻人家灭门千年后,当初下手的家族门派一一开始遭遇厄运,等众人足够重视的时候,病魔已经崛起,开始一一报复。
这一场争斗延续了几千年,直到病魔成为大乘巅峰,抹灭了当初所有的敌人,这件事才终于落下了帷幕。而这位已经成魔的闻人家子弟似乎也没有振兴家族的打算,之后便一直呆在魔界,鲜少再出现。
最近一次,就是在千色海。
莺时看着上面病魔为一鲛女出现在千色海,疑似与其他四魔争执的字眼,细眉微动。
看来接下来她要注意了。
这个消息传得这样广,说不定就有拿五魔没法子的,会铤而走险要对她下手……
魔族纵欲,不似人族有一堆乱七八糟的规矩,在魔族,只要你够强大,你大可以养上无数个面首,随意取乐享用。
所以,纵使清清楚楚写着她被五魔相争,莺时也没有不好意思,只是有些担忧。
看过了闻人家的消息,莺时又去找船,准备出海。
碧海蓝天,无限辽阔。
大船行在期间,宛如沧海一粟,无比渺小。
莺时趴在窗前看着,忍不住就有些跃跃欲试,看向剑魔说,“大人,我想去海里游游,悄悄的,不惊动人,可以吗?”
剑魔自然点头。
莺时顿时笑起,剑魔单手拿剑,过去半抱住她,一迈步,她的眼前就已经是湛蓝的海底了。
无涯界的水中都是清灵的灵气 ,这让莺时觉得十分舒适,转了一圈,恢复了真身,珍珠白的鱼尾在海水中慢悠悠的摆动,蕴含着微微炫彩珠光的鳍纱随之飘动。
心里高兴了,她忍不住转身围着剑魔转了一圈。
“大人,我好看吗?”她半歪着在剑魔面前,笑盈盈的问。
“好看。”
剑魔说。
莺时顿时轻声笑了起来,还有些调皮的用鳍纱划过剑魔的腰身,肩背,以及脸颊,握着剑的手。
剑魔总是沉默,在五位魔王中实力最强,但对莺时来说,却是攻击性最弱的一位,所以在面对他的时候,莺时的胆子不由的就会大上不少,就像现在。
可她忘了,不管是什么种族的雄性,都是经不起撩拨的。
剑魔握着剑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微微闭目,只凭感觉感受着鱼尾的碰触。
一次,两次,三次……
他松开了手,握在手中的长剑掉落,转而轻轻在水中浮动,就在他身侧不远处飘着。
剑魔一抬手,便稳稳的勾住了莺时的腰肢。
莺时猝不及防跌进他的怀里,慌张抬眼间对上他有暗色涌动的灰眸,心中猛地一跳,暗道不妙。
但已经迟了。
剑魔对这种事不怎么感兴趣,灵剑坠魔注定他没有有情众生会有的大部分欲望,自然也包括情欲。
但这不代表他不懂。
大手紧紧禁锢着莺时的腰肢,他低下头,亲吻莺时。
手掌滑过,明明是细腻的肌肤,却给莺时一种剑尖滑过的冰冷触感,那种引而不发的危险让她不由的为之颤栗,却又催生出另一种清楚来——
血液飞快在四肢百骸中流动,精神上的刺激要远高于**。
莺时忍不住抬起下颌,在剑魔怀中颤抖。
但这种感觉和单纯而激烈的**又是不同的,除却在精神上的愉悦外,并没有给莺时别的压力,所以她并不反感剑魔的行为,甚至隐约有些期待。
若要说的话,那就是剑魔做的所有,都是为了让莺时觉得快乐,无关其他。
莺时喜欢这种。
她趴在力魔怀中,餍足而倦怠的叹息,“大人……”
剑魔轻轻顺着她的脊背摸了摸。
莺时舒服的唔了一声,靠在剑魔怀中蹭了蹭,鱼尾不自觉的缠住他的腿轻轻磨蹭。
剑魔的动作微顿。
虽然淡,但是他也是有欲望。的,哪里经得住莺时这样勾缠。
莺时若有所觉,抬头看了他一眼,指尖顺着他肌理明显的腰腹向下划去。
喉间一滚,剑魔下颌绷紧,在莺时的掌中浑身都随之紧绷。
莺时恢复原形的时候,手也不会例外,纤长的手指上原本修剪整齐的淡粉色指甲变长,也变得更加尖利,腕上缠着的鳍纱随着她的动作滑过,那种轻柔的触感若隐若现,让他越发的难耐。
好在,莺时不是爱折腾人的恶劣性格,很是专心努力,随着时间推移,渐渐让剑魔抵达了巅峰。
“唔。”
随着一声闷哼,剑魔在绷紧刹那后,缓缓放松下来。他闭了闭眼,吸了口气,睁眼后静静拉过莺时的手,拂过上面沾染过那东西留下的痕迹,又将她抱在怀里,离开了这个地方。
莺时轻笑,挣脱他的怀抱,反过来拉着剑魔,开始在海底遨游。
这片海域的海兽早就被剑魔的气息惊走,只留下满海的宁静,海底的山脉绵延,珊瑚和海草交映,她一会儿从珊瑚丛中的洞穴中钻出,一会儿去逗弄灵蚌,用灵药换走了它蕴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珍珠。
是一枚紫色的,莺时看着剑魔,忽然兴致勃勃的继续翻找起来,这般忙活半日,她终于找到一枚更接近灰色的珍珠,将之送给了剑魔。
除此之外,她还找了好多,已经想好了该送给谁。
不患寡而患不均,现在的莺时已经无比深刻的将这个念头刻进了心底,要么一个都不给,要么都有——
她实在不想再被别的几个大魔折腾了。
剑魔看了眼,灰眸略动,将珍珠收好。
他是第一个收到莺时礼物的。
他想,嘴角略动了动。本来是想上扬,但终究因为陌生没能做成。
‘我的呢?’
伯崇默默看着,想。
剑魔微顿,在传与不传之间,选择了当做没听见。
伯崇嘴角微微抿直出一条线。
剑魔也学坏了。
这般玩闹半日,等回到船上时,并没有人发现。
这艘船是跨海航行的船只,没错,无涯界并不像魔界般只有一块陆地,无涯界整整有三块,这次就是去往另一块古蒙大陆的,听说那块大陆的一应习性和力量体系更接近古时,巫咒蛊术等盛行。
莺时想着,忽然又有点心虚。
其他四位大魔被她抛下,还不一定怎么想,她似乎该早些回去更好,可难得出门,在身边陪着的还是剑魔这个体贴省心的,一时越玩越不想回去。这般短暂的纠结了一会儿之后,她就痛快的将之放到了一边。
管它呢,玩的高兴最重要。
这般,一路到古蒙大陆,又到最后的星罗群岛,莺时玩的高高兴兴,并且由于格外喜欢星罗群岛,还决定在这儿住上一段时日。
她是高兴了,其它几魔就高兴不起来了。
从剑魔把莺时带走那天,其他五魔就分开后各施手段,开始找两人的踪迹,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思。
无涯界虽大,但几魔都是站在顶端的存在,终究发现了痕迹——
星罗群岛。
这片大陆很奇特,大陆下沉,海水上涌,将原本的陆地划分成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岛屿,星罗棋布,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个岛。
河流取代了道路,出行离不开船只。
莺时很喜欢这里,为此她还特意买下了一座临水的院子,推开窗后面就是蜿蜒的河流,船只缓缓划过,时间似乎都慢下来了。
有时,她跟着邻居门出海去捡一些新鲜的海味,有时划着船去逛街,有时就坐在窗后画画。
剑魔总是静静的跟在她身后,随便她做什么都好,只要莺时回头,就能看到他。
莺时喜欢这里,也喜欢这样的日子。
尸魔找到莺时的时候,她正在院中浇花,穿着一身碧色的裙子,拎着水壶,满面笑意的浇着院中生长着的那一大丛攀墙的花枝。
她的笑靥恬静而温柔,他脚下一顿,竟一时没有开口,忍不住就想静静的看着。
“阿狰。”察觉到门口有人,莺时看去,微的一怔,而后笑道,略有些惊喜。
虽然难搞,但不可否认的是几位魔王对莺时都很好,久别重逢,自然是开心的。
尸魔顿时灿烂笑开。
“莺时。”小小的院子布着禁制,但自然是拦不住他的,他本来想直接进去,走到莺时面前,但看她含笑走来,却下意识顿住,乖乖等莺时打开门,便就情不自禁的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中。
“我很想你。”他说。
莺时面上的笑越发的轻柔,环住了他的腰背。
“我也有想阿狰。”
自从确定了几魔的确是那位的分身后,莺时就仔细想过他们之间的关联,隐约也猜到了一些。
五魔大概都分别蕴含着那位的一部分脾性,欲魔是欲望,力魔是直接,病魔是深沉的心思,剑魔是杀念,而尸魔——
大概是恣意骄傲吧。
这位神朝最受宠的小皇子,哪怕成为旱魃,也依旧维持着曾经的骄傲恣意,虽然有些为所欲为的狂妄,但活的很快乐。
“只是有想吗?”尸魔有些不满足。
熟悉感扑面而来,莺时笑容中有了些无奈,退开拉着他进去,便熟练的安抚,“是我错了,我也很想阿狰。”
尸魔这才满意。
进门之后,他一眼就看到在屋檐下盘坐蕴养剑意的剑魔,对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倒是不见多少敌意。
对着这么个冷冰冰的铁疙瘩,总比其他几个烦死魔的强。
30-40
第31章 第 31 章 “我会让人准备最盛大的……
尸魔来了之后, 这个小院立即就热闹起来,连着莺时的日子。
不管是相貌,还是脾性, 张扬如尸魔的存在感都强大的让人无法忽视,左邻右舍很快都知道了他的村子啊, 眼看着他黏在莺时身边,目光顿时微妙起来。
这几个月的时间, 莺时和剑魔同进同出,大家都默认了他们是一对,可现在忽然又有了这么一个尤其俊美矜贵的青年修士出现, 众人一时间浮想联翩。
看热闹是人族的天性,但也有和莺时关系好的,委婉的同她说起这件事。
这段时间相处, 大家差不多也了解了莺时的性格, 最是温柔乖巧的一个人,眼下自然是不愿意她这样被人揣测的。
莺时感谢之余,却又有些哭笑不得。
或许真的该走了,她想。
但不是为着这些流言和别人的目光, 更主要的是, 既然尸魔能找到这儿, 其它三魔想来也不远了,想想被几魔折腾的日子,她觉得, 或许该去做那件早就该做的事情了——
见一见那位魔尊。
心下定计, 第二日,回头莺时就对剑魔以及尸魔说起了这件事,笑道, “大人,阿狰,我们回魔宫吧。”
“我想…见见魔尊大人。”
她抬眼,轻声。
“好。”
“本尊有什么好见的。”
剑魔应得一如既往的简短以及平静,尸魔略有些不乐意,但两魔从始至终都没表现过丝毫的惊讶,似乎早就料到过这件事。
莺时眼睫轻颤,若有所思。
第二日,邻居早晨起来出门,下意识看向莺时家,好看的人大家总是想多看几眼的,这几天大家都是这样,出门了先看隔壁。
眼见着莺时一行三人出了门,也没多想,还打了两声招呼,谁知,之后就再也没见她们回来。
之后一天又一天,他们才恍然,莺时应该不会回来了。
不说最后来的那个一身金贵,看着就不一般的青年,只莺时和她家伴侣的样貌,就不是寻常人家,如今离开,应当是回家去了。
只是,难免又留下了一地的猜测。
最多的那个,是觉得莺时跟人私奔,然后现在被家里人给抓回去了。
从无涯界,返回魔界。
一路耗费在路上的功夫不算,倒也还算平顺,等到越过无涯深渊上的黑索,再次感受到魔界那躁动戾恶的灵气,莺时忍不住凝眉。
只离开了一年多的时间,她竟然已经不习惯魔界了。
思及此,莺时轻叹。
再如何,魔界也是她的家,对无涯界而言,对无涯界的人组而言,她只是个过客。
“回来了。”
病魔早早就守在无涯深渊侧,含笑步步走来,伸手轻轻摸了摸莺时的头,说,“我为你建了一座满是灵气的宫殿,回去了就好了。”
他惯来的心思细腻,莺时一听就知道是自己刚才的神情露出了端倪,被他看出,便就浅浅的笑了一下。
“那就多谢闻人了。”她笑。
“呵。”欲魔似笑非笑的嗤了声,走过来抱住莺时,斜了病魔一眼,说,“那宫殿我也出了力的。”
“小没良心的,还知道回来。”
只一句话,他便捏了捏莺时的脸,思念藏在不满的语气中。
莺时只好赔笑,道,“蛟君~”
欲魔的本体乃是一只墨蛟,莺时也是在千色海时才知道,那时他听莺时对病魔和尸魔的称呼不满,同她懒洋洋的说起,“从前众魔叫我蛟君,你也这么叫吧。”
魔族没有姓名,也没有这个意识,蛟君应当就是欲魔的称呼了。
自那之后,莺时便如此唤他。
至于力魔,知道后也不想落于人后,额,魔后,让莺时叫他‘英郎’
……
莺时被雷的没能叫出口,得知他随麒麟族的姓氏,雄性姓麟,唤作麟英。
末了她几番纠结,唤他,“大哥。”
对于这个不同于其它人的称呼,力魔很是喜欢,欣然接受。每次被莺时如此唤的时候,都分外得意的睥睨四方。
病魔欲魔显然是早有准备的候在这里,莺时目光四下看了眼,却没能看到力魔。
她心中如有所悟,想笑,又有些无奈。
早该想到,力魔的心思没有病魔和欲魔这样多和细,这会儿,还指不定在哪儿呢。
这个心思莺时也只在心中想了想,是断断不敢表现出来的,不然谁知道那几个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往魔宫赶。
一路上,随着她回到魔界,传讯玉佩的消息不断,大多都是鲛族发来的,她一一看过,才知这些时间族中是何等的热闹——
除却剑魔,其它四魔都往鲛族遣了手下镇守,四尊大魔驾临,还是不同的魔王派来的,不说其他魔,便是鲛族族内,也不由震惊,然后就是狂喜,先后开始联系莺时,问她是怎么回事。
欲魔和力魔族内是收到过莺时传回去的消息的,可病魔和尸魔呢?
莺时也有些震惊,忍不住眨了眨眼,看向病魔问起这件事。
“欲魔和力魔都派了人去,我便想着,也尽一些绵薄之力。”病魔说的轻描淡写。
尸魔嗤笑一声。
谁不知道谁啊,病魔从来就是个心思多的,绝对是见着欲魔和力魔那样,觉得这样可以让莺时感动,所以才这么做。
不过他也就心里想想,到底没说出来,因为他也是这样想的。
“我也是。”眼见着莺时看过来,尸魔懒散的说,而后对莺时一笑,说,“反正也就顺手的事,也免得你挂念。”
莺时便就轻轻笑了笑,说,“那就多谢闻人和阿狰了。”
感动自然是有的,但再多的,比起因为美貌的族人而受到庇佑,莺时更想因为强大而被别人敬畏。
但鲛族能绵延至今,便表示了这种生存方式并没有问题,她的所思所想,也只是出自自己的性格罢了。
莺时以为这一路回去魔宫,还是从前那样走传送阵,或者是空间裂隙,谁知病魔一抬手,竟放出了一艘巨大的飞行船只。整体呈现白色,饰以金玉,奢华高雅。
“坐这个,莺时应该也想好好看看魔界吧。”病魔笑着对莺时说,拉起她的手抬步上了飞船。
欲魔略扬眉,尸魔切了一声,剑魔不做声,一道上了船。
而后船只启动,划过魔界大地上空。
虽然两界灵气不同,但不管是头顶的日月星空,还是脚下的山林大地,从外面看来都是差不多的——
仅限于草木没有开启狩猎的时候。
至于地形,因为魔界灵气比较燥烈的原因,也更加奇诡多变,倒是较无涯界多了些意思。
莺时上次随力魔出门,倒是看了不少景致,但是紧跟着就被病魔拐到手,又去了无涯界,说起来,并没有怎么看魔界,这次索性认真看了起来。
顺便的,她还去了一趟上次没能好好看看的百花城。
那棵屹立在天地之间,几乎接连天地的大树,可建造在树上的城池。
之前在千色海的时候,莺时觉得千色海足够惊艳,可等到再次看到这座城池,她又忍不住想,还是百花城更惊艳人心。
“要是能常常看到就好了。”莺时忍不住轻叹。
“这有什么难的,让百花搬到魔宫去就是了。”尸魔听到了,朗笑着说。
“能搬?”莺时忍不住惊讶的睁大眼。
欲魔接过话,他一身紫衣,像没骨头似的懒散躺在莺时的腿上,说,“当然,那棵树早就生了灵智,又称百花魔尊,当然,现在是魔王了。”
莺时恍然。
“左右她不爱动弹,常年沉眠,魔宫左右魔气充裕,她应该很乐意搬过去。”病魔缓缓笑道。
莺时眨了眨眼。
这么大一座城,想搬去只怕不容易,不过…管它呢。
魔界就是如此,弱肉强食,若处处为别的魔考虑,并不会得到感激,只会让魔觉得你软弱可欺,徒增笑料。
“那就好,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百花城深处,正在沉睡中的百花魔王浑身已经,倏地睁开眼,在冥冥之中,察觉到了不妙。
还不待她多想,一句话就穿过无数空间落在她的耳畔,命她阖城搬去魔宫,她顿时睁大眼——
病魔大人?
看过百花城,之后又选了几个地方一一前去,等看的差不多回到魔宫,力魔已经回来了。
而百花城,也已经屹立在魔城一侧。
莺时却无暇看那么多,只匆匆望去一眼,便就含着忐忑的心,走向了魔宫的大门。
高大的黑色大门不等她靠近,便悄无声息的打开,她眼睫轻颤,脚下更稳,一脚迈进大门,而后眼前一闪——
入目不是应该有的宫殿,而是一片深邃到不见丝毫光亮的黑暗。
莺时身体下意识绷紧,连眼也不敢眨,死死的看着,这才终于,从黑暗中看到一道人影的轮廓。
“魔尊…大人?”她有些迟疑的说。
“过来。”
伯崇说。
随着这句话,恍惚中黑暗如流云般一丝丝一缕缕的散开,黯淡的光明无比缓慢的开始浮现。
莺时也渐渐的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从轮廓,到身形,再到面容。
那是一种极其奇怪的感觉,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但又仿佛只是错觉,漫长又缓慢。
这是一张十分俊美的样貌,在这之前,莺时见过的最俊美的长相是尸魔,但这张脸和他比也毫不逊色,同样的俊美。只是相较尸魔的华美,他更多的是雍容沉稳。
只是端坐在那里,便自有一股君临天下,镇压十方的气度。
稍稍的出神中,莺时抬步靠近,搭上了他伸出的手。
“大人。”她再次唤。
之前她也是这样唤他五个分身的。
伯崇并不太满意。
“伯崇。”他道,在莺时潋滟的眼波中补充道,“我的名。”
莺时顿时恍然,所有的忐忑在他短短的一句话中消失殆尽,轻轻一笑,唤道,“伯崇。”
伯崇拉着她靠近,坐在身旁,既不疏离,也不过分亲昵,举止之间亲昵而温和。
莺时静静的感受着他的动作,心下越发的柔软,又有一些诧异——
很难相信,这样一个冷漠表象中藏着温柔的魔,竟然就是那个扫平魔界,镇压无涯界,威名赫赫让人不敢直视的魔尊。
他表现的没有一点魔性。
伯崇没有开口,安安静静,莺时心中飞快思量,而后正准备找句话说打破这份宁静,就听他唤了声,‘莺时’
“嗯?”莺时转头笑看,带着浅浅疑惑的应了一声。
伯崇生的高大,垂眸看她,神情冷淡,但噙着温和,“你可愿嫁给我?”
莺时不由自主的睁大眼。
“啊?”她难得的失去了冷静从容,愣愣的看着眼前人。
“嫁给我。”伯崇认真的说。
他挣扎过,努力过,可就像欲魔所说,不过是自欺欺人——
代表了他情欲一面的欲魔在这方面上,总是直白而凌厉,却也足够让伯崇认清了自己的心思。
他没有再抗拒,或者说他从来没想过抗拒,只是一直在努力认清自己的心思罢了。
而现在,伯崇想的足够清楚。
不过说出来如何的突然,不可思议,他的的确确是在看到莺时的第一眼,就疯狂且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她。
“我会让人准备最盛大的婚礼迎娶你。”看着仍旧在怔愣中的莺时,伯崇一句句抛出自己早就想好的一切:
“我会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我对你的喜爱。”
“我会让所有人或魔为我们祝贺。”
“你可以分享我拥有的一切,权利,地位,财富。”
“停。”眼看着他还要再说下去,莺时终于回神,忍不住笑的眉眼弯弯,开口阻止。
眼前的男人看似从容,但不论是认真的眼神,还是略微变快的语速,还有他言语中的笃定,都在述说着他的诚恳和暗藏着的急切。
像小孩子,迫不及待的将他拥有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来。
这一点,莺时在他的五个分身上都看到过,不同的是表现上的差异。
“伯崇,我自然是想要嫁给你的。”莺时先说这个,熟练的安抚好这些拥有强大力量,但在感情上并不细腻的大魔,然后带着些许好奇和不解的问,“但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我呢?”
莺时是真的好奇。
这个好奇在猜到五魔都是魔尊的分身这一点后就有了。
魔尊是什么样的存在,镇压两界,举世无双。
他这一路走来,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没见过,无涯界和魔界所有的美人,只要他想,都会被送到他的面前。
可这样的一个存在,却在第一眼就对她表现了好感,以及在随后的相处中日渐的宽容和宠溺。
莺时心知,自己的体质的确特殊,对魔族有着强大的吸引力,但她也知道,这点吸引力撼动不了这样强大的魔。
所以说,魔尊种种,只出自于他本身。
这样的喜爱,莺时自然乐意承受,但她更想弄清楚缘由,免得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这份喜爱就会消失不见。
伯崇闻言,看着莺时,忽然轻轻的勾了一下唇角。莺时看着,不由有些怔,暗自回忆自己的话是不是有问题——
之前莺时觉得伯崇的态度像孩子,可在伯崇的眼中,问出这句话的莺时,才像个懵懂的幼儿。
鲛族教了她很多,如何通过身体和心理,感情等方面应付大魔,好让她能在将来面对的生活中过得更好,但是…却教不会她什么是爱。
不然,她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抬手,摸了摸莺时鬓角的发,动作很轻,似乎生怕碰疼了她一样。
“笨蛋,爱没有理由。”伯崇看着莺时,一字一句,认真极了,想要通过言语,让莺时理解他的话和内心。
“爱就是这样没有道理的东西,看见了就喜欢,喜欢就想一直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到想要一辈子也永远不会生厌,就是爱。”
莺时眼底有些茫然。
“不懂没关系。”伯崇耐心极了,他知道鲛族的处境,也了解眼前这个小鲛女看似温顺,实则冷漠警惕的内心。
没关系,都没关系,他守着她,早晚都会懂的。
“我心悦你,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生生世世,若有不实违背之处,天道弃之,以伯崇之名起誓。”
第32章 第 32 章 “您的存在使日月都失去……
知道莺时的忐忑和不信任, 伯崇噙着浅浅的不甚熟练的笑,如是道。
凭空一声惊雷,天道应允了这个誓言。
雷声仿佛落在莺时的神魂之上, 惊得她浑身一震。
是真的。
魔尊所说所言,都是真的。
她震惊极了, 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嫁给我。”
伯崇再次说。
莺时眨了眨眼,又眨了一下。
她细细的眉微微蹙起, 忽的抬手,轻轻拂过眼前人的眉眼,然后是脸颊。
伯崇眼神微动, 静静的看着她。
莺时微微一动,依偎到伯崇的胸膛。
伯崇身体微僵,这一幕他在自己的分身上感受过无数次, 但分身和本体, 终究是不同的——
微不可查的顿了顿,他抬起手,轻轻环住莺时的肩背。
“伯崇,我还是不懂。”直到藏到他的怀里, 感受到这个轻柔的拥抱, 莺时才有些胆怯的, 忐忑的,不安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会不会生气?”
“不会。”伯崇回答的很快,几乎莺时话音落下, 他就斩钉截铁的说。
莺时深深的吸了口气, 心安定了一下。
“那我要是总是不懂,你会不会生气?”
“我永远不会跟你生气。”伯崇说,而后补充, “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大乘寿以十万记,强大者若再加上延寿之术,说不定能活到百万年,这是一段漫长的寻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时光。
“如果这些你都不在意。”莺时认真的说完了自己的顾虑——
她担心在将来,魔尊得不到他想要的,会迁怒于她。
在这样的强者面前,莺时不敢说谎。
莺时直起身,手轻轻搭在他的胸口,轻轻笑起,说,“莺时自然是愿意嫁给你的。”
“或者说,没有人能拒绝伯崇的。”她有些俏皮的说,“毕竟你这样强大,并且还俊美,厉害。”
“我也是。”
伯崇的嘴角努力往上提,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太生疏了,他已经许多许多年没有笑过了,久到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这种表情了。
“好,好。”他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我这就让人准备婚礼。”这句话无比顺畅,甚至有些急促的出口。
莺时看着他笑,说,“我很期待。”
一则消息自魔宫出,很快就传遍了魔界和无涯两界,以及周边好些个大世界——
作为大世界之一,而且还是尤其繁荣的那种。无涯大世界和周边好些大世界都有跨界传送阵,相互往来。
当初魔尊现世,镇压两界,没少有人从周边世界召唤强者过来相助,而那些人,毫无例外都被打了回去。
伯崇的威名赫赫,可不止在无涯魔界两界,周边诸多大世界,谁不知道他的名号,谁不顾忌。
只看如今再无人敢来,便知道结果了。
魔尊伯崇欲要娶鲛女莺时为妻,婚期在百年后举行。
只这一件事,再无其他。
想示好的,自然趁机凑上去,想参加婚礼的,也早早做好准备。
其中最惊喜的,自然是鲛族。
原本被献上去的鲛女一跃成了未来的魔后,鲛族的地位不需多说,已然一跃而上,实力不说,只地位与魔界诸多大族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而这个时间,莺时在修炼。
无人可以踏及的魔宫之中,不知什么时候被开辟出了一块净灵之地。
在这可以说是整个魔界魔气最浓郁之地,伯崇硬生生借住物极必反这一点,让所有灵气都汇聚到了这里,以强大的修为化魔为灵。
一时间,此处灵气值浓郁,便是比起无涯界中最负盛名的那些洞天福地都不差。
山水俱全,亭台楼阁无数。
山是灵山,水是灵水,楼阁如同天上宫阙,伯崇将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了莺时面前。
难以述说当时莺时的震撼,实际上到现在,她都有种自己是不是在梦中的不确定。
但她没有多想。
最重要的,从来都是自身的修为。
和伯崇说过之后,莺时决定借住这百年时光,闭关努力修炼,怎么着也要让修为涨一涨。
虽然不期待能追上伯崇,但出窍期到底有些太弱了。
伯崇自然应允。
莺时恢复鲛人真身,沉眠于水底,专心吸纳灵气修炼,而他则坐在湖边,默默陪伴,五魔回归魔宫,热闹了一段时日的魔宫恢复了宁静。
“小莺时真努力。”尸魔感叹。
伯崇虽闭目,心却不静,五魔的意识加上他自己,不自觉的关注着莺时。
“人类那边又得了批灵材,快到了。”病魔说。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搜寻莺时能用得上的天材地宝,颇有成效。
“听说青木界有灵木之心,应该对莺时有用,我准备去抢,谁跟我一起去。”力魔开口,并且准备叫人。
青木界中皆是灵木,最少也活了几十万年上百万年,不好相与,便是他也没把握。
“我去。”剑魔道。
欲魔懒洋洋的开口,说,“要我说,费这个劲做什么,本尊同小家伙双修比什么都管用。”
“那净化之体,也没什么要紧的。”
他知道本尊之所以不愿意对莺时动手,就是担心魔力会污染了她的体质,可对他们来说,那体质并不重要。
五魔顿时意动。
魔性贪婪,生来就对所喜爱的无物事有着强烈的占有欲,五魔早就蠢蠢欲动,只是伯崇一直压制不肯。
可越是如此,他们就越是迫不及待。
伯崇没有说话,意念一动,就将他们的意识全都压了下去。
眉微蹙,他终觉有些麻烦了。
当初决定炼化五方魔身的时候,伯崇并未想到会有今天。
五魔也并不是说能练出来就练出来,说能收回去就收回去的,如今已经功成大半,除非他亲自将五魔分身泯灭,不然别无他法——
一着不慎,说不得还会让五尊魔身反叛。
泯灭更不必说,那会使他元气大伤。不知不觉,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只是这五个现在,未免有些太碍眼了。
纵使是自己的分身,伯崇也并不乐意看到他们对莺时的觊觎。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便被伯崇深深的压进了心里。
作为他心中欲念的化身,欲魔所说,往往便是他心中所想,但有些念头他只会想想,欲魔却会将之放大。
比如双修。
伯崇的目光不由的划过莺时。
莺时若有所觉,眼睫轻颤,最终选择继续修炼。
她选择信任伯崇。
见此,伯崇嘴角微的牵了牵,闭上眼,继续默默的陪伴。
百年光阴,说起来似乎无比漫长,但若专心一件事,似乎又很短暂。
在伯崇的帮助和守护下,莺时一直在努力修炼,十年化神,三十年合体,又五十年,踏入炼虚境。
魔宫上下权利供给,天材地宝无数,绝佳的修炼环境,还有魔尊伯崇亲自为她指点。如此种种算下来,莺时这个修炼速度并不算快,只能说一句中规中矩。
只是她在修炼的时候,也没有忽视根基,所以才会如此。
对莺时来说,炼虚并不是结束,她有一颗踏入大乘期的野心。
婚期如约而至,莺时稳定了炼虚初期的境界,破关而出。
“殿下,您出关啦。”
一众魔女莺莺燕燕的环绕上来,满是欣喜,边七嘴八舌的说:
“魔尊大人正在准备婚礼,奴婢已经通知了。”
“大人肯定稍后就来,他这些年一直惦记着殿下呢。”
“是了是了,殿下,您出关了就赶紧试试做好的发冠和喜袍吧,有不合适的地方,欲魔大人也好修改。”
“那发冠是用界心玉做的,流光溢彩,您肯定会喜欢的。”
“喜袍是用的织霞锦,采颜色最美的霞光织就,欲魔大人亲自出手,才搜集够。”
莺时含笑听着她们所说,了解着这段时日外间的种种。
不同于其他五魔的魔宫,伯崇所在的真正魔宫是没有侍候的魔女们在的,这些都是她来之后才被调来的。
不过,虽说是为了伺候她,可她常年闭关,倒是很少能见到,所以每次一见,她们都会热闹好一段时间。
总算听得差不多了,莺时正准备开口,眸光忽然落向前方,轻轻一笑。
“伯崇。”
“莺时。”
一道声音几乎与莺时同时开口,魔界的主人一身黑袍在远处显现,说话间抬步过来,眉目柔和。
伯崇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他同剑魔极为相似,寡言少语,总是十分安静。
但不同的是,他较剑魔多了些有情众生的感情,不多,但能感受的出来。便如现在,眼中那一抹些微的笑意。
“修炼的如何?”伯崇说话间,莺时自然而然的伸出手,他顺势握住。
“很好,很顺利。”莺时笑道,“有如此奇珍相助,若我修炼的再不顺利,莫说别人,我自己都要觉得天理难容了。”
不说无涯界和魔界,周边好些大世界,这些年都在断断续续将各界有助于修炼的奇珍送回来,有的是主动送上意图修好,有的是力魔和剑魔两魔抢回来的,有时尸魔和病魔也会去凑热闹,至于欲魔,他一直在准备婚礼……
莺时有时想想,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桩婚礼实在是有够兴师动众的。
“只要我在,天理便会永远容你。”伯崇一句话说的平静,却让莺时忍不住睁大眼睛——
“说不得,它还要感谢你。”
“也或者,就是它将你送到我面前的。”
“这…”莺时磕绊了一下,说,“应当不会吧……”
将她送到伯崇面前这个说法,即不可思议,但细想,又不由的让她心中生出些许恐惧来。
伯崇从不说虚言,所以这话想必是出自真心。那么问题来了……他到底做了什么,会让天道也要送个人来给他?
莺时猜不出来,但莫名觉得可怕。
伯崇轻轻笑了笑,没再继续说这件事。
毕竟,莺时似乎被吓到了。
“好了,先去看看喜服?”这件事,不说一众魔女们,便是伯崇也一直惦记着。
说起这个,莺时暂时压下心中油然的不安,不由期待,说,“好啊,我刚刚有听魔女们说起,只是想象,就觉得一定很美。”
最美的一抹彩霞织就的衣裳,会是什么模样?
是极美的模样,美到莺时都不知道该如何诉说。
极其鲜艳的红,但又不会显得浮艳,色泽纯正,美的不真实,如天边霞云,上面绣着种种纹样,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仔细一看,正是魔界的大致地形。
莺时能感觉出来,这些纹样并不只是单纯好看,似乎还蕴含着其它某种极其强大的力量。
“这是,什么力量?”莺时伸手拂过绣样,好奇的看向欲魔,说话间眼中盈满了笑意。
通过刚才魔女的话,她听出,这件婚服似乎是欲魔亲手做的。
会做衣服的大魔,稀奇,但又让人觉得有意思。
“穿上试试你就知道了。”欲魔笑盈盈,神态是惯来的慵懒中带着些不正经的引诱,说话间朝莺时伸出手,示意她过去。
莺时还未动作,就感觉伯崇拉着她的手略紧了紧。
“好了,你出去。”他说。
欲魔一挑眼角。
“过河拆桥?”他不满的说。
伯崇没理他,一挥袖便将他扔了出去。
莺时看着,忍不住眨了眨眼。
“试试。”伯崇将莺时拉到身前,低头看着她说。
莺时抬头,忽的就笑了。
“那伯崇要不要也出去?”
伯崇嘴角微抿,有点纠结。
他,当然是不太想出去的。
莺时见状,顿时又笑。
“哈哈,哈哈哈。”她甚至笑出了声,摇摇晃晃的倒在他的怀里,“你也坏,只许自己,不许别人。”
“都是我。”伯崇纠正。
“都是你,你怎么还让蛟君离开?”莺时抬头,眼中尚带着笑出的泪花问。
伯崇又抿了抿嘴角,反正他不乐意。
眼看着他被自己问住了,莺时眼睛一转,没再追问,起身说,“我这就试。”
其实没什么好避开的,又不是人族,没那么多规矩,莺时背对着伯崇,一层层解下了衣裳,直到露出光裸的脊背,拿起贴身的小衣开始穿上。
欲魔准备的是一整套,从里到外,一件不落,但魔界没那么繁琐,里外也就四层,贴身的小衣,中衣,还有外衣,以及外袍。
全都是鲜艳的红。
伯崇垂眸看着,眼见着她将手背到脖颈后面,要系上带子,指尖微动,上前说,“我帮你。”
听着他微哑的声音,莺时心间一颤。
伯崇什么都好,安静,沉稳,并且也不会缠着她没完……但一直素着,平时不觉得,到眼下这种氛围,却不由的有些心痒。
莺时松开了手。
伯崇略有些生疏的动作着,但好在,这并不算难,所以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入目是她修长纤细的脖颈,但因为他个子足够高,所以垂眸的时候很轻易的就能看到别的景致——
一片红掩住了大片白腻,只余下一道沟壑向下,引人遐思,两点似显非显,他喉间微紧。
系好了后颈,还有腰间。
她的腰肢纤细,皮肤白皙细腻,温润如玉,之间轻触间,过往的记忆便如排山倒海般翻滚浮现。
最明显的,是她俯身腰肢轻颤的模样。
那是病魔所做,他总爱如此,让莺时在他的唇齿掌指下忘乎所有。
系好了带子,莺时没动,伯崇也没说什么,手划过她的腰,唇落在她的肩上。
莺时忍不住乱了呼吸,靠在他的怀中。
不多时,那件刚穿上的小衣又落了地,莺时被伯崇抱进怀中,黑色的衣袖在她身后垂下,半遮住了许多美景。
闹腾了很久,到最后莺时都没多少力气了,才又分开。
她懒洋洋的趴在榻上,由着伯崇忙活,一件一件的为她穿好衣裳,然后才被他半抱半扶着起身,倦怠而慵懒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变回珠白的长发披散,带着翠色的眸中水汽未散,烟雾朦胧,靠在一身黑袍的男人怀中。
莺时看着,抬起手,将耳边的发勾到身后,缓缓站直,转了一圈。
“真好看。”她感叹。
伯崇站在一旁赞叹的看着,说,“无与伦比。”
“发冠。”莺时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试试了,一伸手道。
伯崇立即取了发冠上前给她戴上。
莺时乖乖的站着。
发冠是同样美丽的红,莺时看了有些好奇,问,“这是界心玉?”
界心玉,顾名思义,是一界核心蕴养出来的玉石,珍贵无比,做出来的法器天然就带着可成长的属性,即可以陪伴炼气期一路成长到大乘期,又能让大乘期直接炼化,成为本命法器。
便是好些大乘,都求之不得。
不过,这种玉生来就无形无色,如烟雾,却又是真真切切的石头,怎么着,也不会是这样的红。
“是。”
得了确定的答案,莺时纵然早已知道,还是忍不住微微睁大眼睛,眼波流转。
竟然是真的,她这一身冠服,可真是够奢侈啊。
对了,还有这件喜服上缠绕的力量。
想着莺时探出灵力勾动,只一刹那的时间,她便彻底愣住了。
她感觉,仿佛整个魔界都落入了她的掌握之中,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全部十八个界域,无数山川地脉,全都清晰的浮现在她的意念里。
其中,还包含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她自然而然就知道了,越强大的魔,对应的光点就越亮。
莺时下意识扫了眼,果然,魔宫附近闪亮的光点是最多最密的,魔宫出的几个光点都尤其的亮,而最亮的就在她身边。
紧跟着,她自然而然就知道,只要她想,便可以随意勾动其中的各处山川地脉,而相应的,魔界也会随之发生变化。
但她的实力不够强,所以最多只能给出三击。
莺时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岂不是说,只要她足够强,整个魔界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好厉害的法器,不,这都已经可以说是顶级法宝了。
至于那些日月星辰,则组成了一个阵法,而且是顶级的护身大阵,甚至,只要稍加换,就能成为一个攻击法阵。
同地脉勾连之术结合在一起,只要魔界尚存,此阵便不会被破。
这样一件法宝,攻守兼备,并且还有掌控魔界地脉的奇效,绝对是世间最顶级的法宝,足矣让无数修士趋之若鹜。
然后就是发冠,变换容貌只是最不起眼的能力,最主要的是,它能保护心神,邪魔不侵,同样是一件顶级的法宝。
至于其它的耳环项链都不必说,全都有各自的功效,或是蕴含攻击能力,或是能帮助修炼,或是有别的稀奇古怪的能力。
总之,都很珍惜就是了。
伯崇不急不缓,一点一点的将所有饰品给莺时装扮上,眼看着她一身红袍,满身环翠,不由心中满足。
她会是他的妻。
“这,这未免也太厉害了吧。”莺时惊叹,稍稍抬手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转了一圈,只听的珠翠叮咚作响,这样一身穿戴下来,她感觉自己都变得无比富贵了。
伯崇站在一旁看她如此开心,不由轻笑。
“你喜欢就好。”他说。
如此,便也不算枉费他这么多年的费尽心思了。
这一身穿戴,种种材料,都是他费尽心思弄来的。但都不及莺时喜欢要紧。
“我特别喜欢。”莺时站定,衣裙仍在旋转,她笑着对伯崇说。
“特别特别喜欢。”
而且她相信,没人会不喜欢这样一身衣裳。
“伯崇。”说着话她靠进伯崇的怀中,环着他的脖颈,抬头满脸笑意的说,“我已经开始期待成婚那天了。”
伯崇抬手抱着她,闻言微顿,心间怦然。
“早知就定早些了。”他有些懊悔。
他之前将婚期定在九月,现在才八月,还差一个月。
莺时闻言顿时失笑。
“只一个月而已。”她安慰,说,“正好趁这个时间,我们再出去走走。”
她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是估算着大致时间出关的,差不了多少。
伯崇还是有些惦记。
关于婚期的事情,他一直很矛盾,一边想早些成婚,一边又不想怠慢莺时,想好好准备。
还是在莺时的坚持下,才定下了一百年。
“好了好了,不想了。”莺时踮起脚吻了他一下,笑道,“去吃点东西吧,许久没吃,倒也有些惦记了。”
吃食算得上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这次又闭了这么久的关,她只感觉口中什么味道都没有,只想吃点什么。
“好。已经让魔准备了。”伯崇说。
莺时一笑,从他的怀抱中退开,然后转过身就准备脱衣服。
伯崇喉间微滚,主动上前帮忙。
花费了一番时间,莺时总算吃上了自己惦记好长时间的膳食,厨子都是精心找回来的,做出来的是极品的灵食,吃了有很多好处。
伯崇将眉眼间有些倦怠的她抱着坐在自己怀中,一口一口的喂她。
莺时便也就懒散但津津有味的吃着。
等用过膳,她休憩了一会儿,叫了魔女去请鲛族的人来见她。
这些年因为莺时的缘故,鲛族可谓是水涨船高,竟还出了几个不知所谓的蠢货,她没有留情,干脆利落的教训了一通,族中上下这才老实下来——
一代又一代的族人牺牲自己保全族群,为的是让族群可以延续下去,让族人包括自己活得更好,而不是为了让那些蠢货做些不知所谓的蠢事。
她的庇护不包括那些垃圾。
看出了莺时的态度,鲛族很快恢复了平稳,起码表面上如此。
至于实际如何,莺时并不在意,左右只要她发现了,那就去死好了。死一个不长记性,那只能说明死的不够。
起码现在,不会有人给她发传信,说她此举太不顾念族人之间的感情等等。
并且也懂了规矩,没有贸然给她发个消息就说要来见她,而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留言说她们在魔城中等待她的召见。
魔女前去相请,鲛族很快就前来。
她们求见也没别的事情,只是知道莺时出关,所以来拜见罢了。拜见过后,又说起了即将道来的婚事种种。
莺时静静的听着,没问其它,只叮嘱族中的人好好修炼。
鲛族的确生来孱弱,但不代表修炼天赋不行,在这一点上,一众魔族是相同的。眼下她的存在让鲛族有了庇佑,也有了足够的资源,只差本身的努力了。
鲛族前来的是大长老,闻言立即说好。
“殿下的叮嘱族中不敢忘记,而且这百年来也诞生了不少资质优秀的晚辈,天资最好的那个如今已经是化神期了,来之前还说要来给殿下您请安,好好谢谢您呢。”
这百年来,对于鲛族来说变化极大,从前鲛族对晚辈后裔的教导主要是如何讨大魔欢心,而现在,则要抛弃掉那些想法,转而认真修炼。
很多早已经成年的鲛人都很不习惯,但相对来说,还是欢喜者居多的。
除却那些生来就不爱修炼,亦或者是天赋不好只能如此的,大部分的鲛族还是更原因修炼依靠自己,而不是将命运寄托在一个不知如何的大魔身上的。
“化神。”莺时闻言神情微动,这样的话倒是不错,只是,“别忘了让她们好好打磨根基,不求快,但求稳。”
大长老立即应是。
莺时含笑,又过问了几句族中晚辈修炼的事情,就让她离开了。
随着她的离开,大殿中顿时热闹起来,魔女们莺声燕语不断,缠着莺时说话,她无奈笑笑,应付了几句后,叫住了其中一个魔女,问起这些年鲛族的情况。
这些魔女都是欲魔给莺时安排的,别的不知,忠心是不需要怀疑的,这些年也一直为莺时做事,其中就包括盯着鲛族。
魔女立即上前,一一说起鲛族中的事情,和大长老所说差不多,只多了一些被她蓄意隐藏起的消息。
比如,不是所有人都感激莺时,鲛族到底已经习惯了依靠大魔这种生活方式,虽然莺时没有要求所有族人都改正,但眼看着这些例子,一些晚辈还是很有怨言的——
或者说,是贪心。
从前只是玩物的她们在莺时给与的,变强的选择面前却步不止,却想要让莺时给与帮助,让她们成为大魔真正的道侣,祸福与共。
就像魔尊对待莺时那样。
羡慕,嫉妒,到最后发现不能实现的时候,止不住的恨意。
她们说,莺时也是好运气遇到了魔尊,才有了现在的一切。可对待她们这些族人,莺时却又要让她们努力修炼,不要依靠大魔。说不定,她就是担心会被她们抢去了魔尊的宠爱。
说到这里,一众魔女们眼中都划过了寒霜。
“殿下,鲛族如此不知好歹,该给她们一个教训看看。”有魔女提议。
莺时只是静静的听着,并不觉得奇怪,或者说她早就有所预料。
“教训。”她笑,“不必了。”
“这本就是事实。”莺时从不耻于承认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伯崇。
这没什么好羞耻的。
“我如此做,也从不是想要她们的感激。”莺时轻轻笑着,目光越过高大的殿门,看向外面无亘的天空。
“我只是想让不愿意的族人,多一种选择罢了。”
所以什么感激,什么怨恨,莺时都无所谓。
她大抵是天性就冷漠凉薄,所以从不会为所谓族人的温情所感动,也不会为她们的怨恨所伤心。
比起她想要的变强,成为大乘,走上巅峰,这一切都无关紧要。
魔女们听了,面上的冷意便就消失不见,而后笑了起来。
“殿下说的是。”她们说。
“殿下,您试过喜服了吗?觉得如何?”有人忍不住好奇的问,
“试过了,很美。”莺时有些出神的说。
“真可惜,我们也想看看。”
“等大婚的时候,你们就能看到了。”
说着话,莺时站起身,找伯崇去了。
一个月的时间着实缓慢,但到头来一想,却又想不起来都发生了什么,分明是过得极快的。
大婚前夕,无数强者齐聚魔城,还有诸多飞行船只和浮空宫殿悬在魔城周围,那都是来自各个世界的强者,只待大婚当日,便入宫为魔尊庆贺。
这一夜,莺时本来准备修炼过去,可等到坐在床上,却迟迟不能入定。
心中重重念头浮想联翩,可若要仔细回忆她都想了什么,又想不出来。
坐了一会儿,莺时起身,出了殿门。
月轮明亮的悬挂在天边,洒下皎洁的月光,眼下的宫殿挂满红绸,说来也真是奇妙,不论是人间,还是修士,亦或者魔界,红似乎都代表着喜庆的含意。
莺时走到栏杆边,垂眸便是几乎看不到边际的魔城。
又是一百年过去,这座在曾经就已经相当繁华的城池现在越发的壮大,起码比原来扩张了十倍,原本的城池外围,现在都可以说是内城了。
城中不夜,灯火通明,为了迎接魔界主人即将道来的大婚,这座城也被喜庆的氛围所覆盖,各色邓龙全部换成扎眼的红。
入目是红色灯火汇成的海洋,亭台楼阁,则是其中的点缀。
而在这之外,又有一艘艘各色的飞行法器悬浮在魔城周围各处,只遥遥看到的些许轮廓,便已经足够震撼人心。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会明白,这里即将迎来一场举世罕见的盛会。
莺时只是一眼,便不由的有些出神,为这幅景致所震撼。
很难想象,这会是魔界的景象。
“怎么不睡。”伯崇问。
“伯崇怎么不睡?”听到他的声音,莺时不由的就笑了起来,转身看向他。
“睡不着。”
伯崇上前拉住她的手。
“我也是。”
“明天我们就要成婚了。”莺时上前依偎进他的怀抱,轻声低语,略有些恍惚,“真像做梦一样。”
莺时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到魔宫时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那种将自身性命完全系于一个强大存在身上的无力恐惧。
但她非但不能表现出来,还要竭尽全力的讨好。
可她遇见了伯崇。
所以一切就都变了。
真的像一场梦。
“那绝对是一场美梦。”伯崇声音中含了笑,他现在已经渐渐有了情绪,不像莺时刚刚看到的时候,冷漠木然,和剑魔一样,像块石头。
莺时轻轻的嗯了一声。
两人相互依偎,不知不觉,夜幕将散,天亮了。
魔宫霎时间热闹起来,早就候在远处的魔女们嬉笑着靠近,矮身见礼,请莺时随她们同去洗漱更衣。
另一波负责侍候伯崇的则要小心的多,隐约有些惧怕。
莺时笑着对伯崇摆了摆手,说一会儿见,就走了。
伯崇看她一眼,跟着离去。
一番忙碌,这身嫁衣莺时不是第一次穿,可再次上身,还是不由的有些激动。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魔女们妆扮的手段不必多说也比伯崇要来的好,围绕着她好一番忙忙碌碌,为她盘起发,戴上发冠,然后穿上衣服,再是一件件首饰。
“殿下好美。”魔女们感叹。
“您的存在使日月都失去了光辉。”
“别的大世界来了好些神女仙女魔女之类的,据说都是大美人呢,但我看,再没有谁能比殿下更美。”
“等成婚后,就该称夫人了。”
“是啊是啊,殿下还是有些绕口,还是夫人好。”
魔女们早就熟悉了莺时的脾气性格,只要不惹恼她,再是温柔宽和不过,被她身上的净化之力吸引,所有的魔女们都乐于亲近她,看她如此,自然越发的亲热。
“好了好了,可别再这么夸我了。”莺时失笑,说,“世间美人无数,每个人对美的理解和看法都不一样,有人喜欢这个,自然就有人喜欢那个,哪里来的最美呢。”
话音落下,嘭的一声震响,然后接连不断。
那是礼炮声。
接亲来了。
第33章 第33章【桂灵卷】 即与我结契,日后……
魔女们不敢耽搁, 立即准备好,等伯崇进来,与莺时相视一笑, 而后携手出去。
“来的宾客很多吗?”莺时问。
“还好。”
莺时并不能放下心,对伯崇来说不多, 不一定是真的不多。
“我有点紧张。”她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人述说着自己的心绪, 好排解一二。
“不怕,我在。”
“我在。”伯崇重复。
莺时听着不由浅笑,深吸一口气, 也不知是那样起了作用,竟好像真的没有那么怕了。
龙凤飞车早已备好,九龙九凤全都是漂亮喜庆的火红色, 不管是鳞片还是羽毛, 都打理的干干净净,油光水滑,后面拖着的飞车金雕玉琢,华贵无比, 挂着的红色绸缎随风飘扬。
伯崇亲自扶着莺时上了马车, 而后在无数目光之中, 龙凤飞车起飞,拉着飞车出去。
这辆车会在本域转上一圈,而后回归魔宫, 再举行之后的婚礼。
九龙九凤自天空中飞舞而过, 流光溢彩,魔界的大地在脚下一晃而过,一切都无比清晰, 又无比渺小,仿佛天地尽在掌握。
莺时看的目眩神迷,不由赞叹。
为景,为她此时的心境。
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而后再次回到魔城,在魔宫前降落。
伯崇扶着莺时下车,携手入内。
欲魔力魔等五魔站在宫外,神态各异,目光径直落在莺时身上。
一众客人分坐左右,目光大多都落在了莺时身上,想知道一个鲛女,到底是凭什么,让魔尊如此喜爱,甚至大张旗鼓求娶。
但他们看不出来,到最后也只能归咎于缘分二字。
先取香烛,供奉天地。
再发誓言,互许神魂性命。
在这一刻,莺时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旁人的视线——
震惊的,若有所思的,贪婪的。
莺时甚至都能猜到她们在想什么。
横行大世界的至强者魔尊伯崇同一个小小的炼虚互许了性命,若能杀死她,不说取伯崇的性命,也能让她虚弱下来。
若想杀伯崇,她兼职是最好的捷径。
莺时抬眼,回看过去,轻轻一笑。
那就来啊,她想。
伯崇没有理会,从始至终,他的眼中就只有莺时,直到看她抬眼了,才随之看去,目光无波,却让被看到的一众宾客心中生出强烈的惧意。
会死,灵觉疯狂的警告他们。
伯崇目光所及,一众宾客全都收回了眼神中不该有的情绪,含着笑意,对他表示祝福。
今天是他成婚的大喜日子,伯崇懒得跟他们计较,扶着莺时的手一步步行入殿内,一众客人随之入殿,看着他们在高处的御座上落座。
众人立即齐声道喜。
“恭喜魔尊,恭喜夫人,祝二位鸾凤和鸣,永结同心。”
“多谢诸位,今日饮宴,望诸位能尽兴而归。”伯崇平静的说。
莺时轻笑,也跟着说,“多谢诸位,请。”
众人落座,宴饮开始。
这样热闹的时候,莺时微微闭目,继续感知刚刚在天地见证中立下誓言时心中的感悟。
这个誓言立下,之后她与伯崇便是同心同命,同生共死,效果足够霸道,也足够强大。
便如现在,便是她没有用心,竟然也能隐约从伯崇处感知到他对种种境界的领悟感触,她甚至有种感觉,只要自己想,回头闭个关就能一路顺利修炼到渡劫,甚至是大乘。
好厉害。
不过现在不是感触的时候,莺时睁眼,转头对看着自己的伯崇轻轻一笑,而后举杯相邀,两人对饮一杯。
之后又邀一众宾客饮用几杯,两人便就离席而去,至于招待客人的事,便就交给五魔了——
洞房花烛夜,便是魔尊,也会迫不及待的。
莺时也总算知道了伯崇的原形……
竟然是龙。
掌下的角生着枝杈,是纯粹的黑,身上覆盖着大片鳞片,也是如墨一样的黑色。
他并没有安全展露出原形,但腰身以下,已经化作了龙身,紧紧的缠在莺时身上,迫出了她的鲛尾。
曾经,莺时以为欲魔几个大魔就已经足够折腾她,但等到现在轮到伯崇这个本尊,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五个分身会的他都会,不会的他也会……
“唔……”
莺时难耐的咬着唇低吟,肚子好涨,圆滚滚的,像有了蛋。
她忍不住伸手覆盖上去,只觉掌下鼓胀略圆,只是稍稍碰触,便腰身轻颤,丝毫不敢用力。
伯崇伸手揉开她的唇,不让她再这么折腾自己,低头吻上。
龙族欲望的展现总是让他们的伴侣很难接受,便是鲛女也不例外,但没关系,他还有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
龙尾紧紧的缠住鲛尾,不让它挣脱,又不敢太用力,免得弄坏她美丽的鳍纱。
只得轻轻摩挲,顺着她的鳞片勾缠,鱼尾上的感触固然没有耳朵或是隐秘处那样敏感,可这样被他逗弄,还是不由难耐,整个鱼尾都在轻颤。
鳞片被这样,好舒服。
莺时迷迷糊糊的想,而后又是一阵闷哼,在她不自觉的搅紧中,伯崇略加了几分力气。
黑色的龙尾和珠白的鱼尾交缠,起伏间腰间那抹细腻的透着红的白皙难耐的不住轻颤。
莺时被迫的流出了阵阵的泪,呜呜咽咽,莹润的白色珍珠洒落了一地。
“装不下了……”她胡乱的喃喃。
伯崇不由低笑,抓着她的手落在她鼓起的肚子上,开始运转灵力。
“炼化就好了。”他诱哄似的说。
莺时噙着水意的眸含羞带嗔的瞪了伯崇一眼,嘟囔着抱怨,说,“你太过分了。”
“停下,我不要了。”
“这可不行,才刚开始。”伯崇轻笑。
莺时忍不住睁大了眼。
什么刚开始?
灵气运转中,鼓起的肚子很快恢复了平坦,莺时面颊晕红,精神勃发,如同吃了什么大补之物。
她不敢细想,但脑袋却已经冒烟了。
双修……
咳,的确很厉害……
但是真的太累了啊……
这个过程并没有影响伯崇继续努力。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肚子再一次鼓起来。然后炼化,然后再继续。
大殿之中亮了又暗,莺时已经没精力去计算已经过去多少天了。
这般再一再二再三,终于让她扛不住了,用尽浑身解数,没再让伯崇继续折腾下去,得以起身,出了屋子。
炼虚初期的修为,借住这段时间的双修,赫然已经涨到了炼虚后期。
魔城之外,一片素白,下雪了,时间赫然已经进入了十一月。
整整两个月……
一想起以后,莺时只觉头皮发麻。
“小莺时,本尊总算愿意放你出来了。”欲魔略带哀怨的声音响起,一袭紫衣身影正要靠近,便被一身黑衣的伯崇给挡了回去。
将莺时揽入怀中,伯崇扫了欲魔一眼。
欲魔不爽的啧了一声。
越来越过分了。
“蛟君。”莺时笑看。
欲魔叹气,撺掇道,“小莺时我带你出去玩吧,总在魔宫待着,总有些没意思。”
伯崇眸光微动。
莺时顿时一动,但想了想之后,还是拒绝了,说,“一会儿我还要去闭关,出去玩的事等下次再说吧。”
修为忽然涨到后期,她准备好好稳固一下,然后再出去走走。修炼到高阶的时候,心境无可替代,虽然有伯崇的经验,但他的是他的,若想走到最后,她需要自己的路。
“也好。”欲魔轻笑,得了满意的回答,越懒得再受伯崇的冷眼,直接离开了。
“我带你去。”伯崇抱着莺时轻声。
莺时无奈,说,“那不都是你吗?”
“只是分身而已。”伯崇纠正。
那也是他啊。
莺时心说,但看伯崇似乎并不是这样想的,遂没有开口,只是踮起脚亲了他一下,熟练的顺毛,笑道,“就是看在是你的分身的份上,要是别人,我才不理。”
伯崇这才满意。
莺时低笑,拉着他去用了膳,而后便去闭关了。
两个月的时间,曾经来访的客人们差不多都已经离去,但魔城的热闹还在。
有至强者魔尊坐镇,再没有一座城市,有这座城更安全。不管是谁想在这里闹事,都要掂量掂量自己。
繁华便也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莺时这一闭关,便是几十年的时间,她成功将炼虚后期的修为稳定,甚至顺利的将之推到巅峰,但突破的壁障,却总也感受不到。
她心知,这是因为这一路修炼的太快,虽然她有意扎实根基,但到底少了历练和心境。
的确该出去走走了。
莺时便就破关而出。
之后几百年,她游历天下,魔界,无涯界,还有周边的诸多大世界。
她变换各个身份,伯崇始终陪伴在她身边,五魔分身一开始总是找机会往莺时身边凑,却又被伯崇拦住,但锲而不舍之下,伯崇便也没怎么理会了。
尤其是在做过某些尝试之后——
莺时躺在伯崇的怀中,满身倦怠的闭目休憩,病魔轻轻的为她按捏腰腿,让她紧绷酸涩的皮肉不由的慢慢放松舒缓下来。
她徐徐的吐了口气,忍不住伸腿蹬了病魔一下,这人太乱来了。
病魔一声低笑,握着她凝脂玉般的小腿,低头在膝上落下一吻,伯崇捻起她的发,垂眸轻嗅,同样吻下。
第二天莺时斩钉截铁的将病魔给撵走,没几天,尸魔来了。
这般一而再再而三,莺时恍然,这几个分明是早就商量好了,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抛下伯崇自己出去玩了。
没几天,就遇到了截杀,顺利的调出了几个人,被一直暗中守着她的几个大魔给杀了——
被贪心蒙蔽的蠢货,莺时敢跑,就是知道一定会有魔在暗中守着她。
这般来回,不过是玩闹罢了。
一百多年后,莺时成功触摸到进阶的壁障,踏入渡劫。
而后千年,突破至渡劫巅峰,又千年,进阶大乘。
世间总说三千世界,可所谓三千只是虚数,多少大乘终其一生也不能看尽。
无涯界的人曾经无比担忧魔尊会有称霸天下的念头,但他们显然是多虑了,这位魔尊在成婚之后,似乎就沉浸在了温柔乡中,没再像从前那样努力修炼,反而是同他的妻子一起,游历各大世界,鲜少有回魔界之时。
如此一年又一年,不知不觉,万年过去,莺时已经是大乘巅峰。
她曾经野心勃勃,想要飞升成仙,甚至还疑惑过伯崇为什么不努力飞仙,她以为是在等她,便也未曾多问,直到现在。
莺时懂了。
伯崇的确是在等她,但更多的是别的原因……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有冥冥之中的存在在告诉她,不必成仙。
不是不可,不是不能,而是不必。
她疑惑之中,又有种明悟之感。
是的,她不必成仙,伯崇也是这种感觉。
“你什么时候感觉到的?”莺时趴在伯崇胸口问。
“成婚的时候。”伯崇回复。
同天地誓言一道降下的,便有这个念头。
“还有别的吗?”莺时眼珠一转,笑问。
“什么?”伯崇略有不解,便是无敌如她,也不能猜尽爱侣的所有念头想法。
“比如,孩子?”莺时一下一下的戳着他的胸口。
关于孩子这件事,最关心的说起来,还是鲛族。她们一直想要她诞下一个拥有魔尊血脉的孩子,她一开始没什么兴致,后来倒是有了,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一直没有,而伯崇也没在意过。
伯崇了然,说,“有的。”
“我们不会有孩子的。”他说,当时他还为此失落过,但后来
这个小小的疑惑一直萦绕在莺时心头,她不怎么想起,但偶尔总会想起,然后就是忍不住的好奇。
为什么呢?
再次浮现在星空之中,莺时眨眼间,前尘往事尽皆浮现在心头,她看向身边的人,第一个反应是伸手拧了一下伯崇的腰肢,嗔恼的瞪了他一眼。
“你太过分了。”她气呼呼的说。
这个世界竟然弄了五个分身!
五个!
伯崇配合的放松自己,闻言低笑,说,“你不喜欢?”
莺时面上一热,更恼了。
“别气别气。”伯崇将她揽进怀中,熟练的轻哄,说,“是我不好。”
“下个世界你选。”看着莺时犹在愤愤,他笑着说。
莺时眼睛一亮。
“好。”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伯崇给与承诺-
广源府,城东,平安巷。
一群人前呼后拥往巷中那闲置多年的大宅走去,打头是一个手持罗盘的道人,身边跟着一对中年男女,言谈间不时担忧的看向身后。
后面跟着个一身蓝裳,眉目温润清俊,但病恹恹的少年公子。
他抬步间不急不缓,气息微急,步下也有些虚弱绵软,却也依然从容自若。
罗氏见着儿子如此,越发担忧,忍不住再次问,“大师,您说的那法子真的有用吗?”
周宏云亦是担忧,可闻得妻子如此说,还是立即制止,说,“莫要多想,大师不是说了,一定能成。”
道人笑了笑,说,“二位善心放心就是,贫道前后共打了五卦,卦卦皆是大吉,只要功成,贵公子一定能恢复如常,长命百岁。”
罗氏眼中希冀,周宏云亦是如此,可还是不由的有些迟疑担忧。
说来也不怪两人如此——
二人是少年夫妻,青梅竹马,成婚十余年,也一直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她们共育有两子两女,其它便也罢了,唯有长子伯崇,因早年周宏云遇险,罗氏心忧奔波的缘故,生来体弱,名医诊脉曾说,恐活不过二十。
夫妻二人如何舍得,这些年想尽办法,直到今年,长子已然十六,却依然没能想出办法。
恰在此时,他们听说了道人景元子的名声,想尽办法求上了门。而景元子果然一眼就看出长子的问题,并且还给出了解决之法——
他道伯崇命数贵极,非肉体凡胎能承受,所以才会如此,他这些年病弱,是上苍想收他回去。
若想救他,唯有一法,那就是为他古木结亲,借其延续己身命数生机。
夫妻二人纵觉荒谬,但无计可施之下,却也愿意一试,之后景元子耗费半年时间,终于找到了适合的树木,一颗千年桂树。
便就生在这座宅邸之中,眼下一行人,就是要去同那桂树结亲的。
如此种种思虑,一行人脚下不停,往院中去。
说起来,这个园子也是颇有来历的,乃名满天下的大儒尹颂所建造,地段不大,但其中景致高低错落,一步一景,堪为一绝。也曾名满一时。
只是可惜,后来随着尹大儒去世,后代没落,这个院子被他的后人几经转手,又闹出些怪事来,渐渐就没落了。
据说,这院子闹鬼。
似这等流言,时人大多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罗氏想起,不由心颤,但看一眼现下的青天白日,再看一眼儿子,到底鼓起了胆气。
周宏云知道妻子胆子小,抬手扶住她的手臂,罗氏回以一笑。
不大的院子,不过三进,绕了几步,就看到了她们此行来的目标。一颗桂树满枝碧绿,亭亭生在院中一侧,树身笔直约有一丈多高,茂密的树冠越过房檐,覆盖了小半个院子。
四月微风一起,枝叶便轻轻晃动,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这个宅子在来之前,周宏云就已经使人买下,还过来打扫过,所以眼下看着出了略有些陈旧外,倒也很是整洁。
伯崇落后半步,站在父母身后,抬头看向这树。
没急着让人忙活,景元子一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先上前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开口道,“桂仙,还请现身一见。”
话音落下,不知是不是一行人的错觉,总觉得那桂树枝叶的摩挲似乎在刹那间停止了。
伯崇虽然体弱,但神思敏捷,五感过人,第一时间就确定了这并不是错觉。
他一抬眼,看向那桂树,然后微不可查的睁大——
满树绿荫中,一个身穿碧色衣裙的女子浮现,坐在最下面的那根枝丫上,垂下的衣裙随风飘动,娇艳的面容上眉目流转,打量似的扫过院中人,最后落在他身上。
伯崇下意识整了整神情,让自己端正点,也精神点,但让他失望的是,只一眼,那桂仙便平静的收回了视线,看向景元子。
“就是他?”
他听到桂灵的声音,柔和空灵,略有些淡漠。
“正是,桂仙看看,可好?”景元子笑道。
周宏云夫妻二人看不到眼前种种,在她们眼中,景元子只是对着树说话,可见他如此煞有其事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慌张,还有些犹疑,
是真,是假?
闻言,莺时又看一眼那书生。
瞧着年岁不大,只十六七,病弱清瘦,生的倒是颇为俊美,尤其是眉眼间的温润书生气,很得她的心意。
思及此,她到嘴边上的拒绝便停下了。
莺时无意寻什么结契之人,之所以答应景元子,不过是被他缠的没办法,见一见好让他死心罢了。
她有意识以来数百载,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做什么,对人类的感情更是没有兴致,只觉那是一群愚人的痴妄。
但这个书生看着同之前那个姓尹的老夫子气质相似,应当不是那些无趣之人。且一家三口浑身的气息清正,有功德之力护体,应当也不是坏人。
她暗自起了一卦,上吉,意味着若应允,会有好处。
况且,这小院中若能热闹些,似乎也不错。
如此斟酌思量的想了一会儿,莺时看向景元子,说,“可。”
景元子心下一松。
历经前朝飞升的武帝治下,时下人妖共存,人族有各家宫观,佛道儒并行,妖族亦有妖王在世,虽仍有偏见,但大多行事只分善恶,不分种族。
这桂灵几百年修为,绝非寻常小妖,远非他能匹敌,加上从未作恶,一身灵气清灵,甚至还有功德之力缠绕,更不是能强逼的存在。
所以景元子在此之前,无丝毫把握,只是看着这桂灵似乎对文人书生似乎颇有好感,才冒险一试,果然功成。
还好还好。
“那便多谢桂仙,桂仙仁善,贫道佩服。”景元子立即笑道。
闻言,周家夫妻立即明悟这是答应了,心下立时一松。
伯崇亦是心下不由一喜。
说来也怪,他这些年从未动过此等心思,可一见眼前的桂树之灵,便心中欢喜,难耐的生出喜爱。
这,便是书中所说的一见钟情了罢。
伯崇心道,忍不住的看着她。
莺时却在这个关口,又开了口,“人的确可以,但我有条件。”
“桂仙请说。”景元子立即道。
莺时看向周家夫妻,又扫过伯崇,抬袖一挥。
院中除却景元子和罗家三口,其它仆役都软倒在地,罗氏不由的就是一声轻呼,愣愣的看向忽然浮现的绿衣女子。
“有些话,总要说在前面才好。即与我结契,日后便不能再生二心,至于成婚生子,娶妻纳妾,豢养美婢这种事,更是想都不能想,我嫌脏。”
“你家可能做到?”
莺时居高临下的看着一家三口,面无表情的问。
伯崇心间一颤,只觉她说嫌脏的时候,也很是可爱。
第34章 第 34 章 弱小的人类,真像只兔子
周家夫妻万万没想到竟然真有桂灵, 闻言既是怔愣,又有些迟疑,人总是这样, 好了便还想更好。
若伯崇能好,那她们自然是想他能生儿育女, 儿孙满堂的。
“能!”按理说父母没有开口,晚辈最好是等待, 但伯崇心下微急,根本等不了,说话间上前一步, 躬身见礼,无比真诚的说,“崇一心读书, 无心儿女之情。家中亦有二弟, 无绵延后嗣之忧,请仙子放心。”
莺时静静的看着他,提醒道,“说话前可要想好, 契约自有约束之力, 若你违反, 我随时都可以毁约。你的小命,便也就到此为止了。”
伯崇还要再说,周宏云已经定下心, 坚定道, “小儿能活命,全依赖仙子,我周家断不会做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事, 请仙子放心。”
“正是,正是,合该如此。”
罗氏也已经想清楚了。
迟疑是人之常情,但想明白与否,就是看人的教养道德了。
两人暗自懊悔刚刚的一时贪念,话说的便也就格外坚定真挚。
见此,莺时顿了顿,仔细分辨,发现一家三口都是出自真心,这才缓和了面容。
“你们说到做到,我自然会依约而行。”她平静的道。
“好好好。合该如此。”景元子一直在旁笑看,见此合手含笑,解释道,“桂仙以自身气运庇佑贵公子,也是有损耗的。若贵公子成婚生子,难免……”
“有此要求,很是应该。”
夫妻二人顿时恍悟,连连道,“的确,多谢桂仙,多谢桂仙。”
莺时嗯了声,看向景元子,说,“别废话了,开始吧。”
夫妻两人住口,景元子称是,伯崇,伯崇正在含笑看着莺时。
之后景元子命人摆上供桌,点燃香烛,叫了伯崇上前,开始做法为一人一妖结契。
随着他忙活,莺时与伯崇依他所说,念出结契之语,冥冥中玄之又玄的感觉降临,莺时也好,伯崇也好,都同时感觉到了那种仿佛有某种联系将两人连在一起的感觉。
往后,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好了。”景元子收手笑道,很是松了口气。
那周家伯崇,天命至贵,只怕来历非比寻常,若能相助他活下来,得贵人的气运庇佑,哪怕只是一点,对自身也是有大好处的。
若非如此,景元子怎么会如此尽心竭力,遍寻广源府周边灵木,选出莺时来。
莺时别看现在栽在这里,但在几百年前,前朝那位圣武皇帝在飞升前游历天下,便在她的树下结庐住了好多年,她也为此启智,得圣皇气运庇佑。
后来几百年,她渡劫成人,被雷击之后受伤,又阴差阳错被送到名满天下的大儒尹颂处,得对方一身浩然正气熏陶,修为一日千里。
她或许不是最强的,出身最好的,但气运绝对是无人能及的。加之虽出身妖族,但深受人族恩惠,绝不会心怀恶意。
契约定下,但这事还没完,后面还要走一番人间婚嫁的流程。
三媒六聘,敲锣打鼓,将这桩婚事办的热热闹闹的。
莺时漫不经心的听景元子说完,随口应允。
“那便定在半月之后,我算过了,那日是难得的好日子。”景元子心下一松,和这般百年妖灵沟通,饶是他也不敢大意。
莺时点头,说好。
周家自然是连口应允,没有一句不好。
这件事终于说定,莺时便懒得再理会其它,又回了本体之中开始沉睡修炼。
既然结契,自然不适合离得太远,莺时不适合挪地方,那自然便要伯崇留在此处居住。
周家夫妻略有不舍,但听景元子说桂仙周身灵气充裕,若能长久相处,对他的身体有益。况且,成婚也是要选定在这里的。
周家夫妻被之前种种冲的有些昏沉,还真没想到这一点,被他提醒,恍悟之后,两人立即定下决心。
周家不算如何富贵,但在广源府一地,还是有些地位的,算得上是书香门第。
上面的老太爷曾官至户部尚书一职,前些年告老还乡,开始在家教养子女。
“既然,这园子总要收拾收拾。半个月时间,有些太紧了些。”罗氏满心担忧,环视一圈后,轻声说。
这几十年没住人的园子,哪怕保护的再好,也总有些陈旧,别的不说,那门窗上糊的纱纸都已经朽落了,好在木头用的不错,一应家具都还好好的,回头洗刷干净上个漆就行。
“无碍,使人赶一赶就好,不行就先把这个院子收拾出来。只是,这么大的动静,还是要跟桂仙说说。”知道夫人的担忧,周宏云继续说,“免得惊扰了她。”
景元子含笑,正想说他去,就听一直含笑但少语的伯崇开口,说,“我去试试吧。”
对上三人的目光,伯崇轻声却也坚定,“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总要多交流的。”
“也是。”罗氏说。
“去吧。”周宏云点点头,心下略松。
他这个孩子,除了身体不好,其他读书学习,还有为人处世等等,就没有不好的。正因如此,才越发的让人惋惜。
伯崇笑笑,上前轻声,说,“仙子,仙子,有请仙子一见。”
“修吧,动作轻点别太闹腾就行。”
安静惯了的院子忽然这么热闹,莺时一时竟没能睡着,自然也听到了一家几口的话,闻言眼也不睁,直接道。
“多谢仙子。”伯崇笑着感谢,而后顿了顿,略有些迟疑的,似乎不好意思般说,“仙子,我名伯崇,伯仲叔季的伯,崇山峻岭的崇。仙子怎么称呼?”
莺时睁眼,看了眼外面。
文质彬彬的清俊小书生眼中噙着笑,期待的看着她。
“莺时,三月莺时。”她说。
“好名字。”伯崇立即赞叹。
莺时心道不用你说,但被夸赞,到底是一件高兴的事,便就笑笑,却也懒得再说话,又闭上了眼睛开始假寐。
没得到回应,伯崇略等了等,稍有些失落,却也不算失望,便就笑了笑。
没关系,以后她们相处的时间还长。
得了莺时的允准,周家人松了口气,这才告辞离开。
随着渐渐离开院子,伯崇心下有了些不舍,身体也开始有些不适,忍不住捂住胸口急促的呼吸几声。
“怎么了崇儿。”罗氏担忧的问。
“娘亲放心,孩儿没事。只是刚才在院子时,身体尤其轻快,等到现在恢复往常,有些不习惯罢了。”
此话为真,但也不是不能忍,伯崇之所以表现出来,是存了私心。
“桂仙周身灵气充盈,对常人有益,大公子身体虚弱,难免感受的强烈了些。”景元子解释说。
“既然如此,那就快些弄,早些让崇儿搬进来。”罗氏心下一急,立即道。
周宏云点头,说,“是该如此,回头咱们催促着些。”
他看向妻子和儿子,因为能遇见伯崇变好,眼中不由含上了期待的笑。
罗氏也不由笑起。
伯崇垂眸,笑的温和从容,说好。
一路上了马车,景元子忽道,有些话要与伯崇说。
周家夫妻心道一定是为着那桂仙还有些叮嘱,便就忙让伯崇去了。
“原本这话,我不准备同公子说的。”马车缓缓前行,景元子开口就道,眼见着伯崇依旧从容,他才笑呵呵的说了下去,“只是见着今日种种,公子如此表现,又觉得,说说也好。”
“还请道长指点。”伯崇笑道。
景元子立即正经起来,说,“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还请公子好生记着。”
接下来他就徐徐说道,伯崇命数太贵,非肉体凡胎所能承受,便是与桂灵结契,也只是受对方庇佑,实则对自身的情况并无改变,依旧是一潭死水。
但——
“但桂灵乃千年灵木,自身气运非凡,生机无限。若公子能博得她的欢心,得到她赐下的一点生机,便能真正改善自己的身体,若能得到够多的生机,说不得能恢复如常。”
“只是妖族多喜怒不定,神思无常,若公子只是庸人,我断不会说这些话,否则反倒会为你招来杀身之祸。只是今天看公子进退有度,心有丘壑,才会出言。”
伯崇静静的听着,心中先浮现的不是惊喜,而是担忧和庆幸。
所谓赐下生机,这样能使人恢复如常的东西,只是一想就知道一定很珍贵,想必对莺时来说,一定会有损耗。
若是遇到一个贪婪的人……
幸好是他,还好是他。
伯崇缓缓呼吸,面上露出轻笑。
“多谢道长提醒。”他轻声说,缓缓抬眼,又道,“只是这样的话,还请道长以后莫要对人再说了。”
“人心易变,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生出贪婪的心思。”
景元子对上他的眼,莫名觉得眼前这位病弱的公子好似在警告他。
微怔之后,他呵呵一笑,说,“自然。”
若非伯崇的命数非凡,这种话,景元子是断然不会说的。
要知道,万一遇到一个心怀歹意的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他作为引子,也会被牵连其中,罪孽缠身。
这话原本不必说的,只是莫名的,景元子就说了出来。
伯崇恍悟,略笑了笑。
“原来如此。”他道,按下心中刚刚浮现的种种念头。
第二日一早,周家就找来了匠人,开始忙碌。
为了赶工,周家请了好几班匠人,分开忙活。
匠人忙忙碌碌,这么三进的院子,翻新算得上是个大工程了,若不着急,他们能做上几个月,只是周家一直催促,就也加快了些速度。
最先弄的自然是伯崇要住的那个院子,也就是莺时所在,然后再弄别的。
这般忙忙碌碌,夜间再赶一赶,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弄得差不多了。
这段时间,匠人们忙着,景元子也没闲着,三书六礼寻常人家大多要走上好几个月,到他这里,只半个月,好在双方都不是多事的,倒也顺顺利利的完成了。
等到园子翻修好,礼也走完了。
周家夫妻特意过来验看了一遍,颇为满意的结了工钱,然后就张罗着开始忙活伯崇搬进来的事情。
又花了整整一天时间,一众下人仆役进进出出,将周伯崇的东西全都搬进来。期间顺便将整个园子都装饰了一遍,缠上红绸,贴上喜字,只等成婚,装饰成要成婚的喜庆样子。
景元子再次过来,说起成婚一事。
到底一方是树,虽为了走完流程要过人类的礼节,但还是有些不同的,比如迎娶的时候,选桂树一节枝丫就好。
这种小事,莺时很好说话,随意就应允了。
周家四代同堂,上面的老太爷今年都八十了,膝下三子两女,周宏云是长房二子,至于周伯崇,在一众堂兄弟之间行三,但却是最得上面老太爷喜欢的。
每每想起这个重孙子,他都是即骄傲,又可惜,骄傲于他天纵之才,惋惜于他的身体,没想到这次竟然能好转,心下的高兴无需多说。
按理说,上面老太爷都在,作为晚辈,伯崇不该搬出来,但他的情况不同,老太爷特意开口应允,并且这次婚礼,他老人家还亲自过来了。
“这个园子,好,不错。不愧是尹夫子曾经的居所啊。”老爷子感叹。
大儒尹颂学识渊博,经纶满腹,加之善为人师,当初可谓是桃李满天下,便是老爷子,少时也曾在他老人家门下拜读过一段时日。
只是可惜后代没落,现在已经没几家知道尹家的名声了。
之后老太爷被请进正院上坐,伯崇一身红衣,在景元子的指点下进来,请走桂木一根枝丫,然后带着人敲锣打鼓,出去绕城一圈,再回来。
这般热热闹闹,同真正的婚礼一般无二,没有半分敷衍。
这桩喜事来的突然,百姓们不由好奇,周家的人回的也大方,直接就说了伯崇同桂树的婚事,引得无数人惊叹,却也觉得新奇的祝贺起来。
时下妖鬼之说无数,似这种同树成婚的虽然不多,却也偶尔听说过,倒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稀罕事。
这件事周家是商量过的,左右是瞒不过外人的,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大大方方,终归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
所以才有了今天。
一路又回了园子,伯崇手中捧着一节桂木,进门后便在院中,景元子主持,他站在桂木之下,拜谢天地。
周家亲人在旁看着,不管心中如何做想,面上都含笑祝福。
膳房早早就开始忙活起来,热热闹闹办了个婚宴,等吃过饭后,一众周家人便就离开了。
周家夫妻出了门,心中莫名苦涩,好好的儿子,这么一弄,却好似成了别家上门的女婿,自家反倒成了外人,这心里真不是滋味。
伯崇看的清楚,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
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心里可谓是开心极了。只觉活了十几年,再没有如此快慰的事情。
这般忍耐着不要露出喜色,伯崇亲自送了三位长辈出门,然后便往回走,等到遥遥看到那个院门,心中便已经雀跃起来。
一步又一步,桂树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莺时,以后就我们两个作伴了,请多多指教。”他笑道。
时间进入五月,日渐变热,桂树枝叶摩挲,缥缈间似乎传来一声懒散的嗯。
伯崇侧耳倾听,嘴角不由含起一抹笑。
成了婚,搬进新家,对伯崇来说生活似乎没多少改变。
他喜欢安静,院中除了两个小厮外,很少留人伺候。而他自己,每天早起洗漱之后练一套养身的拳法,然后读书,用膳,再读书,习字,练一练琴棋书画,午膳后继续,这般日复一日。
莺时大多都在沉睡,偶尔也会醒来,可总感觉每次醒,看到的都是差不多的样子。
六月底,天越发的热了。
院中有一个池子,里面有假山,山上有凉亭,下面是一池荷花,有锦鲤游动其中。
每到傍晚,伯崇便会坐在凉亭,看会儿鱼。
莺时今儿个恰好醒着,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悠然浮现。
结果一抬眼,就见那小书生看了过来,满目惊喜。
伯崇余光一直注意着桂树,所以在那一抹绿意浮现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即使都是绿,莺时的绿也是不同的,仿佛带着朦胧柔和的光,给人一种恍惚缥缈,脱离俗世的出尘之感。
“你们出去。”他迫不及待的想和莺时说说话,但又不想被人打扰,便就左右说了一声。
小厮们立即退下。
莺时眨了眨眼,有些懒洋洋的看着这小书生,有些好奇他这样开心,是想跟她说什么。
“莺时,你醒了。”伯崇起身,轻提袍角下了亭子,走到桂树下抬头说。
莺时嗯了一声。
这很明显,她心道,不想搭理这一句废话。
“这次你睡了七天。”伯崇关切的问,“修炼的还顺利吗?”
“还好。”说道这里,莺时的心情好了许多,面上也有了笑,低头看着小书生,说,“你现在是什么功名?”
世间有佛道儒三道,书生多是儒门弟子,读书习文,修得一身浩然正气。这种正气,对于邪魔来说,无异于噬骨之毒,但对于她这种走正道的妖灵来说,则可以明心见智,洗涤神魂。
这小书生一身浩然正气就极其强大,虽然比不上之前的尹颂,但只看其精纯程度,竟相差无几。
自从他入住以来,日日读书,浩然正气荡漾,连着莺时修炼的速度都变快了。
“我还没有功名。”伯崇轻声说,看着莺时略有些忐忑,担心莺时会嫌弃。
毕竟她曾经住在一起的人,是名满天下的大儒。
“没有?”莺时有些惊讶,不由仔细打量了一番伯崇,很快明白过来,“是因为身体的原因?”
别的都能作假,读书人的浩然正气是骗不了人的,若非对先贤经典,对儒之一道的理解足够,绝不会养出这样一身强大精纯的浩然之气。
按照莺时的见识,便是尹颂曾经的那些弟子,都没几个能超越伯崇。
这种情况下,还没有功名,那就只能是别的原因了。
“正是。”伯崇心下一松,忙说,“不过有莺时相助,我现在已经感觉自己好多了,等明年,我便准备去参试。”
明年正好是三年一度的秋闱,二月童试,八月乡试,先考秀才,再考举人。
别的不说,只才学一事,伯崇对自身颇有信心,若无意外,拿下举人功名还是没问题的。
莺时安安静静的听他说完,只觉以他的才学,考中完全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遂没什么话要讲,可看小书生眼巴巴看着她的样子,似乎想听她说些什么?
“我记得乡试头名,是解元?”她漫不经心的想了想,而后说。
“正是。”
“那你有信心拿回来吗?”莺时问。
“应该可以。”伯崇沉吟着说,忙又解释说,“若论才学,那自然没问题,可取用解元,还要看主考官的喜恶,所以我不能确定。”
说着他有些懊恼。
在莺时面前,他总想表现的好些,更好些。
“对,你们人类总有些弯弯道道。”莺时恍然,不感兴趣,但这个话题到底是由她挑起的,想着便勉励了一句,道,“尽力就好,左右只是一个名头,也没什么要紧的。”
“是。”伯崇含笑,心中却想着,这个解元,他必然是要拿回来的,不然岂不是让莺时小看了他。
一抬眼,莺时正在看天。
近日天色总有些暗淡,似乎要下雨了,但却一直没下,等到今天傍晚,更是天边露了晴,片片浮云间,橙红的夕阳慢慢落下。
“六月的天气总是多变,也不知这雨下是不下。”伯崇试图跟莺时搭话。
“后天应该会下,但是不大。”莺时随口道。
“莺时喜欢雨吗?”
“还好。”
“那雨水和阳光,你更喜欢哪种天气呢?”伯崇询问,想要更了解她。
“都可以。”说到这里,莺时来了兴致,低头看了伯崇一眼,笑着说,“只要不是大旱或者水灾,寻常的天气变幻,与我而言,都是一种惊喜。”
伯崇恍然。
“原来如此。”这么说的话,大旱或者水灾,她会不舒服吗。
七月将至,马上就是南边的梅雨季,到时候便是接连不断的雨。
人都觉得闷热,要被水给泡透了,想必树也会如此觉得吧。
“今晚的夕阳很好。”莺时的话很少,一句话后,便又去看天了,伯崇倒也不急,能陪伴在侧,就已经极好了。
“最近新得了个谱子,我弹给莺时听听可好?”他问。
“好啊。”
莺时笑着说,边在心中想伯崇说的是哪一曲,他最近弹的挺多的。
伯崇便就进屋,取了琴来盘膝坐在树下,调弦之后,开始弹弄。
夏日的晚风也是热的,让人心中不免有些浮躁,但仍旧能吹得枝叶簌簌。
随着琴声渐起,满树桂叶的摆动不知不觉见就挣脱了风的吸引,开始随着琴声起伏,无声无息见开始应和。
伯崇闭目倾听,嘴角的笑意不由的越发浓郁。
果然,莺时很喜欢琴音啊……
琴棋书画,对身体不好,不便劳累的伯崇来说,是日常的消遣。
一开始他只是每日弹一弹,打发时间而已,直到几次之后,偶然发现有时院中的桂树会舞动枝叶跟着琴音起伏,这才精神一震,觉出了兴味。
今日便是伯崇初次的试探。
袅袅一曲琴声尽,伯崇笑着抬头问,“莺时觉得我弹得如何?”
“很好。”莺时诚恳的说。
“比尹老头弹得好。”
说起这个,莺时就有话说了,忍不住皱起眉道,“那个老头子琴弹得一点都不好听,还偏偏愿意弹,麻烦。”
“你就好多了。”
她难得说这么多的话,更别说还有对他的夸赞,伯崇听着心里不由开心。
“那我再给莺时弹奏一曲,可好?”
“好啊。”
莺时一口应下。
于是一曲又一曲,直到最后戛然而止。
莺时正靠在树身听得尽心,见状睁眼,略有些不满的看去,就见树下的小书生正低着头,滴滴艳红的血珠从指尖滴落,砸在断了弦的琴上。
手指破了?
莺时眼波一转,落地弯腰看去。
小书生的手指修长白皙,指腹略有薄茧,一看就是文人的手,眼下指腹上划出一道伤口,他正试图用帕子去按,感觉到她出现后,怔怔抬头,目光温软。
弱小的人类,真像只兔子,毛茸茸,软乎乎的。
“莺时…”伯崇正要说话,就见莺时一把拉起他的手,也没见做了什么,他的指尖就恢复如初,血迹消散,再无疼痛之意。
第35章 第 35 章 唇瓣在他脸上碰了一下。……
“好了。”莺时松手, 又拿了琴,皱起眉。
“弦断了。”她嘟囔。
伯崇以为她觉得可惜,下意识说, “没事回头修一下就好了。”
“可我还想听。”莺时将琴还给他,不满的说。
“那一曲没弹完。”她看着伯崇, 很讨厌事情只做到一半。
发现自己会错了意,并且显得有些自作多情, 伯崇略有些不好意思,可看着莺时眼中的情绪,却不由安抚般的轻轻一笑。
“我那里还有备用的琴, 莺时稍等,我命人取来,给你弹完这一曲, 可好?”
“好。”莺时说。
伯崇笑了笑, 扬声唤了人来,去取琴。
至于那把坏了的琴则放在一旁,明日再修。指尖勾起琴弦,他垂眸间眼中暗色一闪——
这根线说起来也到了该换的时候, 但不是今天, 只是他有意为之, 加快了这个速度罢了。
他弹琴给莺时听,是想和她多交流交流,像之前那样, 他弹, 她听,涉水无痕,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 这根弦便恰到好处的断了。
莺时准备回去树上,却被伯崇叫住,说,“莺时,你能吃人类的茶水点心吗?”
“可以。”莺时说。
她如今已经修成了人身,自然有着人类的味觉和五感。
“要尝尝点心吗?我觉得味道不错。”伯崇挽留。
“好啊。”莺时漫不经心,没什么兴趣,但试试也无妨。
于是伯崇立即命人搬了软榻来摆在树下,上面摆好小几,又放上茶水点心等等,邀请莺时在对面坐下,请她平常。
莺时便就吃了一口,眼睛微亮。
人类的吃食她是吃过的,在之前尹老头那里,只是老头子上了年纪,吃东西的口味重,又爱软烂,还爱吃甜。
她不喜欢,尝过几次之后,就没了兴致,但伯崇这点心倒不会,味道淡雅,正好。
但也只是如此了。
“莺时是不喜欢这个口味吗?”伯崇问,看表情莺时似乎还满意,但又不爱吃,明显是不合口味。
“我爱吃咸辣的。”莺时如实说。
虽然尹老头那里的吃食一般,但她尝过几次后就发现,比起甜淡的口味,她更嗜辛辣,但尹老头不吃。
所以,这种甜口的,味道有些淡的点心,做的再好吃,她也不觉得香。
伯崇若有所思,笑道,“那明天我就让人准备些肉脯等,可好?”
“好。”莺时眼睛微亮,很有兴趣。
伯崇浅笑,心中满足。
这样明天就有理由叫莺时说话了。
说话间,小厮已经从库房取了琴来,这把琴没怎么用过,音色差了些,伯崇拨了几下弦后,便开始调试。
“公子您还要弹吗?”小厮送上琴,本来是要退下的,看见伯崇如此,不由驻足,有些担忧的问。
从刚才到现在,自家公子都弹了好几曲了,他身体不好,也该休息了。
伯崇看了他一眼,说,“没事就退下吧。”
小厮赔笑,担忧的说,“恕小的多嘴,您该休息了。”
伯崇身体弱,虽然搬到这个宅子后好了不少,但还是不比常人。弹琴虽然不是什么消耗体力的事情,但这般一直动作着,到底不轻松。
这般想着,小厮口中关切,说,“您再弹下去,明儿个起来该手痛了,先歇歇吧。”
院中常守着的两个小厮,添福添寿,都是从小就跟着伯崇的,感情深厚,关切自不必多说。
“多话,下去。”伯崇呵斥一句,说“放心,我心里有数。”
添福这才退下。
莺时懒洋洋的倚在小几上看着,心中想,人类真是脆弱。原来弹琴也会累着。
见伯崇低头继续调试琴弦,她多看了几眼,然后大发慈悲的说,“弹完这一曲就不必弹了。”
伯崇微讶抬眼,略有些感激的轻笑着说,“多谢莺时,不过,我最近身体已经好多了,再弹一曲也是可以的,莺时可有想听的?”
莺时顿时觉得这个小书生更顺眼了些。
“你弹的都好听,随便哪一首都行。”她想了想,说。
伯崇看着她的眼微怔,心中怦然。
他能看出莺时说这句话时虽然随意,却也完全是出自真心,没有一丝伪饰,正因如此,才显得这句话格外的动人心魄。
“莺时喜欢就行。”他欲要开口,竟觉得喉间有些干,忍不住吞咽了一下,才轻声含笑。
可接下来,他调弦却总有些走神,忍不住的就会想起莺时刚才的笑,还有她漫不经心的夸赞。
真是没出息,他想,只莺时一句话而已,竟就自顾自的在心中掀起了滔天的波浪。
但是,伯崇又止不住的甘之如饴。
甚至还忍不住期待下一次……
这般杂七杂八的想了一大堆,伯崇总算将琴弦调试好,然后徐徐将之前未尽的一曲弹完。
然后又是一曲。
他抬手,任由余音袅袅,抬头看向对面的莺时。
夜幕已经升起,弦月淡淡,隐在云间,檐下的灯笼烛火通明,将院子笼上一层柔和的暖色光芒。
灯火恰好撒在莺时的面颊,他只是一抬眼,就能看到她纤长浓密的眼睫,和睁开后,潋滟的眼波,只这般一眼,便让他心跳都为之快了一拍。
感受到他的眼神,莺时没有理会,自顾自打了个呵欠,说,“好听,不早了,去睡吧。”
说着话,她身影消散,回了树种。
伯崇心下不舍,面上含笑,说,“是,莺时,好梦。”
时间的确已经不早了,伯崇起身,早就候在远处的小厮立即动身过来伺候,正要使唤人将软榻收起,却被他阻止。
“不必,以后若无事,就摆在这里吧。”他说。
一众小厮不解,却也听话的退下。
伯崇抱起之前坏了的琴进屋,感觉身子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沉,不由轻轻一笑。
不知不觉住进来也将近两月了,有莺时周身的灵气滋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日渐好转,别的不说,起码现在不会只是站着就觉得累了。
这样已经很好了。
伯崇从未贪婪过景元子所说的生机,他甚至觉得,一直像现在这样,离不开莺时,时时需要莺时,也极好极好。
走出几步,伯崇忽然想起,转头吩咐了添寿,命灶上的人准备一些辛辣咸香的肉干点心等,他要招待朋友。
添福添寿都有些不解,伯崇平日往来,他们都是知道的,最近并未有新认识的朋友,更不要说爱吃这种口味的了。
但他既然吩咐了,他们自然照做,只当是他们疏忽了而已。
洗漱过后,起风了,伯崇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风过树梢,桂木枝叶簌簌的声音,睡得越发香甜。
等到第二天早起,又是个阴天,昨天弹琴的多了,对他来说到底有些影响,手略有些酸涩,便就没再做那些累手的事情,转而看书。
他特意选了桂树下的软榻,安安静静的看着,不时就感触深的吟诵解读两句。
莺时闭目栖息在书中,听着他读书的动静,未觉打扰,反而在哪些翻涌着的浩然正气中神思越发清明。
人类真是天道宠儿,难怪那些狐鬼之流,总爱与人类纠缠结缘。虽然风险极大,一着不慎就会身死道消,但若万一成了,的确是一条通天大道。
“莺时,点心好了。”
读过书,膳房送上准备好的点心,伯崇挥退下人,对着桂树轻声说。
莺时缓缓睁眼,看向外面。
不大的小几上摆着七八个小碟子,里面都是各式各样的点心,一看就很有食欲那种。她眼睛微亮,立即现身。
“快尝尝。”伯崇轻轻推了推碟子。
莺时也没客气,抬手就捻了一块,喂进口中。
咸,香,辛辣,完完全全是她喜欢的味道,她眼睛更亮。
“这个好吃。”她对伯崇说,“以后能不能多做点?”
“莺时喜欢,我就让他们每天都做。”伯崇看了高兴,立即道。
闻言,莺时眨了眨眼,眼波潋滟,对伯崇明媚的笑了一下,难得的开心。
“好。”她雀跃的说。
这些点心除了其中几样咸香的,其它的莺时都很喜欢,遂一一指给伯崇,让以后多多准备,伯崇自然应下。
“府上大厨做惯了清淡的口味,做辛辣应当还差了些。”他说。
莺时立即看向他,她觉得已经很好吃了,竟然还只是差了些。
那是不是说,还有更好吃的?那得是什么样的美味啊。
“莺时既然喜欢,那我这就命人去请一个擅长这种口味的,可好?”伯崇说。
莺时当机立断,毫不迟疑的点头。
“好啊。”她应得干脆。
伯崇不由笑起。
本来准备等等的,只是对上莺时一直盯着他的双眼,他顿了顿,忍不住失笑,当即就唤了人进来吩咐下去。
添福得了叮嘱,悄悄看了眼,发现那些点心真的没了,心下又是惊讶,又是好奇,匆匆领命之后,才抽出时间好奇。
到底是谁吃的那些点心?
厨子好找,但伯崇吩咐的要擅长做辛辣口的,厨艺还要好的厨子就不是那么好找了。
添福添寿一番忙活,开始想尽办法找人。
莺时倒是不急,只是府上的大厨手艺,她就已经很满意了。
而对伯崇来说,能每天都能靠点心引得莺时出来相见,同她说话,他也已经很开心了。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进了七月。
梅雨季来了,几乎每日都有淅淅沥沥的雨落下,伯崇再是不舍,也只好舍了桂树下的软榻,转而移到屋檐下。
不过好在,借着点心的存在,莺时也跟来了,他就又开心了。
一转眼,七夕到了。
虽是雨季,但也拦不住七夕时城中的热闹。
伯崇也惦记着这件事,往常他是不在意的,但今年……他偷偷看了眼在身侧闭目打坐的莺时,心中蠢蠢欲动,自己这不是成婚了嘛……
“莺时,七夕城中有灯会,你看过吗?”趁着膳房送上点心,莺时睁开眼,伯崇抓住机会问。
“看过。”莺时说,不等伯崇心中失望,就见她皱眉,“很吵,我就回来了。”
嫌吵吗……
伯崇心下沉吟,笑着道,“马上就是灯会,我想去看看,莺时要不要一起去。城中有好几家酒楼,做的饭菜味道极好,正好去尝尝味道。”
这一点吸引到了莺时。
她喜欢爱静,也不爱出门,所以很少出门,但想起自己这些天吃到的好吃的,心中不免有些蠢蠢欲动。
“比府上大厨做的还好吃吗?”她问。
闻言,伯崇心下有些吃味。
为着这些好吃的,最近莺时频频提起大厨,她都没有这样提起过他!他都担心,再这样下去,莺时会不会眼里只有大厨。
要不,他也学着做菜吧,他如是想。
“自然。”伯崇不动声色,说,“膳房的手艺虽然还不错,但到底和外面酒楼没法比,还是差了些的。”
“那我去。”莺时立即就动心了。
伯崇笑起,说,“那今晚我们一起去。”
是夜,老天给面子,没有下雨,广源府中灯火辉煌,照亮了半边天。
伯崇早早就吩咐了马车,栽着他和别人看不见的莺时,往灯会中行去。
灯会上人头耸动,摩肩擦踵,灯笼下是一个个摊位,都在努力吆喝着招揽客人,不想放过这难得的热闹日子。
好在城中府衙一直派人维持着秩序,并且有流出专门给马车行走的道路,不然还不一定能进去。
绝味楼,广源府中名声极广,隐约有第一楼的架势。
难得能说动莺时跟他出门,伯崇便想了法子,在楼中定了个位子,为此还请动了自家父亲。
在店小二的带路下,一路上了二楼临街的雅间,伯崇直接照着莺时的口味要了一桌子菜,回头就看到莺时正坐在座位上闭目轻嗅,满是期待。
看来是很喜欢了。
但绝味楼不好定……
若他掌握权势,就不同了。
伯崇想着,从前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活不过二十,所以从没有目标,但现在他忽然有了。
他想让莺时活的自由自在,开开心心,所以,他必须拥有相对的能力和力量。
科举,是他出头最快的捷径。
看来现在开始要努力了。
楼中客人很多,但并没有影响上菜的速度,等小二吆喝着一一送上菜,饭菜的香味迅速弥漫,看着莺时越发明亮的眼,伯崇嘴角也噙上了浅浅的笑。
“好好吃!”克制的等小二出去,莺时立即就尝了一口,忍不住赞叹。
“你说的没错,是比府上的大厨做得好。”她认真的对伯崇说。
伯崇微笑,说,“你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常来。”
莺时口中忙活着,但闻言之后却也没耽搁,使劲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看她吃的开心,伯崇看着也高兴,挽袖取了筷子,为她挟菜。
莺时笑着看了他一眼。
这一顿饭莺时吃的极其满意开心,这么一大桌子,她自己吃完了,只伯崇为自己叫的两盘清淡的菜还剩着。
放下筷子,随手接过伯崇递来的帕子,她擦了擦嘴,又还了回去。
伯崇便也就笑着收了起来,等回去了亲自去洗。
莺时原本就没怎么吃过饭,更别说饭后洗漱,是伯崇见了,一点一点引导教会的,不知不觉,她现在倒是也习惯了。
“明天我们就来吃吧。”莺时看着伯崇说,满是期待。
伯崇立即应好。
他心中忽然庆幸,这些年虽然身体不好,但他倒是想法子挣了不少钱——
毕竟不论什么情况,钱多,总是没坏处的。
这会儿正好让莺时花用。
别说是吃两顿绝味楼,便是一年三百多日,天天吃也是吃得起的。
莺时便就盯着伯崇看。
伯崇立即表示明白,也习惯了莺时只要动念,就立即要去做的性格,开口叫了小二进来,表示接下来一年时间,这间雅间他都包了。
小二立即睁大眼,这可是大生意,不敢耽搁,立即表示要去找掌柜的。
不多时,掌柜的就来了,与伯崇一番商议,很快就敲定了这件事,收了伯崇的定金,高兴的退去。
吃饭是吃饭,若要雅间,是要单独收费的,包下一年,价钱更是只多不少。
但眼前这位公子眼也不眨,直接就定下了,这可是大喜事。
“说好了。”等人退去,伯崇看向莺时邀功,“接下来你想什么时候来吃都行。”
莺时灿烂笑起。
“小书生真可爱。”她惊叹,歪着头看伯崇,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尤其是这样含笑看她的时候,明明瞧着温润斯文,却总给莺时一种,他在等着她夸奖的信息。
明明看起来是个柔弱无害的小兔子,却能将事情安排处理的周到稳妥,便是在人类中,也算的上优秀了。
伯崇微怔,脸颊霎时滚烫。
可爱,在说他?还有脸颊的这个轻捏…
“男子不能说可爱。”伯崇轻咳一声,强撑着反驳。
虽然很开心,但是,男子怎么能说可爱呢。
“为什么不能?”莺时反问,理直气壮的说,“可我就是觉得你很可爱啊。”
伯崇,伯崇便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默认了。
“要不要去灯市上看看,买一盏灯?”伯崇转开话题。
莺时便就看了眼窗外,那里的喧闹在屋里都听得清清楚楚,想起来时看到的那些,她犹豫了一下。
有点嫌吵,但似乎有些意思。
“那,就去看看吧。如果吵我就回去。”她最后说。
伯崇笑起,说,“好。”
于是两人便就离开绝味楼,径直到了街上。
灯会已经开始了许久,想来的人差不多都来了,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
两边的摊位和头顶上都挂着一个个各式各样的灯笼,匠人们凭着一双巧手,将灯笼扎成各种样式,花鸟鱼虫,龙飞凤舞,还有各种花样的宫灯等等等等。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见不到的。
莺时一开始还有些嫌吵,但听着伯崇在耳边一个一个述说,倒是来了些兴致。
广源府的富庶天下皆知,繁华热闹,仅次于一国之首的京都。
这种情况下,灯会的热闹可想而知。便是全天下,也没几个能超越这里的地方。
“原来这个城这样厉害啊。”莺时惊叹。
她有灵智后就一直在山中,化形后,又呆在那园子里,出门都少,更别说这些消息了。从前她只知道广源府热闹,却不知,原来这座城池这样特别。
不过虽然有点意思,莺时转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耐了。
比起吵吵闹闹,她更愿意回去那个安静的园子里待着。正要离开,忽然就看到了一盏灯。
灯是琉璃灯,八面宫灯每一面都是一幅画,她看到的那一面便是一枝金桂,金黄的桂花在灯火的照耀下格外好看。
再一看,每面都是桂花,只是姿态不同,其中一面,桂花下蹲着一只兔子。
“莺时喜欢这个?”伯崇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的神情。
“上面的桂花好看。”莺时说,又笑,“那兔子,像不像你?”
兔子……
伯崇自然是不觉得像的,但他知道跟莺时讲道理是行不通的,便自然而然的略过,在人群中强忍着忐忑拉起莺时的手,对上她看来的眼,笑道,“那咱们就去把那盏灯买下来。”
莺时只是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并不在意小书生的动作,顶多是有点疑惑,闻言那点疑惑立即散去,笑着说好。
可等过去才知,那些灯笼不是说带走就能带走的,银子也就算了,还要猜对灯谜才行。
“你快去。”莺时兴致勃勃的催促伯崇,一副只等拿下灯笼的样子。
旁人见着两人,下意识以为是一对小情侣——
为着逛街的时候不突兀,在伯崇的请求下,莺时显出了人身。
只觉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由看起了热闹。
要知道这个灯笼从灯会开始就挂在这里了,摊主开价也不贵,一直到现在,不知道多少人来看,却都没能拿走,只此就能看出那灯谜的难度。
哪里是随便来个人就能猜中的,只怕这对小情侣,也要失望而归了。
可等伯崇过去,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这个少年看着也就十六七,文文弱弱,瞧着满身书生气,但年岁不大,想来学识也不会太好。可谁知他只是沉吟了片刻,就报出了谜底。
众人下意识觉得他是瞎猜的,但谁知摊主愣了一下,竟说他猜对了。
对了?!!!
为着这个灯笼,好些闲来无事的人围在这儿看热闹,眼见着一个个铩羽而归的,还以为今晚这个灯笼要被摊主拿回去了。
但竟然被人猜中了,还是个不起眼的少年公子?
一群人惊讶之中,莺时含笑合手,说,“快快快,把那灯笼给我。”
她笑意灵动,毫无惊讶,给人满满的理所应当之感,众人一时间心中复杂,既赞且叹,又有些好气,那少年到底是哪家的公子。
伯崇笑起,将银钱取出递给摊主,摊主显然有些不舍,这个灯笼今晚可给他招了不少客人,就这么给出去,他还真有些舍不得。
但再不舍,他也不敢做出尔反尔的事情,收了银钱后,还是将灯笼取下给了伯崇。
伯崇拿了灯笼,含笑转身就递给了莺时。
莺时接过提起,立即就笑着看了起来,一眼都没有多看伯崇。
伯崇并不在意,却有好事的人笑着喊,“那小姑娘,小公子为你赢了灯笼,你不同他好好亲热亲热,怎么只顾着看灯笼啊。”
“就是啊。”
“这不得好好谢谢。”
旁人立即笑着应和,一块儿打趣起这一对小情侣起来。
伯崇当即红了脸,再如何沉稳从容,到底年岁还轻,脸皮也有些薄。
他牵着莺时的手就准备离开,谁知这时,莺时却顿住,转头看着他,而后笑着过来唇瓣在他脸上碰了一下。
“谢过了。”她大大方方的说,众人立即笑起,道,“小姑娘敞亮。”
第36章 第 36 章 “第,第一次都会这样的……
“祝你们长长久久, 永结同心。”
时下民风开放,大家伙打趣,也只是调侃一二, 眼见着莺时如此,当即给与祝福。
莺时眨眼, 伯崇又惊又喜,心跳的厉害, 哪怕在她眼中看到些不解,也没有减去那份欢喜,勉强冷静下来, 笑着看向周围的人,道,“多谢各位的祝福。”
“不客气。”
喧闹声中, 伯崇拉着莺时的手离开。
随着两人远去, 刚才围观的人渐渐遗忘了莺时的面容,言语自然,却又自然而然的说起别的。这是莺时施加的术法,不想让人类记住她的长相, 免得之后会遇到什么麻烦事——
尹老头那会儿就遇到过几回。
“莺时, 你, 你刚才为什么那样做?”待到稍微安静些的地方,伯崇期期艾艾的问。
“哪样?”莺时反问。
“就,就亲我。”伯崇抬头, 眼巴巴的看着莺时。
“亲?”莺时认真想了想, 而后一笑,说,“不是说了, 谢谢你嘛。怎么不对吗?我看街上她们就是这么做的啊。”
伯崇早有猜测,倒也不失望,只是拉着莺时的手,温和耐心的解释起之间的种种区别。
莺时看着伯崇,倏地一笑。
人类的心思总是曲折难辨,但在她眼中,始终清晰,便如眼前小书生的小心思。
人类的喜欢,真是,奇妙,且莫名其妙。
“原来是这样。”莺时恍悟,忽的凑近,又亲了伯崇一下,说,“那没什么问题啊,你我是夫妻,本就该如此。”
“还是说,你不愿意?”她问。
伯崇心中猛地一跳,略有些慌张的说,“当然不,我——”
莺时笑着看他,眼波潋滟,等着他要说的话。
“我自然是愿意的。”伯崇勉强冷静下来,说,眼巴巴的看着莺时,道,“我只是担心你不知道。”
“我知道啊。”莺时漫不经心,转过头要走,伯崇下意识跟上,想听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但莺时又不说了。
他不由失落。
略等了等,见莺时的确无意再开口,伯崇让自己冷静下来,轻轻笑了笑。
这就是妖,喜怒无常,反复不定。便是无意,也天生便有着玩弄人心的好本事。
而他,甘之如饴。
想着自己找到的那些关于妖的记载,伯崇抬头看着身前人,她姿态随意而自然,走在街巷闹市之中,却与在家时没有区别。
自由自在。
她还提着那盏灯,八角琉璃宫灯转动,上面八面的桂花图随之一一划过,伯崇还看到了那个兔子。
被莺时说像他的兔子。
“莺时很喜欢这盏灯吗?”伯崇问。
莺时嗯了一声。
“那等回去,就挂在树上,可好?”
“好啊。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那还逛吗?”
“回去了。”
“好,那我们回去后早点休息,明天午膳,再去绝味楼。”
“好啊!”莺时一直悠哉的声音顿时一震,显然是很喜欢这个的,说话间还回头看了伯崇一眼,说,“我们这就回去,你早点休息。”
早点休息,也是中午再去啊。
只有小孩子才会在面对期待的事情早点睡,不过这样的莺时,真是可爱啊。伯崇想着,嘴角的笑意越发温柔。
七夕过后,热闹氛围却没有立刻散去,而是又持续了十来日,才渐渐恢复到从前。
这些时日,莺时几乎日日都去绝味楼,每次都叫上一大桌子菜,吃的开开心心。伯崇看她高兴,又带着她去了其它几家口碑不错的酒楼,她也同样喜欢,只是多了点烦恼——
明天该去哪家?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周家人,夫妻二人大致打听了一下动向,心中便明悟过来,没再让人多问。
看来自家伯崇那个桂仙相处的不错,这对她们来说,是个很好的消息。
得了二老的话,一直有些忐忑的添福添寿等小厮也安心下来,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之前伯崇成婚的事情闹得那样大,加上最近自家少爷总爱在院子自顾自说话……如此种种,让众人在面对那桂树的时候,多了许多小心翼翼。
莺时吃的开开心心中,满意的大厨也总算找到了。
她日常的消遣就又多了一样。
随着时间推移,多雨的七月已经过去,进入了八月,桂树开始结出金黄的细小花苞,眼看着是要开花了。
莺时坐在廊下的摇椅上闭目假寐,碧色的衣裙上多了一片片浅黄的花苞。
“明日中秋,家里叫我回去过,莺时跟我一起去,可好?”命人送走过来稍信的嬷嬷,伯崇看向对面的莺时,期待的问。
“不去。”
莺时眼也不睁的说。
除了小书生,周家的人她并不感兴趣。
所谓中秋,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意思,也没有凑热闹的想法。有那个时间,她宁愿修炼。
“好吧。”伯崇有些遗憾。
毕竟是自己的家人,他还是很想带莺时一起去看看的。只是莺时既然不想,那就算了,左右,也没什么要紧的。
摇椅摇啊摇,莺时继续搬运灵气,炼化修炼。
伯崇便也没有再打扰,低头继续看书。
秋日阳光正好,暖暖的照在身上,连时光似乎都随之温暖安宁起来。
只是这般陪伴,便已经是人间美事了。
第二日,伯崇上午依依不舍的同莺时道了别,带人回周家去了,走之前不忘叮嘱下面的人,给莺时准备午膳,还有点心等,直接送去正房,过半个时辰去收拾就行。
府上的人心中都有数,也曾不安过,但一段时间下来也习惯了,遂一一领命。
伯崇这才离去。
他一走,院中的人就都退了出去,大门紧闭,不敢打扰。
院中顿时安静下来,秋日的风不断,吹得枝叶摩挲,簌簌声不断。
莺时在书中闭目修炼,外面的热闹不断的传进来,那是人类在过中秋。
中午园中的小厮送来了午膳,莺时起身很快就用完了,放下筷子,她忽的顿了一下,看了眼身侧的空位。
小书生回去过中秋了,她想。
没意思。
找来团水洗了洗手,莺时起身回了树中。
不多时,小厮们进来收走碗盘,院中再次安静下来。
下午的阳光越发的暖和,随着时间推移,渐渐的到了傍晚。
府上开始准备晚膳,这些莺时都能感觉到,忽然,她听到外面热闹起来。
伯崇?
挥退一众惊讶他怎么现在就回来了的下人,伯崇匆匆从周家赶回来,大步进了院内,站在桂树下抬起头,笑道,“莺时,我回来了。”
莺时早就感觉到了,等他开口,便就浮现出来坐在枝丫上,低头看着他,有些疑惑的问,“不是要过中秋吗?”
人间的中秋,似乎要一直到晚宴过后吧?
“我回来陪你过中秋啊。”伯崇对莺时笑起。
“我昨天就想好了,家里那么多人,不缺我一个,可你自己在这儿,我总要陪着你。”伯崇说这,看莺时垂眼平静的看着自己,满脸的笑,“我昨天就想好了,只是忍着没跟你说,想给你个惊喜。”
“莺时,你可有觉得高兴?”他笑问。
“若我说没有呢?”莺时垂眸看他,随意的说。
便是听到这句话,伯崇也没有失望,依旧在笑,说,“没有就没有吧,一想着能和莺时一起过中秋,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莺时能感觉到,小书生所说,句句是出自真心,纵使期待落空,却也没有生怨,只有满心的诚恳真挚。
她这般看着,倏地便笑了,说,“有的。”
在伯崇睁大了的眼神中,莺时说,“看到你回来,我挺高兴的。”
伯崇立时笑的灿烂极了,莺时瞧着略有些嫌弃,觉得他有些傻乎乎的。
果然妖性虽然无常,却也不是冷血无情的性子,只要示以真心变好。
伯崇心道,越发笃定自己的想法。
主人的归来,让园子顿时热闹起来,膳房的大厨越发用心,要准备好这一顿中秋夜宴。
虽然只有两…额,一人一妖,但也不能敷衍。
很快,晚膳就准备好了,照旧摆在正堂。
一大桌子菜色香味俱全,大半都是莺时的口味,辛辣咸香,唯有两三道,看着十分清淡,放在伯崇面前。
这般一对比,尤其明显,倒显得他有些可怜。
添福添寿偷看一眼,候在门外,心里忍不住嘀咕。
看来自家公子是个惧内的,不过那毕竟是妖怪…不怕也不行啊。
也不知那桂妖,到底长的什么样。
伯崇没让他们伺候,今儿个是中秋,等菜上完,就让他们自己去玩了,过会儿再来收拾就是。
小厮们心下一喜,立即谢过,告退离开。
节日里,伯崇还让上了壶酒,同莺时对吟。
这般吃着喝着,不知不觉,他面上晕上了红,显然是不胜酒力。
莺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除了这点不值一提的小插曲,一顿饭倒也顺顺利利的吃完了,莺时放下筷子,一旁的伯崇早就吃好了,只是在等她,见状也放下了,跟着便起身忙活起来。
水盆是早就备好了的,他取了帕子打湿,去给莺时净面。
莺时原本并没那么多讲究,只是被伯崇念叨的多了,多少也斯文了些,见状自然而然的抬头,由着他围着她忙活。
先擦唇边,然后去净了帕子,伯崇又去低头去擦她的手。
这些活从前他从没有做过,只是眼下为着莺时,他可以说是无师自通,并且做得十分开心。
莺时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半垂着眼看他。
小书生乖乖巧巧的样子,人类是怎么说的来着——
“贤惠。”想着,莺时随口嘟囔出声。
“什么?”伯崇其实听见了,只是一时间不能反应过来,有些茫然的看向莺时。
莺时一笑,抬起刚被他擦拭干净的手,用食指勾起他的领口拉向自己,过去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我说你这个样子,看着好贤惠。”
伯崇白净的脸皮顿时有些红,他是男子,怎么能说贤惠呢。
“我喜欢。”莺时又说。
闻言,伯崇已经到嘴边的反驳一顿,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忍不住高兴。
莺时看着他的样子,眼波一动,又过去亲了一下。
真可爱。
伯崇乖乖的被她亲,可等她要走了,却又有些不舍和贪恋,忍不住追上去,反过来吻上莺时。
不是那种浅浅的亲吻,他轻轻撬开了她的唇,舌尖舔舐过她的贝齿,勾上她的舌尖。
莺时轻笑一声,勾在他领口的手顺着他的衣襟滑了进去。
她的体温有些低,所以触感也就分外清晰,伯崇难得的大胆,立即就被她的动作弄的乱了心神,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他抽着气,慌张的退开,伸手去按住莺时的手,却又不是为了阻止。
“莺时。”他看着眼前人。
莺时一番动作,他的衣襟已经散开,露出半片胸膛。
伯崇然身体虚弱有些消瘦,但这几个月来有莺时在,倒是好了不少,再加上每日锻炼,胸膛上甚至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肌肉。
起码不是干瘦的样子,手感还不错,莺时想。
她按了按那一点红,眼见着伯崇猛地颤了一下,遂来了兴致,又略施了力去揉。
“莺时…”伯崇握着她的手腕,眼巴巴的看着她,略有祈求,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祈求什么,就那么微弯着腰,敞着衣襟乖乖站在莺时面前,由她欺负。
可怜又可爱。
莺时轻笑,指尖揉啊揉,引得他一颤一颤,不住吸气,呼吸早就乱的不成样子,几乎站不住,踉跄着撑住莺时的椅背,反倒将自己越发的送到莺时手中。
太青涩了,连这点都受不住。
莺时心说,却更加满意。
她其实也不懂男女之情,这些都是之前在一个狐狸精那里了解到的。她游戏人间,尤其擅长这些风月情事,便是她不感兴趣,却也见了很多。
大门敞开着,秋日夜间微凉的风吹了进来,莺时抬头按下伯崇的后颈吻上,指尖下滑,径直略过系起的腰带——
伯崇心中不由的有些失望。
有些事,他虽然没做过,但,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但下一瞬间,伯崇就感觉到莺时的手隔着几层衣裳,落在那要命的地方,然后,轻轻的揉捏触碰。
他霎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觉脑海一片空白,四肢百骸都被那极致的酸麻酥痒充满了。
“唔。”不多时,伯崇一声闷哼。
略有些古怪的腥味弥漫开,很快被吹散。
莺时收回手,随手取了伯崇之前匆匆扔到一旁的帕子擦拭。
伯崇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不想压到莺时,却又眷恋的偎着她,好一会儿,才从那种灭顶的快感中回神,终于理解了书中所写的极乐二字。
一垂眼,他就见莺时随手扔了帕子,终于回神,面上更热。
莺时会不会嫌弃他太快了……
他也不想的……
“第,第一次都会这样的。”伯崇急切的开口解释,保证般的不好意思道,“下次,下次就好了。”
“第一次?”莺时抓住重点,恍悟说,“难怪。”
伯崇脸颊更热。
莺时瞧了可乐,指尖滑过他的腹部往上,问,“你就没自己弄过?”
当初尹老头收了不少徒弟,她虽然无意,却也被动的看了不少,再加上听狐妖说的那些有的没的,多少也知道些,也不算陌生。
“没。”伯崇腰腹不由收紧,虽然羞臊的厉害,面上却也勉强维持住了从容。
“怎么不做,不喜欢吗?”她轻声。
“只是没兴趣。”伯崇说。
“没兴趣?”莺时一句话说的饶有深意,眸光滑了一下。
少年青涩的身体总是经不住撩拨,只这么一会儿,便又有了反应。
“因为是莺时。”伯崇解释,看她停下,喉间微紧,抬手握住她的手臂,低头将吻落在她的眉眼,然后辗转到脸颊,耳垂,脖颈。
莺时靠在那里,微微歪了歪头,由着他青涩的动作着。
“莺时。”伯崇唤她。
“嗯。”她懒洋洋的应声。
最后,伯崇又去吻她的唇,绵长的亲吻过后,他便依依不舍的起了身,低头开始为莺时收拾被他弄乱了的衣襟。
莺时抬眼看他,嘴角噙着笑。
收拾完了莺时,伯崇要她等他会儿,便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入了里间换衣服去了。
他动作很快,不多时就出来了,整个人也已经恢复了平静,笑着道,“我们去看会儿月亮吧。”
莺时可有可无的点头。
做树时,她看的最多的便是山川日月,倒没觉得有什么好看的,但小书生想看,就看吧。
伯崇高高兴兴的拉着她的手出去,本来准备往廊下坐着,莺时反手一拉,便将他带到了屋顶。
“在这儿看吧。”她说。
“好。”
伯崇还真没上过屋顶,遂学着莺时,就地坐下,而后抬眼一看,原本只能仰望的檐角都在脚下,亭台楼阁绵延,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致,心情不由畅快起来。
最主要的是——
伯崇看了眼身侧,莺时已经闭目躺在了屋顶上,中秋明亮而柔和的月光轻轻落在她身上,将她笼罩,美的好似一场梦。
莺时在他身边。
伯崇便也小心翼翼的挨着莺时躺下,手摸索着拉住莺时的手。
感受着他的小动作,莺时随便用指尖勾了勾他的掌心,便就由着他握着了。
从这里依旧能看到桂树的树冠,伯崇下午匆匆回来,没来的细看,现在才发现,桂树之前的花苞已经绽放了,不由拉了拉莺时的手,说,“莺时,你开花了。”
莺时懒散的嗯了一声,不知道开花有什么好说的。
毕竟,桂树也到了该开花的时候了。
伯崇却喜欢的很,还特意坐起来,欣赏的看了好一会儿。
别的桂树开花没什么好稀奇的,可眼前这棵桂树是莺时啊。
他看了会儿,又去看身边的莺时,只觉她身上的黄色花苞,已经适时的变成了绽放的花簇。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惊叹的说,“莺时,你衣服上的花也开了。”
“因为开花了。”莺时觉得他又在说废话了。
“树妖都是这样吗,好神奇。”伯崇惊叹。
“你话好多。”莺时嫌弃。
“因为是莺时,所以我总想多说些什么。”伯崇为自己辩解。
“唔。”又在说好听的讨她的欢心了,莺时想着睁开眼,一把落下低头笑着看她的伯崇,堵住他的嘴。
舔舐纠缠了好一会儿,她捏着他的后颈退开,警告说,“不许吵。”
“赏月,过一会儿去睡觉。”
算时间,伯崇也该到了睡觉的时候了。
伯崇心跳的厉害,乖乖的应是,蹭了蹭,又蹭了蹭,见着莺时没反应,如愿把手臂穿过她的脖颈,将她揽进了怀中。
然后就没再动了,抬头看起了月亮和墨蓝的夜空。
这是伯崇十几年来过得最快乐的一个中秋。
不知不觉,他睡着了,还是莺时一挥袖,将他送回了床上,自己也回了树中休息。
中秋节后,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就过去了大半,接下来只剩重阳,再然后就是过年了。
伯崇渐渐开始忙碌起来,在家读书,不时还要外出去请教别人,为了明年的科举准备。
但这并没有对莺时的生活产生改变,不管伯崇再怎么忙碌,同她的相处都没有变过。
最多是,一人一妖之间越发的熟稔。
不知不觉间,秋去冬来,仿佛只是一晃眼,年节已经近在眼前了。
过年周伯崇还是要回去的,只是就同之前的中秋一样,他提前离开了。
周家对此多少有些不满,只是上面的老太爷都没说话,就也只是说了几句,便作罢了。
伯崇同那桂妖结契的事情,周家老太爷都是知道的,所以听他说要回去陪着,只以为是桂妖的要求,并没有多想。
离了周家坐上马车,伯崇略有些不好意思。
他到底是晚辈,只好累莺时为他背锅了。
马车徐徐走在青石板路上,冬日天黑的早,他从周家离开的时候天际还有一抹余晖,现在已经暗了下来。
伯崇挑起帘子看向外面,催促车夫快些。
他想快些回去,快些见到莺时。
一阵寒风吹过,点点雪白飘落。
年夜里,下雪了。
伯崇撑着伞回了院子,进门第一眼就是屹立在雪夜中的桂树。
桂木四季常绿,便是在萧肃的冬日里也满是茂盛的绿意,在飘着雪的夜幕中,给人带来一种勃勃的生机。
“莺时,我回来了,咱们一起过年。”
“好。”
莺时的声音在伯崇背后响起,他惊喜的回头,笑着看去,伸手拉住她的手。对着莺时面上的笑,反应过来,原来莺时刚才是在逗他。
一人一妖在一起吃了一顿热闹的年夜饭。
饭后,伯崇又拉着莺时去点燃了烟花,雪还未停,他们便一起站在雪夜中看着。
“也不知这雪会下到什么时候,最好能下的久一些。”伯崇说,南方很少会下雪,纵使下,也多是雨雪,根本攒不住。
越是如此,也越是稀罕,他更想多下些。
“应该能下到明日。”莺时说。
“那就太好了。”伯崇道。
烟花璀璨的绽放,他收了声音,看了一眼后,转过头去看莺时,一闪又一闪的光亮中,莺时抬头安静的看着,虽不算多么喜欢,但也不讨厌,多少是有两份兴致的。
“看我做什么。”莺时头也不回的说。
伯崇被戳穿,有些不好意思,同时也发现莺时现在越来越喜欢逗他了,不由有些欢喜。
“就是想看看。”他轻声,还是看她。
莺时这才侧头看了他一眼,倏地一笑。
“我比烟花好看?”
“当然。”
莺时就又笑,勾着他的领口过去亲了一下。
嘭的一声,又有一只烟花璀璨的绽放。
光芒照射下的影子里,伯崇抬起手,环住了莺时的腰背,将吻拉的绵长。
人类的年节是很热闹的,便是伯崇自己住在外面,也依旧是周家人,所以整个年节都在忙碌着走亲戚,直到过了初十才好些。
但眼看着,马上就又是上元节了。
只是相比走亲戚,伯崇对上元节倒是十分期待。
他想方设法的总算说动了莺时同他出去——
只是去绝味楼等酒楼吃好吃的,已经不能吸引到莺时了。
灯会上转了一圈,院中桂花树下挂着的灯笼除了那盏八角桂花宫灯外,又多了一盏琉璃灯。
上元节后,年节的氛围渐渐消散,伯崇开始专心备考。
大部分人从童试到乡试,都是分开的,但他却要在今年一起拿下,虽然伯崇很有把握,却也不想懈怠。
园中的人也都在为此努力,便是周家那边,在知道他有意科考的消息,若无要事,也不会来打扰。
就这样,伯崇顺利的坚持到了童试。
童生试要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三场考试,为此,伯崇要到周家祖籍,也就是广源府下辖的路宁县去,参加县试。
路宁县不算远,两日就能到,但为了不出意外,加上熟悉一下,自然是早去为好。所以提前十天,伯崇便要动身启程了。
“路宁县风光不错,莺时可要去看看?”
别的都还好,一想着要离开莺时好些天,伯崇还未动身,就已经开始不舍了。
“不去。”莺时面也不露,直接说。
“可我会想莺时。”伯崇低落。
莺时不说话。
“莺时便随我去吧,可好。”伯崇眼巴巴的祈求。
“不去。”莺时说,不过被他缠了几句,看着小书生可怜兮兮的样子,到底多说了一句,道,“我本体扎根在这里,不便离得太远,你自己去,我等你回来。”
“是这样啊。”伯崇恍悟,立即认错,“是我妄言了。那好吧,莺时你好好照顾自己,我考完试就回来。”
“嗯。”
“要将近一个月……”
“好。”
“那我走了……”
“去吧。”
第37章 第 37 章 比她更像狐狸精。……
伯崇又深深的看了眼眼前的桂树, 才依依不舍的准备离开。
“等等。”
莺时忽然说。
她坐在枝丫上,低头看着伯崇,问, “你没别的话要跟我说吗?”
伯崇一怔,认真的想了想, 又问,“我就想问莺时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莺时盯着他看, 无比确定他说的都是真的,而后才轻轻一笑,说, “傻子。”
当初景元子的提醒就在园子外,她自然知道了。
但没想到,一转眼相处这么久, 伯崇竟然一次都没有提到过, 好像根本不在意一样。
伯崇不解她怎么忽然这么说,却还是对她笑了笑。
说话间,她指尖一弹,一点如米粒大小的, 浓郁无比的绿色光点便飘飘忽忽的落在伯崇眉间。
“离开我太久, 你的身体会恢复到从前那样, 这点生机能护你一个月。”
“去吧。”说完,莺时的身影消散,回了树中。
伯崇怔怔的摸着额头, 眼中不由关切, 立即上前问,“莺时,这会不会对你不利?会不会有损伤?”
“不会。”莺时懒洋洋的说, 感觉到他的急切,才不急不缓又道,“一点生机而已,不算什么。”
听出她的从容,伯崇才冷静下来。
多少也相处了一段时间,莺时话中的真假,他还是能听出来的。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
莺时没说话。
“谢谢莺时。”
“其实没事的,左右坚持坚持就好。”伯崇还记得那种虚弱的感觉,但十几年他都坚持过来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下次莺时不要这样了。”他说。
莺时睁眼,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
他就不想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吗?
入目伯崇神情诚恳,竟是真的不想。
莺时眨了眨眼,忽然觉得很有趣。
“好。”她说。
伯崇松了口气,莺时见了,眼中笑意又浓郁了几分。
“莺时能让我长命百岁,就已经很好了。”伯崇轻声,继续劝说,“虚弱不算什么的。”
莺时没说话。
人类真是奇怪。
她想。
伯崇还想再说,外面的小厮忍不住看了眼,唤道,“公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还是早些走把,不然错过了宿头就不好了。”
这都两刻钟了,哪里就有那么多的话要说。
瞅了他一眼,伯崇这才又依依不舍的道了别,然后慢吞吞的离开。
小厮低眉顺眼的迎上他,犹记刚才那一眼,不敢再多话。
初春的风还有些凉,吹得树梢哗啦啦作响,隐约间一句话浮现,跟着被风吹散——
“太粘人了。”
缥缈的女声轻叹。
随着伯崇的离开,这个园子彻底安静下来。
之前他也离开过,但只是短短半日,不管怎么着,傍晚都会回来,但这次他一走,就是半个月,立即就显出了不一样。
一天又一天过去,伯崇入场考试那天,院中的桂树上,绿衣的身影浮现。
春日的天空总是很晴朗,风和日丽,天空都是湛蓝湛蓝的,一朵朵白云浮动,只是看着便分外惬意。
莺时看了会,除了会儿神,才回了树中。
考试好像要考好几场,算起来,小书生还要一些时日回来了。到时候,应该就不会这么安静了。
莺时想着她应该多享受享受这久违的安静,但又觉得,像之前那么热闹,其实也不错。
路宁县,伯崇考过三场,又等了几日,终于到了放榜的时候。
不出意外,他是头名,也就是所谓的县案首。
现在的伯崇,已经可以说是一名童生了。
接下来,就是四月的府试。
知县准备了宴会,邀请所有考中的童生参加,伯崇虽然归心似箭,但为往后的前程计,不想落得一个傲慢无礼的名声,还是耐着性子留下了。
只是等到宴后,他便立即动身,返回了广源府。
路宁县不少人惋惜,十七岁的童生虽然不常见,但这位周家公子的出身实在是好,有不少人家都想同他做媒,便是不能为妻,便是做妾也不错,但可惜,全都被他拒绝。
但也只是一句感叹罢了,到底是府城的人,左右以后也见不到。
前前后后,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伯崇总算返回了广源府。
他心中无比急切,但到底理智尚在,按捺着先回了趟周家,同家人们述说了此次考试的前后,又吃了顿饭,便就匆匆离开了。
周家父母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对视一眼。
若说一开始两人是觉得伯崇如此,是受了那桂仙的威逼,可这么一次又一次下来,却不会那样想了。
看自家儿子这样,分明是心甘情愿,迫不及待。
“早该想到了。”罗氏忍不住说。
现在想来,从一开始,周伯崇就答应的太过痛快了,好像他们那么说,他就那么做了。
可他们家这个大儿子,从来就不是听话的人,主意正的很。
周宏云也有些纠结,可思来想去,最后也只得笑笑,说,“也罢,各人有个人的缘法,崇儿同那桂仙有缘,现在这样,也好。”
罗氏何尝不知,只是知道归知道,但一想自家儿子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妖,还是有些别扭。
见丈夫安慰自己,她叹着气笑道,“也只能这样了。”
“不过现在想想,那桂仙,的确生的极其貌美,非人类能及。”她若有所思。
说来也算自己的儿媳,周宏云也不好多说,便就说起了别的,夫妻二人依偎着,往回走去。
纵使离开无数次,可每次回去,伯崇都是一样的归心似箭。
到了园子,挥挥手让迎上来的小厮退下,他大步入内。小厮们都习惯了,见状依次后退,各干各的去了。
“莺时,我回来了。”
伯崇扬声。
“回来就回来,这么大声音做什么。”
莺时懒洋洋的声音从树荫中传出,伯崇上前两步,才看清她正躺在枝丫上,满头青丝随着碧裙垂落,随风微动。
他心中一动,霎时觉得一路回来的疲惫都散尽了。
“当然是因为迫不及待想见莺时啊。”伯崇笑着说。
虽然莺时的话听着不耐烦,但只听一串的话,而不是漫不经心的应声,就知道她的心情其实还不错。
莺时转过头,自上而下撇了他一眼。
“也就这些天,想什么。”
“想就是想,只是分开一刻钟,我就已经开始想莺时了。”
伯崇认真的说,敛眸略有些不好意思。
在发现自己爱上一个妖,还是恣意淡漠的妖时,伯崇就放弃了自己的矜持与持正,若那样,他对莺时来说,可能永远都只是一个结契的人。
莺时侧过身,手肘支着撑起侧脸,笑盈盈的看他。
“我允许你想我。”她说。
伯崇顿时更开心了。
纵使这句话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但他依旧清晰的从中分辨出了莺时的那份愉悦。
久别重逢,伯崇很是开心,几乎整日都黏着莺时不走。
春日风和日丽,白日他便搬了软榻坐在桂树下读书,弹琴,还缠着莺时教她下棋,或者是画画练字等打发时间。
莺时被他缠的烦不胜烦,但十次总有三次被他说动,懒洋洋的同他下棋画画,他还试图教她弹琴。
她表示拒绝。
“你会弹就好了。”莺时表示。
练字还好,能写出一笔好看的字,还是很有必要的,但弹琴这种,她还是更想听。
伯崇听得心花怒放,再也没有提这件事,笑着说,“那你想听了就告诉我,我弹给你听。”
“嗯。”莺时将琴往他那边推了推,想起尹老头曾经试图教她弹琴的过往——
她这一双手,能熟练的运用术法,能暴揍心怀不轨的妖怪,偏偏驯服不了几根琴弦……
不过这种往事,还是不必说给伯崇知道了。
伯崇开始调弦,莺时则低头,慢吞吞的练字。
其实她的字写得还可以,虽不算多么出众,但也能算得上端正二字,眼下这样,纯粹是陪着伯崇打发时间罢了。
这般放松了好几天,不待莺时不耐烦,伯崇已经自发自觉的停下,开始继续温习功课。
眼下已经三月,四月就要面临府试,他必须要全力以赴。
好在,府试和最后的院试,都在广源府,最多就是进考场的时候不能回家,倒是不用像之前那样分别那么久了。
在这样的氛围中,伯崇顺利的经过了接下来四月的府试和七月的院试,两次都是案首,成功获得秀才的功名。
周家亲朋立即递上种种道贺,边打探周家什么时候办宴庆贺,却得知,伯崇准备一鼓作气,参加接下来八月的乡试。
众人顿时惊讶,不由劝解。
一般来说,考中秀才都会沉淀一番,等下一次才会考举人,这般一鼓作气,未免太冲动了些。
对此,周家老太爷只是呵呵一笑。
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家重孙的才学,若非身体拖累,家中对他没有举业上的要求,只怕他早就能拿下举人的功名了。
眼下他身体得以好转,如此机缘,便是状元,也未尝不可。
果然,接下来的乡试,伯崇也顺利通过,拿下举人功名。
如今再说,他便是十六岁的举人了。这般年岁,谁不说一声天资纵横,为之惊叹。
周家大办了一场宴会,庆贺他得中举人。
伯崇前去参加,一番推杯换盏,又拒了几家探口风想结亲的人家,等到宴后,第一时间回家去找莺时。
“莺时。”他被敬了几杯酒,靠在树上,略有些昏沉的唤。
“这是喝了多少?”莺时有些嫌弃醉鬼。
“五杯,六杯?”伯崇也记不清了。
莺时抬手轻轻拂过他的鬓角,渡过一缕灵气,伯崇立即觉得好了许多,人也精神了不少。
但他却没动,反而越发往身侧的莺时身上靠了靠,枕在她的肩上,说,“莺时,听说京城的雪很大,能下到几尺厚。”
“你要不要去看看?”
“你要去京城?”莺时立即反应过来。
伯崇蹭了蹭,满是依赖的低声继续说,“嗯,我想要参加明年的春闱,京城山高路远,若去,最好趁未入冬前动身,到时候也好多些时间温习。”
马上就到九月了,入冬前,最晚也是十月就要启程,他舍不得莺时。
莺时没说话。
她不怎么想动。
伯崇知道,若是其它事,就也算了,可科举事关将来,他便就絮絮叨叨的说了下去。
“若要去,最晚十月动身,等考中了,应该会入翰林,到时候就要长久的呆在京城了。也就看不到莺时了……”
“我舍不得莺时。”他抬头去看莺时。
莺时低头扫了他一眼。
“而且京城是一国之首,好吃的好玩的比广源府更多,风光也与这里不同。那里四季分明,没有梅雨季,还有雪。”看她没拒绝,伯崇心中一震,立即加大努力开始说服她。
“莺时就陪我去吧。”伯崇坐起身,期待的看着莺时。
莺时转头看他,一年过去,他眉眼间的秀气散了些,但还是显得有些青涩。
十六岁的少年郎,刚刚考中举人,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她也看见了他在外时自信自持的矜傲模样,可现在,却眼巴巴的求她。
真是,可爱。
伸手取下他的发冠,眼见着满头墨发披散,更为他添了些柔弱,莺时捻起一缕发,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伯崇顿时想起之前种种,随之乱了心跳。
“莺时……”他的声音不自觉的放轻。
莺时拉着他的头发让他靠近,吻上他的唇。
这样的小书生,若是几年不见,的确有些可惜。
既然如此,去就是了。
扯乱他的衣襟,将人欺负的轻颤,莺时噙着笑,低头咬了一口,引得伯崇一声闷哼,绷紧了腰腹,才起身,伸手摩挲着他越发紧致结实的腰腹,说,“那好吧。”
“去京都看看。”
伯崇靠在树上,闻言眼睛一亮,直起身坐好。
“太好了。”他欣喜的说。
“我这就让人去置办宅子,到时候还是咱们俩一起,绝对不让人打搅你。”他兴致勃勃的计划着。
“京都的宅子风格和这边的不同,更偏向富丽奢华,你肯定会喜欢的。”
莺时噙着笑,听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神思倏地飘远。
她自诞生后,就一直生在广源府,长在广源府,便是成妖之后,也未曾离开过。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准备出远门,还是一国之首的京城,这般听着,似乎也不错。
那就去看看吧。
看看京城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
“你之前没置办吗?”莺时慢悠悠的问。
“我想先与莺时说说。”伯崇温和轻笑,说,“若你愿意去了,我再准备。”
“若我不愿意呢?”莺时问。
伯崇答的毫不迟疑,说,“那就不去了。”
莺时便就看着他。
但凡伯崇说这话时,有一丝一毫的心虚伪装,她都能嗤笑一下,可偏偏他没有。
这个小书生,总是会颠覆掉她对人类的种种印象。
“傻子。”她笑。
莺时也不是第一次说他傻了,伯崇听着笑笑,解释说,“我只是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重要而已。”
“科举入仕固然是我的目的,但和莺时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想法不错。”莺时笑眯眯的夸赞,顺手摸了摸他的胸膛,说,“继续保持。”
伯崇忍不住挺直腰背,靠向莺时,将她抱在怀中。
莺时相信伯崇说这话时的诚恳,但她更知道人心异变这句话。
所以,小书生,你能坚持多久呢?
伯崇丝毫不知莺时所想,但都无所谓,左右他的心意犹如磐石,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不会转移。
他有一辈子的时间,让莺时相信他。
既然莺时已经答应,伯崇便就开始准备起来。
时下出行,并不是易事,更何况从广源府这个南地到北边的都城,相隔遥遥何止千里,这一路上的衣食住行,都要做好准备。
若他自己还好说,眼下既然要带着莺时同去,他自是一点委屈都不想让她受。
这般忙忙碌碌,从九月到十月,整整两个月,等到启程前,才总算结束。
此次要去京都的,还有周伯崇大伯父家的堂哥,以及周家族中的一位族叔和族兄,在此之外,还有周家亲朋家的几个人。
北上京都,千里迢迢,能做个伴,总比孤身上路来的好。
只是,全都被伯崇给拒绝了。
一路上要好久的时间,若有外人在,难免会有些妨碍莺时。纵使会引得族人不满,他也不想更改主意。
在他的坚持下,最后动身的,只有伯崇和莺时。
先走水路,然后转陆路。
大船破开水面,莺时坐在船舷,看向前方,伯崇站在她身边,同她说着接下来的行程。
他们动身的早,所以去京都的这一路上并不着急,可以慢慢走。这一路上的风土人情,还有各地不同的美食,他都说给莺时听,不想让她错过。
莺时的确很有兴致,一路过去未曾落下,这般慢慢悠悠,等到了京城,已经是腊月,眼看着再不久,就该过年了。
周家的几个族人还过来接了一番伯崇,之后坐在一起用了顿膳,伯崇拒绝了住在一起的想法,留下了自己早就置办的宅子住址,便离开了。
梅花巷,周宅。
这座宅子早在九月就已经被伯崇买下,之后又遣了添福过来收拾,眼下里里外外已经弄得干干净净,被褥床帐都等也准备好了,只待入住。
广源府的宅子多是黛瓦白墙,而京都却是浓墨重彩的琉璃瓦,红墙,漆红的木珠,格外的富贵华丽。
莺时进来一看,就觉得她很喜欢这里。
伯崇捧着怀中一个小小的桂树盆栽,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后选中窗前的地方,问莺时,说,“莺时,这里可以吗?”
莺时看去,说,“行。”
伯崇一笑,将桂树放下,然后就见那棵看起来小小的桂树飞快的变大,原本的花盆闪现到一旁,不多时,院中就多出一棵绿意葱葱的桂树来。
这一路上,莺时都是将本体缩小,放在这个花盆里,难免觉得憋屈,现在终于得以舒展开,忍不住舒服的喟叹一声。
“我先修炼一番,将根扎稳,没事别打扰我。”莺时叮嘱一声,闪身回了树内。
伯崇应了声好,抬头安静欣赏的看了会儿树,这才转身进了屋内。
刚刚住进来,他也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
这边一人一妖安顿下来,另一边,皇城司下妖事局正热闹。
妖事局是当年武帝所创,内中一正两副三位统领,有人亦有妖,专司混入人间的妖事。
“木灵,从广源府来。”早在莺时进程的时候,妖事局就已经靠着阵法察觉到了,并且很快就调到了伯崇一行的消息。
“是广源府那棵桂木?”分析前后,他们立即就得知了莺时的跟脚。
“不是恶妖。”
“但来了京都,总要知道京都的规矩,免得乱来,你们谁去?”
妖物来京,都会经历这一遭,不同的是,若是善妖,妖物司只会前去提点,可若是恶妖,那前去的,就是妖事局下缉妖司的人了。
到时候,或是捉拿,或是斩杀,就看那妖物的实力和运气如何了。
“我去。”有人,不,妖,很快应声。
“胡柔?你也是从广源来的,莫非和这桂妖认识?”有人立即想起。
站起来的妖生的温婉秀丽,一身气质如水般柔和,毫无人类在想到妖物时所联想的妖娆艳丽,宛若人家大家族中养出来的大家闺秀般。
胡柔笑笑,想起当初与莺时相处的那段时日,眼中露出些兴味来,说,“是啊,当初一起玩过一段时日,交情还不错。”
“一转眼,也有几十年没见了,也不知道莺时如何了。”
当初她见着莺时时,她刚到人类社会,在渡劫后被人给挖了送去尹家,她察觉到同类的气息后找过去,才发现竟然是一个木妖。木妖大多性情柔和,没有攻击力,但莺时却不是,生性冷淡,心思狡诈,下手更是凶狠,比她更像狐狸精。
没想到几十年过去,她竟然跟一个人类结契了,胡柔只是想想就好奇。
胡柔想着,便出了门,叫了马车,一路往周宅去,敲响了院门。
“谁啊?”门房应声,出来打开门,见着是个陌生的姑娘,怔了一下,问,“不知姑娘所为何事?”
“我找周伯崇。”
“什么事?”门房警惕的问,自家公子刚来京都,哪儿来的姑娘一开口就要找他?
“你去转告,告诉他我是妖事局的人,奉命前来。”
胡柔出示了自己的身份令牌。
门房一愣,他不知道什么妖事局,但这令牌上的属于朝廷的徽记却是认识的,不敢耽搁,立即将胡柔请进去,边使人往里去通知伯崇。
伯崇很快出来,见着胡柔神情不变,笑意温和从容,道,“原来是妖事局的大人,里面请。”
胡柔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笑意渐浓。
别的不说,这周伯崇,皮相倒是不错。
说话间一人一妖往内行去,胡柔说,“得知有妖进京,居中命我过来提点一二。周公子,带我去见莺时吧。”
她的语气熟稔,伯崇一听就知她和莺时认识,心中不由一动。
“大人认识莺时?”
“认识,当初在广源府,我们一起玩过。”胡柔笑眯眯的说。
伯崇看着她的笑,眼底微动。
他想他知道莺时之前逗他时的那些手段是从哪里学来的了,便是这笑,也极其相似。
如此想着,伯崇心中立即提高了警惕。
别让这个妖把莺时给带坏了。
第38章 第 38 章 “等殿试后,我们就圆房……
察觉到他忽然有些紧绷的气息, 胡柔悄悄挑了挑眉。
这是怎么了?
一路入内,刚进院门瞧见那棵桂树,胡柔就笑了起来, 说,“莺时, 来了京都怎么不去找我。你不找我,我来找你了。”
“怎么是你。”莺时早就发现了她的到来, 只是她忙着扎根,没有理会,听她说话, 才现身看向她。
“知道咱俩是熟妖,局里就派我来了。”胡柔笑着说,身形一闪就坐在了桂木的枝丫上。
“还是你这里舒服, 灵气浓郁又温顺, 我这些年做梦都在想你。”
莺时看着她自来熟的样子不置可否,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道,“有事快说。”
伯崇听了一耳朵, 看出两妖的交情不错, 便就笑了笑, 出门叫人准备了茶水点心,亲自端去树下的石桌放好。
“莺时,这位大人, 不如边吃边聊。”他抬头说。
自己的人, 没人的时候怎么欺负都好,眼下有外妖在,莺时还是会给他几分颜面的, 闻言便过去坐下。
胡柔见状细眉一挑,也过去在她对面坐下,但开口却是对着伯崇说话,道,“好贴心的书生郎,难怪莺时喜欢。”
伯崇垂眸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莺时撇了她一眼,伸手拉着伯崇在自己身边坐下。
“不许乱来。”她说。
刚才这一句话,胡柔用上了些许狐族的魅惑之力。
胡柔有些惊讶的看着伯崇,她存了心逗弄,虽然那一缕魅惑之力不多,却也足够让人类意动,可这个周伯崇,竟始终都未曾被影响。
“定力不错。”她随口赞了声。
“我来就这么点事,也没别的了。不过,久别重逢,今晚出去聚聚?”胡柔看着莺时说。
莺时点了点头。
“我也想知道京中的情况,那就聚聚,在哪儿?”
“啧,真是无情,我想和你叙旧,你竟然只想知道京都的情况。”胡柔立即嗔了一眼。
“几十年而已,眨眼而过。有什么好叙旧的。”莺时不为所动。
“真是块木头。”胡柔哼了一声,又去逗伯崇,说,“跟这么块木头相处,不容易吧。”
“大人说笑了。”伯崇温和的反驳,说,“莺时很好。”
“大人不要乱开玩笑就好。”
胡柔眼角一挑,慢悠悠扫过两人,啧了一声。
倒是挺护着莺时。
“就去玉楼,这家的菜不错。”没再打去,胡柔对莺时说。
莺时点头。
伯崇的神情却微的变了一下。
虽然才来京都,但大致的消息他早就搜集过,玉楼,可不是个单纯吃饭的地方。那就是个销金窟,听说里面,美人无数,不管你喜欢什么样的,都能找到。
胡柔眼中笑意变深。
“说好了,我等你。”她施施然站起身,扔下一句,“行了,你先安顿吧,我走了。记住了,戌时。”
莺时点头。
胡柔便就起身,伯崇来不及多说,眉微蹙。
“莺时,晚上我与你同去,可好?”伯崇起身将胡柔送到门外,回去后莺时已经不见,心知她是回了树中,他心中惦念着,凑过去说。
“那个狐狸精选的地方大多不正经,你确定要去?”莺时问他。
那更要去了!
伯崇一听,就知道之前胡柔只怕没少带着莺时去那种地方,心下顿时泛了酸味。
“要去。”伯崇勉强维持住冷静,说,“玉楼名声极大,我也想去看看。”
“好。”看他坚持,莺时便就随口应下。
伯崇心下稍安。
一下午的时间,伯崇大致安顿好,等到晚上酉时,看时间差不多了,同莺时一道动身,往玉楼去。
腊月里,天越发的短,这会儿早已黑了下来,但京都的城中,却依旧热闹。
一路上行人往来,灯火通明,赫然是座不夜城。
马车徐徐穿过人群,最后在一栋五层高楼前停下。
楼上各个檐角下都挂着灯笼,灯光辉映,极是美丽。门口守着俊俏的小厮,上来迎了客人,见着相携而来的莺时和伯崇,不由怔了一下。
这样好的人品相貌,明显是一对,看来今晚楼中的哥哥姐姐们,只怕要失望了。
忍不住多看了眼莺时,小厮在这玉楼之中呆了好些年,见过的美人无数,可论起来,这位姑娘也是极其出挑的。
她生的娇艳,却又带着些许清冷幽静的雅致,这般的容色气度加在一起,远比单纯的容貌更吸引人。
“二位可有约定?”小厮心里想着,面上含笑,周到亲切的问。
“和胡柔约好了。”莺时说。
根据她的经验,在这种地方报胡柔的名,准没错。
果然,听她说罢,小厮立时灿烂笑起,殷勤的说,“想必您就是莺时姑娘吧,胡姑娘早就来了,也吩咐过,笑的这就带您上去。”
只是,胡柔只说莺时会来,却没说来的还有位公子……
想起那位叫的那些哥哥们,小厮心里便就添了些嘀咕,暗觉不妙。
胡柔是玉楼的常客了,大家也不知道她的出身来历,只知道掌柜的视她为上宾,而这位出手也大方,男女不忌,很受哥哥姐姐们的喜欢,每次来都能引得大家高兴。
这次也不例外,而且她说有好朋友要来,所以特意多点了几位哥哥。
可这……
再怎么,小厮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一路将人引到了五楼的雅间,不敢多看,低着头就退出去了。
伯崇拉着与莺时的手,看着眼前一屋子姿态各异的男子,额角跳了跳。
俊秀的,英武的,温润的,应有尽有,还都生的不错,果然,这个狐狸精不怀好意。
“呀,周公子怎么来了。”胡柔面上微讶,眼中却是笑意流转,招呼莺时,“莺时,快来坐。”
“你说说,咱们姐妹聚会,你怎么把周公子带来了。”她嗔道。
“快去,好好陪陪莺时。”她又指。
两个男子意动,似莺时这样好相貌,好气度的女子,玉楼可不多见,但瞧着伯崇,又有些迟疑。
但只是片刻,到底挪动了脚步。
“莺时。”伯崇恨不得现在就拉着莺时离开,暗自咬了咬牙,拉着莺时的手臂轻声,略有些忐忑。
“行了,都出去。”
还是那句话,自家的小书生,莺时想怎么欺负怎么欺负,却不能让外人给欺负了,她直接抬手拒绝,而后吩咐一句。
屋中杂七杂八的莺莺燕燕男男女女们闻言,一个恍惚,便就起身,乖顺的往外走去。
“莺时你还是这么扫兴。”胡柔不满,却也没有阻止。
闻言,莺时淡淡扫了她一眼。
但胡柔话是对她说的,眼睛看的却是伯崇,一人一摇对视一眼,一个不动声色,一个饶有兴致,最后在莺时的目光下各自分开。
“来是有事的,莫非你要告诉我,那些事他们也能听?”莺时问。
胡柔叹气,几十年没来往,她倒是忘了,莺时的性子还是有些急的——
虽然次数不多,但在她在意的事情上总是会如此。
若是无事,她闹一闹莺时都随意,但有事是不行。
“好好好,我知道了。”
胡柔一叠声说,眼见着那边莺时同伯崇坐下,伯崇自然而然将碗筷杯盏等给莺时摆好,面上笑意顿时更浓。
看不出啊,这个小书生还挺乖巧的。
莺时尝了口,饭菜的味道的确不错,眼中满意了几分。
“看不出你倒是喜欢这口舌之欲。”胡柔笑吟吟的说。
“还好,倒是你,我也没想到你会进妖管局。”莺时看向胡柔,戏谑笑问,“我记得你最爱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其中缘由,不妨说来听听。”
“倒也没什么,说到底,不过是情之一字。”胡柔说的大方,眼中却有些黯淡,道,“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只是他一行向道,无心情爱,我入妖管局,也不过是为了能偶尔看他一眼。”
伯崇不由侧眸。
“难怪你做这个样子。”莺时说。
从前的胡柔可不是这样的,她有着妖物的妖艳恣意,行止衣装在人类来看有些轻浮妖娆,勾魂摄魄,哪像现在,打眼一看,就跟个人类似的——
对妖来说,这并不算夸赞。
妖性崇尚天真自然,自由自在,可以像人,但不能跟人一样,若如同人类般被重重规矩束缚,只会有害无益。
胡柔微怔。
“算了不说这些。”她转开话题,笑着说,“我跟你说说这京都的事情吧。”
偌大的京都,让妖最在意的,自然是妖管局,妖管局中三位镇守,总镇守自然是人族,出自道门清虚观,名泽云子。而两位副镇守一位出身儒门,名方知言,一名出身妖族,是猛虎成精,名虎下。
三位镇守下,又分为五司,分别是缉妖司,镇妖司等各个衙门,若作奸犯科,就会面临缉妖司的人。
除却妖管局,人类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内有皇室宗亲,勋贵众臣,外有佛道儒几门的门人。胡柔一一说出她知道的厉害人物,好让莺时心中有个底。
伯崇不动声色,心道这胡柔虽然不靠谱,但和莺时的交情的确不错,若是寻常人,绝不会将消息说的这么仔细。
如此想着,他的不满略消散了些,只一些。
莺时静静听着,从容道,“看来这京都的水很深啊。”
“一国之首,自然如此。”胡柔笑道。
人类的国度,你一个妖骄傲什么,莺时侧目一眼,只觉胡柔受人类的影响实在不轻。
“你喜欢的是泽云子还是方知言?”她忽然问。
胡柔被问了个猝不及防,没好气的看了眼莺时,笑着说,“行啊莺时,几十年不见,你有长进了,好奇心也跟着长了。”
“随便问问,等日后见到,也好好好看看,到底是谁能让你动心。”莺时道。
不同于她这个野妖,胡柔是有出身来历的,乃青丘狐族中天赋出众的子弟,出来历练行走天下,身边是有护道之妖在的。
能让她动心的,绝非寻常之人。
“会说话。”胡柔一笑,说笑半晌,她早已没了之前的端庄模样,慵懒妖娆的半倚在座位上,支着手肘撑起香腮,笑道,“我一个狐妖,喜欢的自然是道士。”
“孽缘。”莺时点评。
“狐族游戏人间,戏耍感情,却总会栽在感情二字之上。”她抬眼看向胡柔,神情平淡的说,“希望你不会成为其中一个。”
“你说说你,好好的一句关切的话,却偏偏说的面无表情。”胡柔打趣,看向伯崇说,“你说她这样,是不是特别可爱。”
伯崇也是这样觉得的,但他不会说出来,便只是轻轻笑了笑。
胡柔呵笑一声。
莺时瞅了她俩一眼。
“好了好了,说完了,该让我的美人儿进来了吧。”胡柔立即说,然后就扬声叫了人来。
伯崇神情微动,但莺时没再开口。
她素来不爱多管旁人的事,这件事也不例外。
不多时,之前出去的美人们便就莺莺燕燕的又回来了大半,环绕着三人伺候着,好不热闹。
伯崇眼观鼻鼻观心,紧紧坐在莺时身边,只当左右的人不存在。
几个女孩儿看他这样,不由交头接耳嬉笑起来,还要试图再去拉扯他,结果就得了他一个冷眼,心下一紧,都老实下来。
做她们这一行,就没有不会看人眼色的,眼瞧着,眼前这位工资是真的无意,就安安分分的在一旁侍候了。
另一边的青年却分外殷勤,想要莺时多看一眼,只是不管做什么,都让伯崇抢先一步,加上莺时不为所动,只好私心,最后只同那些他姑娘门一起,在一旁看着,不时附和说笑几句。
胡柔左拥右抱,看着那边伯崇严防死守,眼中的笑意越发的浓郁,给了莺时一个眼神,暗自传音道,“莺时,你这小书生挺可爱的。”
“当然。”莺时答得理所当然。
“倒让我有些羡慕了。”胡柔说。
她也想要这样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妖也行。可冤孽的是,她的心偏偏就落在了那么一个无情之人的身上。
“羡慕就找一个。”莺时说,“说不定,能产生点别的效果呢。”
莺时这句话只是随口说出,不想让胡柔钻牛角尖,但胡柔听见了,却不由若有所思。
泽云子那就是块石头,人妖之间一直保持着朋友之谊,若说无意,也不一定。说不定,找个人刺激一下,会产生改变呢?
“你说的没错。”胡柔高兴之下,直接将话说出了口,眼睛晶亮。
莺时侧眸,不知道这人是想到了什么。
伯崇若有所思,直觉两妖可能是暗中说了什么,不免有些心痒好奇。
眼看着那边的男子抬手拿起酒杯就要往莺时唇边送,他立即阻止,眼看着吃的差不多了,对莺时说,“莺时,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可好?”一句话说的有些急,他顿了一下,忙又补充道。
莺时点头,眼看着再继续下去,小书生就该忙坏了。
“我怕走了。”她跟胡柔招呼一声。
“这就走了,时间还早呢。”胡柔靠在男子怀中,吃下身边姑娘喂下的半盏酒,慵懒的说。
“你自己玩就是,我刚到京,还要安顿一番。”莺时说。
胡柔知道她是要让桂树好好扎根,但闻言还是看了眼伯崇,总觉得跟这书生脱不了关系,眼珠一转,故意道,“果然这成了家的就是不一样,下次再出来玩,可不能再带上你这小书生了,不然总束手束脚的。”
果然这个狐狸精就是不怀好意,伯崇抬眼,静静的瞅了胡柔一眼。
胡柔眉微扬,心中暗自惊讶。
按理说这个小书生就是个普通人,最多有儒门的浩然正气,但也不算什么,但刚刚那一眼,竟让她有些心悸——
这是怎么回事?
胡柔看向莺时。
莺时起身,感觉到她的视线,轻轻拍了一下伯崇。
霎时间,那被莺时隐藏起来的浩然正气便就翻滚起来,如夜空中的皓月般柔和但不可忽视,胡柔眼睛霎时睁大。
她久在京都,朝中诸位大员都曾蒙面,只伯崇这一身浩然之气,朝中也只有寥寥几人能做到。
毕竟,浩然正气不论官位大小,只看对儒家经典的理解深厚。看这个样子,眼前这书生只怕绝不简单,日后前途无量啊。
妖族虽轻视凡人,但能将某种路途走到登峰造极的人,她们也会钦佩。
更何况,是儒门弟子。
儒家修为高深者,杀伤力可不比佛道弱。
“好啊莺时,我说你怎么就愿意跟人结契,原来是遇到宝了。你这运气,真是没得说。”胡柔传音赞叹。
“我选的人,自然不一般。”莺时理所当然的回答。
胡柔呵笑一声。
只一闪,莺时就又将伯崇身上的浩然之气隐藏起来。
倒不是她有意为之,是在是前车之鉴,之前在广源府的时候还好,可自从出了广源府北上,一路遇到个好些个妖怪狐鬼,还总爱觊觎伯崇这一身浩然之气,弄出了不少乱子,几次之后,她便涨了记性,同伯崇说过之后,便就如此做了。
等到现在,早已习惯。
伯崇若有所觉,轻轻拉住莺时的手,离开的脚步恍惚中都变得轻快了不少。
胡柔在后面看着,便就忍不住笑。
有些事情,是藏不住的,比如伯崇眼中的喜爱,行止间的珍视和在意。不管将来如何,起码现在这份心是真的,她也为自己的好友开心。
周宅一番忙活,总算在年前成功弄好了大半琐事,只等过年。
伯崇认真温书,偶尔被周家族人叫出去,交友聚宴,但总会在天黑之前回来。
莺时默默扎根,总算稳定下来,继续她的修炼。
除却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胡柔偶尔会叫莺时出去玩之外,一人一妖的生活较广源府并没有多少区别。
之后一人一妖,热热闹闹的过了在一起后的第二个年。
年夜里,听伯崇絮絮叨叨的说起,莺时才恍然,原来她们在一起,已经两年了,过了今夜,就是第三年了。
人类的时间总是太快,一晃眼就过去了。
“莺时。”伯崇红着脸,眼中噙着期待,看着莺时说,“等殿试后,我们就圆房,好不好?”
十五岁那年初夏,伯崇初见莺时,十六岁这一年,他忙碌着科考,等到明年,他已经十七了。
殿试的名次他虽然没有把握,但必然能得到名次,到时候一切定下,他的生活按部就班前行,一步一步往上爬就好。
也…该能圆房了。
莺时转头看他,眉梢微扬,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勾起,笑道,“小书生不老实,说,想了多久了?”
她们在一起做了不少,可以说彼此都对对方的身体无比熟悉,只是一直没走到最后一步。
一是莺时虽然偶尔会起意逗弄他,看他失态的样子,但其实对这种事并无多少兴致,二是人妖交合,到底对人类的身体会有损伤,便也可以忽视。
只是看样子,伯崇不是这么想的。
伯崇一张白净的脸已经红透,忍不住颤着眼睫垂下眼,遮住眼中的羞涩。
“很久了。”他老老实实,声音倒还算平稳从容。
“啧。”莺时叹了一声,手指划开他的衣襟,在他的胸膛上辗转。
又是一年,小书生又长开了些,褪去了更多的青涩,身子也结实了不少,起码这肌肉倒是越发的明显了。
反应……也没之前那样稚嫩了。
“贪心的小家伙。”莺时撑着脸颊笑盈盈的说,手继续往下。
衣襟继续散开,到最后敞着,隐约可见那只白皙的手划过那抹红,腰腹,再往下。
伯崇呼吸霎时急促起来,一双眼贪婪的落在莺时身上。
看不够,永远都看不够。
“手都酸了。”莺时指尖弹了一下,略有些恼。
伯崇顿时一声闷哼。
“莺时……”他低声祈求。
那个地方,可受不住这样。
“你自己来。”莺时收手。
伯崇无奈笑笑,莺时是妖,哪里会这样快就手酸,她只是不耐烦总做一件重复的事情罢了。
“你不要欺负我。”看莺时不搭理他,他拉着莺时到自己怀中,抬头索吻,自力更生。
莺时半眯着眼,纵容了他的动作。
反正她不乐意,他自己想办法,这样也行。
好一会儿,伯崇才卸了力的趴在莺时胸口,开始调整呼吸,边忍不住落下一个个亲吻。
莺时半靠在桌上,见状伸手推开他,便要起身。
伯崇无奈,眷恋的蹭了蹭,飞快的取了帕子擦手,而后细心的整理好她乱了的衣襟,然后才顾着自己。
过了个热闹的年,年后伯崇同周家族人一起,往京都几家旧交或亲朋处拜访,虽然周老太爷离开朝堂已久,但周家作为广源府的大家族,枝繁叶茂,在京中还是有不少拐着弯的亲戚的。
而相对的,大家对于伯崇这个少年举人也有意交好。
此子有大才,说不得未来能走到哪一步,自然是交好为上策。
其间,还有不少人有意结亲,都被伯崇拒绝,只道自己早已成婚,众人虽然惊讶他年方十七,竟然已经成婚,但也不乏退而求其次,要送妾的,被他再拒,只道自己与妻子一心一意,早已发下誓言,此生不许二色。
种种传言流出,顿时让不少人心生猜测。
这样早就成婚,应当是青梅竹马,可事实上,不过是伯崇一见钟情,便就毫不犹豫的许下了终身。
而那也不是人,是一个桂妖。
这般热闹中,年节总算过去。
伯崇得以喘了口气,看着躺在榻上看书的莺时,立即就腻了过去。
“总算忙完了。”他感叹。
这人情往来交际,实在不是一件易事,尤其是他还要听一些蠢货的高弹论调,着实烦心。
莺时撇了他一眼,顺手揉了把他的头。
“这种事,你即想做官,以后只会多,不会少。先习惯习惯吧。”她道。
“我知道。”伯崇抱着她,只觉满心的疲惫都消散了,轻笑着说,“我就是跟你说说。”
人活在世间,不喜欢的多了去了,但大部分事,即便不喜欢也会去做。
这就是生活。
莺时就没说话了。
“过几天是灯会,一起去看看京都的灯会如何?”
“好。”
似这样热闹的日子,伯崇从来都不会错过,莺时已经习惯了,闻言便就应了一声。
左右灯会罢,他就该专心备考了,到时候就没那么多的事,能安静下来了。
伯崇立即笑起。
莺时现在对他越来越包容了。
再这样下去,她会喜欢他,也会爱上他的吧。
这样想着,伯崇忽然有些出神,又有些悲伤。
或许,不爱他也好。
妖物的寿命漫长,尤其是树木,动辄千万年,而他即便是儒道大成,浩然之气走到极致,若不能飞升成仙,也最多只能活几百年。
若莺时真的爱上他,等他死了,一定会难过的,他不想她难过。
但……
若莺时不爱他,只是想想,伯崇就要心痛死了。
第39章 第 39 章 我穿给你看,可好……
他趴在莺时肩头, 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莺时不由侧目,又看他一眼。
好好的, 怎么忽然就难过起来了?
她想着,伸手握住了伯崇的手。
伯崇不由笑起, 反握住莺时的手,他的手大, 能将莺时的手全都包裹在掌心,哪里还记得什么烦恼。
上元灯节后,伯崇开始温习。
二月会试, 伯崇下场。
整场考试共分三场,九天,提前一日入场, 推后一日出场。足十一天的时间。
莺时没去送, 伯崇也没让她送,只是絮絮叨叨了一番他不在的时候让她保重自己,还叮嘱了府中人会好好侍候她等等。
末了,伯崇顿了顿, 小声说, “莺时, 你不要跟胡大人去花楼,可好。”
“我一走,她肯定会来找你。”他有些气恼。
莺时觉得人类麻烦, 但看着伯崇身周忐忑的气息, 无奈挑眉。
“好。”她说。
伯崇心下顿时一松。
“我也不去。”他对莺时保重。
莺时嘴角微勾,说,“好。”
说好了这件心头大事, 伯崇才总算安心的走了。
照旧给他弹了一粒生机,莺时回了树中,继续修炼。
伯崇入了考场,先弄好考间,开始闭目养神,忍不住就想莺时在做什么。
肯定在修炼,他在脑海中勾勒莺时的样子,做了个美梦。
另一边,胡柔不请自入,悄然在桂树旁现身。
“莺时,走,出去玩啊。”她说。
莺时睁眼,神情略有些微妙。
伯崇的聪明从不是虚言,或者说他足够了解胡柔,果然猜对了。
“不去。”
“为什么,你家那个小书生又不在,正好咱俩放开了玩啊。”胡柔笑道。
莺时纠正,“是我看你放开了玩。”
男女之间的纠缠她只觉污秽,从来都不感兴趣。便是从前被胡柔叫出去,她也只是在一旁看着而已。
“都一样,差不多。”胡柔笑眯眯的道,“走吧,去喝酒,这可是上好的灵酒,我从一位猴族道友处换来的。”
“不去。”
“我答应伯崇了,不去。”未免胡柔继续说,莺时直接道。
胡柔顿时啧了一声,莺时虽然行事恣意,却是个讲诚信的,一般她很少会应允什么事,但只要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所以,这是那书生早就料到了?
“人类就是奸诈。”她嘟囔一声,而后一笑,手一提便多了一坛酒,说,“那我们就在这儿喝吧。”
莺时嗯了一声,从树中现身,而后声音微启,传音叫来了添寿。
添福添寿从送了伯崇进考场后,就定下了排班,一人一天,今天添福守在考场外,明天再换。
听了莺时的声音,他慌张片刻后,便就进来了。
莺时的存在,能瞒得过外人,可像小厮这样近身伺候的,根本瞒不过,所以两人早就知道了。
相应的,莺时为了防止意外,给府上的人都下了禁制,在外不能提及她。
“夫人,小的来了。”添寿进来,低眉顺眼的唤,余光瞧见多了一人,心中顿时发紧。
“准备一桌下酒菜。”莺时吩咐。
添寿立即应是,见她没有别的吩咐,立即就退下,去了膳房吩咐。
府上的厨子都是用惯了的,立即就忙活起来,不多时,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下酒菜就送到了院子里。
添寿还周到的备好了酒壶酒杯,虽然有坛子,到底没这个方便。
莺时和胡柔对坐,吃吃喝喝了起来,顺便闲聊了一通京中的近况。
“皇帝的儿女们都长大了,这几年越发斗的厉害,连妖管局都不得清闲,我就是个小小的掌事,都没少收到那些个皇子皇女的邀请。你家小书生注定不一般,你小心些。”
胡柔提醒一句。
皇家也供奉有术师,自然不会放过周伯崇那一身浩然之气。
只要坐上的皇帝不眼瞎,他以后定然会受到重用。这般情形,诸位皇子皇女们也不会放过。
莺时嗯了一声,并不太在意。
小书生心眼多着,这些事且不必她操心。
不过,她看向胡柔,听出了她声音中的些许恼火,问,“怎么,她们惹着你了?”
胡柔显然是有些话已经憋久了,闻言当即嗤笑一声,说,“十八公主年前见了泽云子一面,一见倾心,几乎每天都往妖管局跑,现下痴情之名都已经传开了。”
“人类。”她有些厌倦的说。
莺时了然,看了眼胡柔,问,“那泽云子呢?他怎么想。”
“他没有理会。”胡柔的神情好看了些。
“那不就得了。”莺时说,“有什么好生气的。”
闻言,胡柔看了她一眼,神情忽然有些微妙。
“你当然不懂,等什么时候你家小书生被人瞧中,或者生了其它心思,我看你还能不能这样若无其事的说这种话。”
莺时略想了想,发现她想不到。
“你竟然真的在想。”胡柔顿时笑了,笑的花枝乱颤,指着莺时说,“莺时,你栽了。”
“若是从前,你听我这样说,只会不以为意,连想都懒得去想。可刚才,你竟然去想了。”
胡柔自己堪不破情之一字,但旁观者清,看别人却是明白的。
莺时神情依然平静,抬眼看着胡柔,无声的问,‘那又如何?’
看她这样,笑的正开怀的胡柔忽然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不过你向来心硬,就算真有那一天,想必也不会跟我这样犹豫不决。”
“我要是能跟你一样就好了。”她有些羡慕。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自然是在夸你。”胡柔说,继续述说着自己的烦恼,“每次见那个公主都烦死了,还有她身边那个狗腿子。”
越说越烦躁,说,“我一看就知道他喜欢那个小公主,可他非但不阻止,还跟在旁边帮忙,还凶我,真不懂这些人类在想些什么。”
“凶你?”莺时说。
“不就是不客气了点。”胡柔懒洋洋的说。
莺时立即明白,看来不只是一点,胡柔可不是会让自己受气的,她大概没少刁难那个公主,所以才会让人家身边的爱慕者敌视她。
不过,她眼中一转。
“你不是挺有手段的嘛,干嘛不拿下那个什么狗腿子,到时候,想必很有意思。”莺时存了看热闹的心思提议道。
“我才不,看见他就烦。”胡柔轻哼。
莺时只是一笑。
果然,不多时,对面的胡柔眼珠子顿时一转,慢慢的就来了兴致。
“你说的也对,这样,的确很有意思。”胡柔很快定计,精神起来。
莺时垂眸藏起眼中笑意。
正好,这样可以让胡柔将心思从泽云子身上转出来。
她的确不懂胡柔对泽云子的感情,但她知道,世间之事,不可过分执拗,尤其是走上道途的存在,执念过重,易生心魔。
胡柔的天资在青丘狐族也算极为出众,她不想她毁在一个情字之上。
一坛猴儿酒,两人没多久就喝完了。
那酒是猴族采山间灵果酿成,远非人间酒水能比,一坛酒下肚,莺时竟有了些醉意。
胡柔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
说来真是气妖,刚出门行走天下时,她还挺自得自己的天资,只觉没几妖能相比,可谁知偏偏就遇见了莺时,明明没有长辈指点,全靠自身修炼,但进境比她还快。
这几十年不见,她日夜修炼不断,尤其是为了靠近心上人,还更加努力了些,结果一见面,莺时的修为还是涨的比她快。
她只能安慰自己,好歹是跟在前朝飞升的武帝身边的,这样也正常。
其实这样算,莺时虽然是个野生的妖,但论起跟脚,比她这个青丘狐族也是不差的。毕竟,武帝可是这近千年来,唯一一个可以确定得道成仙的存在。
她醉醺醺的同莺时道了别,便就出门离开了。
原本是要回妖管局去的,但走到一半,胡柔忽然想起之前跟莺时说的话,眼珠一转,转道往上林侯府去了。
她嫌弃的那个狗腿子是上林候曲家最小的公子,名曲云徽,生的倒是颇为英挺俊俏,可惜是个傻的。
不傻,怎么会明知心上人喜欢别人,还上赶着帮忙。
丝毫不知道胡柔干什么去了,等妖走了,莺时就回了树中,继续修炼。
伯崇回来还要些时日,她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修炼。
从前她修炼都是以月记,长了甚至能修炼几年,但自从有了伯崇,她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的好好修炼过了。
这般不知不觉,她已经深深入定。
考场之中,伯崇认真考试,一场又一场过去,等到第三场考完,交了卷,他也松了口气,好好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起,出考场。
一路上遇见了周家几人,互相交流了几句,彼此心里也算有了个底。
添福添寿两人一直等在外面,见他出来忙迎了上去,搀扶着他上了马车,往回走去。
“这些天院中可还好?”伯崇略有些放松的靠在车厢上,开口问。
知道他真正想问什么,添寿立即说了那天的事情。
伯崇一听就知道来的是谁,立即坐正,等听他说完,知道莺时没有跟胡柔出去,而是在家饮酒小聚,才放下心。
还好。
一路回去,伯崇兴冲冲就去找莺时,又是一番叙旧。
只是十来天不见,在他口中,也不知是过去了几个秋,莺时听着,轻轻笑起。
考完这一场,就是又闯过了一关,加下来就是等待放出名次,然后殿试。
伯崇说的自然,丝毫不觉得自己会落选,说起殿试时自信满满。
莺时噙着丝笑听着,倒也觉得理所当然。
伯崇如果都中不了,那这个朝廷,只怕要完了。
果然,之后名次出来,伯崇依然是案首。
若之后能考中状元,那他便是连中六元,不知多少人在等这个结果。
莺时本来对人类的事情没什么兴致的,但听人说的多了,倒是有些期待。
若伯崇能连中六元,一定很有趣。
这个期间,无数人递来帖子,或是上门邀请,都想同他结识一番。
这些人里,不乏一切皇亲国戚,勋贵众臣,一时间,伯崇名声大噪。他想方设法,很是忙碌的应对了一些时日,迎来了殿试。
相较之前的那么多场考试,殿试只有半日,堪称快速。
伯崇早上去,傍晚就回来了,又几日,传胪典礼,他再次进宫。
等莺时再听到消息,伯崇已经是圣上钦点的状元了。
打马游街,好不风光。
外面的街上十分热闹,莺时听了一会儿,忽然动身,往外面去。
她想看看伯崇游街的样子,这样风光的时刻,若是看不到,岂不可惜。
长街上,伯崇也在想,可惜莺时不在。
但莺时不爱出门,外面她肯定嫌吵,所以不在也好。
这般想着,对着两边人群的叫喊,伯崇只是神色淡淡,一眼也不多看。
但这并不影响京都众人对状元的欢喜,十七岁的状元郎,今朝六元及第第一人,还生的如此俊美,如此人品,只恨不得不是自家人。
那就只好多看看了。
莺时选了一个屋顶,远远看着伯崇一身红色状元袍服,骑着大马,目不斜视的牵着缰绳往前走去。
神态温润从容,不管街上多少人大声喊叫,他只噙着笑,从不理会。
“伯崇。”她启唇唤了一声。
伯崇下意识抬头看去,瞧见那一抹站在檐角上的绿衣身影,眼中顿时浮现惊喜。
“莺时。”他启唇唤道。
莺时低低笑了声,目露赞赏的看着街上的人。
伯崇穿衣,惯爱素色,很少穿红这种颜色,不,几乎是没有,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穿,衬着他白净俊美的面容,极是好看。
不错。
“这身红衣挺好看的。”莺时说,“回头多穿穿。”
“好。”伯崇惊喜之下竟有些怔愣,傻乎乎的应了一声。
这是莺时第一次夸赞他。
红衣!
也就这一眼,外面太吵了,莺时说,“好了,我回去了。”
说着话,她看了眼不远处的一处窗户,同窗后的女子对视一眼,闪身间消失。
“真是个钟灵毓秀的美人儿,可惜了。”
窗后的女子年约二十多,一身装扮看似简单,实则暗藏奢华,面容端庄秀美,温和从容。
“公主,要放弃?”身边侍候的人有些惊讶。
自前朝,武帝执意将帝位传给膝下的公主起,女帝渐渐常见起来,如今皇家,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有继承的权利——
潜规则是,一任男帝,一任女帝。
但潜规则就是潜规则,也不是没有过例外,所以纵使当今是男子之身,膝下的皇子皇女们依然斗的厉害。
这位正是中宫所出嫡长女,长公主傅灵机。
傅灵机笑笑。
这次的名次,早在昨天她就已经知道,周伯崇的名声更是早有耳闻,更知道他那一身气运的事情,这样的人,父皇一定会重用。
门下谋士早就说过,如此人才,纵使不能揽入门下,最好也要打好关系。
而最便捷的方法,自然是联姻。
而当今陛下毫无疑问是一位明主,雄才大略,气吞山河,还要不影响到国家安稳和他的国政,并不在意儿女与朝堂之人牵扯。
对他来说,能引得朝堂之人归附,也是他儿女们的本事。
因此,傅灵机早在知道伯崇的存在后,就通过隐秘的渠道知道了关于周伯崇身体,以及同桂灵结亲这件事。更知道了关于那桂灵莺时的种种事情。
但那些都不重要——
但凡刚才周伯崇在面对莺时时,有一丝一毫的冷淡疏离,傅灵机都会抓住这个机会,使出种种计划将一人一妖之间的隔阂变大,至于人妖之间的契约,有的是法子,妖更是不难解决。
可偏偏,伯崇看起来极其喜欢那个桂灵,这样的喜爱她是不会错认的。这种情况下,做什么都显得多余。
罢了。
“希望我那些兄弟和妹妹们能聪明些吧。”傅灵机笑了笑。
侍者低下头,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游街之后,便是陛下赐宴。
当今陛下年近五十,外表看起来很和气,说话带笑,但这并不损他那一身威仪。
伯崇落座,恭敬却也不失从容的应对了陛下的几句谈话,之后就是诸位权贵们。
宴会之上,旧事重提,又有人说起结亲一事。
伯崇含笑,说自己早已成婚。
说话的是渠国公,闻言一笑,说,“状元郎说的可是你与那桂木成婚一事?不过是桂木而已,做不得数,若状元郎担心身体的问题,也自有法子解决。”
“桂木终究是木,状元郎这样的风采人物,若因此和耽搁了结婚成家,未免可惜。”渠国公笑道,可以说是诚意拳拳。
伯崇立即拒绝,说,“多谢国公美意,只是我早已下定决心,此生只以她为妻,再无而已,至于后嗣之事,在下有一胞弟,足矣。”
“可惜,可惜。”渠国公略有些不悦,但众目睽睽之下,倒也不好多说什么,惋惜两句,又笑,“若之后状元郎改了主意,再说此事吧。”
伯崇只是笑笑,口中谢过。
他能感觉的到,这殿中所坐的人,大半都是知道他与莺时之事的,只是同样的,这些人似乎并不觉得他和莺时能长久。
这让伯崇心中有些不悦,那时自身感情被亵渎的愤怒。
这些人怎么想都可以,但不该低看莺时,他那样喜爱的莺时。
龙椅上的皇帝垂眸扫了一眼,眼中略有些兴味。
这么多年,他见过不少人要之间的感情,但大多都不能长久,也不知道这六元及第的状元郎,会不会是那极少数啊。
有意思,有意思。
宴会后,伯崇在宫人的引领下离开,一路上又偶遇了几波人,各自带着目的,或是拉拢,或是试探,他一一从容应对。
虽然在莺时面前表现的有些烦恼,他自己的时候,应付的还是颇为得心应手的。
人心不过是贪痴嗔,伯崇生而聪慧,总能从细微处发现那些可能本人都没有在意的疏漏之处。
借此,他应付人的时候,并不算困难。
不过是一群愚人。
他清楚的感知到心中的傲慢,却无意改正。
出了宫门,周家的马车早早就等着了。
时间不知不觉进了四月,夏初世界,白日渐长,风也越发的和暖。他饮了些酒,这会儿颇为昏沉,便就倚在软枕上小憩,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想起,问伺候在旁的添福添寿,说,“我有红色衣服吗?”
添福添寿两人一愣,反应极快的说,“有的,夫人给你做了两身,只是您不爱穿,所以一直压在箱底。”
“整套吗?”
“只是外衣。”添福不解的说,红色这样的艳色,最多是穿在外面,中衣和贴身的衣服大多都是白色,公子怎么这样问。
伯崇略皱眉,想起今日莺时的夸赞,又想起之前她就答应了他的事情,便就吩咐道,“去给我买一身红色的里衣。”
“是。”添福虽然疑惑,却也不敢耽搁,又问,“现在吗?”
伯崇嗯了一声。
看出伯崇似乎有些醉意,添福便就唠叨了些,提醒道,“若现在的话,只怕要绕些路,回去就要晚些了。”
伯崇又嗯了一声。
添福便就跟车夫交代一声,绕路到卖衣裳的那条街,下去走了两家铺子,成功买到一身红色的里衣。
伯崇接过放在膝上,指尖滑过,想起今晚,耳根浮现些许红晕。
他闭上眼,又开始回忆之前看到的那些画本,免得到时候出现疏漏。
一路回了周宅。
周伯崇将衣服收好,自己拎进去,刚进院门,就见莺时正坐在树下的石桌上,面上顿时笑开。
“莺时…”他的声音柔和下来。
莺时撑着下颌,转过头看他,懒洋洋的说,“回来了。”
伯崇嗯了一声,过去挨着她坐下。
“这是什么?”莺时看了眼他手上的小包裹。
“衣服。”宫宴上用的酒都是好酒,时间越久,伯崇越是昏沉,这会儿笑着说,还打开让莺时看了眼。
莺时眉微动。
“红色的。”伯崇凑到她耳边,红着脸,低声问,“一会儿我穿给你看,可好。”
第40章 第 40 章 佛门的和尚,道门的道士……
莺时目光落在他仍带着醉意的眼上, 然后是布满红晕的脸。
“傻子。”她嘀咕。
喝了酒越傻了。
不过说完,莺时反倒笑了。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上伯崇的脸。
“我不傻。”伯崇略有些迷糊的眨眼, 小声反驳。
“好吧不傻。”莺时顺势改口。
“莺时,”伯崇喝了酒, 胆子也大了,将包裹放在桌上, 伸手揽在莺时磨蹭摇晃,说,“我好喜欢你。”
“好喜欢好喜欢。”
“好爱你。”
莺时面上露出笑意。
“知道了。”她说。
“那莺时呢?有没有喜欢上我?”伯崇问她。
“我不知道。”虽然是个醉鬼, 但莺时也不会糊弄他,照旧如实说。
伯崇顿时失望,说, “我好想莺时也爱我。”
“也不知你是真醉假醉。”莺时看他一眼。
莺时知道, 这些话伯崇早就想说了,只是他清醒的时候会克制,所以从不问,只是旁敲侧击的从她口中探听。
这会儿喝了点酒, 胆子也大了, 倒是直接问起来了。
“真醉。”伯崇慢吞吞说, 依然坚持的继续追问,“那莺时,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莺时从来不考虑这些, 对她来说, 高兴的就搭理他两句,不高兴就算。
可现在,大概是小书生酒醉的样子太可爱, 或者说他借着醉意询问的眼中太期待,她便就想了想。
“有的。”她说。
伯崇顿时惊喜的睁大眼。
莺时顺手捏了捏他的脸,轻嗤,“小傻子,你以为谁都能跟我结契吗?”
当初那第一眼,动心的从来都不止是伯崇,只是对莺时漫长的生命来说,那一眼的喜欢并不能代表什么,所以她就从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是这样啊。”伯崇赫然是惊喜的有些傻了,竟有些呆了。
“莺时,莺时,我好高兴,我真的真的好高兴。”但只是片刻,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欣喜若狂的抱着莺时说。
“这是我这么多年,最最最高兴的一天。”
莺时被他抱来抱去的,有些不耐烦,伸手将他推开,说,“好了。”
伯崇便就拉着她的手,止不住的笑。
“我这就去洗漱,然后换衣服。”他看着莺时,说,“好不好?”
“好啊。”
然后莺时就被伯崇拉着进了寝室,一副怕她跑了的样子。
他自己去了侧间洗漱,莺时打量了一圈,她没怎么来过小书生的寝室,但看着也没什么不同。
床上铺着的被子同小书生一样,带着淡淡的药墨气息,她便直接坐了上去,然后拿起放在床头矮几上的书翻看了两眼。
不多时,侧间的水声淅沥停止,又过了片刻,伯崇推开门出来。
之前他还挺开心期待,但到了现在,眼中反而有些羞涩,但动作却没停,直直走向莺时,然后,低头弯腰,循着唇吻住她。
莺时抬头,眉微扬,勾着他的脖颈躺下,然后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低头,看着一身红衣的他。
玉白的肤色和大红的里衣映衬,他俊美的面容因为年少,仍旧有些青涩,但几种混合在一起,却越发的让人移不开眼。
莺时伸手,缓缓挑开他的衣襟。
伯崇喉间滚动,紧绷的全身都在叫嚣着急切,但在莺时平静含笑垂下的眼中,却什么动作都没有,乖乖的躺在那里。
缓缓的,里衣被莺时剥开。
一片白皙上,两点艳红分外显眼。
经过几年,伯崇越发结实劲瘦,莺时伸手点上,心中忽然浮现一个念头。
这里,似乎缺了点什么。
“伯崇,给你这里戴个东西可好?”莺时指下揉捏着,抬头问。
闻言,伯崇身体忽然轻颤一下,然后绷紧。
“戴…什么?”他声音竟有些哑了。
戴上莺时的东西吗?那他自然是愿意的。
莺时略想了想,伸手间指尖浮现一小支桂花。
她开启灵智后,曾有一段时日不想开花,但四季轮转,树木枯荣自有定数,她还不到那个程度。几十年后,就忍不住开了,而且是蕴含灵力的灵花。
那批花都被莺时收了起来,这一朵就是其中之一。
也算是一种灵材了。
她施展灵力,开始缓缓炼化,只见原本指长,巴掌大的花簇越来越小,越来越短,最后变得很小很小。
“这个吧。”莺时低头看向伯崇。
“好。”伯崇心跳的厉害。
是莺时本体的一部分啊,以后就戴在自己身上了。
莺时便就微微笑了笑。
低头指尖拂过,那支小小的花便已经穿过根部,然后枝干首尾连成一圈,原本黄色的花簇变得很小,但却纤毫毕现。
伯崇忍不住多看一眼,并没察觉到疼,只是后知后觉有一种异物感。
莺时轻轻扯了扯,他不由一声闷哼。
那种所有感知都在瞬间凝聚到那一点,然后被扯动的感觉,让他的神魂都在颤栗。
“看来感觉不错。”莺时轻笑。
“莺时,”伯崇难耐的抓住她的手腕。
在看到她的时候,他的身体就一直在拼命叫嚣,眼下不过是在忍耐,可莺时总是这样不急不缓,漫不经心的对他施加着折磨。
“莺时,别欺负我。我受不了的。”
他哑着声音低声。
莺时不由低笑,看着他眼底的难耐和渴求,说,“好。”
之后的一切便顺理成章,如水到渠成般,顺利的进行下去。
莺时讨厌做重复的事情,所以忙活的是伯崇,当然,他很乐意就是了。
碧色的衣裙和红色的里衣落了一地,交叠在一起,难分彼此。
床帐之中,莺时躺在软枕之间,看着小书生沉静在迷醉之中的晕红面庞,伸手轻轻扯了扯那支桂花。
便就引得他腰腹紧绷,一阵轻颤。
那里原本就是伯崇敏感的地方,眼下戴上了这个东西,效果出奇的惊人,哪怕只是简单的碰触,对伯崇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刺激。
他忍不住想要按住莺时的手,低头去吻她的唇。
一夜春色无边。
借住契约,只要在莺时的身边,伯崇就保持着无限的活力,这般忙忙碌碌到深夜,才被不耐烦的莺时一把按住,让他老老实实的睡觉。
他恋恋不舍,一番缠磨,将莺时揽在怀中,才止住。
“莺时你不要走好不好。”他说,不想等睡醒莺时就不见了。
身边是他潮热的身体,虽然之前的缠磨让莺时有些不耐,但她也感觉到了舒适,所以现在多了几分耐心。
“床上睡着不舒服。”她习惯了树中。
伯崇不是任性的性子,但今晚却想任性一下,他抱着莺时不撒手,说,“就今晚,好不好?”
“恃宠生娇。”莺时看他,点评。
“那莺时愿不愿意宠宠我。”伯崇笑问。
“行吧。”
莺时看着他,退让一步。
伯崇顿时高兴的笑起。
这一夜,一人一妖相拥而眠。
殿试之后,朝中给了假期,让返乡归家,衣锦还乡。
伯崇便就回了一趟广源府,这次莺时没陪着,她懒得跑,不管他怎么缠磨都没用,他只好自己回去,一路形单影只,满是寂寥。
还未到广源,他已经归心似箭了。
等到了广源府,周家自是一番大肆庆祝,还在老家为他立了状元碑。
除此之外,上面老太爷和他亲生祖父以及父母,也提起京中有贵人递信,说是可以解决他身体以及同桂灵契约一事,问他是什么想法。
若可以,他们自然是想让伯崇同人类女子组成家庭,成婚生子,绵延后嗣的,只是这件事,还要问过伯崇的意思。
伯崇顿了顿。
他忽然有些愤怒。
为莺时。
当初周家找上莺时,是何等的恳切,满心祈求,可现在呢,他只是刚考上状元,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只是面临一些贵人的招揽,他的家人们竟就已经动摇了。
伯崇深以为耻。
他平静的拒绝了这个提议,慢条斯理的同周家的人讲了道理。
那些所谓贵人,总不会大发善心,无缘无故的帮他,如此做,说白了,早晚是要收回报酬的。
相比之下,莺时救他,只是为了他罢了。
但这话周伯崇不准备同周家人讲,因为他知道她们不在意,就算说,他们也不会想去理解。
他他只是通过利弊,表明接受这些贵人招揽的后果,便已经足够了。
果然,周家父母顿时迟疑,老太爷却是欣慰的笑了。
“你能想到这些,很好。”老太爷一开始就没怎么动心,他在朝堂上几十年,深知这世上从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开口问,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伯崇罢了。
虽然早知这个重孙聪慧,但朝堂之事不能大意,若他有所动摇,他正好劝说一二。但眼下看来,伯崇想的很清楚明白,那他就放心了。
接下来,老太爷很是说了一番他领悟到的经验,告诉伯崇事事都要小心谨慎,不可大意,如此等等。
见伯崇一一郑重应下,才看向一旁的孙子孙媳,想着到底是伯崇的亲生父母,便带着些教导的说,“伯崇在朝上步步都不能大意,你们是他的亲生父母,想来也会有不少人在你们身上打主意,这次的事情需得引以为戒,世上没有白得的好事,人家对你好,都是等着收取报酬的。”
伯崇的祖父被老父如此说,略有些讪讪,他也是有些动心了的。
“以后便是我不在了,若有关于伯崇的事情,你们也不可贸然行事,需得先问过他,可记得了?”
伯崇的祖父以及父母二人面上烧红,立即点头。
他们的确是被那些贵人许诺给说的动了心,这些事情不是想不到,但贪婪之心一起,总会撑大人的胆子,眼下被长辈如此训斥教导,才总算打醒。
见状,老太爷才算满意。
他这长子以及这一对孙儿孙媳其实品行还可以,只是眼界到底是窄了些。
“况且,当初与桂灵结亲一事,是我周家求来的,如今伯崇稍有起复,你们就迫不及待的毁约,这让外人如何看伯崇,如何看我周家?”
“那些人纵使表面不说,只怕心中也会觉得我周年只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徒惹人耻笑。”若说之前老太爷说话还算慢条斯理,这里便已经堪称是疾言厉色了。
他这一声,最重视的便是周家的颜面,没想到晚辈竟然如此马虎,心中很是气恼。
三人顿时起身行礼,接连认错。
长辈起身,伯崇也不好再坐着,立即跟着起来站在一旁。
“记住了,这种事,不要再有下次。还有你,伯崇,知道了吗?我周家没有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曾祖父的教导,孩儿记下了。”伯崇立即郑重道。
这般来回敲打一番,老太爷才算满意,叫几人起来坐下了。
因为离家远,伯崇足足请了一个月的假,只往返的路上就要半个月,他在家呆了几天,就启程往京中去了。
大船破开河面,翻起阵阵波浪,他站在船尾看着周家相送的人越来越远,若有所思。
老爷子虽然爱重周家颜面,但更重利益,不然,他也做不到尚书一职。
之前那些话,想必是看出了他心里的不满,刻意所说。
他这位曾祖,人虽老,心却不老。
真是个老狐狸。
北上一路,伯崇归心似箭,在路上丝毫没有耽搁,匆匆就往京城赶去。
等进了城门,直往周宅去,一路大步入内,等看到在树下秋千上坐着的绿裙人影,才心下一松,被满心的欢喜充斥。
“莺时,我回来了。”
“嗯。”莺时应声,目光落在他身上。
整整二十多日,一人一妖在一起,鲜少会分别这么久。
上次,似乎还是伯崇去考试的时候。
“很赶吗?一身的风尘仆仆。”她问。
伯崇本来就已经笑的很开心了,没想到还能得到莺时主动的询问,立即更加高兴,笑意无比灿烂。
“嗯,想见你,路上急了点。”他说。
莺时晃动着秋千,便就看着他轻轻笑了笑。
伯崇过去,小心的亲了亲她的额头,不敢靠近,怕自己一身的风尘沾染到莺时身上。可等他要走的时候,莺时却勾住他的领口,反拉了回去。
又是一番亲昵,她才推了他一下,说,“走,去洗漱。”
“啊。”伯崇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莺时是要跟他一起,心中顿时怦然。
两人一起洗了个澡,桶里的水洒了一地,等到要凉了,才起身。
伯崇只穿了裤子,先拉着莺时出来,亲手给她穿好衣服,这是他很喜欢做的一件事,每次眼看着一点一点的将莺时装扮整齐,他都觉得很满足。
莺时也习惯了,懒洋洋的站在那里,垂眸看着伯崇,眼见着滴滴水珠从他的胸口滚落,洇湿了他松松挂在腰间的裤腰,眼波一动。
伯崇正要为莺时系上带子,忽然就感觉自己的裤腰被她勾住,然后往外拉去。
他腰腹一紧,面上发热,乖乖的跟了出去。
久别重逢,自是一番情热。
直到深夜,一直纠缠的她们才分开。
伯崇叫了一桌晚来的膳食,洗漱过后,边吃边大致说了最近的事,末了躺在床上,他顺便打听了莺时有没有跟胡柔出去——
虽然没有证据,但伯崇料到,那个狐狸精肯定不会老实的。
说道这里,莺时的神情略有些微妙。
“没出去,胡柔来了。”她说。
“出什么事了?”伯崇心中一动,立即就意识到应该是那个狐狸精处肯定是出了状况,他不是爱看热闹的人,但那个狐狸精实在是讨厌,关于她的热闹,他必须要听上一听。
说起这个事,莺时也有些好笑,很有些看热闹的兴致,便就噙着浅笑说了起来。
之前二月伯崇去考试,胡柔不是来找她喝酒,一坛猴儿酒她们都有些醉了,然后说起那十八公主还有所谓狗腿子一事,当时她只是随便说说,可没想到,胡柔醉后,竟然摸到了人家家里,还糊里糊涂占了人家的便宜。
之后一晃眼,从二月到现在,马上就要六月了,胡柔同那上林侯府的小公子曲云徽追追打打,很是闹腾了一番,现在那曲云徽显然是已经喜欢上了她,正追在她后面呢。
胡柔只觉头痛,连玉楼都不敢去——
之前她被曲云徽堵在玉楼,侯府家金尊玉贵的公子,显然不是伯崇这样的好性子,直接掀了她的场子,惊得一众男男女女们看见她就心惊。
现在,胡柔就是想去,人家也不敢围着她了。
好在,胡柔同莺时的关系暂时无人知道,所以她就拎着酒来找她。
莺时难得有这样话多的时候,伯崇听着,更多的是关注她的心情,不由跟着笑起。
“猴儿酒好喝吗?”等莺时说完,他问。
虽然只是几句话,但伯崇依然听出了莺时话中对那猴儿酒的赞赏。
“好喝。那是猴族酿的灵酒,很是难得,自然是极其不错的。”莺时谈兴正浓,道。
伯崇暗自记下,又有了往上爬的动力。
猴儿酒,便是他有钱也很难买到,所以,还是要有势才行。
“没想到胡大人和曲家的公子还有这样的缘分。”伯崇若有所思。
那个狐狸精现在也有人能制住了,这倒是件好事。
莺时也笑,说,“的确很奇妙。”
她当时就是随口一说而已,谁能想到会造成这个结果。不过,能让胡柔的心思从泽云子身上转开,倒也是一件好事。
太过执着于一个人,一件事,就会钻牛角尖,抽身出来仔细想一想,对谁都好。
伯崇依偎在莺时身边,静静听着她的话,心下悄悄反驳。
他就不是这样。
第一次见到莺时,他就知道,他要她,他只要她。
那是灵魂的坚持与执着。
“只怕胡大人有些麻烦了。”伯崇藏起自身的幸灾乐祸说。
十八公主乃宫中云贵妃所出,关于这位贵妃,也颇有些传奇的意味,本是臣妻,后来和离入宫,成了陛下宠妃,盛宠至今。
陛下登基至今英明神武,百官信服,只做过寥寥几件让人心中不甚信服的事,云贵妃就是其中之一,也是唯一一件关于女色的事情,可见其不一般。
因为母亲的缘故,十八公主备受陛下宠爱,养的骄纵张扬,而上林侯府的曲云徽和她乃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谁都以为将来会得陛下赐婚,成为一对有情人。
可没想到,十八公主偶然看到妖管局的道门镇守泽云子后,竟一见钟情。
但——
“我瞧着,那位小公主对曲云徽未必无意。”伯崇素来透察人心,对莺时说。
若无意,自然无碍,但若有意,只怕这会儿那小公主要气闷了。
“无意?那泽云子算什么?”莺时来了兴致。
她看不懂人类的爱恨嗔痴,但小书生说的话,她是信的。
“大概是一时被迷花了眼?”伯崇温声。
他没有见过那泽云子,可能让那个狐狸精动心,相比也不是一般人,能吸引人类的公主,也不意外。
“佛门的和尚,道门的道士,儒门的书生,这几种是最得妖族喜欢的。”莺时懒散的说。
妖族放纵恣意,所以总会被那些带着克制的人吸引。
“所以莺时是喜欢书生,喜欢我?”伯崇趁机说。
莺时闻言转头看他一眼,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脸。
倏地一笑,没说什么。
伯崇便就有些失望,缠着她说,“莺时,喜欢我吗?”
“莺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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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只觉莺时原来也是个心里……
“喜欢。”被他缠了一会儿, 莺时嘴角勾着笑,伸手推开在她颈间不安分蹭着的脸,懒洋洋的说。
伯崇立即就满意了。
他退开挨着莺时的头, 笑了起来。
本来是要说胡柔惹了小公主不高兴,怕是要倒霉的事, 但看莺时没有要问的意思,伯崇就也没再说, 只是在心里想了想。
不过……这件事也未必是看到的这样。
说不得,是胡柔和那小公子为了拿下彼此的心上人,刻意在一起做了一出戏呢。
只是没有证据, 伯崇就也没有说出口。
伯崇还想再说,莺时已经没了说话的兴致,抬手按住他的唇, 说, “不早了,睡觉。”
“好。”
伯崇总是有很多的话想和莺时说,但莺时从不是多么爱说话的性子,眼下能陪他说这么多, 他已经很知足了, 便就乖巧的应了一声。
伸手揽着莺时, 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伯崇睡着了。
莺时闭目,等他睡熟, 回了树中。
怀中骤然一空, 伯崇下意识睁眼看了眼,面上划过些许失落,转而抱着被子, 闭上了眼。
早点睡,睡醒就能看到莺时了。
回到京城之后,伯崇修整了一天,就去翰林院销假报道,然后正式开始了翰林院上值的日常。
一般状元都会授官翰林院修撰,从六品。
这个起点无疑是极高的,须知知县也只是七品,多少人汲汲营营一声,也走不到这个地步。
而再往下的榜眼和昙花,也只是七品的翰林编修罢了,再往下的二甲,更只是庶吉士。
伯崇在外的事情,莺时是从来都不担心的。
他看着温润好脾气,实际上是个心黑的,再加上人又聪明,且不是粗心大意的性子,被人算计的话是不必担心的。而武之一道,有她在他身上设下的防护,也不怕什么。
随便他闯。
事后种种果然证明了莺时没看错,伯崇在翰林院堪称如鱼得水,不管喜不喜欢他,都不影响他的自在。
而她就在家中修炼,日子过得堪称平静顺遂。
所谓翰林修撰,掌修国史实录、记载皇帝言行、为陛下讲解经史,偶尔还要负责草拟有关典礼的文稿等等等等。
伯崇自幼天资聪慧,过目不忘,经史典籍只要看过,就一直记在脑中。
尤其是进了翰林院之后,他每日读书不断,翰林藏书中但凡是他没看过的,都会一一翻看记下。
如此种种下来,便是一些老翰林,也不及他博闻强记。
这般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
在入翰林不久,伯崇就被陛下点名,成为一众修撰中,得以近身侍候陛下左右,记载陛下言行之一。
他体察人心,细致入微,往往能探得陛下心意,使陛下龙颜大悦,很快就成了御前红人。
朝中官员,三年一迁,或升或调,待到伯崇这里,陛下亲自开口,升他为侍讲学士,从五品,连升两阶。
其实早在入翰林第二年,一次陛下龙颜大悦时,便开口要升伯崇为侍讲,只是被他以自身并无功劳婉拒,才拖到如今。所以便是连升两阶,也无有异议。
对比大多数人,伯崇升官的速度堪称飞快,梅花巷的周宅原本极其清静,不算起眼,现下竟也变得热闹起来。
对莺时来说,伯崇升官没什么不同的,就是更热闹了些。
“听说四品着绯,你什么时候能再升一阶?”
莺时勾着伯崇的腰带,笑盈盈的问。
几年过去,如今已经是青年的伯崇已经彻底长开,眉眼温润,面容俊美,通神气质从容不迫,看起来极其可靠。
他生的白净,穿着青色官服也并不难看,反而衬的越发风雅,但再好看,看了几年,莺时也觉得够了。
伯崇含笑站在莺时面前,由着她戏弄,自己则不急不缓取下官帽,几年的时间,长开的不止是容颜,原本面对莺时的青涩也已经全数退去,越发从容。
“快了。”他笑着说。
“这么有把握?”莺时眉微扬。
伯崇不是傲慢的性子,敢这样说,一定是有原因的。说话间,她扯下他的腰带,扔到一旁。
伯崇低笑,开始解开衣扣,说,“今朝乡试,陛下有意让我外出监考,地方暂且不知。”
“陛下从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既然透露出这个意思,必然有所谋算。若我功成,升官便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个消息若说出去,不知会引来多少人的关注和在意,进而调整种种计划和谋算,但此时此刻,不管是说的人买还是听得人,都不在意,只是轻描淡写的随意提起。
莺时没有理会,眼见着他青色的外袍敞开,内里是白色的中衣,她伸手从他腰间散着的衣裳内往上滑去。
伯崇腰腹立即绷紧。
如今的他,能做到面上的从容,但这一身历经情爱的身体却越发经不起莺时逗弄,哪怕是指尖滑过,都能让他的身体清晰的回忆起之前的种种欢愉。
“莺时……”他有些喘息。
从前伯崇青涩的反应莺时喜欢,现在他努力克制却还是会露出迷醉的样子,她更喜欢。
轻轻勾起那枝桂花上坠下的链子,伯崇顿时吸了口气,浑身一软。
被莺时牵着,伯崇弯腰靠近她。
莺时吻住他的唇,指尖灵活的取下被堵住的铃铛芯,随着两人的纠缠,那个坠在桂花乳。环上的铃铛便开始叮叮当当的同链子的窸窸窣窣声一起响了起来。
伸手将他的衣服剥开,莺时看着坠下晃荡的银色链子和金铃铛,伸手轻轻的扯动。
“莺时,”伯崇难耐的叫她。
浑身都在叫嚣着不满,他反倒不知道该求莺时先安抚哪里。
莺时翻身将他按在身下,另一只手按住另一边,膝盖则顶在他腿间按揉。
伯崇闷哼着,半闭上眼。
一身白皙的皮肉都已经覆盖上红晕,紧绷的腰腹都在随着她的动作轻颤。
大概是木灵的原因,莺时对情欲的感觉并不敏感,最能刺激她的,反倒是伯崇动情的样子,这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意乱情迷,她的呼吸不知不觉的乱了些。
伯崇抬着眼对她笑,伸出手去。
莺时俯身,和伯崇交换了一个亲吻,而后他翻身向上,褪下了莺时的衣裙。
又是一番情热。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的表现不太好,所以之后每次伯崇都会坚持很久的时间,一次又一次,加上有莺时的灵气补充,根本不会疲惫。
最后,往往是因为莺时嫌时间太久,不耐烦了,才会结束。
这次也一样。
伯崇随意穿了条裤子,先帮莺时擦洗,然后给她穿上衣服,再忙活自己。
莺时趴在床上,看着伯崇慢条斯理的穿上里衣和中衣,又问她,“今天穿红色的外裳好不好?”
“好。”莺时说。
伯崇便就寻了红色的外裳来穿,一身红衣,衬着他眉眼间的餍足和愉悦,竟显得有些浪荡的风流。
莺时眼睛微亮。
扬声叫了膳食,伯崇又过去和莺时黏在一起,不舍的说起之前没说完的话,“这次外出监考,来回要好几个月的时间,莺时同我一起好不好。”
“好。”
莺时应得干脆。
伯崇倒是有些惊讶了,他开口之前,已经想了好多劝说的话,下意识觉得莺时不会轻易答应出门,可没想到——
这是不是说明,莺时也在舍不得他。
莺时对他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了。
伯崇自顾自的想入非非,开心的将莺时抱得更紧,絮絮说着出门的事情。
总之,他一定会安排的妥妥当当,不会让莺时不舒服的。
莺时漫不经心的听着。
一直到用过晚膳,欣赏着初夏明澈的夜空,伯崇到底没忍住,轻声问,“莺时,你为什么会答应我啊。”
“想答应所以就答应了。”
莺时素来随心而为,从前不答应,是不想动,这次答应,是觉得去也无妨。
既然如此,那就答应。
哪儿有那么多的理由。
她这句话说的随意,但对伯崇来说,却如一声惊雷,他抱着莺时,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莺时从没有人类的虚与委蛇和借口欺骗,她既然开口,便是真心所言。所以说,莺时是想跟他一起出门的。
所以说,莺时的确也在不舍。
伯崇无比确定这一点。
他甚至莺时何等的喜欢安静和不爱出门,若是没有事,她可以一年到头都在家中待着,根本不会有出门的念头。
可现在,她愿意为了他出门。
这简直…太好了。
时间进了六月,朝中果然下了调令,命他去南临府监考,虽然是内阁传令,但谁都知道,会选中伯崇这个入翰林不过三载的人,一定有陛下的含义在内。
而后,伯崇果不其然的收到了陛下的密令。
南临府位于西南,身处群山之中,地势复杂,属于比较偏僻之地,文之一道并不兴盛,很适合伯崇这个资历不算太深的新宠。
但这不是陛下的目的,只是他对外的掩饰。
真正的原因是,陛下收到密报,南临府发现了金矿,但朝中却没有收到相关的消息。
他只伯崇行事周全谨慎,为人又聪慧心细,所以命他前去,详查此事。
“要不莺时你别去了。”
从朝中回来之后,伯崇先命人准备往南临府的行程,而后对莺时说了事情的始末,转而道。
“有危险?”莺时反问,抬头看向他。
伯崇点头,总是温润含笑的面上难得的带着些郑重,说,“只怕是个大麻烦。”
“陛下手下有秘卫监看天下,但关于这件事,却说可能。我怀疑,是有妖物插手其中。说不得,还有某位皇子皇女隐于身后。”
毕竟,妖族又对金银不敢兴趣。
“妖。”莺时眉一挑,来了兴致。
因为她太宅,加上妖物大多都在山野之中,很少会出现在人类世界的缘故,所以她这些年其实并没有见过多少妖。
而且,会插手人族皇权斗争,这个妖,不是贪,就是蠢。
“那我更要去了。”
“可——”
“想必妖管局的人也会去,没什么好担心的。”莺时说。
看她明显已经定下主意,伯崇无奈,隐约有些懊悔。
早知道上次就不说了。
朝中令旨已下,如今已经六月,再加上在路上的功夫,时间已经不多了,几日后伯崇就动身,身边照旧带着那个花盆,桂树缩小放在其中。
京中的宅院中桂树还在,但只是个幻影。
一个夜晚,胡柔闪现,本来是准备找莺时说说话,但见状啧了一声,略有些扫兴的离去。但一转身,又兴致勃**来。
莺时和那个书生的感情倒是越来越好了。
不过,那个书生也不错就是了。
这几年伯崇在京中的名声可不小,她在妖管局都没少听见,不少人想着法的给他送女人,也不乏一些贵女向他示好,但他都无动于衷。
胡柔暗地里瞅着,再加上自己身边那一团乱麻,心中一时复杂。
不过莺时既然也去了南临,那就有意思了。她为了躲开身边那些乱七八糟的,这些年经常往外跑,这次去南临的差事也是她接的,既然莺时去了,那就一起吧。
去往南临一路都是陆路,走官道,身处中原腹地,这一路还算顺利。
平日赶路的时候,莺时就呆在树中,晚上大多都歇在驿站,她偶尔会跟伯崇出去转转。伯崇此次前去监考,并不是一人,同行的还有一位都察院使。
对方是主考官,他则是副手。
胡柔是一行人上路第七天的时候追上来的。
深夜,莺时和伯崇正闹着,忽然,她神情一动,随手扯了被子给伯崇盖好。
“你怎么来了。”她看向窗外。
屋中红影一闪,胡柔出现,目光满是打趣的在她们身上转了一圈,而后戏谑的看向莺时,满眼都是‘没想到啊’这四个字。
真看不出来,莺时竟然这么会玩,那个桂花虽然她没看清,只是一闪而逝,但绝对是莺时本体上的东西。
莺时竟然就这么戴到那书生身上,那书生竟也乖乖的受了。
有意思,有意思。
这两个面上一个看着冷淡,一个看着正经,没想到背地里是这样的。
“长见识了。”胡柔嘿嘿一笑,很是猥琐。
莺时没好气的瞅了她一样。
“现在是半夜,你来做什么?”说话间,她从床上起身,身上的衣裙自然而然的变得整齐,过去引了胡柔去外间坐下。
“我也要去南临,这不正好跟你们一起。”胡柔倒也真不是故意的。
她从京都出发,没有走人类的路线,直接横穿荒野,恰好在这会儿追上莺时一行,然后就找过来了,丝毫没想到,两个竟然在这个时间还闹着。
“你?妖管局没人了吗?”莺时正在兴头上,被打断心情便有些不好,说话也就刻薄了些。
胡柔挑挑眉,决定大度的原谅这个欲求不满的损友。
“是你出门的少。”她略有些泛酸的说,“能度过化形雷劫的妖族本来就不多,经年的大妖也不多,像你我这样修为的妖,已经很厉害了。”
“那南临总不会真就这么凑巧,遇上一个经年大妖吧。”
“大妖可不是轻易就能驱使的。”
莺时静静听着,若有所思。
她一直觉得自己修为还浅,比起曾经的武帝什么都不算,没想到在胡柔口中,竟是很了不起的了。
“我只知是要去查金矿一事,胡大人可有更多的消息?”伯崇已经一丝不苟,整整齐齐的穿好了衣服,出来时顺口闻到,在莺时身边坐下。
胡柔看向他,目光刻意在他胸口转了一圈,可惜伯崇面色从容,没有丝毫反应。
她顿时觉得无趣,兴致缺缺的说了起来。
妖管局的人手不足,虽然在大多城池之中都有人手,但修为只是平平,寻常事情能解决,但也不是什么事都能知道的。
像这次的事情,妖管局就没有察觉,还是得了皇帝的吩咐,才派了人去探查。
所以,胡柔也不知道什么。
“我调了秘卫的卷宗,其实并没有确实的消息,只是隐约察觉到市面上金子流动的数目不对,抽丝剥茧,发现源头好似在南临府而已。”
伯崇静静听着,若有所思。
一场插曲,互相通了消息,胡柔想要跟伯崇和莺时一起,被伯崇拒绝。
“我和莺时喜欢安静。”他说。
胡柔看向莺时,发现她没有开口的意思,顿时又啧了一声。
“我看你是喜欢和莺时待着,什么安静,和莺时在一起的时候,你安静的起来吗?”她看向伯崇嘲讽回去。
几年下来,伯崇看胡柔依旧不顺眼。
不,是更不顺眼。对于一个无时无刻都想待着自己心上人出去鬼混的狐狸精,他能顺眼才怪。
“这是我跟莺时的事情。”伯崇说,反问,“倒是你,这是又出来躲曲公子了?”
胡柔顿时憋闷。
当年她一着不慎招惹到曲云徽,后来小公主回心转意,很是纠缠了一番,那时她就想抽身,可曲云徽却不干。
直到如今,她们三纠缠不休,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惦记着泽云子吗?”伯崇问,虽然不待见,但到底是莺时的好友,他有心多说两句。
最要紧的是,最好早些解决了,别总拿这些破事来打扰他跟莺时。
闻言,胡柔沉默,略有迷茫。
“我也不知道。”她说。
泽云子是道门魁首清虚观最出众的弟子,天资绝伦,举世无双。
其实他的样貌只是清秀,但一身仙风道骨,出尘疏离,当初只是一眼初见,就让她念念不忘。
这样的人,只是想起,就让人觉得心神澄澈,胡柔如何能忘怀。
而曲云徽,出身侯府金尊玉贵,开朗热情,还有些天真,捧着一颗真心追在她身后,像一团火一样,她,很难不为所动。
“但人类的寿命太短了。”胡柔最后淡淡道,一句话说的平静,堪称冷漠,却又带着些许的悲伤。
“我不想余生都守着这份记忆,禁锢其中。”
伯崇一静,下意识看向莺时。
莺时抬眼,安静从容依旧,她看了伯崇一眼,而后看向胡柔,很是嫌弃的说,“但当下的欢愉是真的,且珍贵的。而且,妖的寿命很长,长到足够让时光抹灭曾经的一切。”
“我以为你还在迟疑,没想到你是败给了胆怯。”她道,略有些嫌弃。
胡柔怔了一下。
“爱恨嗔痴,都是缘法,若因畏惧便裹足不前,同样是心中魔障。”莺时看着胡柔,很不解的说,“你的天资真的很好吗?”
为什么这点都想不透。
伯崇和胡柔都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
胡柔涨红了脸。
“我的天资本来就很好,是你的悟性太强了!”胡柔为自己辩解,说,“有些人看得破做不到,有些人一辈子都看不破。”
“像你这样能看破还能想通的,很少很少好不好。”她不服气,还恼火,还嫉妒。
莺时哦了一声。
“欢愉。”伯崇忽然低声,他刚才一直在发怔,被满心的欢喜激动冲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眼下终于回神,也顾不上胡柔这个碍事的,高兴的看向莺时,问:
“莺时,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很欢喜,很愉悦吗?”
他急切又期待的看着莺时。
莺时无奈带着点小嫌弃的看着他。
“不欢喜,不愉悦,我干嘛和你在一起。”
“不要问这种傻话。”
伯崇霎时笑开,没说傻话,但已经笑得傻乎乎了。
胡柔坐在对面,只觉没眼看,很是嫉妒的提醒,“我还在这儿呢,你们收敛点。”
莺时瞅了她一眼,没说话,伯崇看都没看她。
“算了算了,我走了。”胡柔轻哼,懒得再招人嫌。
结果,她前脚走,后脚就感觉身后的屋子被布置了结界,不用说,肯定是莺时的手笔。
她转身嫌弃的踹了一脚,只觉莺时原来也是个心里闷骚的。
看书生高兴成那个样子,她面上瞧着平静从容,只怕心里也开心着呢吧。
莺时将人按倒在桌子上,茶杯叮叮当当的摔到了地上,然后伯崇身上穿着的蓝衫也掉落下去,然后是白色的中衣,里衣。
她坐到了伯崇的怀里,勾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上命令着。
伯崇心中砰砰砰跳的又急又沉,伸手掐上莺时的腰肢。
第42章 【星际卷】 玄虎却丝毫没有自知之明,……
一夜迷情, 等到白日外面来人,她们才匆匆停下,伯崇一夜没睡, 可精神却丝毫没有萎靡,甚至隐约有些亢奋。
当然, 在外人面前,他掩饰的很好。
七天的行程, 已经离开了中原腹地,离南临府更近,周围渐渐没那么繁华, 略有些冷清。
白日一行人继续赶路,伯崇抱着他的花盆上了马车,结果刚将花盆放在矮几上, 自己坐好, 就见胡柔笑吟吟的坐到了一侧,伸手拂过桂树枝叶。
“我记得我拒绝了你的提议。”伯崇一直带着笑意的眼微淡。
“我没同意。”胡柔若无其事。
“呵。”伯崇轻嘲。
胡柔无视。
莺时在树中闭目修炼,眼不见为净。
几句话后,伯崇就放弃了跟不讲理的狐狸精讲道理, 还是调动浩然之力读书。
莺时被冲刷的甚是愉悦, 胡柔却有些难受。
这个书生是个黑心的, 若说他对莺时全然是爱护温柔,那对她就是冷漠排斥,她呆在这里兼职如同在冰天雪地里一样, 可以忍, 但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啧。”
胡柔决定忍。
一人一妖杠上了。
莺时继续眼不见为净。
最多是在晚上的时候多哄哄伯崇……
就这样,在一人一妖的不对付间,终于抵达了南临府。
莺时随便找了个地方扎根, 伯崇明面上准备监考的事宜,暗中则使唤着陛下暗中交给他的秘卫人手,开始查探。
胡柔也没忙着,南临府一府之地,何其之大,要从里面找到那个可能存在的金矿,虽算不上大海捞针,但也绝对不算容易。
再加上她这一路来,跟伯崇堪称是针尖对麦芒,谁也看谁不顺眼,这会儿更是憋了一口气,想要先找到人,结果——
乡试前,伯崇找到了。
胡柔面无表情。
能藏匿的住金矿,不消多说,幕后的人一定在南临府衙有人手,伯崇在外面同秘卫的人商量,决定在乡试开考之后,立即动手。
胡柔啧了一声,对莺时说,“你家这个脑子是怎么长的,就那点线索,我听着没什么,他怎么就发现了?”
莺时没搭理她。
胡柔哼了一声,起身消失。
既然伯崇已经有发现,人的事情他管,但若有妖物涉及其中,那她就要出手了。作为妖管局派来的官员,还是地地道道的妖,她可不能丢了面子。
之后一切如同伯崇预料的那样顺利,近况顺利被找到,一应人员都被扣押,然后顺藤摸瓜,找到更多的人,偌大的南临府,几乎半数官员都牵扯进去。
便是驻守南临的武官也没有例外,为此,他特意绕来南临,从距离南临最近的州府驻军调来了人。
从头到尾,任何细节都被伯崇算计在其中,没有丝毫遗漏。
进考场时,一切风平浪静,出来时,依然平静,但却是尘埃落定的平静。
前来的御史台主考官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惊叹。
难怪此子年纪轻轻就能得陛下赏识,其心智手腕,着实非同一般。简直……让人心生敬畏。
只可为友,不可为敌。
京都与南临山高路远,拖延易生变故,在查出事情之后,秘卫就当场取出了陛下早就准备好的密旨交于伯崇,显然,那位远在京都的陛下早有计划。
密旨之中,陛下将这件事全权交于了伯崇,让他彻查,有关之刃,一个都不能放过。
伯崇领命,开始忙碌起来。
提审,问询,彻查,画押,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个月,总算初步完成——
至于后续,则要回京,交由陛下定夺。
九月末,伯崇返京。
等他抵达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了。
这一路上遭遇的艰险刺杀不必多说,有莺时在,一切都顺利渡过。
陛下亲派了身边的内侍在城门外等待,见着伯崇之后,立即请他入宫。
伯崇早有预料,将手中的花盆交给添福,命他带回去。
内侍不由多看一眼。
作为在陛下身边伺候的近侍,关于那位桂木木灵的事情,他也是听说过的……
莺时回了周宅,再次扎根入土。
等到天黑,伯崇才总算回来。
刚刚经历过一桩大案,眼看着随着伯崇的归来,要引起朝野动荡,但一人一妖谁也不在意,依旧自顾自的过着自己的日子,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不急不缓的,到了年节跟前,这一场由金矿引得的风波终于落幕。
皇二子周王,皇三女平宁公主牵涉其中,被陛下褫夺爵位,圈禁在府。
朝中自南临府到京都,共几十名大大小小的官员落马,或是抄家处斩,或是流放千里,皆有处决。
处罚过后,就到了论赏的时候。
伯崇位居首功,除金银财宝之外,连升三级为侍读学士,正四品。兼户部郎中,而且还是油水最丰厚的度支司,从五品。
翰林清贫,除却能在天子面前行走之外,手中并无多少实权,便是掌院学士,也不过正三品。
这个旨意一出,朝中立即就明白,陛下大概是想提拔周伯崇,但他资历终归太浅,所以才有此旨意,看样子,再过几年,说不定就会将他调任到户部去。
不少人心中有意见,度支司有权有势,是一块肥肉,还是这次因为金矿的事情才空下的,好些人都盯着,结果竟然落到了伯崇手里。
可陛下有意,一众人除却拿他资历太浅,入朝不过三载这句话说说外,也没别的法子——
然后被陛下骂了一顿。
他要的官员,是能办实事,且能把实事办好的官员,只要有能力,他都能破格提拔。若论资历,那没能力的人在朝中待上个几十年,就能委以重任了?
资历,有能力,办出实事的那叫资历,不是当了多少年官,就叫资历了。
此话一出,朝中还有几个敢多嘴。
不过也看出来了,陛下既然不是为资历考虑,这又是侍读学士,又是侍郎,是还想留着周伯崇御前行走的能力。
如此荣宠,真是让人羡慕。
如莺时所愿,伯崇穿上了红色官服。
伯崇回家的时候,莺时正在树上坐着,他开口见笑着抬眼,就见莺时正看着他,一双眼微亮,上下打量。
“果然如我所想。”
他听到莺时说。
心中不由跳起,夜晚还未到来,伯崇已经开始期待了。
莺时没有等到夜晚。
她笑着落地,拉着伯崇的手边朝着屋内走去。
伯崇心跳的更快,顺从的跟了进去,不忘吩咐小厮都退出去。
是夜,下起了雪。
屋内春色融融。
衣襟全部敞开,但大红色的官袍仍旧披在身上,已经有些皱了。他鬓角已经潮湿,身上裹着潮热的水汽,腰腹在莺时指尖的拉扯下轻轻颤抖,金铃叮当。
威严,风雅,但又糜烂。
“真好看。”莺时轻声夸赞。
哪怕到现在,她都对人类的情欲没什么兴趣。
但她很喜欢伯崇的情绪因为她而波澜起伏,神魂迷醉的样子。
伯崇迷离间也没忽略莺时的话,不由笑起。
“莺时,”他轻声唤。
为着这身衣裳,莺时很是兴致勃勃的扒了一段时间,同样是红衣,但官服和普通的衣服又有些不同,穿上去后,伯崇更添了几分威势。
反正更有意思。
但是,也就几天。
莺时的兴致来的快,去的也快,伯崇不由遗憾。
除却这件事外,伯崇升官,并没有给她们的生活带来什么不同,倒是周家,借着他的势,越发兴旺了。
伯崇在这方面很是费了些心,他在前面怕,可不是为了让周家在后面拖后腿的,不过好在老太爷健在,尚能约束一二,而他则在暗中施为。
这般不知不觉,一晃眼又是十余年过去。
周家老太爷病逝,伯崇丁忧归乡,不过一年,便被陛下夺情,召回京城。
君臣十余年,当初尚还强壮的皇帝,如今已经年逾不惑。
他登基几十年,从来都兢兢业业,耗费了不少心血,如今虽然神思还算清明,但到底老了。年初一场大病,更让他心中警惕,开始筹谋布局。
其中就包括召回伯崇。
又一年,吏部尚书告老,陛下力排众议,将这个位子给了伯崇。
他正式进入内阁,也才三十多岁。
这般年龄,这般位高权重,谁人不慑服。
要说最具体的一个体现,那就是给伯崇说亲的人,在安生了几年后,又多了起来。
不少人心中蠢蠢欲动,觉得伯崇如今越发年长,应当知道了成婚生子,绵延后嗣的要紧之处,但他依然拒绝。
这让很多人失望,也让不少人生出了羡慕的心思。
莺时的日子总是过得简单,但也发现了不同。
随着地位的提升,伯崇开始搜集和修为有益的东西,天材地宝,灵丹妙药,现在已经有不少人都知道了他这个喜好。
在这些东西的效果下,莺时的修为都快了不少。
她倒是并不在意,只是觉得三十多岁的伯崇,年龄增长了些,但也更添了成熟稳重,每每无奈又缱绻的看着她,为她情动的时候,都很迷人。
几年后,皇帝驾崩,传位长公主傅灵机。
皇室更迭,伯崇依然是尚书,位列阁臣,是为次辅。
几年后,首辅和陛下政见不和,提前告老,伯崇成为首辅。这一年,他甚至不满四十。
之后一生,伯崇都盘踞在首辅之位,地位稳如泰山,直到六十,他丝毫没有眷恋权位,告老还乡。
几年后,女帝再次起复,召他回朝堂。
这时候的女帝已经七十多岁,变得苍老,而六十多岁的伯崇,看起来也只是四五十岁左右的模样,眼角浮现皱纹,但若不知仔细,只是打眼一看,又觉得他其实并不老。
女帝看着他,忍不住有些羡慕。
少时她还曾想过要算计周伯崇和那桂灵的感情,但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些年,人妖之间的感情依旧,倒是她,经历了驸马反目,皇夫二心等等事情。
人啊,就是复杂。
女帝这次叫伯崇回来,是有大事的。
她不年轻了,今年更是感觉大身体每况愈下,已经定好了传位的人选,只是是个公主,所以担心朝中会有二意,所以请伯崇回来坐镇。
伯崇无意掺和皇家之事,陛下吩咐,他便也就迎了。倒是女帝,生出了些多说的心思。
早在前朝,武帝心疼女儿孕育辛苦,所以特意找来了能使男子孕育的灵果,如今早已推行天下,虽还做不到人人都能用,但富贵人家用起来还是没问题的。
她的那些子嗣,就全都是皇夫所生。
可偏偏,她这一生,感情总有些坎坷,几个皇子的生父,都或多或少的与她生了龌龊。
若将皇位传于他们身上,她只怕等自己去后,其她儿女就活不了了。
伯崇静静的听着,一生无儿无女的他没有这个烦恼,周家那些人都被他压着,如今老老实实,倒是体会不到女帝的烦恼。
应付完女帝,伯崇告退,出了宫门后挥退要上前搀扶的下人,然后就看见正坐在车中的莺时。
她依旧是曾经年少娇艳的模样,抬眼看了他一眼,平平静静,含着淡淡的笑。
“说完了。”
“嗯,看来我又要在京中待几年,劳烦莺时陪我了。”
“有什么好劳烦的。”莺时不以为意。
伯崇拉着她的手,忍不住的笑。
不管过去多少年,看见这个人,他都会为之愉悦。
年少时,他曾担忧过等自己故去后会如何,随着年岁渐长,他倒也想开了,只管现在,何必担忧那么多——
起码面上他能做到坦然。
没几个月,女帝驾崩,又一任女帝登基。
伯崇辅佐了两年,眼见着新帝地位稳固,再次告老,新帝几次挽留无果,只好不舍的同意——
这话不是虚言,新帝曾不解,为什么不管是祖父,还是母皇,都这样信任这位周首辅,等真正任用他的时候,她才明白,有这样一个人辅佐,会省多少事,多少力气。
可惜,对方执意要走,她也不能强留。
这次告老,伯崇再未重返朝堂,他和莺时开始行走天下,最后寻了一处风景秀丽之地,相伴终老。
他足足活了一百多年,等到某天在桂树下晒着太阳后,再也没睁开眼。
莺时看了他许久许久,看他天魂归天,地魂归地,命魂散于人间。
在她灵力的护持下,他的肉身永远都保持着生时的样子,如此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直到某天她睁开眼,看到伯崇还是那样无知无觉的躺在那里,忽然就倦了。
她找了棺木,将伯崇装进去,然后用根茎将棺木包裹,闭上眼,再也没有醒来。
又过去几年,胡柔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她。
可入目之中,那棵桂树已经没有了灵识,只是天底下再普通的一棵树而已。
“傻子,蠢货,笨蛋。”
胡柔骂了一通,最后却流了泪。
“说的好听,什么妖寿命短暂,早晚都会过去,那你怎么就没做到呢?”她嘟囔,说,“骗子。”
“莺时,我瞧不起你。”她又恨。
当初,胡柔听了莺时的劝说,最后到底和曲云徽在一起了。
只是她没有莺时这样的好运,在曲云徽四十多岁的时候,面对她不会老去的容颜,以及世俗的压力,和对旁人生子的羡慕,人妖之间分道扬镳。
胡柔当时的难过怨恨,现在已经想不清了,不过经此一遭,她倒是真的看开了情之一字,心境稳固,之后修为一路畅通。
“他大概就是你的劫数吧。”
骂归骂,恼归恼,等冷静下来,胡柔倒是也想得通。
似伯崇那样的人,聪慧厉害,还一心一意,终其一生将所有情丝都系在莺时身上的人,没有存在能不动心。
莺时天资纵横,偏偏遇见了他,大抵就是上天降下的劫难吧。
“走了,走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啊。”
胡柔转身离开,背对着挥了挥手。
或许下一次来,那桂木会生出新的意识,然后人间走一遭,又谱写出一段新的故事。
人间不就是如此,终生往来,不过是沧海一粟间的点缀。
星空之中,莺时与伯崇遥遥看着胡柔的背影,想着她伸手一点,送下祝福,如此等下一世,胡柔就可以转世到太皓山去。
伯崇静静的看着,只是揽着她的手臂微紧。
星空之中,他其实没等莺时多久,只是眼看着她最后轻飘飘的自散灵识,他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他宁愿多等一段莺时,而不是这样。
莺时察觉,抬头对他一笑。
“走吧,去下一个世界。”她说。
伯崇低头轻轻落下一吻,说好。
两人的身影随之消散-
星海公历1156年。
各方星域势力争斗几百年,或是融合,或是敌对,最后在外部的压力下,成立了联合政府——
星际并不太平,除却人类占据的诸多星域外,还有无数疆域,被别的种族占领。
战斗,随时都可能会触发。
所谓联合政府,各方势力不用解散,按照数字命名为兵团,在遵守所有势力公认的星际公约,以及人道主义的情况下,各自为政。
联合政府总揽大局,但大多数时期,都是个背景板,主要负责在出现大事的时候联合诸方势力,维持星际稳定。
星际时期,人类的寿命延长,最低一百五十岁,若好好保养,两百多随是正常的,再加上科技技术或其它,三百岁也没问题。
但这只是普通人,在此之外,还有哨兵和向导——
曾经单纯的人类在经历末世的改变后,氛围向导,哨兵,以及普通人。毫无疑问的,普通人占据大多数,有万分之一的几率成为哨兵,百万分之一的几率成为向导。
哨兵和向导的差距,是100比1。
这个比例十分之悬殊,但并不是没有原因,相比哨兵,向导的诞生对性格的要求很高,要求温柔善良,包容,如此才能有足够温和的精神力来安抚无时无刻不再躁动的哨兵。
哨兵觉醒的契机,则是强壮的身体和足够的攻击性。
而哨兵和向导的寿命起步三百,强大的,活到五百也不成问题。
仿佛冷酷的岁月,也会因实力的强大而为之却步。
联合政府的强大毋庸置疑,但在如此广袤无际的星海,依旧有些势力藏在黑暗和隐秘之中。
公历三月十二,一行正在星海中前行的舰队收到紧急求援,附近一个三等星球遭遇星盗,星球之中的政府无法应对,祈求政府的帮助。
星球按照文明程度划分为九等,一等是毫无疑问的高科技,二等次之,三等则是地面文明,但初步接触到星际的地步。
若非如此,这个文明也不会联系到政府,而主脑则按照距离,紧急将消息传给了这一行十三军团的正式成员。
十三军团虽然排序十三,在诸方势力中排行最末,但势力强大,除了紫星海星域外,麾下还有四个星域,足足五个星域的势力,在星际诸多势力中也名列前茅。
收到消息之后,这一支舰队的主人伯崇便下达命令,前去相助。
星舰立即准备好,开启跨星际传送,不到半小时,随着星舰渐渐放缓速度,柔美的女音开始提醒大家即将抵达目的地,请做好准备。
很快,整个部队就已经聚齐,装备好机甲之后,直接从宇宙往星球地面降落。
很显然,在他们收到消息的这段时间,这个星球已经遭受到了重创,入目好几个城市都弥漫着硝烟和灰尘,曾经的繁华不再,只剩下满目疮痍的废墟。
一行机甲战士的到来引来了原本在城池上肆虐的人的恐慌,之后就是一面倒的战斗。
“玄虎,他怎么会来这儿!”察觉到其中杀得最猛的那台机甲上的印记,有人绝望的说。
玄虎的真名周伯崇,是十三军团的上将,也是十三军团的王牌,他还有一个身份,是十三军团团长的独子。
虽然说是上将,但在团长半隐退的情况下,已经开始接手军团的事物。
这样的人,谁也没想到一个三级星球的动乱竟然会将他引来。
若别人来,他们说不定还有机会逃脱,但这位既然到了,那他们绝对没有机会了。
短暂的恐慌后,这些流窜于星际的盗匪反倒开始了死前疯狂的挣扎。指望这些刀口舔血的人认命的引颈就戮,绝不可能。
伯崇操控着SSS机甲玄虎,冷漠的吐出命令。
“杀,一个不留。”
整个亲卫队立即开始欢呼,开始了疯狂的屠戮。
这次伯崇是在边境巡视的途中受到的消息,身边除了亲卫队,还有他下辖的第三团成员,也都前来相助,这会儿听到一群疯子们的欢呼,全都没有做声,默默的开始辅助。
伯崇身边的亲卫队是他这些年一个一个亲自招募回来的,大部分都是S级哨兵,甚至还有几位SS,全都是强者之中的强者。
而哨兵,尤其是没有向导安抚的哨兵,一个两个几乎都是疯子,杀上头的时候极其容易失控。
和平情况下,大家还愿意和他们交流,而一旦开始战斗,普通的军团成员根本不会贸然开口,以免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就引来了他们的注意。
在所有人的配合下,很快所有露面的星匪都被斩杀,一部分成员散开,开始追杀那些藏起来没露面的,一部分开始联系当地政府,跟进后续的事宜。
伯崇收起玄虎,站在一地废墟之中,微微皱眉。
“老大,怎么了?”SS级哨兵黑蛇好奇的问。
从来到这个星球开始,伯崇似乎就有些躁动,这一点别人察觉不出来,他们这些亲卫却是能发现的。
伯崇没说话,只是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
那是一只黑色的猛虎,刚刚出现便轻轻一跃落在废墟之上,而后仰首一声咆哮,跟着便开始疯狂的往一侧跑去。
“呦,玄虎这是发现什么了?”
亲卫队的成员顿时好奇起来,追在上了机甲的伯崇后面跟上黑虎。
伯崇也想知道玄虎发现了什么。
他只知道,随着玄虎向前,他的精神力越来越躁动,那种不由自主浮现的急切和渴求几乎在疯狂的催促他,快些,再快些。
终于,黑虎停下脚步。
一众机甲慢了几分钟跟上,远远悬在半空,一个个都瞪大眼睛看黑虎在干嘛。
他们老大一直都是个冷硬漠然的石头,很少会有情绪波动,精神体黑虎跟他如出一辙,平日里就那么霸气冷漠的卧着,透着一股懒得搭理尔等的高傲。
可今儿个,“看这个欢快激动的样子,简直就像遇到了猫薄荷的猫——”有人开玩笑的说。
频道之中忽然安静下来。
跟着就是一帧帧抽气声。
“难道……”有人不可置信的说,看的越发认真。
玄虎停留的地方是一大片废墟,这里原本似乎是一片高楼区,但现在已经全部倒塌破碎,玄虎就在那废墟之中轻快的来回跳跃,伸长了脖子轻嗅。
终于,它似乎发现了什么,伏下身体,以一副狩猎的姿态,小心翼翼的靠近某个地方。
夏日正午的阳光下,灰尘在阳光中浮动。
黑虎的靠近似乎惊动了原本安静的存在,被打的凌乱的花木丛中,一朵绿色的花苞动了动,眨眼间,花苞变换成一只带着漂亮纹路的绿色蝴蝶,展开蝶翼,轻盈的飞起。
蝴蝶显然不想靠近玄虎这个看起来就不好相处的家伙,看似慢悠悠,实则极快的往另一边飞去。
玄虎却丝毫没有自知之明,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死皮赖脸的跟着小蝴蝶。
一众亲卫看的神色微妙,谁能想到,老大的精神体在那个看起来就很脆弱的小蝴蝶面前,竟然是这个狗腿的样子……
精神体在某方面也反应了主人的某些特性,这是不是说明,他们老大……
第43章 第 43 章 那是来自精神上的满足……
不过话说回来, 想必老大也没想到自己的精神体会有这一天。
真想知道老大现在是什么表情,一群人在频道中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 但谁也不敢开口。
伯崇看着自己的精神体,有心想要收回, 可素来听话的黑虎根本不理他,只顾着追逐那个蝴蝶, 他皱了皱眉。
很多哨兵都期待一个向导,但作为顶级哨兵,觉醒之后精神还就无比稳固的他却从没有这个意识, 甚至可以说,他一直很厌倦那种自身的意识要被别人碰触的感觉,所以, 他从没有想过要找向导。
等找到人, 就把她送的远远的。
伯崇如是想。
一番寻找,不管蝴蝶怎么飞,都躲不过玄虎,最后似乎是不不耐烦了, 就降落在玄虎的头上。
玄虎一僵, 绕来绕去, 却总也看不到蝴蝶,期间还试图向头顶看去,可除了将自己的一双眼睛看成斗鸡眼之外, 毫无作用。
亲卫们顿时憋笑, 有几个还没忍住笑出来。
这可是老大的精神体诶,谁能想到,会有这么傻的样子。
好在, 玄虎的智商还在,它想了想,原地趴下,仔细感受着小蝴蝶的存在。
看不见,能在一起也行。
伯崇就在一旁看着。
他能感觉的到吸引,想必那小蝴蝶的主人也能感觉到,就算向导对吸引的感觉没有哨兵深刻,但绝不会无视。
不管是召回精神体,还是出来寻找,早晚能看到。
而且,伯崇隐约察觉到,那个小蝴蝶似乎在关注他们。
废墟之中,莺时透过自己的蝴蝶精神体,看着那些悬在不远处天上的机甲,心中忐忑。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之前那些盗匪又来了,但看了一会儿,隐约发现好像不是。可这个麻烦并没有变小——
能大老远找过来的精神体,还可以破除掉她精神体的拟装能力,想也知道契合度很高。
虽然曾经契合度高就要强制成婚的法律已经不存在,但谁知道对方怎么想的,她可不想为着所谓的契合度就嫁人。
眼看着对方似乎不准备走,但也没有动粗的准备,再看一眼终端,上面刚刚推送来了最新通知的消息,里面写着星匪已经被前来救援的十三军团打败等等。
将图片中的机甲和外面的对上,莺时开始迟疑。
星球和星际已经接轨,星海的消息大家都了解。
十三军团的名声……一向不错。
这样再三迟疑后,莺时一咬牙下定了决心,小心翼翼的从藏身的地方往外走去。
之前星匪来袭,大家都躲到了地下,她也不例外。
循着之前探查出来的路径,她一点一点的想地面走去,最后掀开上面的遮挡,往外走去。
废墟之中,原本趴着的玄虎忽然起身,死死看向一边。
伯崇又皱了皱眉。
在玄虎异动的瞬间,他感受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
那是期待和无法自控的兴奋。
他克制不住的,将目光死死的落在了那个地方。
机甲中,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能让玄虎这么失态,不用看就知道契合度很高,他们倒要看看,到底长得什么样。
这个星球是一颗宜居星,在没有进行人工对天气的影响下,四季分明,现在是春季,绿意盎然,群花盛开。
这些大自然的生灵,适应性总是格外的强,在这满目疮痍,人类罕见,不知还要多久才能恢复从前的废墟上,花木虽然残败,却依旧生机勃勃。
玄虎所对着的地方,明显是大楼的地基所在。
众目睽睽之中,那处地方一阵乱动,而后陷下一个坑,扬起的灰尘中,一个矮小的身影从其中走出来。
巴掌大的小脸,长得倒是很漂亮,一双眼水润润的,给人一种胆怯不安的感觉。
个子不高,瘦瘦的看着就不结实。
不管是外貌,还是气质,都是典型的向导。
这么娇弱,要真跟老大在一起,会被折腾坏的吧。
一群人心中吹起了口哨。
伯崇的目光瞬间凝固。
莺时出现的第一件事,就是收回自己的精神体。
绿色的蝴蝶翩跹中飞向她,在碰触到她的瞬间便就已经消失。
大家都明白,这是被向导收回了精神海。
玄虎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小心翼翼的靠近莺时。
这只老虎是如此的巨大,看莺时的时候竟然是俯视,但随着靠近,它渐渐变小,最后只到她的腰间。
看到蝴蝶消失,它显然有些失望,但只是一瞬间,它就将一双兽目凝聚在莺时身上,围着她转了一圈,尾巴若隐若现的挨着她。
频道之中,有人响亮的吹了声口哨。
在一片寂静之中,无比刺耳。
一群憋得半死的人看了眼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他们也想吹,但不敢。
精神体的确能缩小,但他们这些哨兵从没有这样干过,对他们来说,精神体是为了战斗而存在,除非战斗需要,缩小只会浪费没必要的精神力。
但还有一种境况会让哨兵选择这样做——
讨好自己的向导。
向导就是这样一种存在,温柔,娇弱,胆小,太过巨大的精神体会对她们的精神造成压力,而相对的,她们很喜欢小巧的生物,最好是毛茸茸的。
有人看一眼频道,伯崇处只开启了声频,没有开启视频,也就看不清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心中不由遗憾。
短暂的迟疑后,到底被心中的八卦给击倒,仿佛生怕惊动了伯崇一般小声说,“你们看玄虎的尾巴。”
尾巴也是玄虎的一样武器,曾经他们不知道多少次看过那只老虎用尾巴一击就抽死了敌人。
可现在……
瞧瞧吧,它竟然用尾巴在小向导身上挨挨蹭蹭,这根本就是骚扰啊!
早年的向导起义后,法律明文规定,在没有确定固定关系的情况下,不允许哨兵以任何方式——
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体,近距离接触向导。
所以严格来说,现在伯崇这种行为,已经可以说在犯罪了。
这种程度的骚扰,可以拘留半个月到几个月不等。
星际时代,哨兵和向导的觉醒是一种每个公民都必须参加的义务。
每一个和星际接轨的文明,都会收到联合政府调来的觉醒药剂,凡年满十六岁的,都必须要注射,尝试觉醒。
而有关于哨向的所有法条,也都会都同时学习。
莺时也不例外。
看着蹲坐在自己面前,用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碰着她,一副求抚摸姿态的黑色老虎,她抿了抿唇,后退几步。
拥有精神体的她无比清楚以及了解,精神体的触觉会清晰无比,没有一丝遗漏的同步到本体去。
也就是说,现在黑虎用尾巴扫她,它的主人也是能感觉到那种触感的。
玄虎下意识想要跟上去。
“回来。”
莺时正皱眉中,忽然听到一声低喝,余光扫件那只黑色的机甲倏地消失,而后是一个高大的人影。
下一刻,黑色老虎如烟般消散。
“抱歉,它太激动了,有点不听话。”伯崇用目光锁住那道绿色的身影,大步靠近。
然后克制的停在莺时五步之外,免得让她感觉到压力,进而心生排斥。
毕竟,刚刚因为他的出神,没能克制住玄虎的原因,似乎已经让这个小向导心生的不喜。
伯崇不免有些忐忑。
莺时看向声音的主人。
很高,长得很英俊,眉眼柔和,但略有些僵硬,似乎很少做这种表情——
对方在向她表达善意。
自幼是孤儿的莺时第一时间分辨出对方的意图。
“没关系。”
莺时又后退一步,用行动表达自己的回应。
她低下眼没再看对方。
这个男人的确很英俊,而且还是十三军团的人,前途无量,但莺时对自己目前的生活状态很满意,暂时没有别的想法。
“你好,我叫伯崇,你呢。”
察觉到对方的排斥,伯崇心下微紧,按捺住轻声问。
“先生,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莺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
“请等等。”伯崇下意识上前一步阻止。
莺时立即后退几步。
这个男人给她的压迫感太强了。
“抱歉。”伯崇按下刚刚不由自主升起的不舍和不安,以及在情绪驱使下,试图强行阻止的冲动。
他几乎从没有这样失态过。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伯崇声音越发低沉,努力按住自己不受控的冲动。
“告诉我好吗?”
直觉告诉莺时,再拒绝并不是个好主意。
毕竟,哨兵这种存在,从来都与好脾气这几个字无关。
“莺时。”莺时抿了抿唇,回答。
伯崇忍不住多看一眼水润的樱红唇瓣,追问,“是三月莺时吗?”
眼前的少女同他一样,都是明显的东方人种,黑发黑眼,只是眼睛似乎受了精神体的影响,所以带着淡淡的绿意,不明显,但仔细看就能发现。
莺时有些惊讶,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下意识抬头看了伯崇一眼。
“是的。”她说,口气缓和了一些。
三月莺时,取自三月莺飞燕语,所以是‘莺’时,只是听着,便能让人感觉到无限的生机勃勃。
历经末世,到如今的星际时代,蓝星时代的文明虽然在先驱者的保护下依然存在,但除却专门研究历史的人,已经很少会有人理会这些了。
哪怕是血脉流传至今的东方人种。
所以,能从伯崇口中听到这句话,让她有些惊讶和些许的激动欣喜。
莺时是孤儿,自幼在抚养院长大,而孤儿院的院长就是一位对股蓝星历史感兴趣的人,所以为她取了这个名字。
而受长辈的影响,她也很喜欢那段历史。
读书,学习,探索,莺时按部就班的长大,然后觉醒成为向导。
然后迎来了星盗。
从前十几年的和平一朝破碎,星际的残酷向她展露出微小的一角,自幼长大的城市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被毁灭。
她如今满心茫然,不由的开始怀念曾经的平凡生活,伯崇只是随口的一句话,竟就让她生出了些亲切。
哨兵赐予的敏锐五感,让伯崇清晰的意识到莺时态度中微不可查的柔和,他心下一喜,立即明白,对方对古老的东方文化很有好感。
可惜……他只是在养父哪儿听到些许……
“这个名字很好听。”伯崇藏起心中的懊恼,开口诚恳的夸赞。
莺时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但也只是片刻,她很快就收敛起来,不管再怎么怀念,都不能掩饰这个人其实同她并不熟悉这一点。
“我走了。”莺时,小心后退几步,虽然伯崇没有阻止的意图,但依旧不敢放松,她转身想要离开。
“老大,我建议你给与这位莺时小姐一份精神安抚剂。”
伯崇脚下微动,但到底站定,没有追上去,这时,他耳机中传来一道声音,是他的副官陆重。
“等等。”伯崇立即开口。
莺时回身,眉微皱。
耳机中,陆重的声音继续,说,“突然遭遇这样大的变故,莺时小姐从前只是个普通人,一定受到了惊吓,之后可能会休息不好,精神安抚剂可以有效的平复她的心绪。”
伯崇了然,虽然他从没有感受到虽未的惊吓,但事关莺时,他不会大意。
“请稍等一下。”他对莺时说,而后微微侧脸,对莺时露出他的耳机,说,“立刻送来。”
莺时立即了然,这不是跟她说话。
“马上。”陆重说,“刚刚已经安排了投递,五秒钟后抵达。”
作为伯崇的近身副官,他一直驾驶着星舰在高空跟随,预防一切意外,想伯崇不能想到的。
早在刚刚伯崇跟莺时搭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安排上了按照坐标定点投递,只差几秒钟的时间就能到。
伯崇便略有些不熟练的笑起,对莺时说起原因,说话间,随着破空声靠近,一个后勤专用空投机器人悬空停在他身边。
莺时略有些好奇的睁大眼看去,跟这个就是下意识拒绝。
“不用了,我没事。”所谓无功不受禄,她和伯崇只是第一次见面,更不行。
伯崇没说话,只是低头从机器人箱子里取出了一盒药剂,打开一看,总共九支,而后大步走到莺时面前一步外止步。
“只是几只药剂而已,请收下吧。”
莺时看着直直递到自己面前的药,略有迟疑。
“万一用不上,可以再还给我。”伯崇劝说,但动作间很坚定。
高大的男人站在身前,纵使对方语气已经尽力温和,但只到对方肩下的莺时还是不可避免的感觉到了压力。
看出对方的坚持,她不想再纠缠,便就伸手,飞快的接过。
“谢谢。”莺时说,一抬眼,就瞧见了男人眼中些微的笑意,微的一怔。
“不客气。”伯崇说。
莺时眨了一下眼,轻轻的笑了笑。
“我走了。”她再次说。
伯崇嗯了一声。
莺时自幼在抚养院长大,无依无靠的人总是更会揣测别人的心思。
刚刚伯崇那一抹笑虽然浅,但蕴含的心意却十分的真。这让她不由的放下了一些戒备。
转过身,莺时没再回那个地下避难所,她轻快的在废墟之上跳跃,准备前往别的地方。
伯崇站在原地,遥遥的看着。
而在莺时没有察觉的时候,一颗由最顶尖科技制造的尘埃般大小的仪器,悄然跟随在她左右。
“老大,就这么让小向导走了?”
眼见着人都看不见了,一群亲卫队的人才收起机甲,起落间聚集在伯崇的身后,有人问。
他们自然看到了老大放出的监控仪器,但对哨兵来说,发现向导后,就想方设法的在一起,永不分开,彻底占有,这才是最渴望的做法,是刻在基因之中的本能。
伯崇没搭理他们,径直开口,说,“白林,我要所有关于莺时的消息。”
“已经搜集完毕。”
停泊在星球之外的母舰上,信息官白林将前后过程全数收入眼中,并且在看到莺时的面容后,就开始调查。
三级星球的信息库在他面前脆弱的如同一张纸,他轻而易举的就从中找到了所有和莺时有关的事情。
因为星际失事的原因成为孤儿,因为没有家人,根据就近原则送到这个星球,在抚养院中长大。
十岁之后就通过在兼职开始挣钱,十二岁后搬出抚养院自力更生,十六岁之后觉醒向导,今年十八岁,如今在中等学校进学,成绩优异。
灾难发生之前,她正在为下半年即将迎来的高等学院考核做准备。
“好消息,老大,这位莺时小姐的成绩十分优异,原本老师建议她前往紫星海的第七学府进学。”
白林笑着道。
作为十三军团驻扎的地方,紫星海星域毫无疑问的是这周围几个星域的核心,最繁荣之地。
而相对的,紫星海的高等学院,也是大多数学生的向往之地。
作为统领了好几个星域之地,紫星海的学院很多,因为当初打下这片星域的十三军团军团长懒得费心,除却排名第一的紫星海军校,还有排名第二的紫星海综合学府两所学校外,余下所以所有大学都按照排名来记。
从第三延续下去,并不是按照优良好坏。
第七学府虽然排名靠前,但教学质量并不出众。
白林说的好消息,是指同在紫星海,意味着若莺时真的考去了那里的高等学府,伯崇可以随时去看她。
这并不困难。
其实说起来,莺时这十几年的经历只是平平,或许有点优秀,但在十三军团这个人均优秀的地方来说,并不算什么。
但能让伯崇出现这个反应,就已经注定了她的不普通。
谁能想到,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三级星球中,竟然会出现于伯崇有着超高契合度的想到——
能让从来都冷静克制的伯崇失态至此,初步估计两人的契合度绝对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五。
白林在心中默默估计。
伯崇返回浮在城市上空的小型星舰,很显然,短时间内他是不准备离开了。
一众亲卫队跟上,兴致勃勃的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
这个三级星球在和星际接轨时,就给与了编号,17-3-037
星际被发现的十七个星域,三级文明,第三十七个星球。简称037。
037和星际接轨也不过一百多年,除却本土人类外,还有星际移民,大多都是从别处已经不适合生存的星球移来的。
若按照正常的文明进度来说,说不定在几十年或者上百年过去后,文明会达到统一,然和星际彻底接轨。
但这次遇到星匪,显然给了他们重重一击。
这颗星球在刚发现的时候就侦测过,没有什么珍贵矿产,这次受灾,纯粹是鱼池之殃。
一伙在未知星域探险的队伍携带了珍贵的矿产归来,途径037的时候被星匪追上。那些家伙在抢夺东西的时候并不收敛,间接的毁灭了这座城市。
而在他们决定动手的时候,这个星球内的一切,矿物资源,人口,都是他们的目标。
事实上,若非向导的信息是主脑的最高等级保护目标,那些人的第一目标回事向导。
但因为主脑的拦截,所以他们只匆匆带走了一些可知的想到。
送走的那些人十三军团已经开始追查并且援救,原本伯崇在处理完星球内部因为他们来的太快而没来得及撤走的星盗后,就要也追上去,不过很显然,现在的他并没有这个意思。
在离开之前的避难所之后,莺时拒绝了政府工作人员将她送到其他没有被破坏的城市安顿下来的要求,主动报名了援救人员,开始进行灾后的救援。
这次的灾难对这个城市来说几乎是灭顶的,纵使她身为孤儿,却也在这座城市遇到了不少温暖,如今这个样子,她很难过。
但她没想到,在进行救援的第二天,就又遇到了那个叫伯崇的男人。
以救援队新成员的身份。
莺时很想相信,前提是她没有经历过之前种种的话。
伯崇目标明确的走向莺时,对她笑了笑。
莺时只是沉默的垂眼,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麻烦,大概只是刚刚开始……
政府不可能不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对方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她身边,之后政府很可能会因为想要讨好他,而对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放心,他们不知道。”
伯崇低声说。
莺时惊讶的抬眼看向他,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很快,她就从自己曾经学习的内容中找到了对应的记载,是了,课程里面说,哨兵的感知十分敏锐,能清晰的从人的表情和情绪,以及精神力变化中,察觉到想法和心情。
“真的吗?”莺时并不信任。
伯崇低低嗯了一声,虽然厚着脸靠近莺时,但他并不想让她讨厌他,所以这次是虚拟了一个本土的身份,伪装成救援人员来的。
莺时静静听着,才缓缓抬眼看了他一眼。
“那就好。”她说。
虽然解释过了,但伯崇还是敏锐的察觉到小向导的心情还是不太好,所以之后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跟在莺时的左右,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第一时间上前。
莺时会轻轻道一句谢谢,但再多的就没有了。
伯崇也不失落,能近距离的跟自己的向导在一起,对哨兵来说,已经是一种极大的抚慰了。
那是来自精神上的满足。
第44章 第 44 章 “请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
一直忙活到中午, 在种种努力下,她们救下了不少人,但看到的更多的, 是来不及逃走,或者因为种种原因倒在半路上的尸体。
莺时取下面罩, 脸色苍白。
早在刚开始的时候,她就吐过了, 要不是有配给防呕吐的药,她可能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到即使如此,那些因死亡而带来的血腥和恶心的种种画面, 依旧给她的精神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很抱歉用恶心来形容,莺时心中有些愧疚,但……那些模糊到连人形都可能看不出的血肉……
“吃了这个能好些。”伯崇离开片刻, 取来了特意让人送来的, 有助于缓和精神的药。
星舰上的医疗队刚刚做出来,糖果样式。
莺时刚用冷水洗了脸,见状抬头看了他一眼。
一开始,对于这个人的接近, 她的确抱着巨大的警惕和排斥心理, 但一上午的相处, 对方的沉默和可靠,悄无声息的消去了她心中的大半不满。
“谢谢。”莺时低声说,接过了那个小瓶子, 打开后倒出来的, 是一颗颗软糖样式的小东西。
她沉默了片刻,吃下一颗。
口感也是软糖。
真是厉害,昨天才见的面, 今天就已经知道她的喜好了吗?
莺时不爱吃太甜的东西,唯一能接受的是软糖,她并不觉得这是巧合。
“好些了吗?”伯崇关切的问。
一颗软糖,不过是嚼一嚼就没了。
闻言莺时点了点头,很奇妙的感觉,明明是糖,但在拒绝的过程中,她疲惫而紧绷的精神以及心灵和身体,似乎都得到了放松。
确定这不是错觉之后,她立即就意识到,这绝不是一般的东西。
莺时抬手,准备还给伯崇。
珍贵的东西,她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专门给你的。”伯崇轻轻笑了笑,说,“我用不上,还给我的话,只能浪费了。”
莺时微微皱眉。
“收下吧。”伯崇说,“就当是给你勇气的奖励。”
“你还太小了,不是所有像你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有勇气面对这些的。”
星际时代,已经没有男女的偏见,做到了真正的平等。但寿命的延长,让成长也随之变得缓慢,虽然十八岁已经成年,但在大多数人眼中,依旧是需要保护的。
今天过来救援的人中,大多都是壮年,像莺时这样年龄的,只有几个而已。
莺时怔了一下,默默的收了回去。
“谢谢。”
“不客气。”伯崇一笑,在察觉到莺时的软化之后,狡猾的哨兵立即乘胜追击,低声说,“我在追求你,这是我应该做的。”
莺时又怔了一下,略抿了抿唇,耳根也有些热,不太能适应对方的直接。
但这份直接,反而让她放松了许多。
“谢谢还是要的。”莺时坚持说,“还有昨晚的精神安抚剂,很有用。”
说话间,她的表情黯淡下来,昨晚一开始,她根本睡不着,总会想起灾难发生时的种种,那些惨叫,哀嚎,种种惨烈,都在静谧的夜里翻涌而来。
她失眠的十分彻底,甚至心神都为之痛苦,忍不住的哭泣。
那种难过,莺时再也不想感受了。
最后还是想起精神安抚剂,她用了一支,才总算睡着。
“能帮得上你就好。”感知到了她的痛苦,伯崇的眼神不由的随之产生了波动。
哨兵无惧一切苦痛,但在发现帮不上自己的向导的时候,却止不住的开始难过悲伤。
若可以,他愿意代替莺时承受一切让她不快乐的事情。但很可惜,哪怕是科技高度发达的星际时代,也没能发展出这种技术——
不是不能,而是一切干预意识,精神,心灵的科技,都是被禁止,绝不允许出现的。
人,永远自由。
“帮了我很大的忙。”莺时没什么力气,倦怠的坐在那里,抱住自己的膝盖团成一小团。
这是最让人觉得安全的姿势。
“那就好。”伯崇松了口气。
莺时不怎么想说话,伯崇就也没打扰,累了一上午,也该好好休息了。
此刻他最需要做到的事,是安静的陪伴。
“因为契合度吗?”过去好一会儿,莺时忽然问,声音轻飘飘的,梦呓似的。
原本的纯人类被分出了哨兵和向导两种特别的存在,该说是命运的奇妙,还是科学家的可怕,竟然真的弄出了这种存在——
没错,哨向是曾经的蓝星末世时,在科学家们的影响下产生的。
莺时自幼就接受着关于哨向的知识,但是对于所谓的契合度的吸引,她仍旧有些不能理解。
她的确在看到这个男人后,就会下意识的对他产生好感,并且是信任,但也仅此而已,并没有别的。
可伯崇似乎不是这样。
他在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对她表现出了巨大并且强烈的好感。
莺时有些莫名,甚至是畏惧不安的。
她不知道,这份感情到底是因为什么产生的,仅仅因为哨兵和向导的关系吗?
“大概是。”伯崇微笑,但却笃定,“但我是黑暗哨兵,并不受契合度的控制。”
莺时顿时惊讶的睁大眼。
所谓黑暗哨兵,是极其罕见的,又称为顶级哨兵,但这种哨兵的名声并不太好——
他们的精神海很稳定,很少失控,更不会受契合度的影响。
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极致的稳定下,隐藏的是极致的冷漠无情。黑暗哨兵的性格和脾性就如同他们死寂不起波澜的精神海一样,不会被任何事情所影响。
他们是人形凶兽,是行走的战争利器。
他们没有感情,也感知不到感情,是冷血的怪物。
莺时看着眼前努力将冷肃变得柔和的男人,只觉不管从哪里看,都不像一个传闻中的黑暗哨兵。
他有哨兵的特性,但也不失人性。
但伯崇不会骗她。
“若你问我有没有受契合度的影响,我也不能确定,但我能确定,我对你一见钟情,想和你共度余生。”伯崇诚恳的说。
“请不要感到负担,或者是觉得烦恼,我会注意不影响到你。只请求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从昨天遇见莺时后,伯崇就找到信息分析部队,又称为智囊团的人,依照搜集出来的莺时的性格,紧急制定了种种应对方式和话术。
虽然这样可能有点不太好,但伯崇不希望在自己追求的道路上出现任何意外。
他只希望万无一失。
莺时的耳根持续发热,被伯崇直白而诚恳的话冲击的不轻。
不过还是那句话,直接反倒更能让她放松。
她讨厌一切不确定的,态度模糊暧昧的猜测。
“可以吗,莺时。”伯崇问。
“啊?”莺时有些晕晕乎乎,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请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可以吗?”伯崇不由笑了笑,只觉她这个样子可爱极了,低声又说。
莺时眨了眨眼,陷入了短暂的纠结。
但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或许她也受了契合度的影响,所以不管她再怎么防备,对眼前这个人的好感都是不能忽视的……
“可,可以。”迟疑下,莺时给出回答。
伯崇顿时笑起。
“谢谢。”他的声音越发的低沉诚恳。
根据智囊团的分析,这样能使莺时更加信任。
一番对话,再经过短暂的休息后,那边的午饭也已经送来了。
没别的东西,也就是营养剂。
不过这样也好,在经历过上午的种种之后,真不一定能有心情再吃下东西。
莺时拧开盖子,从底部开始挤压,然后一点点卷起来。
这是她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总觉得这样能吃的更干净。
伯崇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老大,要准备饭吗?”耳机中,有人问。
他摇了摇头。
这会儿就算做了饭,莺时也不一定想吃。
吃过营养剂,又忙活了一下午,这一天就算结束了。
一群人解散,各自回家。
浮空轨道已经紧急架设起来,莺时坐上公车,看着在自己隔壁的伯崇,轻声问,“你不回去吗?”
她看向外面,在城市上空漂浮着的星舰。
星舰很大,但这只是在星球内行驶的星舰,在星海中航行穿梭的,只会更大。
大概就是,普通的船只,和航空母舰的区别。
“我先送你回去。”
“谢谢。”莺时现在居住的是战后的临时营地,都是由简易房屋组成的。
既然对方连她爱吃软糖都能查到,她的住所只会更好查。
“不客气。”
伯崇有很多的话想和她说,但又怕吓到她,只好克制住,保持着微笑。
安静了片刻,莺时稍稍迟疑,主动开了口,问,“星海,是什么样子的?”
伯崇心下一喜,徐徐跟她说了起来。
如今星海共有十三方势力,也就是十三支军团,每支军团都镇守着各自打下并占据的星域,同时还不停的探索并发现新的星域。
十三军团占据着五个星域,037星球所在的十七星域,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人类已经发现了三十一个星域。
再往上,还有联合政府,但联合政府没有支配十三支军团的权利,他们的存在,只是负责维护规则和稳定。
以及应付人族之外的种族势力。
莺时静静的听着,忍不住睁大眼睛。
只是聊聊几句,就能听出星海的辽阔,十三支军团,无数等待探索并发觉的星域,无数个和人类迥异的种族。
曾经只是存在在幻想中的种族一一在现实中有了对应,翼族,猛龙族,晶族,水族等等等等。
这才是真正的星际世界,未来世界。
她之前只是在书上,在网上看到过只言片语,直到如今,才有了真正的切实感受。
她身处的是一个何等神奇并且奇妙的世界。
“好神奇。”莺时喟叹。
“是很神奇。”伯崇笑着看她,问,“语言描述不了星海的万一,你可以亲自去看。”
“亲自去看。”莺时眼睛微亮。
她一向随遇而安,可听了伯崇的话,心中却不由的生出了向往。
伯崇心下顿时有了目标,和她说起他这些年的见闻。
伯崇自幼被十三军团的军团长收养,在军中长大,十六岁觉醒黑暗哨兵,有SSS级潜力,之后便一路征战到如今,也快二十年了。
二十年的时光,他的经历虽不算多么丰厚,但也足矣说给莺时听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
莺时边听边下车,之后往聚集地行去。
可以看出,本地政府已经在尽力的恢复战后的秩序。
这一处营地虽然只是临时,略有简陋,却也还算周全,但……
行人们大多行色匆匆,神色也多是寥落,或是残存着恐惧和迷茫。
死去的亲人,房子,家,就业的地方,曾经的一切都化为乌有,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更可悲的是,他们连从哪里开始,都找不到机会。
一切还能回到从前吗?
这是大部分心中的迷茫。
莺时不由的沉默下来,抿唇低下了头。
这个时候,她本该在上学,可学校也已经毁了,好些老师都不在了,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回到以前的学校。
但低落只是一会儿,不管如何,生活总要继续。
学校总会再建起来,学也总能继续再上,一切都会变好的,只是时间问题。
莺时微微笑起。
“好了,就到这里吧。”莺时对伯崇说,微微笑起,道,“你先回去吧。”
伯崇低头看着她,微笑道,“好,那你好好休息。”
莺时嗯了一声,忽然又道,“对了,伯崇,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们能来援助,不然,情况只会更糟。”莺时很认真。
昨天的相见太过突兀,再加上那种情况,她根本没来得及道谢,事后还有些后悔,直到现在,终于说了出来。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伯崇说,很认真。
该说谢谢的是他,若不是这一场星际援助,他根本不会遇见莺时。
这是他最幸运的事。
目送伯崇离开,莺时转身往营地内走去,她被分到的房子在中心处,一路深入。
正走着,她忽然微微皱眉,驻足看向前面。
一行四五个青年正迎面朝她走来,满脸的笑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小姑娘,听说你今天申请援救了,怎么样,找到不少好东西吧,都拿出来。”几个人四散着将莺时围在中间,大大咧咧的说。
莺时皱起眉。
战后除了伤感茫然的人,还有这些不怀好意的人。
什么叫援救的时候找到不少好东西,这些人将那些死亡都当成什么了?
“我是去救人,哪儿有什么好东西。”莺时冷淡的说,跟着就想离开。
几个人立即伸手拦住,有人啐了一口,很是恼火的说,“不是为了发死人财,你一个孤儿非要留下来干什么。”
“就是,装什么好心。”
“赶紧叫出来。”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莺时驻足,眉皱的更紧。
见此,没说话的那个人脸上笑容变大,说,“不交也行,我看你长得不错,要是陪陪我们,也行啊。”
莺时的脸色顿时更冷,立即恍然,这才是他们的根本目的。
“你们这些垃圾。”她面无表情的说。
没有人喜欢被骂,哪怕是垃圾。
几个人立即就生了气,跟着便上前推推搡搡,试图将莺时弄到没人的地方。一个小姑娘,哪儿能承受的住他们的力气,不知不觉就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他们**着解开了裤子——
身后,莺时冷漠的看着,绿色的蝴蝶在她身边飞舞,蝶翼上漂亮的纹路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不想看那辣眼睛的一幕,她转身离开。
几个门窗后,发现莺时安然无恙的出来,那些藏在后面的眼睛微的一怔。
家园被毁的哀伤和愤怒,也不能阻止他们此刻的惊讶。
“没事了,有人帮忙,那个小姑娘平安出来了。”
正朝维安队打电话的人有些惊讶,急忙说。
这会儿乱子不少,再加上维安队也参加了在后援救,听她这么说,忙追问了两句,表示稍后就到。
不管有没有人帮忙,既然有人在灾后做出这种龌龊的事情,都必须受到惩罚。
政府和他们都不会坐视不管。
角落里,四个人被迷失了神志。
每个人觉醒的精神力都有各自的能力偏向,堪称千奇百怪。而最常见的则是元素系,心理系,精神系等等。
莺时是罕见的双系,即元素木加精神系,元素木很好理解,也有很多用途,只看能不能发觉。
但精神系的能力——
她似乎能让人对她产生好感和保护欲,亦或者是控制别人的精神思维,甚至还能探查别的的精神海等等等等,莺时一直没摸透。
不过,只是迷惑混淆几个垃圾还是可以的。
一处安静的地方,伯崇静静的看着,随手摸了摸身边的玄虎头。
刚刚,他一直按着它,才没让它冲出去黏着莺时。
“她很棒,不是吗。”伯崇低声轻笑。
话说的平静,就好像刚才险些冲到莺时身边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但只是片刻的耽搁,莺时已经搞定了事情。他心中虽然有些不能英雄救美的遗憾,但也不乏骄傲。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是他一眼就喜欢的人。
向导或许温柔善良,也或许柔顺娇弱,但从来都不是花瓶,时代发展到如今,没有人会小看任何一个向导。
只要她们想,并不比哨兵差。
玄虎斜睨了他一眼,仍在愤怒他刚才的阻拦,让自己不能去到向导身边。
用尾巴抽了伯崇一下,它直接回了他的精神海。
精神体不能伤害本体,所以纵使玄虎的尾巴能轻易的开金裂石,伯崇也没有丝毫感觉,只是笑了笑,便就转身离开。
星舰上,一群人通过微型监控器看到了整个过程,不由吹起了口哨。
“干的漂亮。”
“看来不是柔弱的那种向导。”
“这个能力的运用,我喜欢。”
“渣滓就该这样。”
因为对落单的女孩子不怀好意,所以就让几个垃圾互相伤害,不错的想法。
等几个人折腾了一遭,好不容易清醒过来,迎接他们的是维安队的禁锢锁拷。
以及不知道多久的监狱生活。
莺时本来准备一直救援,但只是第二天,越来越多来自其他城市,甚至其他国家的救援人员抵达,她这个刚刚成年的小姑娘就被工作人员温和的阻止了。
“作为下半年就要面对高等学院考核的学生,上面已经下达指令,你可以无条件进入其他城市继续进学。”工作人员微笑的说,对这个主动参与救援的勇敢小姑娘很有好感。
“若你同意,我现在就为你办理手续。”
虽然觉得这样对莺时更好,但现在是民主社会,所以也不能忽视莺时的意愿,更绝不会以为她好的名义强行做主。
最多是她不愿意的话,工作人员会努力劝说就是了。
莺时怔了一下,她看向通讯器上推送的消息,上面有好些关于前来援助的人的消息。
似乎,的确不怎么需要她。
“好。”莺时最后同意了。
工作人员心下一松,笑的更加温柔,主动开始为莺时办理手续,随着验证码发送到莺时生物链接的终端,她笑着说,“好了,你可以直接前往加玛城的第三初级学院入学。”
“谢谢。”莺时认真道谢。
小姑娘诚恳的样子格外讨喜,已经六七十岁的工作人员看见她就好像看到自家的晚辈,心越发柔软,甚至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莺时略有些不习惯,轻轻笑了笑。
她转身大致收拾了一下,不过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她从抚养院搬出来后,一直都住在学校的宿舍,等到放假的时候,会申请政府对弱势群体援助的廉租房中。
不管哪里,她平日里也只置办了一些日常用品,都随着学校被毁,一同消失。
现在她只有自己。
环视了一圈短暂住了两个夜晚的屋子,莺时转身离开,准备前往车站,前往加玛城。谁知,刚出门,就看到站在门外的伯崇,脚下不由一顿。
伯崇依靠在门外的围栏上,面对门口,低头通过通讯器处理手下积攒的公务,听到动静后随手关闭通讯器,抬头笑着看向她。
“要不要试一试星舰,我送你去加玛城。”他笑着说。
对方这样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莺时虽然不由得有些惊讶,但仔细一想,并不奇怪。
这可是能在星海之中横行的势力,一个三级星球,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用,我坐动车。”虽然心动,但莺时还是拒绝了。
她的确很想尝试一下星舰,毕竟那种存在是那样的强大并且壮丽,从前她想都不敢想,也根本没有机会接触。
可是,要是上去了,还被送到加玛城,政府一定会知道的。
暂时,莺时还不想这样。
伯崇一点也不奇怪,笑着说,“好吧,那我陪你一起去加玛城。”
“你也去?”莺时有些惊讶,说,“不会耽搁你的事情吗?”
“不会。”伯崇笑着说,手指点了一下通讯器,说,“我即将拥有半年的假期,前天申请,刚刚已经得到了批复。”
第45章 第 45 章 它扇动着翅膀,飞起落在……
作为暂时代理并且处理第十三军团事务的人, 能批复他假期的只有他的养父。
若是顺利的话,按理说只用几分钟,可他那个养父在半隐退之后就开始了他口中所谓的养老生活, 也不知道跑去了那个犄角旮旯,这两天的时间, 都浪费在寻找他这件事上。
这不,今天上午才找到, 对方在得知伯崇遇到了契合度高的向导之后,爆发了十二万分的热情,哪里还记得什么养老, 要不是被架住,只怕直接就飞奔到了这里。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用几十年没出现过的父爱, 好好的同伯崇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话题中心是,一定要拿下向导。
最后,批复了他的请假申请。
丝毫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莺时微怔, 根本没想到, 伯崇竟然会请假。
这样做, 会影响他的吧……
但这是伯崇自己的选择,莺时虽然有些不能理解,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不觉得自己有必要为一个成年人担忧, 更不必为此感动。
“接下来, 我大概会叨扰你一段时间,希望你不会觉得困扰。”莺时没说话,但仍然并不赞同, 伯崇微笑,一番话说得风度翩翩。
“只要你不做让我觉得困扰的事。”莺时平静的说。
“保证不会。”伯崇说的笃定。
莺时就又侧目看了他一眼。
之后两人一同上到公车,前往车站,然后坐上跨城的,可以直接前往加玛城的动车。
一路上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只一个小时,就已经到了。
一个小时的距离,得以让那些星盗没有波及到这里,得以幸存。
眼前的城市繁华热闹依旧,不见疮痍,不见废墟,不见哀伤和痛苦,这里一切都没发生或,就和她从小长大的城池从前的样子一模一样——
明明只是几天没看到而已,莺时竟然有些恍然若梦之感。
但这种和平,似乎也格外脆弱。
加玛城城第三中等学校,这会儿三月,正是上学的时候,并且对下半年就要参加高等学院考试的九年级生来说,正是紧要的时候。
不管外界如何,学校依然平静,对学生来说,学习总是最要紧的事情。
莺时没有耽搁,先去学校报到,关于她调来的消息,系统早已经分拨过来,眼下她只需要出示验证码就行。
在确认无误后,之后的手续办的很顺利,只用了十几分钟,她就成为了这个学校的学生。
学校有宿舍,莺时毫不犹豫的申请。
对于这个从战区中幸存的学生,老师抱有着极大的宽容和温柔,一一为她办好。
然后表示,可以亲自带她去班级教室。
见状,莺时心下微松。
“伯崇,我走了。”摆脱掉之前的环境后,莺时似乎一同摆脱了之前的低落,哀伤,还有迷茫。
现在的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开始学习了。
“去吧。”伯崇含笑。
他想,自己该用什么方式混进这个学校。半年的假期,可不能浪费。
最好的方法——
“你好,请问学校还招安保人员吗?”伯崇第一时间排除了老师这个选项,他无意面对一群学生,再说,虽然当下对师生恋并不苛刻,但到底还是有些人在意的。
这样下来,安保人员似乎是个极其不错的选项。
刚刚给莺时办理手续的老师已经离开,现在在这里的是其她老师。
最近这所学校接受了不少受灾城市调过来的学生,这件办公室,以及这些老师都是专门负责这件事的。
那位老师怔了一下,她一开始以为伯崇是莺时的家人,但之后看两人说话,又似乎不太熟悉,没想到,伯崇竟然想当安保人员。
“这位先生,抱歉,我不负责这些,你可以问问校办公室。”她说。
“好的。”伯崇说。
耳机之中,负责伯崇日常杂事,后勤等一切事物的副官陆重及时开口,说,“稍等,老大,给我十分钟。”
伯崇嗯了一声,从办公室出去,脚下缓慢,随意看着眼前的学校。
中等学院的生活对他来说已经有些遥远,很是陌生,但因为即将在里面入学的莺时,他顿时觉得亲切起来。
不到十分钟,陆重的声音再次响起。
“老大,已经搞定,你可以直接去校办公室办理入职。”
一同发过来的,还有学校的地图,其中包括莺时的坐标点,以及前往校办公室的路线图,
伯崇没有说话,立即朝目标前行。
陆重静静的看着,默默的关闭了声音,这才表现出了一丝兴奋。
据说有了向导的哨兵都会温柔起来,老大,你可要努力啊。
很快,伯崇就顺利的办理了入职,成功成为一名学院的安保人员。
另一边,老师带着莺时先把宿舍安顿好,然后又周到的带着她去班级,进行初步的自我介绍后,她开始了在这个学校的第一堂课。
陌生的教学环境,陌生的老师,以及陌生的同学,这些不可避免的对莺时造成了一些影响。
但自幼就是学生的莺时在面对这些的时候,拥有很强的心里承受能力,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以一副平和并且安静的样子面对。
第一节课顺利的进行下去。
虽然学校不同,但教学方式似乎都差不了多少,最后一学期该学习的内容都早已经学习完,现在进入的是复习阶段。
并且,她的成绩一向很好,所以很轻易的就跟上了老师的进度。
一直等到下课,老师离开,教室里才热闹起来。
莺时心中微紧,果不其然的面对了陌生同学的问话,有怜悯的,有温柔的,也有好奇的,种种种种。
她一一应对。
一个课间的时间,莺时就和大半同学达成了初步的认识。
现在已经是下午,之后又上了一节课,就到了放学时间,之后有两个小时的时间,用晚饭,加上暂时的休息,然后是一节两个小时的晚自习。
莺时顺利的跟新认识的同学去吃了晚饭,然后回到给她安排的宿舍。
这里她之前只是大致的看了看,舍友都没见过,谁知在来到宿舍楼前,就看到了伯崇,对方一身学校安保人员的衣裳,正不急不缓的在学校里巡逻。
看见她,伯崇对她笑了笑。
莺时又是一怔。
他怎么进学校里了,还当上了安保?
……
一个哨兵,机甲战士,十三军团成员,跑到三级星球一个中级学校做安保。
莺时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忍不住想,要是学校知道了伯崇的来历,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这样杂七杂八的想了一会儿。
莺时垂眼,忽然轻轻笑了笑。
宿舍是标准的四人寝,上床下桌,莺时回来的时候,其她三位室友只回来了一个,对方是个很温柔的姑娘,叫鲁娜,主动的跟她打了招呼,言语中有些小心翼翼,显然是在照顾她的心情。
莺时心下不由柔软,和她几句话后,就知道还有两位同学去了商店,一会儿再回来。
“杰妮和琴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似乎担心莺时不安,鲁娜主动说。
莺时收拾着自己的桌子,微笑着道谢。
很快,剩下的两位室友都回来了,她们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就放在了桌上开始分享。
先是一人一听饮料,开朗的杰妮举起来,说,“第一口是为了欢迎莺时。”
莺时眨了眨眼,在三人的笑容中,举杯,然后四个人一起喝了一口。
“这一口是为了庆祝我们有了第四位舍友。”
“这一口,这一口没有理由,喝。”
鲁娜和琴都笑了起来,然后一起将零食分开,开始说笑。
这几个人的确都是善良的姑娘,她们都没有提起莺时从前的事,只是和她说起关于第三中等学院的事情,这样不知不觉,就到了晚自习的时间。
四个人都是即将要面对高等学院考试的九年级生,但是在不同的班级,两个小时的晚自习过后,再相聚,都蔫了不少。
“为了庆祝莺时的到来,我们晚上出去吃吧。”杰妮提议。
四个人早在上课之前就说好了,课后相聚,作为以后要相处几个月的室友,莺时自然同意。
听到杰妮的话,琴和鲁娜都立即附和,她就也笑着点了点头。
“几位,介意加一个我吗?”伯崇说。
他早就等在这里,只等莺时出来后邀请她一起共进晚餐,谁知道人是出来了,却被人捷足先登了。
校内安保人员分三班,为了增加和莺时相处的时间,伯崇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她上课的白天。
早在下午四点,他就下班了。而学生们最后一堂课五点二十下,期间,他一直等在这里。
几个姑娘被忽然出现的人影已经声音吓了一跳,等到看去之后,不由睁大眼。
伯崇长的高大,样貌英俊,虽然声音有些冷淡,但这样的外貌也足以在第一眼就惊艳到几个小姑娘。
伯崇也觉得莺时进入学校,开始新的生活值得庆祝,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谁知竟然被人截胡。
但他不觉得有必要对几个小姑娘生气,所以就看向了莺时,期待的问,“我早就定好了月光酒店的位子,若是不去,就有些可惜了。”
“莺时,叫上你的同学我们一起吧。”
鲁娜几人立即反应过来,原来这是莺时的朋友。
“月光酒店!”杰妮惊讶的说。
月光酒店那可是个大酒店,据说是外星入驻的连锁酒店,消费很高,一般人很难进去。同样的,名声也很大,几本人均听说过。
“莺时,他是你的朋友吗?”鲁娜忍不住好奇。
琴是个安静的姑娘,见着两位朋友都开了口,便就静静的看着伯崇,仔细观察。
莺时点了点头。
月光酒店的名声,她也是听说过的。
“算了吧。”她看向伯崇拒绝。
“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跟我们到校外去吃。”莺时说,不忘看向舍友,道,“当然,还要问问你们的意思。”
“我没问题。”杰妮有些遗憾。
月光酒店,真想去看看。
鲁娜也笑着说不,琴摇了摇头。
“当然不介意。”伯崇略有些遗憾,但还是一口应下。
于是几个人就直奔校外,去了几个姑娘常去的一家饭店。
一顿晚饭用的相当愉快,几个姑娘忍不住对伯崇有些好奇,伯崇虽然有些冷淡,但也一一说了。
在他口中,他是一个家中小有资产的人,偶然和莺时相识后成为朋友。最后顺口提及,他今天已经入职了学校的安保。
几个姑娘顿时睁大了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莺时。
这段时间的相处,几人能看出来,伯崇明显在追求莺时,但是,他竟然会为了追求进入学校做安保!
几个年轻的小姑娘正处于对爱情充满幻想的年纪,一想到有人竟然为了追求到学校做安保,顿时就忍不住为之感动。
但也只是片刻。
不为别的,眼前这个人的年纪似乎有些太大了……莺时才十八岁诶。
好像有些不合适。
回去的路上,几个女孩儿跟莺时咬耳朵,如此小声的说。
伯崇的身影微僵。
莺时眨了眨眼,眼中不由划过笑意。
她很清楚,以哨兵的听力,伯崇绝对能听到几个女孩儿说的话,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想。
伯崇的确有些紧张,但在察觉到莺时周围略显欢快的气息后,慢慢就放松了下来。
她好像挺高兴。
这样也不错。
“只是追求者啦。”莺时回复,同样压低了声音,说,“我跟他说过暂时不考虑这件事,等过几年再说吧。”
几个女孩儿这才放下心。
伯崇唇角微抿,末了却又微微一勾。
来到新学校的第一晚,莺时有点睡不着。
陌生的宿舍,陌生的同学,陌生的床,一切都让她有些不习惯,并且忍不住的回想起从前。
回想起那些老师,那些同学,然后就是止不住的悲伤。
当时的星盗十分猖狂,甚至有意攻击学校,当时正是上学的时间,教学楼的坍塌和崩溃将许多人都掩埋在了里面。
她能幸存,全靠爆发精神力,才勉强躲过一劫。
可那些她熟悉的人,却大多都遇害了。
这几天莺时一直在寻找,但得到的消息都很糟糕。
其实说起来,莺时和那些老师已经同学的关系并不算多么的亲密,但那毕竟是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就这样消逝了。
夜晚很寂静,大家都睡着了,莺时忽然有种强烈的孤独感。
她睁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取出之前伯崇给她的精神安抚剂喝下。
一共九支,这是第三支。
也是她从那场大灾中活下来的第三天。
她还活着。
心中沸腾的情绪渐渐平息,莺时闭上眼,终于能安稳的入睡。
拉起的窗帘挡住了大半月光,略有些暗的室内,一只蝴蝶扇动着有些美丽花纹的绿色翅膀,悄悄从窗户飞了出去。
精神体有着不同的喜好,有的喜欢呆在精神海,有的不喜欢,莺时的就属于后者。
但它并不算活泼,只是相比精神海,更喜欢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用拟装的能力伪装成一朵花,或者一片树叶,然后安安静静的呆在那里。
昨夜莺时睡得不太安稳,所以小蝴蝶没有飞出去,但今晚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另一边的宿舍中,伯崇忽然睁开眼。
他精神体玄虎正在躁动。
仔细感受了一下,伯崇将玄虎放了出去。
精神体只有哨兵和向导才能看到,玄虎落地,尾巴轻轻甩了一下,身形巨大,但行动间却即轻且快,直接出了宿舍,然后就往感觉到的方向跑去。
小蝴蝶就在那里。
树林深处,绿色的小蝴蝶正停在石头晒月亮,忽然有些察觉,扇动了一下翅膀。
是那只大老虎。
很凶。
小蝴蝶有点怕。
它迟疑着自己要不要离开这里,但又觉得那个大老虎似乎不会伤害它。
于是翅膀扇动了几下后,小蝴蝶就又安静地额晒起了月亮。
黑色老虎踩着树冠轻巧的飞奔过来,在小蝴蝶面前刹车,而后高大的猛兽小心翼翼的俯身,用全身最柔软的鼻尖轻轻靠近小蝴蝶,努力表达着自己的友好。
小蝴蝶下意识躲了一下,发现大老虎似乎没有恶意,并且很友善后,又停了下来。
它扇动着翅膀,飞起落在大老虎头顶。
‘晒月亮。’它向大老虎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玄虎下意识抬头,想去看小蝴蝶,但在感知到它的意思后,尾巴甩了甩,一跃落在地上侧卧着躺下,陪着小蝴蝶开始晒月亮。
黑色的老虎是那样大,相比起来,绿色的小蝴蝶简直像一片不小心落在它头顶的树叶。
但它行动间却格外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停留在自己头上的蝴蝶。
莺时感知到,眼睫颤了颤,耳根发热。
宿舍中,伯崇总是冷肃的神情变得柔和,不自觉的勾起唇角。
经过这一夜,一黑虎,一蝴蝶,似乎无形间做下了什么约定,每晚都会相约着出去。
有时候是静静的晒月亮,有时候是黑虎带着小蝴蝶,到处溜达。
有坐骑,不用自己动,小蝴蝶很乐意到处走走。
察觉到自己精神体的想法,莺时不由耳热,看到伯崇的时候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但对方似乎并不在意。
“黑虎有时候会有些鲁莽粗鲁。”伯崇对莺时说,略有些歉意,“如果觉得不舒服了,就直接告诉它。”
“它会听你的话的。”他注视着莺时。
你的精神体,为什么会听我的话啊……
这种话普通人说无所谓,哨向之间,难免有些太过亲昵了。
莺时有些不好意思,但伯崇表现的太过直白认真,她只好强忍住,别开眼,说,“我知道了。”
当晚,大老虎带着小蝴蝶,跃跃欲试的想跑出去玩。
小蝴蝶扇动了几下翅膀,忽然蝶翼一挥,无形的风拍了大老虎一下。
黑色的大老虎睁大眼,茫然又无辜,乖乖的坐在那看着小蝴蝶。
‘怎么了?’
‘不去,晒月亮。’
大老虎也不失望,能跟小蝴蝶在一起,它就已经很开心了,就随之俯卧好,伸出前爪。
小蝴蝶就轻飘飘的落在了它的爪子上,开始了今晚的晒月亮。
黑色的老虎小心翼翼的将脑袋垫在另一只前爪上,看着小蝴蝶。
这也是两只商量好的,相比起小蝴蝶落在头上,大老虎更想看着它。
宿舍,莺时眼睫轻动。
的确……很听话呢。
伯崇笑了。
发生在夜晚的交流隐秘而亲昵,只有彼此知道-
莺时很快就在学校扎根下来,不管是舍友,还是班上的同学都相识了——
虽说关系不一定有多好,但也没有多坏。
不管如何,面对一个刚刚家园毁灭,本身又安静温和,并不那么讨厌的同学,这些还年轻的孩子们不管心中怎么想,也不会太过恶意的。
除却换了个环境,换了老师和同学,莺时的生活似乎和以前没区别。
前提是不算伯崇的话。
这个来自十三军团的哨兵,以一种不紧不慢,却又格外霸道的方式入侵着她的生活。
不管是每天的碰面,一日三餐的安排,还是无时无刻的关心。这一切的一切,让莺时想忽视都不能。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五月,考试季在六月,这会儿学校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为高等中学做准备。
课后,主任办公室。
年约一百多的班主任正值中年,是个很温和的女性长者,她笑着让莺时坐下,问,“莺时,你想好报考哪一所高等中学了吗?”
不管是出自人文关怀,还是别的原因,这一批从受灾几个城市转来的学生,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一些照顾。
闻言,莺时迟疑着说,“之前和老师商量过,准备报考紫星海的第七学府。”
“第七学府,以你的成绩肯定可以,但是老师觉得,还能更好。”老师一听就知道,这是在求稳的情况下,但根据这两个月来莺时的学习情况来说,以莺时的成绩,远不止如此。
“或许你可以考虑十三学府。”老师给出意见。
莺时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偌大的星际,除却尤其出名的那些,还有尤其糟糕的那些,剩下的其实都差不多。
在选学校的情况下,其实更多的是选择学校的人脉等等。
“老师,我会好好考虑的。”她笑着说。
班主任见状,又多说了几句,她也是出自十三学院,那里的师资力量很好,而且也不乏一些成绩不错的学长,她如果去,以后就业上是不用烦恼的。
“多谢老师。”莺时立即就明白了班主任的好意,不由感激的说。
班主任笑笑,同她仔细说了说。
她的确是一腔好意,为着莺时往后考虑。虽说长辈不能为晚辈做主,但能少走一些弯路,也是极好的。
“好。”莺时听得认真,这样说了好一会儿,才分开。
她一路出去,去见班主任的时候,她就已经跟几个舍友说好,她们已经先走了。
只是,还有一个人——
楼下树荫下,莺时一抬眼,就看到正站在那里的伯崇。
六月,正是一年最热的季节,虽然现在已经有了温度调节装置,但大家还是习惯了根据四季来穿衣服。就像她,已经换上了浅碧的裙子,但伯崇却依旧是一身黑衣黑裤,再加上黑色的短靴,抱臂站在树荫下。
再一看,对方已经大步走来,一双眼全数落在她身上。
莺时嘴角不由微微勾起。
“等久了吧。”她说。
伯崇就好像没什么事做一样,而且也根本不会不耐烦似的,不管莺时什么时候下来,都能看见他。
“不久。”伯崇大步过来站在她身侧,挡住了一些阳光。
莺时不太喜欢晒太阳,尤其是夏天的太阳,虽然表现的不明显,但他还是发现了。
第46章 第 46 章 “这些都不重要,在你面……
“班主任叫你, 是商量高等学府的事情吗?”伯崇已经猜到了。
莺时一点也不意外,但闻言还是微微扬眉,说, “你是不是在我身边放监控了?”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但没想到, 伯崇竟然点了点头。
莺时脚下一顿睁大眼看向他。
“不过你放心,都设置有最高级别的防隐私系统。”伯崇认真的说, “我只是担心你遇到什么意外。”
“我看看。”莺时说。
伯崇便就抬手,将监控系统终端发给了她。
莺时一看,果然, 就从里面看见自己和伯崇的身影,监控设置似乎正围绕着她缓缓飘动。
她看了眼,又去看伯崇。
伯崇静静站在原地, 垂眼隐约有些忐忑。
片刻之后, 莺时收回眼,最终选择相信他。
“不过刚才我没看,只是猜测。”见此,伯崇心下微松, 又道。
“不久就是考试, 你们老师找你, 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要说这个。”
莺时点点头。
“是。老师想让我报考第十三高等学府。”
伯崇神情微动,学府排名越是靠前,越是靠近紫星海首都星域, 越是靠后, 就离得越远。
“莺时,你有想过报考军校吗?”他问。
莺时点头,说, “我正在考虑这个。”
当初觉醒的时候,主系统就将向导该知道的知识都发给了她,莺时早就看完,并且牢牢记住。
联盟对向导的优待展现在方方面面,就学也不例外,其中就有S级向导可以无条件进入军校学习这一点。
作为最好的高等学府,军校不说成绩,对体魄等等要求等很高。她的成绩虽然不错,但距离考上军校还是很有一段距离的,再加上体魄,更是不行。
可这一点在她S级向导的身份面前都不是问题。
是的,莺时觉醒的时候,就是S级。
毫无疑问,联合政府对向导一直都有着高度的保护,绝不会主动泄露关于向导的任何信息。
而毫无疑问的,在这个时代,向导极其受欢迎,只要展露出身份,好处多得是。
但曾经的莺时,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选择。
她胸无大志,只想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安生小日子,所以从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要展露自己的身份。
不过,人的想法是会变的,曾经的莺时的确胸无大志,但在经历过星匪袭击后,莺时就改变了主意。
当时满心的恐惧还有无力,无数次的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纠缠她。
莺时,再也不想经历那种无力了。
这样的话,参加军校似乎是一种极好的选择。
毕竟作为当下最好的高等学府,若能进入其中,毫无疑问的好处很多。
最好的教学质量,广阔的就业前景,还有强大的人脉。
若想要变强,这是最好的一条路。
从灾变之后,莺时就开始考虑这个了,只是一直没能做下决定——
“考虑,莺时是有什么疑虑吗?”伯崇立即问。
莺时先是摇了摇头,但顿了顿之后,她还是轻声的,有些迷茫的说起自己的想法。
曾经的她,只想着上一个不错的高等学府,然后找一份不错的工作,挣到足够花的钱就好。她没有高大的志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就好。
“我从没有想过要上军校。如果去了,一切就都不一样了。”莺时苦恼的说。
闻言,伯崇神情越发柔和,说,“莺时不想去星海看看吗?”
“星海?”
“对,星海。”
莺时想起曾经伯崇说的,关于星海的种种。
好一会儿,她忽然一笑。
“是该去看看,世界这样的大,若不看看,岂不是太可惜了。”
人性大概都是矛盾的。
爱安稳,但也爱冒险。有时候一念之差,就会做下截然不同的决定。
就像现在的莺时。
伯崇眼中立即浮现了笑意。
若能去军校,那他们见面就更方便了。
“伯崇是在什么学校毕业的,军校吗?”莺时猜测。
“是的。”
莺时不由赞叹。
能成为军校的学生,毫无疑问,自然是极其优秀的。
“军校是什么样的呢?”她问。
伯崇就一一跟莺时说了起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餐厅。
伯崇这才收了声音,叫来人点餐,而莺时则趁机去看之前系统发给她的消息。
翻看了几条之后,莺时就找到了系统发来的,关于向导考高等学院的种种优待条例。
她认真的翻看,连吃饭都有些心不在焉。
伯崇眼中含了笑意,为她挟菜。
很快找到了向导报名军校的页面,莺时毫不迟疑的选择报名。
联合政府对向导的保护无处不在,就连这一点也都考虑到了,她报考军校的申请是单独的系统,不用通过学校——
这样可以防备产生意外。
任何流程的产生都是有原因的,曾经就因为这方面的疏忽导致有人获取了向导的名单,间接导致了向导的失踪。
到现在,向导的保护无处不在,但这都是必须存在的。
莺时并不了解这方面的事情,但得知自己无须展露出身份,还是不由的松了口气。
她见惯了人心险恶,遇事总会往坏处想,如今向导稀少,她又无依无靠,要是被人知道了,只怕之后麻烦不少。
虽然她不畏惧麻烦,但总归是越少越好的。
紫星海军事学院的回复很快,晚上莺时回到宿舍,就收到了对方发来的录取通知书,以及一个日期。
仔细看过通知书中的内容,莺时心下一松。
这上面写了,军校已经录取她,但关于专业等还是需要去考试,然后才能定下,后面有考试日期,就在八月。
她不由笑起,下意识点开了伯崇的通讯界面,说,“我被录取了!”
“太好了。”伯崇立即回复。
“明天好好庆祝一下。”
莺时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说,“好~”
军校的事情定下的太过快速容易,让莺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简直像做梦一样。
之后一整晚,她再三确定的看过好几次,才总算心里踏实下来。
从进入中等学府开始,莺时就一直在为高等学府的考试做准备。一转眼这么多年,她从没有停止过努力。
而现在,目标就以这种她丝毫没有准备的,出乎预料的方式达成了。而且还是紫星海星域最好的紫星海军校。
崩了这么多年的弦终于可以松下,莺时只觉整个人都轻快了,忍不住开心起来。
第二天,她跟伯崇出去,好好吃了顿庆祝。
“离考核还有一个多月,可以先去一号星看看,然后再去军校,熟悉熟悉环境。”伯崇提议。
“一号星,是什么样的?”莺时问。
只能说当初发现了这个星域的人足够偷懒,在取名上大多都是沿用了数字,一号星排名最先,同时也是紫星海星域的政治中心。
紫星海星域的政府和十三军团都在那里。
伯崇一一说了起来。
莺时认真听着,有些迟疑。
“我没去过,那里的消费是不是很高?”她这些年通过各种兼职挣了一些钱,但也仅仅够维持生活,虽然也攒了一些,但那是为之后进入高等学府的生活准备的。
“还可以,不过莺时可以住我家,作为追求者,包食宿。”看着莺时下意识的不赞同,伯崇笑道,“正好给我这个追求者一个表现的机会。”
莺时口中的话一顿,纠结起来。
“到时候再说吧。”她说,不行就多找几个兼职,总有办法的。
“莺时是准备去吗?”伯崇问,想确定这件事。
“等考试完就去。”
“好。”伯崇微微笑起。
其实他本意是现在就动身,左右莺时的学府已经定下,没有继续参加考试的必要,但既然是莺时的意思,他就支持。
晚饭后,就准备回去了。
夏日的夜里格外热闹,岁月流转,但属于股蓝星东方人种的,夏日烧烤这个习俗依然流传了下来,并且传向各地,包括这个和星际接壤后的星球。
烧烤的香味弥漫,莺时没能忍住诱惑,过去买了几串。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十分庆幸,虽然觉醒向导并不能让体质像哨兵那样变态,到到底比常人要好一些,起码…更不容易变胖。
“你吃吗?”
伯崇没客气,也点了几串。
之后两人一边吃烤串,一边回宿舍,正确来说,是伯崇送莺时回宿舍。
透着热意的晚风拂面而来,但热意却被身上携带的温度调解装置化解,莺时吃着烤串,微微眯眼,满街的熙熙攘攘喧闹中,伯崇站在她身边,无形中拦住了一切冲撞磕碰。
对她来说,这便已经是极好极好的日子了。
一直到进了校门,才终于将美食街的热闹抛在身后。
伯崇取了自行车,载着莺时一路到了宿舍楼下。
“我上去了,你早点回去休息。”莺时跳下后座,对伯崇笑着说。
伯崇大长腿随意一支,便将车子撑住。
“把手给我。”他笑着说。
莺时有些不解的伸出了手。
伯崇一笑,探手将一个小盒子放在莺时手心中。
“祝贺你得到通知书的礼物。”他说。
莺时眨了眨眼。
她想说这有什么好祝贺的,但笑意已经提前一步浮现。
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渴望收到礼物。
莺时也曾很多次羡慕那些收到礼物的同学们。而现在,她也有了。
“谢谢。”夜空繁星灿烂,夏日的晚风拂过,莺时笑着说,看着眼前低着头,面容冷肃,却又眉眼温和的男人,心跳忽然有些变快。
伯崇的个子很高,哪怕坐在自行车上,看莺时时,都要低头,他微微笑了笑,说,“不要说谢谢。”
“这只是一个追求者应该做的事情。”
莺时抬眼看着他,倏地笑了笑。
“你现在笑的越来越自然了。”她说。
伯崇微怔。
莺时带着些回忆,说,“我记得刚认识的时候,你的笑特别僵硬,一看就知道平时很少笑。”
“我的确不怎么笑。”伯崇诚实的说。
“以前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但是看见你,觉得什么都很——”
伯崇微微侧首,思考般,说,“有趣,不,很好,不由自主就笑了。”
莺时眨眼,她本来是准备调侃一下伯崇的,谁知却又收到了一记直球。
心中忽然躁动,嘴角的笑上扬。
她总是拿这样的诚恳和直白没办法。
莺时有些无奈的想。
“挺好的。”她匆匆找到一句话,说,“你长得帅,笑起来很好看。”
“那我就多笑,在对着你的时候。”
伯崇注视着莺时。
莺时再次又有了那种无奈又心动的的感觉。
“好。”她说,道,“我上去了。”
“嗯。”伯崇说。
莺时走出一步,忽然想起似的转身看他。
“晚安,好梦。”她笑的眉眼弯弯。
“晚安。”伯崇只觉心口仿佛被击中,不然怎么会跳的那样沉,那样快,他的声音都不由的低沉下去。
莺时就又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
伯崇目送她转身往宿舍楼大门走去,进门后驻足,转身对他挥了挥手。
他抬手,跟着摆了摆。
莺时笑着上楼去了。
“直觉告诉我,我错过了什么。”伯崇没动,在宿舍楼下看着莺时宿舍的窗户,忽然低声。
耳机中,陆重稍稍迟疑。
“或许,长官你刚才可以试着告白。”他说。
刚才两人之间的气氛甜蜜的几乎要淌出蜜。
陆重没有谈过恋爱,但他的智商和情商都没得说,不然也不会成为伯崇的副官,很清晰的感知到了那种氛围。
“告白。”伯崇默念着两个字,顿时有些懊恼。
他下定决心,下次一定不能错过。
耳机中,陆重不敢吱声,担心伯崇会觉得他失职没有提醒。虽然伯崇一向公正严明,但恋爱中的男人会有什么想法,没人说得准…
“去查告白注意事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陆重沉默短暂的微不可查,应声很是响亮。
伯崇不会迁怒,但会施难题。
大概只有神能保证告白一定能成功。
半个月的时间转眼即逝,高等学府考试如约而至。
莺时带着紧张和期待进入考场,开始验证自己这些年的学习成果。
各科考试用了三天时间,第四天成绩就已经下来了,主脑初审,人工复审,很迅速。
莺时看着自己的成绩,在自己估分范围中。
之前在学校填的几个意向院校都发来了录取通知书,想去哪个随她选择。
这个时候,莺时正在宿舍,和几个舍友商量着庆祝的事情。
几人的意向学校不同,离开学校后,以后再见就没那么容易了。说话间,已经有了离愁。
莺时温声安慰几人,她们可以通过第二世界见面,很容易,比起现实也不差什么……
所谓第二世界,是由联盟主脑掌控的全息虚拟世界,在那里,哪怕身在不同的星域也能通过虚拟形象在一起面对面交流,极其方便。
离愁被冲淡些许,几个姑娘这才有了笑颜。
“对了,莺时,你还没说你准备去哪个学校呢?”杰妮忽然想起,兴致勃勃的问。
莺时顿时有些迟疑。
她自然是要去军校,但在没去之前,她不准备说。一切小心为上,她不想在临门一脚的时候闹出麻烦来。
“我还没想好。”她说。
“那你可得好好想想。”鲁娜是个温柔体贴的女孩儿,看出莺时的为难,笑眯眯的道。
琴附和的点了点头。
杰妮性格有些大大咧咧,笑着说,“高等学府的事是该好好想想,可惜你的几个志愿都和我们不一样,不然能去一个学校就好了。”
“我们可以常常在网上见。”莺时笑着说,口中一转,道,“今晚去打游戏吧。”
几人精神一震,立即说好。
莺时笑起。
吃过饭后,几个人就回了学校收拾行李,第二天离校回家。
相处的最后一天,莺时推掉了伯崇的邀请,帮着舍友一起收拾,等弄得差不多了,又玩了半夜的游戏,第二天一早,送三个舍友离开。
“走吧。”
伯崇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顺手接过她的行李。
没错,莺时也是定了今天离开的。
“现在吗?”
虽然已经早就说好了,可等到这一刻,莺时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周围。
她在这个星球生活了十八年,而现在,她要离开了。
“嗯,现在。”伯崇笑着说,“想坐机甲吗?”
莺时下意识点头。
没人会不喜欢机甲的,那样巨大的,强大的,充满力量美感的东西。
伯崇一笑,黑色机甲瞬间出现,悬浮在半空,引来一片惊呼。
莺时下意识睁大眼,就被他揽在怀中,而后几个起跳,就顺着打开的舱门跳了进去。
揽着她在驾驶座上坐好,扣好固定带——
他不需要,但莺时不可以。
“很抱歉,但是机甲没有副驾驶,只好冒犯了。”伯崇道歉。
莺时让自己努力忽视掉深厚宽阔的胸膛和温暖的怀抱,以及身下结实的腿,但还是不由的红了脸。
“没关系。”她不敢动。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事的时候,她抬眼,让自己的心思从那些陌生的触碰上转移开。
背后,伯崇的眼中弥漫起笑意。
他听到了莺时变快的心跳声。
所以,她也不是不为所动的,对吧。
“准备好,我们出发了。”伯崇俯身低下头,在莺时的耳边说,目光从那玉白粉嫩的耳垂上划过,下颌绷紧,不敢多看的移开了眼神。
而后,机甲启动,迅速往高空升去。
莺时本来准备说的话顿住,忍不住睁大眼。
透过眼前巨大的显示器,可以清晰的看到地面一点点的缩小,一开始还能看到蚂蚁大的人,等到后来,那些建筑也变得隐隐绰绰。
整座城市,都清晰的展现在她眼前,像个模型沙盘一样。
大地城市和白云都被踩在了脚下,一切都变得渺小,自身却又无限的大。
那种居高临下,掌握一切的感觉。
让她头皮都在震颤并且发麻。
好神奇。
高空之上,星舰早已经等在那里,伯崇驾驶机甲进入星舰,然后揽着莺时跳下去。
“长官。”
“老大。”
副官陆重和亲卫队的人早已经等在这里,上前大声唤道。
整个亲卫队,几十号人,一起大声,那种音量几乎在星舰内荡起回音。
满目都是高大并且压迫力满满的男女,再加上这个声音,莺时忍不住往后躲了一下。
“都小声点。”伯崇有些不舍的收回手,冷眼扫过。
陆重撇了一眼身边,亲卫队的人挺胸收腹,都在努力让自己表现的老实些。
“莺时,这些是我亲卫队的人。”伯崇对莺时介绍。
莺时眨了一下眼,看看眼前一群穿着统一制服,气势惊人的军人,再看一眼身边的伯崇,后知后觉的发现,她似乎弄错了一些事。
“你们好。”她有些僵硬。
“莺时小姐好。”亲卫队的成员们放轻了声音,免得再惊到这个向导。
毕竟她可不是在舰队上,跟他们待久了已经习惯的那些向导们。虽然凶残,但还是有些柔弱的——
这并不冲突。
莺时勉强笑了笑,忍不住去看伯崇。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现在似乎都不太合适。
伯崇隐约有些忐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作为副官,陆重敏锐的发现了这微妙的氛围,上前半步笑着说,
“长官,前往母舰需要大约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先坐下休息会儿吧。”
伯崇便就对莺时说,“先去休息,我慢慢跟你说。”
莺时默默的瞅了他一眼,抬步上前。
察觉到自家强硬冷酷的长官在向导面前的示弱,亲卫队的人顿时睁大眼,兴致勃勃的准备看热闹。
陆重不想被一群脑子里只有打打杀杀的牵连,微不可查的放慢脚步将自己藏在人群中。
伯崇冷眼扫过,抬步跟上。
没几步就是休息厅,他拉开椅子,绅士的请莺时先坐下,而后才在对面落座。
“亲卫队…你,军衔是什么?”莺时立即问。
她一直以为伯崇是个普通的十三军团成员,哦不,哨兵不会普通,但也绝对不会是能拥有亲卫队的存在。
纵使莺时对军队的事情不太理解,却也明白,能拥有亲卫队的人,绝不会是寻常的存在。
伯崇坐的十分端正,解释说,“我是十三军团上将,随养父姓周,周伯崇。”
莺时睁大眼。
上将!
“你,”莺时下意识想说点什么,可头脑一片乱糟糟,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我很震惊。”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
伯崇温和微笑,试图安抚她。
“这些都不重要,在你面前,我只是一个追求者而已。”他平静的说,并不以自己的身份为傲。
莺时眨了眨眼,深呼吸,缓缓摇头。
伯崇不由有点紧张。
他看的出来,莺时一直很向往平静的生活,在这方面来说,自己一点都不符合她的标准。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对莺时表明身份的原因。
直觉告诉伯崇,如果说了,莺时很可能会直接拒绝他。
“我真的没想到。”伯崇的直觉没错,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莺时的第一反应,的确是想要拒绝,但这段时间的种种在她面前浮现,她到底没能说出口。
察觉到那点不舍,莺时垂了垂眸,耳根微热。
有些事,在她还在犹豫纠结的时候,本能就已经先一步给出了答案。
如果是伯崇,麻烦也没关系……
“你多少岁了?”莺时忽然想到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因为伯崇看着很年轻,所以她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但能做到上将,应该……不年轻了吧?
“四十三岁。”伯崇提着心说。
他还记得莺时那些舍友跟她说,觉得他年纪太大了。
莺时心下一松。
还好,才四十,不是一百多岁。虽然比起她年轻还是有些大,但可以接受。
“四十多岁的上将,好厉害。”莺时让自己冷静下来,跟着就是惊讶的夸赞。
“还好,哨兵在这方面,总是更占优势。”伯崇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闻言,莺时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是真心这样觉得的,不由笑起来。
一个不骄傲的人,总是更讨人喜欢的。
伯崇笑了笑,继续了之前没说完的话,“很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他先致歉,说,“我担心你会拒绝,这让我有些不安。”
第47章 第 47 章 “愚蠢的单身狗没资格跟……
比起找借口或者其它什么的, 伯崇很清楚,莺时更想听真话。
“但是,请相信我, 我会处理好一切,不会影响到你的生活。”伯崇无比诚恳的看着莺时, 带着期待,说, “好吗?”
莺时听着,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因为伯崇的话语而变快的心跳。
她默默的点了点头。
伯崇霎时松了口气。
“太好了。”他灿烂的笑起来。
莺时静静的看着他,见他笑开, 她怔了一下,也轻轻的笑了。
加玛城忽然出现机甲,然后升空, 是几个月前星际援助的十三军团成员这个消息机会在瞬间就引爆了037星球的网络。
大家都忍不住打开网络, 一个个消息瞬间爆炸,里面都是各种各样大部分相似,但又带着各种猜测的内容。
但也有某些信息,被遮的严严实实, 只有少数人才知道——
杰妮, 鲁娜, 琴三人在收到各种消息,还有各种人士的不认识的人问询后,飞快的在群里聊了起来。
有些事情别人不知道, 但作为就在学校门口发生的事情, 还是有不少人都看见了。
学校虽然很大,但在莺时不知道的情况下,其实她有着不小的名声。
不管是那张漂亮到一眼惊艳的长相, 还是为了追求他进入学校安保队的追求者,都让很多人知道了他们。
而这次,亲眼看着伯崇带着莺时坐上机甲离开,又被爆出伯崇是第三军团成员,更是让那些看见的人震惊不已。
惊愕过后,他们下意识问按理说和莺时最熟悉的几个舍友,可鲁娜她们知道的也不多。
之前伯崇说的,只是家里小有资产……
如今看来,分明就是为了隐瞒身份随口一说……
一想到身边相处了这么久的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十三军团成员,还为了追求她们的朋友在学校当了几个月的安保,几个人又是不可思议,又是激动兴奋。
这是什么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
而这个时候,围绕着两人,已经产生了许多的猜测。
流传最广的是英雄救美,十三军团成员在星际援助的时候救了被困的女孩儿,一见钟情就此结缘,甚至为了对方当保安。
几个人开始戳莺时,想仔细问问,但那边的莺时也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弄得心神大乱,一直到登上航空母舰,进入到给自己安排好的屋子,躺下出神了好一会儿,才有心情开始思考别的。
打开之前一直在震动的通讯器,看到几个舍友发的消息,她顿时头皮发麻……
果然之前伯崇太高调了……
她下意识去网络上翻看,发现里面没有自己出现,才微微松了口气。
明明说不会影响到她的生活的……
但好像的确没影响到她的生活,除了亲近的人,很少知道这个消息……
莺时略有些纠结的想,拧了拧眉。
这样看了好一会儿,她才冷静下来,转而打开群聊,发出了第一句话。
“的确是在援助的时候认识的。”
因为莺时一直没有回复,几个人都干别的去了,但在收到消息后,还是第一时间就打开,见此立即一声惊呼,开始手忙脚乱的回复消息。
莺时耐心的一条一条回复。
说起来,她和伯崇之间,除却一开始的相识外,其实没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之后的相处更多的是从陌生到熟悉的,自然而然的进行下去。
随着对话,几个姑娘渐渐冷静下来,也想起莺时灾后就到了学校,之后两人的相处模式,她们都是看见了的。
的确就像莺时说的那样。
但几人并不失望,在冷静过后,甚至有些羡慕。
“伯崇很尊重你的想法。”鲁娜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忍不住感叹。
因为莺时喜欢,所以对方选择了这样的相处方式。
“目前看来,他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人,莺时,祝福你。”
“但还是太不可思议了啊。”杰妮忍不住说。
琴晚一拍,慢吞吞的发出消息,“祝福。”
面对几个朋友的话语,莺时侧躺着,忍不住微微笑起。
“谢谢。”她说。
“所以莺时想好去什么学校了吗?”杰妮某些时候有些小小的固执,昨天她就想问,只是莺时不想说就忍住了,现在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她猜测,应是应该是因为伯崇的原因,所以才有些迟疑。
莺时顿了顿,翻了个身,稍稍迟疑,看着群里鲁娜和琴接连开口,吸了口气,说,“我大概会上军校。”
“什么?!”
“军校?!”
“!”
三个人都震惊了。
“我是S级向导。”莺时之前不想说,是担心遇到麻烦,但现在已经离开,似乎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按住屏幕,应实想继续说军校关于向导的招生要求,免得几个姑娘觉得不公平,但屏幕已经被她们震惊且不可思议的话语给刷满了。
“天啊,向导,还是S级的!”
“S级向导一直在我们身边!”
“太不可思议了。”
几个姑娘都无比惊讶,向导虽然罕见,但身边的亲戚朋友,她们多多少少还是见过的。
但就算都是向导,S级也是不同的。
根据主脑最新统计,哨兵和向导的比例是20比1。
若说一万个人中能出一个哨兵,那差不多要二十万个人才能出一个向导。
而差不多一万个向导中,才有可能会出现一个S级。
从037星球和星际接轨到如今的一百多年中,也只出现过三个S级向导。
无一例外,全都进入军队,最后嫁给了显赫富贵的人家。
上一个S级向导,是主席夫人。
而这样的人,竟然就在她们身边。
仔细回想莺时平时的表现,安静温柔,丝毫没有别的想到那种与生自来,自然而然的骄傲。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发现自己好像不用多说什么,只展露出身份,几个姑娘就已经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这件事。
莺时静静看着几个姑娘们说的话,再次对向导这个身份背后所代表的意义有了深刻的认知。
因为不想暴露身份,所以平时莺时很少会接触以及了解和向导有关的事情。
这些东西,要不是几个姑娘说,她根本就不知道。
四个人聊了好一会儿,外面的门被敲响,伯崇的声音响起,“莺时,要吃点水果吗?”
莺时这才停下,说,“有点事,下次再聊。”
几个姑娘都齐声应好。
这会儿知道的这些事,已经足够她们消化很久了。
关闭群聊,莺时看了眼时间,十点多,过去打开门。
自从伯崇来到身边之后,每天除了一日三餐外,上午十点多,下午三点多,他都会给莺时准备水果或者零食。
莺时一开始有些不习惯,但时间久了,慢慢的也都习惯了。
这会儿正是上午水果的时间。
一应水果都已经洗干净,切好,剥好,放在果盘里,摆上小叉子,只要动动手就能直接吃。
唯一不同的是之前伯崇给她送的时候是放在餐盒而已。
莺时侧身让伯崇进来,两人坐下后吃了起来。
伯崇和莺时大致说了之后的行程。
从这里到一号星,期间要经过两次空间跳跃,整个航行过程需要三天。这还是母舰速度够快的情况,若别的星舰,一整个行程大概要十天到半个月左右。
“母舰上有很多娱乐放松的设备,要去看看吗?”伯崇建议。
“不是说一会儿要进行空间跳跃吗?”莺时问。
空间跳跃的时候最好在睡眠舱,当然,体质变态的哨兵不用,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
“那要到晚上去了。”
莺时这才了然,思考了片刻之后,点头说好。
不管在什么环境,什么情况,多了解周围的环境,总归是没错的。
于是吃过水果后,两人就动身了。
莺时眼看着伯崇将吃完的果盘递给走廊上的机器人,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有机器人,似乎不用伯崇亲自送水果。
伯崇含笑回看。
莺时收回眼,嘴角勾起笑意。
亲自来,也很好。
母舰上有游戏室,影音室,分平面和全息等等,只要你想,都能找到。
这里是给队伍成员安排的放松的地方,不过,伯崇的亲卫队成员很少用就是了——
比起这个,这些有着无限精力的人性凶兽更愿意去对战室打一架。
但不管用不用得上,后勤部的人都必须要准备上。
莺时转了圈,心里已经决定过会儿去看会儿全息电影,刚才她看见了,里面有好些037找不到资源的电影,她很感兴趣——
然后就在走廊拐角处遇到了陆重,看见两人他笑着打了个招呼。
“长官,莺时小姐。”
伯崇随意应了一声,莺时笑着说,“你好。”
“长官没跟您说吧,我是他的副官,陆重。”陆重一看莺时眼中的茫然,就猜到了,立即自我介绍。
“陆副官。”莺时笑起来,暗叹这位副官真是细心。
“莺时小姐要不要测试一下精神力?”陆重说。
“可以吗?”莺时来了兴致。
她觉醒的时候就是S级,当时主系统提醒过,随着年龄增长,她的精神力也会随着增长,但这两年因为小心,她再没去查过。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
“当然。”陆重笑着说。
他刚刚从医疗区出来,见状便转身在前面带路。
说实话,陆重对莺时的精神里等级一级特性很感兴趣。伯崇对外说精神力等级是SSS级,但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所谓的SSS级是因为当前的仪器只能检查到这个等级,从十年前开始,他每次检查精神力,除了爆掉仪器,不会有任何作用——
伯崇的精神力,早就远远超过了SSS级。
这种情况下,他们都已经死了为他找契合度足够的向导,可谁知,莺时竟然出现了。
虽然还没有检测,但陆重直觉,她的精神力绝对不止S。
刚进医疗区,已经收到陆重通知的医务组组长就已经迎接了上来,笑着跟莺时打了招呼,自我介绍说,“莺时小姐好,我叫白瑜。”
母舰上的所有人都是伯崇的亲卫队成员,所以医务组只是个组,但实际上白瑜的军衔是少将。
“白瑜女士好。”莺时看向眼前的医疗区,眼中有些好奇。
白瑜是个中年女人,星际时代,寿命漫长,除却青春期外,就是漫长的中年期,老年期维持的很短。
毕竟,等到无法维持壮年的中年模样,步入衰老的时候,就已经宣告了死亡的倒计时。
所以,中年是最常见的样子。
没有让别人跟来,白瑜亲自带着莺时前往检查精神力的工作室。在她的示意下,莺时在仪器中躺好,闭目安静等待。
伯崇站在外面,关切的看着。
白瑜出来后,见此笑着打趣一句,说,“上将放心,我保证您的向导安然无恙。”
除却在莺时面前,面对别人,伯崇的话很少,堪称寡言少语,即便是听到自小看着他长大的白瑜女士的打趣,也只是平静看去一眼。
见状,白瑜有些无趣。
“明明你父亲开朗热情,你还是他亲手养大的,怎么就是养成了这副石头样子。”
伯崇没说话,显然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陆重低头,只当做自己没听到。
白瑜和陆重的养父,十三军团的军团长周立是老朋友了,所以这些话说起来也格外轻松,但她敢说,陆重却不敢再听。
听多了关于顶头上司的事情,总归不是一件好事。可不是一个聪明的副官该做的事情。
“不过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奇妙。”白瑜显然也不在意有没有人回答自己,随之耸了耸肩。
“白瑜女士还请见谅,哨兵总是过分关切自己的向导,这是刻在基因中的本能。”陆重笑着开口。
“是啊,我们的小伯崇,也是有向导的人了。”
白瑜闻言,立即转移了注意力,笑眯眯的说。她一般都会礼貌的称呼伯崇为上将,但打趣的时候除外。
“白瑜女士,还请认真检查。”伯崇的心思都在莺时身上,见白瑜还有心思说闲话,不免有些担心,认真开口提醒。
“放心,不会有问题的。”白瑜笑眯眯的说,“毕竟出力的是这台仪器,我要做的,只是按下这几个按钮罢了。”
而那些按钮,早在她出来的时候就按下了。
“我认为认真是一种必要的态度。”伯崇不赞同。
若是他自己也就算了,但事关莺时,他不想有丝毫的不确定因素。
“好吧好吧。”白瑜很耐心的应声,神情认真起来,哪怕这种事她做过无数次,并不需要小心,但总要体谅一个满心都是向导的哨兵。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显示屏幕上的数据飞快的闪动,嘀嘀声响起,检测结束。
白瑜看着数据睁大眼,以一种喟叹的语气道,“SS…”
陆重心下一定,想着果然,但脸上还是不由的出现些许的惊喜。
SS的向导,紫星海也不多见。而且最重要的是,莺时现在才十八岁,根据数据显示,大多数人直到三十岁的时候,精神力才会停止增长。
这表示,莺时的精神力在接下来的十二年时间里,还会持续增长。
也就是说,莺时是一个准SSS向导。
不愧是他家老大,被宇宙意志偏爱的宠儿。
伯崇是最冷静的那一个,闻言神情纹丝不动,说,“莺时可以出来了吗?”
“当然,上将,去接你的向导吧。”
白瑜还没有回神,用一种含笑的,梦幻而浪漫的语气说。
伯崇便就抬步前去,准备接莺时出来。
“上将,你就不激动吗,这可是SS向导,准SSS级向导。”白瑜总算回神,忍不住有些傲气的问。
陆重摸了下鼻梁。
怎么说呢,在传闻中,白鸽是温和稳重的。但生在著名的白鸽家族,几乎代代都有人觉醒白鸽精神体的白瑜女士,却有着出乎预料的跳脱性格和好奇心。
但陆重也想知道。
虽然根据他对伯崇的了解,能猜到他大答案,但关于这种事,总是更想听到当事人亲口说活的。
“这不重要。”伯崇脚下不停,说,“我爱她,只是因为她是莺时而已。”
“无关精神体,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我的心便开始为她跳动。”
陆重恍神,说,“是了,其实在看到莺时小姐前,长官的玄虎其实还是比较克制的……”
他余下的话随着门被打开,门后的莺时满眼的惊讶停止。
检测仪器有提醒,检查完,就告诉莺时可以起来了,所以她就起身,自己往外走去,谁知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外面的对话,一时有些失神。
关于伯崇为何会追求她这件事,虽然伯崇解释过,但莺时还是不可避免的联想到哨兵向导的吸引力上面去。
可现在,几个人的对话无异都在告诉她,并不是这样的。
为了保护向导,检测室里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但外面并不能发现里面的动静……
这一点,早在上次向导觉醒的时候,莺时就知道了。
“怎么样,还好吗?”伯崇关切的问,丝毫没有在意之前几人的对话。
莺时忍不住抬头看他。
相比一米七的向导来说,身高一米九几的哨兵过于高大强壮,总会让她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一中压迫感。
所以在伯崇面前的时候,莺时总会不由自主的保持距离,更加不会仔细去观察。
但这一次,莺时却没有想那么多,而是认真的,仔细的去看眼前的人。
伯崇在她面前总是温和的,体贴的,关切的。他无时无刻都在表现这对莺时的喜爱和在意,一开始,这让她有些压力,但后来,她慢慢就习惯了。
直到现在。
“怎么了?不舒服吗?”她一直没说话,还有些失神,伯崇不由的有些担忧。
“挺好的。”莺时回神,笑着说,“检查结果怎么样?”
虽然不确定这些人知不知道她能听到,她索性决定装傻。
“SS级,莺时小姐,您知道紫星海星域有几位SS级向导吗?”白瑜笑眯眯的问。
“不知道,有多少呢?”莺时好奇的问。
“目前发现的,只有两位。”白瑜说,“而且这两位,都已经超过了三十岁,精神力已经停止了增长。但莺时小姐您,今年才十八岁。”
“没有意外的话,您会成为紫星海唯一的SSS级向导。”白瑜加重语气。
莺时忍不住眨眼。
从前她默默无闻的时候,关于想到的所有事情都离她很远。而现在,每一个人都在告诉她,她有多珍贵稀罕。
“您值得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所以,请尽情的考验上将吧。”白瑜笑眯眯的说,“如果您觉得他不好,我还可以给您介绍几位别的哨兵,保证都是十分优秀的年轻人。”
“白瑜女士!”伯崇声音越发低沉,难以保持冷静的态度,有些不悦。
白瑜并不在意,说,“上将,您应该理解,优秀的女士总是值得更多人追求的。”
“向导并不是哨兵的所有物,我们是自由的,拥有一切选择权。”
“当然。”伯崇皱眉,看着莺时辩解,说,“我并没有那么想,只是……”
“我会嫉妒。”
“很抱歉,但我可能克制不住。”他很认真。
莺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要命,她想,她真的有些受不住伯崇的认真和直白。
“我知道。”莺时安抚,看向白瑜,说,“白瑜女士,请不要这样说,伯崇并不是那样的人。”
白瑜笑眯眯的看着两人,莺时一时间不确定,刚才她是不是刻意那样说的。
“是的我当然知道。”她说,看着莺时,“我只是以一个向导的身份劝说,莺时小姐,哨向的关系不同于普通婚姻,一旦建立,就是精神方面的永久关系。”
“希望你能好好考虑。”白瑜说。
在久远的以前,哨兵和向导的关系远没有如今的平和,那时候,柔弱的向导被视为哨兵的依附者,没有自由,没有选择权。
那段黑暗的历史,哪怕过去上千年,依旧被如今的向导铭记,不敢忘却。在某方面上,向导有着空前的团结。
莺时下意识看了眼伯崇,却见他一双黢黑的眼眸中含笑,正看着她,显然并没有在意白瑜的话。
似乎从刚才她为他说话开始,他就是这个表情了。
想到这里,莺时耳根顿时有些热。
“多谢白瑜女士,我知道了。”眼见着伯崇似乎想说些什么,莺时收回眼神说。
“不必客气,这只是一个年长者该做的事情。”白瑜稍稍收敛,微笑着说。
“莺时,我会尊重你。”伯崇严肃的说。
莺时忍不住笑起,说,“我知道。”
“好了,去看全息电影。”眼见着伯崇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为自己证明,莺时笑着道。
“白瑜女士,我先走了。”
“好的,再见。”
道完别后,莺时和伯崇并肩离开。
陆重留下,和白瑜一起,略有些不赞同的说,“白瑜女士,您不该在刚才说的。”
这样的话,正确的方式是在伯崇不知道的时候说,当着他的面这样说,想必他的长官大概心情不会太美丽。
“愚蠢的单身狗没资格跟我说这个。”白瑜撇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陆重摸了摸鼻梁,不解自己怎么忽然就被攻击了。
白瑜笑眯眯的收拾着东西,边拨通了老友的通讯,说了刚才的话。
“那是个很好的姑娘,懂事,聪明,正好适合伯崇这种严肃认真的性格。”她总结。
那些话固然可以背后说,但哪有当着伯崇的面说有用。
只有这样,才能更直白的让莺时看清伯崇的心意。果然,伯崇的表现没有让她失望。那个孩子在面对自己向导的时候,给与了全部的认真和温柔,哪怕她说那些话不利于他,他也会选择默认。
想必那个小姑娘已经被打动了吧。
第48章 第 48 章 果然哨兵就是,喂不饱的……
走廊里很安静, 虽然是母舰上,但并没有想象中的冰冷,一应装饰都带着日常的温馨, 暖色的灯光从头顶打落,耳边是一轻一重, 两道交错的脚步声。
她穿着运动鞋,很轻, 而伯崇是靴子,就会显得很厚重。
莺时有些出神,忍不住想起刚刚的事情, 想的最多的,是接着陆重的话,想起初见那天。
的确, 在她没出现的时候, 那黑色老虎精神体虽然追着她的精神体跑,但更多的只是喜爱的玩闹,直到她出现——
那只黑老虎开始围着她转圈,尾巴还……
耳根开始发热, 莺时垂眸, 眼睫轻颤。
不只是哨向之间精神的吸引, 更多的是因为她吗……
还有那句‘我会嫉妒’
“在想什么?”伯崇有些懊恼自己的不会聊天,发现莺时有些走神后,只想的到这一句话。
莺时就抬起头, 转头看他。
“在想你刚才的话。”她笑起来, 说,“原来伯崇也会嫉妒吗?”
这样强大的,沉稳从容, 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的男人,很难想象到他嫉妒的模样。
但只是想象,就……该死的让人心动。
“当然。”在有关于感情方面的事情上,伯崇总是很认真,几乎像是在回答一道重要的题目般一丝不苟。
“一想到莺时会喜欢别的人,我就嫉妒的恨不得杀了对方。”他神情微冷。
莺时眨眼,又笑了。
“抱歉,我似乎不该这么说,但我不想欺骗你。”伯崇致歉。
“没关系。”莺时轻声,别过脸不再看他,“我不会喜欢别人的。”
伯崇心中猛地一跳。
已经错过一次的他敏锐的抓住了这个机会。
“那莺时,喜欢我吗?”他说,乘胜追击,“我有没有打动莺时呢?”
虽然有些心动,但莺时觉得,还不够。
怎么能这样轻易就决定这样一件重要的事情呢,未免太不够郑重了。
“有一点,但是不多。”莺时眼波流转,难得的有些狡黠。
“伯崇先生,还请继续努力啊。”她鼓励。
笑意从眼中开始弥漫,最后呈现在伯崇脸上的,是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
“我会的。”一句话让他说的像保证。
莺时就也忍不住抿着嘴角笑了起来。
之后一直到看完电影,两人脸上都带着笑,虽然依旧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但对视言笑中,总带着些微妙的,但又莫名有些甜蜜的滋味。
三天的行程转瞬即逝。
母舰主智能开始播报,表示即将抵达目的地,请所有人员做好准备。
正在第二世界玩的莺时也收到了通知,看向身边的伯崇。
“要到了,我们下去吧。”
伯崇嗯了一声,然后两人就下线了。
第二世界根据主脑计算,有着无亘的空间,没有完全照搬现实的星球,而是按照每个星域划分为主城,比如紫星海星域,就是紫星海主城。
所有在紫星海星域登录的人都会出现在这个主城,之后再按照各自的需求前往各个分区。比如037星球的人,就有专属于037星球的分区。
有些分区,若不是知道的人,可能根本找不到。
之前伯崇就是带着莺时去了紫星海军校的分区,里面都是一些和军校有关的存在。各种店铺,训练场所,对战场所等等等等。
下线之后,莺时从虚拟舱中起身,洗澡换了身衣裳出去,等大致收拾好东西,就听到了敲门声。
她将背包放好,随口叫了声进。
伯崇推开门进来,提出邀请,“要出去看看吗,从这里能看到一号星。”
莺时立即来了兴致,说,“好啊。”
说着话,她提起包就动身,伯崇伸手接过包自己拎着,带着莺时前往舷窗。
宇宙的浩渺在这一一览无遗,远远可以看到那颗巨大的,蓝绿二色的星球,还有围绕星球转动的几颗卫星。
其中某颗卫星就是星际航空站。
母舰放慢速度,缓缓靠近。
莺时便也就看着那颗星球一点点的放大。
“好大。”她忍不住感叹,目测这颗星球起码是037星球的五倍。
伯崇微微一笑,说,“一号星宜居度高大百分之百,上面的生态环境很好,这样大体积的宜居星,整个联盟都不多见。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选做了一号。”
“原来是这样。”莺时恍然。
关于一号星上面的事情,之前伯崇和莺时说过,这会儿便说起了那几个卫星。
那可不单单只是简单的卫星,还负责着守护一号星的重任,不止是它们,整个星系内的星球,都带着各种武器。
莺时听得认真,说话间,母舰降落。
一行人登上小型星舰,直接往一号星降落。
“上将回来了。”航空站的人看着那艘星舰高兴的说。有人好奇,“这次上将出门了将近一年才回来,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作为十三军团军团长,紫星海等五个星域实际掌权人的养子,伯崇从来都不只是一个活在父辈光环下的权贵子弟。
他少时入军,这么多年以来战功累累,胜战无数,走到这一步,全凭自己。
他是紫星海等五个星域无数人的偶像,哪怕是在其它军团掌控的星域,也有无数人崇拜着他。
这个时候的莺时还不知道这些,没办法,她从不追星。
而且伯崇素来低调,几乎没有影像视频流露在外,在他升任将官之后,为表敬意,在提起她的时候也多是以姓加军衔称呼。
比如现在,就是周上将。
所以,种种因素下,莺时根本不知道她熟悉的伯崇,就是那个无数次被星网播报的,无数人视为偶像的周上将。
穿过大气层后,星舰缓缓降落,目标十分明确的落在一个庄园中。
是的,不论是里面一栋栋低矮的小楼,还是各种喷泉花园等装饰,都代表着这是一个私人庄园。
因为伯崇,莺时震惊了许多次,等到现在,反倒平静了。
作为一个上将,拥有这个一个庄园,似乎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亲卫队的人拥簇下,莺时和伯崇一起下了星舰,管家模样的人早已经等在下面,笑着迎了上来。
“上将,您回来了。”他说。
“罗斯,我父亲呢?”伯崇问。
“先生在客厅等你,这位就是莺时小姐吧,您好,我是周家的管家,罗斯,安,很高兴您的到来。”
罗斯笑着说,只一句话后,就看向莺时,温和礼貌,但也同样热情。
“罗斯先生,你好。”莺时回礼。
罗斯先生笑着在前面带路,亲卫队则随着佣人们离开。
莺时看着随处可见的佣人以及穿着制服的护卫人员,再一次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伯崇的身份和地位——
这种场景,这种氛围,曾经的莺时只在电视上看到过。
她转头看了眼身边的伯崇。
伯崇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含笑回看,无声问怎么了。
莺时微微一笑,表示没事。
大门敞开,佣人们见礼,伯崇略点了点头,莺时噙着微笑,一路入内,第一眼就瞧见了那个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
对方很高大,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裤,正含笑看着她。
没错,是她。
莺时心中不由的就有些忐忑起来。
这应该就是伯崇的长辈吧。
他的,养父?
莺时想起曾经听伯崇说起的话,他是被养父收养的,并且随了养父姓周。
“父亲。”伯崇说。
“回来了。”周立一句话带过,下一句就是,“这就是莺时吧,快,快坐。”
“我一直想去看你,只是伯崇不让,不然我们早就认识了。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伯崇这小子运气真好。”
对方出乎预料的,并不严肃,甚至可以说十分热情,完全不在莺时的设想中。
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叔叔好。”短暂的迟疑后,莺时选择了最稳妥的称呼。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年龄,但既然是伯崇的长辈,那这样喊的话总不会有问题的。
“好,好。”周立顿时笑开了花。
“先坐。”伯崇打断。
莺时便就跟他一起,在宽敞的沙发上坐下。
“既然来了就住下,不要拘束,更不用客气,这就是你家。”周立絮絮叨叨,在他看来,伯崇自小就不是多么会说话,多么能言善辩的性子,肯定不招向导喜欢,他得多说说,也好帮帮他。
“我看见你就喜欢,可惜现在才认识,不然我才不要伯崇这个不讨喜的,收养你多好。”周立持续输出,话语中很是惋惜。
莺时忍不住眨了眨眼,没有当真。
这位长辈应当是担心她紧张,所以在开玩笑。
但听着对方言语和神情中对伯崇的嫌弃,莺时还是忍不住笑了笑。
伯崇无奈的听着自家养父在那说着,边为莺时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莺时不爱和烫水,也不爱喝凉的,这样微温的刚刚好。
她自然而然的接过,然后抿了一口。
周立看着,眼神一闪,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不用说那么多。
眼瞧着,这两人的感情分明很好。
发现他忽然安静下来,两人都不由看去一眼,周立瞧见了,又想笑。
“管家,午餐准备好了没,弄丰盛点。”他扬声。
罗斯先生忽然闪现,说,“先生,正在准备,很丰盛。”
莺时忍不住看过去。
她刚刚竟然没发现那里有人。
好,好厉害。
这就是职业管家的素养吗。
闲聊了几句,伯崇亲自带路,引莺时去给她安排的屋子。
这些事之前都是商量好了的,但这会儿莺时却不由的有些迟疑。
来到伯崇的家,看到他的长辈,还要住下,这不可避免的让莺时有些紧张。
她忍不住想,这样无亲无故,住进追求者的家中,会不会不太好?
“要不我还是出去住吧。”她说。
伯崇驻足,看向莺时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招待不周?我立即改。”
莺时总是拿他这份严肃没法子。
她可以忽略很多东西,唯独没办法忽视或者轻视一个人的真心。
这真是一种糟糕的感觉。
“不,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合适。”莺时说出自己的想法。
伯崇这才放松,面上含了笑,说,“没关系的。”
“我是你的追求者,所以更应该好好照顾你,不然岂不是显得我太失职了。”
“莺时,请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他低着头看莺时,眉眼认真,说,“我不太会说话,不能讨你的欢心,能做的只有这些。”
“不要拒绝,好吗?”
莺时心跳不由的加快,她抬头看着伯崇。
“不,你太谦虚了。”她说。
她看着伯崇微微睁大眼,有些迷惑。
“谦虚?”伯崇说。
莺时眨眼,笑了起来。
“走了,不是说要带我去休息的房间。”她说。
伯崇总觉得她没说出口的话很重要,不由的惦念,可她却偏偏不说,心里一时间很难受。
“莺时。”他轻声,第一次逾越的抓住了莺时的小臂——
不,其实是第二次。
算上上次他带她上机甲的话。
“为什么说,谦虚。”莺时惊讶,却又忍不住笑着转身看向伯崇时,面对的就是他执着的询问。
这个人,笨拙,却又该死的敏锐。
便如现在。
莺时轻轻吸气,忍着耳热,说出自己刚才强忍住的话。
“再没有人比你更能打动我了。”她道,抬头看着伯崇的双眼。
“如果说讨我欢心的话,你总是能做到。”
“所以,说不能的你,太谦虚了啊。”
莺时或许纠结,或许会犹豫,但从来都不缺勇敢,只要有人推她一把,或者拉她一下,比如伯崇。
伯崇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僵住了。
他做过许多准备,但都不包括,从莺时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来不及说更多,他伸出手,将莺时揽进怀中。
高大男人的胸膛起伏的厉害,可见他心情的不平静,莺时靠在他的怀中,耳边的心跳和自己同样躁动的心跳此起彼伏,让她有些晕晕乎乎。
“我做到的话,那,莺时,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和我在一起吧!”伯崇扶着她的肩退开,弯腰直视莺时的双眼,急切而诚挚。
莺时再次在心里说。
就是这样。
真诚,郑重,她真的无法拒绝。
“好。”
或许有些冲动,但莺时还是给出了回答。
伯崇又一次僵住了,但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他笑起来,伸手抱着莺时的腰肢开始转动。
“太好了。太好了。”他说,重复了好几遍。
莺时被转的晕晕乎乎,可看见他这样开怀的样子,也跟着笑起来。
“那我们现在就去结婚。”伯崇终于停下,迫不及待的说。
莺时眉梢不由跳动了一下。
她伸手按住伯崇的额头,一字一顿开口,“冷静点。”
哪有刚刚同意在一起,然后跟着就去结婚的。
该说太着急了,还是太儿戏了?
莺时的手很小,有些凉,柔柔软软的,抵在额头上,却比什么都来的厉害。
伯崇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
他看着莺时的眼睛,伸手按住她的手,轻轻笑起来。
“冷静了。”他说。
莺时忍不住笑了,轻声说,“你低头。”
伯崇眼中又有了些不解,跟着俯身,莺时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好了。”她退开后说。
伯崇睁大眼。
“走了,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说话啊。”莺时提醒。
伯崇回神,看了眼莺时的唇,拉着她的手往直前准备好的房间走去,就在他的隔壁。
屋里一应装饰都是温柔的米色,纱帘被珍珠扣挽起,柜子上摆着可爱的小玩偶。
莺时第一眼看着很喜欢,但还来不及细看,整个人一晃,就被伯崇掐着腰悬空扣在了怀中,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一连串动作来的猝不及防,急切和渴望扑面而来。
莺时忍不住睁大眼,对上伯崇墨色的眸,而后轻轻闭上。
算了,亲就亲吧……
哨兵就是这种在向导面前按捺不住欲望,时时刻刻都在渴求的生物。
反倒是这段时间伯崇的老实,才比较惊人。
但这个吻未免太绵长了些……
莺时觉得唇都滚烫发麻了,忍无可忍,她抓住机会躲开。
“够了。”她说。
伯崇觉得不够,忍不住盯着她的唇看,蠢蠢欲动。
莺时嗔恼,抬手按住他的唇,说,“不能再亲了,我的嘴唇都发麻了。”
伯崇启唇,碰了碰她的掌心,才开口说,“好。”
声音有些哑。
莺时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收回手,悬在空中的脚踢了一下他的腿,说,“放我下去。”
那一下不疼不痒,反倒像挠痒痒,伯崇的腿不由绷紧了一下。
“明天再亲?”他没动,扣着莺时的手臂小心的不弄疼她,满是渴求的低声问。
莺时脸颊不由的有些烫。
果然哨兵就是,喂不饱的…论坛里的那些帖子都没说错!
“好。”但看着伯崇明明冷肃着一张脸,却偏偏显得有些可怜的眼,莺时却数不出拒绝的话,哼了一声似的说。
伯崇顿时笑起。
莺时忍不住又踢了他一下。
“快放我下去!”她催促。
伯崇依依不舍的将她放下。
莺时忍不住瞪他。
“你还记得我们刚刚才在一起吗?”她有些恼,更多的是羞,再怎么成熟冷静,但她也才十八岁,忍不住念叨,“你这样太过分了。”
“对不起。”在莺时面前,伯崇总是表现的十分认真且老实,闻言乖乖的认错,说,“是我没忍住。”
“下次我尽力。”他说。
莺时忍不住瞪他,别人不知道,但她一下子就听出来,伯崇说这句话的时候根本不诚恳——
他说的是尽力这种不确定的话,而不是给出保证。
“你保证。”她说。
伯崇顿时有些犹豫。
他不想保证……
莺时眉梢挑起,立即哼了一声,一副我就知道的狡黠样子。
伯崇看着,只觉得她可爱极了。
“我可能做不到。”他低声,“我总是对你有很多渴求。”
“渴求你的目光,渴求你的声音,渴求你的碰触。”
这句话倒是十足的大实话,可还不如不说,莺时听了,心跳加快,脸颊也忍不住的热了起来。
真,真的是……
“不许说了。”她又去捂伯崇的嘴。
第49章 第 49 章 “莺时刚来一号星,我要……
伯崇就用一双带着浅浅笑意的眼看她。
莺时没好气的瞪他, 再三叮嘱不许说了,见他点头,才放开手。
伯崇眉眼微不可查的舒展, 藏起餍足,拉着莺时的手找到给她准备好的卧室。
莺时再怎么稳重, 也才十八岁,因着刚刚的亲昵, 心跳一直有些快,一直等到在沙发上坐下都未能平缓。
将呼吸拉的绵长,努力平复心绪, 看着帮她把包打开,收拾行李的伯崇,她短暂的出神后有些苦恼和不解——
明明她们刚刚才在一起啊, 连一个小时都不到, 怎么会自然而然的就表现的这样亲昵呢?
似乎不应该。
但偏偏就已经这样了。
“管家已经为你准备了衣服。”看着只有几件的衣服,伯崇说,朝莺时走过去,说, “要不要去看看?”
“衣服?”莺时搭上他的手, 跟着推开屋内一扇门, 走到隔壁。
这是一个很大的衣帽间。
里面挂着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夏装,裙子,短袖之类的, 各种样式, 各种颜色,应有尽有。
莺时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无措。
“会不会太麻烦了。”莺时是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 就连伯崇,也是两人相处久了才日渐熟稔习惯的。
可现在,却让周家的管家做了这些事,她第一个想法就是麻烦别人了。
“麻烦?不会。”伯崇回答。
“罗斯管家很高兴做这些事情。”他对莺时说,“从我成年后,他就一直在期待这一天。”
莺时忍不住看他一眼,冷静下来。
周家是为了伯崇的想到准备这些,而不单纯是为了‘莺时’。这个真相或许会让有些人觉得不舒服,但她反倒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任何付出,都是为了更多的索求。
莺时不想要别人的友善,因为她担心自己付不出代价。
除了衣帽间,还有很多。
周家几乎将她生活中能用到的所有东西都准备了,她只需要带上自己,就能在这里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
刚安顿好,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收到罗斯管家的通知后,伯崇带莺时下去,饭菜的香气已经从餐厅飘了出来,莺时忽然就感受到了腹中的饥饿。
午膳毫无疑问的十分丰盛。
周立已经等在餐厅,正低头对着通讯器忙活,感知到两人的动静后停手,抬头笑着看过来。
“小莺时,快来坐。”他招手。
“父亲。”伯崇唤道,莺时跟着唤了声叔叔。
周立点了点头,看着两人坐下。
“吃饭吧。”他笑着拿起筷子。
伯崇先为莺时挟了一筷子菜,对她轻轻笑了笑。
莺时回了个微笑,三人吃起了饭。
周家显然没有所谓的食不言的规矩,吃着饭,周立笑着对莺时说,“莺时,你准备上哪个学校,军校还是综合学府?”
莺时正要回答,伯崇已经开口,说,“不许乱来。”
她口中的话一顿,立即从中听出,这位叔叔可能会做些什么。
“什么叫乱来。”周立立即不高兴的说,“我这是在关心小莺时。”
“莺时不喜欢被太多的人关注。”伯崇认真的说,“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是这样吗?”周立若有所思,也没有固执或者说笑,求证的看向莺时。
莺时点了点头,说,“是的。”
周立顿时叹了口气,惋惜的说,“好吧。”
他和军校以及综合学府的校长都是老相识,还想着去打个招呼呢。
当然,最想做的是顺便显摆一下自家儿子终于找到了向导。
伯崇没搭理自家年纪越大,反倒越幼稚的养父,专心给莺时挟菜,挑的都是她喜欢吃的。
莺时眼波微动,虽然不知道周立想做什么,但听着他声音中的惋惜,不由的有些庆幸,有种躲开麻烦的直觉。
一顿午饭莺时吃的十分顺心,周立是个很热情的性格,和伯崇完全不同,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往往会让她有些无措,但并不会觉得讨厌——
最后被伯崇阻止。
“吃饭不要那么多话。”他说。
莺时不是爱说话的性格,眼下的回答更多的是为了礼貌,但说多了会心累的。
“哪里话多了。”周立很不满的说,“你不爱说话也就算了,我成天对着你就像对着块石头,现在有了小莺时,好不容易能好好说说话了,你还阻止。”
“太过分了。”他指责。
伯崇不为所动,说,“大概没几个人会像你一样话多。”
“我这是正常表现。”周立不服气。
“哦。”伯崇不在乎,看向守在一遍的罗斯,说,“罗斯管家,辛苦你了。”
“你可以和罗斯管家说话。”他又看向周立。
周立愣了一下,然后一脸惊奇的看着伯崇,眼中满是兴奋,说,“奇了,你竟然会开玩笑了!”
伯崇没搭理他,莺时眼波流转,脸上不由的满是笑意,觉得这一对父子说话很有意思。
伯崇不说话,周立也不失望,倒真和罗斯管家聊了起来,说,“你看见了吧,不是我的错觉吧,伯崇在开玩笑!”
“是的先生,你没有看错。”罗斯管家含笑回答,给与肯定。
周立一时间啧啧称奇。
不过说归说,笑归笑,察觉到伯崇开口后莺时隐约的放松,周立倒也没一直同她说话了,只是偶尔说笑几句,不知不觉,直到午膳用完。
“吃饱了就想睡觉。”他懒洋洋的说,看向莺时说,“还是年轻了好,不会这样,你们下午有什么安排?”
莺时下意识摇头。
她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哪里会有什么所谓的安排。
伯崇说,“上星网熟悉一下军校。”
“这有什么好熟悉的,知道个大概就行了,再多的等去学校,就什么都知道了。”周立不以为意,说,“一号星还是有些有意思的地方的,既然来了,就带着小莺时多走走,多看看。”
“下午你们就出去玩吧。”他提议。
伯崇看向莺时,显然是在问她的意思。
莺时有些不好意思,只有她们两个人就算了,现在长辈在,看见他这样,会不会觉得不太好?
虽然没经历过,但她自幼接收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让她不由的产生了这种担忧。
只是看着,周立满脸的笑,竟很是兴味一样,仿佛无声再说,‘你小子也有今天。’
再次对这对父子的关系有了新的认知,莺时稍稍迟疑后,点了点头,说,“好啊,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一号星呢,的确该多看看。”
“就该这样。”周立笑了起来,然后挥了挥手,说,“去吧去吧。”
伯崇嗯了一声,自然而然的牵起莺时的手,说,“走吧。”
“等等。”莺时拉了他一下,说,“我要换身衣服,还有背包。”
“好。”伯崇就拉着她往楼上走去。
将伯崇扔在门外,莺时很快换好衣服鞋子,然后背上自己的包,打开门。
伯崇正背对着房门站在门外,像个守护她安全的士兵。她一眼看去,忍不住轻轻的笑了。
“走吧。”他回过身,对莺时低声说。
莺时嗯了一声,两人便就动身。
“我们要去哪儿?”坐上车后,莺时打开通讯器,开始查一号星都有什么有趣的地方,里面立即弹出许多选项。
“听你的。”伯崇说。
莺时看着那么多的地方,打开地图,然后笑着说,“那就先到处逛逛看看,熟悉熟悉地形吧。”
“好。”
之后好几天,两人都是这样,开着个车,满星球的转悠,遇到有意思的地方就下去看看,别的不说,大致的地形莺时已经熟悉了。
然后才去一号城里面去逛。
商场,游乐场,各种各样有意思的地方。
两人手拉着手,一一走过。
这般很是玩闹了一段时日,全当是假期后的放松,然后莺时就喊了停。
七月已经过了一半,八月就是军校的考试,她准备趁这段时间好好复习一遍,不求成绩多么的出众,但起码也不要太差。
伯崇都听她的,只是让人准备好了书房,以及画出军校可能会考的内容范围,然后两人就泡在了书房和第二世界。
除了文科的知识外,伯崇每天都会带着莺时前往第二世界进行虚拟对战。
在军校中,文科可以一半,但战斗能力决不能弱。
莺时每天都去,从早到晚,忙得心神疲惫,然后开始洗漱睡觉。
罗斯管家特意安排了按摩机器人,每天为她按摩疏松筋骨,免得太难受。
这样差不多一个多月的忙碌中,她差不多熟悉了大多数生物的特点和弱点。
伯崇对她的要求是,不求有多强大,但在面对危险的时候,务必要能自保。
莺时将这一点熟记于心。
莺时学习,伯崇也没完全闲着。
虽然手底下的事情,虽然已经将大半都移交给了他父亲,但还是有好些需要他亲自忙碌的。不过相比起来,到底没有莺时那样忙碌就是了,所以得了闲暇的时间,他便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莺时。
庄园内,确定安全后,莺时就没再约束自己的精神体,绿色的小蝴蝶在阳光下翩翩飞舞,黑色大老虎围绕着它转悠,等玩累了,就趴下,让小蝴蝶停留在它身上休息。
“啧啧啧,你看看,这哪儿像老虎,分明像只大猫。我都怀疑之前看到的那些玄虎手撕机甲的画面,会不会是我的幻觉。”
周立偷窥许久,忍不住对身边的罗斯管家吐槽。
他的精神体是同为猛兽的狮子,伯崇小的时候周立还用狮子吓唬过他,但那个小子东来都不怕,后来狮子就成了陪玩。
等到周伯崇觉醒哨兵,他的狮子就成了伯崇的精神体老虎的陪练。
若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可等到那小子在军中历练几年之后,他就根本不是他对手了。
狮子完全被那只黑老虎碾压,让他很没有作为长辈的威严和满足。
为此周立没少吐槽,眼下瞧着那老虎成了小蝴蝶的舔狗,他又是得意,又是心酸。
这个臭小子,知道装乖卖巧讨好蝴蝶,当初怎么就不知道让一让他。维护一下他这个当爹的尊严和体面?
呵。
有了媳妇不要爹的狗东西。
细心体贴如罗斯管家,很能体会到主人的心情,但这件事他也没有办法,就只是温和的笑一笑。
“哨兵总是乐于用精神体来讨好向导。”
一句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这些周立能不知道嘛。
他叹了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算了,哨兵都是这个臭德行,他能不知道嘛。想当初他年轻时,遇到自己喜欢的向导时,不也是这样。
这样看了几天,周立有些坐不住了。
若一直忙碌也就算了,可对已经享受过退休的美妙滋味的人来说,这样的日子就有些难熬了。
“不行。”
面对周立表示要退休,让他接过事物继续忙碌的要求,伯崇毫不客气的表示了拒绝。
“为什么不行。”眼看着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在伯崇面前毫无威严,他连拒绝都这样毫不客气,周立一气之下,气了一下,忍耐的问。
伯崇看着正在跟罗斯管家一起剪花的莺时,眼睛始终都未曾离开,头也不回的说,“莺时刚来一号星,我要陪着她,没时间。”
“已经一个月了。”周立皮笑肉不笑的提醒。
“总之,不行。”伯崇斩钉截铁,显然不准备和周立讲道理的。
周立不由憋闷,但片刻之后他忽然想到什么,看了眼伯崇,不怀好意的笑了。
也是他傻了,这种事,干嘛非要说出来,溜还不容易。
然后自觉很容易的周立,当晚连人带机甲,被伯崇拦在了半空中。
“回去。”伯崇说。
周立一看就知道自己的行动被这个臭小子很料到了,顿时气恼的说,“你个臭小子,我教你那么多,是让你对付对手的,你倒好,用到我身上来了。”
“回去。”
“我不回去!我退休了,十三军团已经交给你了!”周立坚定的说,一副死也不改主意的样子。
伯崇有很多办法能将周立给弄回去,但这不是弄回去就能完事的事情。
略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两个月。”
周立神情一动,说,“什么两个月?”
“再待两个月,等莺时入学后,你再走。”伯崇有些不情愿的说,但周立到底是他的养父,他总不能把对方打一顿——
周立头皮忽然发麻,立即提高了警惕。
直觉告诉他,这小子在打什么坏主意。
按下蠢蠢欲动的想法,伯崇认真的说,“到时候随便你去做什么。”
“一言为定?”周立精神一震,立即问。
“嗯。”伯崇说。
“那行,说好了等到九月。”
“说好了。”
父子两个人商量好,然后友好的回了庄园。
伯崇收起机甲,回了卧室。隔壁,莺时的气息平缓,显然睡得正香。庄园中,两个精神体正在晒月亮。
他闭目静静的感受着,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另一边,周立松了口气,然后无精打采的往屋内走。
他满心哀伤,为远离自己的退休生活。
罗斯管家笑着上前迎接出走无果的主人,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就好像之前高密的那个不是他一样,说,“夜安,先生,需要来点宵夜吗?”
上将好不容易找到了喜爱的向导,正应该好好培养感情,怎么能分心在军团事物上呢。
所以,只好委屈一下先生了。
“来点,再准备点酒。”周立叮嘱。
罗斯管家立即吩咐下去。
“那个臭小子,”对着自己信任的管家,周立大吐苦水,说,“刚才我感觉那小子想跟我动手,你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的老父亲已经为了军团忙碌了一百多年,怎么说,也该退休了。他倒好,一点都不知道体贴谅解我。”
“先生,您还很年轻,对哨兵来说,你正在壮年期,远不到退休的时候。”罗斯管家笑吟吟的纠正。
强大的哨兵,可是能活到五百岁的,而周立,现在还不到两百岁。
星际时代,人只有到将要死亡的时候,才会步入老年期,周立现在还早着呢。
“重点是,我已经为了军团忙碌了一百多年。”周立丝滑的纠正。
罗斯管家放弃和主人辩解这个想法,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说,“我去看看您的夜宵准备的怎么样。”
周立抬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呵笑一声。
果然,他的管家也不爱他了,他这么多余,就该离开才对!
毕竟,他可是一个忙碌了一百多年,只想要退休的无辜哨兵而已啊。
周立唉声叹气半天,吃着宵夜喝着酒,边骂不孝子竟然想跟他动手,语气之哀伤,让人动容。
罗斯管家笑着提醒,“先生,小心莺时小姐听到。”
周立一秒收起,说,“算了算了,没必要跟一个只知道惦记向导的傻子哨兵计较。”
罗斯管家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周立这样是老习惯了,谁让自家少爷,现在的上将,从小就是个冷冰冰的石头性子,不吃硬也不吃软,久而久之,老父亲就学会了这一招死缠烂打——
伯崇嫌烦,说不定会改变主意。
但这次,为了自己的向导,哨兵是不可能改变主意的。
众所周知,哨兵都是一群恨不得长在自己向导身上的存在。
莺时的睡眠质量向来不错,只是第二天醒来,却有点疑惑。
“我昨晚好像听到有谁大声说话。”她对伯崇说。
闻言,周立神情微妙的一顿,伯崇的神情平静,说,“父亲喝多了酒就会这样,没事。”
莺时忍不住看向周立,周立微微一笑,温和和蔼,但带着些许的歉意和不好意思,说,“是这样,吵到莺时了吗?”
“还好。”莺时下意识回答。
“当然。”伯崇理直气壮,说,“下次不要这样了。”
莺时立即就有些不好意思,她只是客居,怎么好对主人指手画脚。
早知道就不说了,她还以为有人闹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想。
“好。”周立答应的痛快,笑呵呵的对莺时说,“家里一直没有另一半的主人,只我们两个哨兵,我都习惯了,难免有些疏忽。”
“现在有小莺时,是该小心些。毕竟向导和哨兵可不一样。”他说。
“没关系的。”莺时立即说,微笑道,“我只是有些好奇,所以才问问。其实并没有别的关系,叔叔您随意就好。”
周立摆手,说,“就这样。”
莺时顿时无奈的看向伯崇,伸手轻轻拉了他一下,示意他说点什么。
伯崇却不在意,将剥好的水果递给她。
莺时接过,看他这样就知道他不准备开口,只好放弃。
吃了水果,莺时又去剪花,插花是她最近新的爱好,而庄园里大片大片的花圃,足够让她放开手的玩。
罗斯先生总是很配合,甚至会为她出主意,怎么样搭配更好。
而在莺时第一天表示出对插花的兴趣时,他就已经准备好了各种各样的花瓶,保证不管她想要什么样的,都能找到。
莺时并不知道这些,只是惊叹了一下庄园对东西的储备之全,开开心心的玩着。
今天的花是蓝粉两种颜色的搭配,她弄好之后,很满意的送给了伯崇。
伯崇笑着收下。
短暂的放松环节之后,莺时继续了她的复习时光。
再过几天就是军校考核的时间,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放松。
在这样紧张但不失放松的忙碌中,八月六号的考核日期,终于要到了。
考核分三场。
第一场是笔试,第二场是虚拟空间试炼,第三场是实战——
前两场都在军校内进行,而第三场,则是军校随机抽取星球进行试炼,这一关至关重要,在抵达地点前,绝不允许泄露。
因为莺时不喜欢引人注目的原因,伯崇特意用虚拟技术掩饰了长相,亲自送莺时去学校。
校门口需要验证才能进去,而验证用的码就在当初发来的录取通知书上。
车子停下,莺时推开车门跳下去,伯崇大长腿紧跟着迈出几步走到她身边,边细心的检查了一下手里拎着的包,里面装的都是莺时可能会用上的东西。
“还好吗?”他关心的问,想起之前管家叮嘱的,莺时有可能会紧张。
莺时伸手接过,边笑着说,“没事儿。年年都考试,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说的若无其事,但伯崇还是感受到了她那努力掩饰的紧绷,垂眸看着她,他忽然低下头,轻轻碰了一下莺时的额头。
“你一定没问题的。”他低声说,“就算万一有问题,也没关系,你已经被录取了,这个考试只是为了专业,专业可以调试的。”
闻言,莺时心下倒是真的一松。
“我知道了,其实我还没想好去哪个专业。好像都可以。”她笑着说,抬眼看着伯崇。
“哪个都可以。”伯崇微笑,告诉她,“你可是SS级,学校肯定抢着要你,就看你想去哪儿。”
“好了,现在完全放松了,而且信心满满。”莺时笑了起来。
考试前的紧张似乎都成了一种习惯了。
但听了伯崇的话,莺时已经冷静下来,意识到这场考试是不同的。怎么说呢,只要她别表现的太糟糕,似乎就没问题——
太糟糕还是因为会面上不好看。
等到落座,看到发现来的题目,莺时心下微松,虽然很难,但是也能答出来。
她就怕自己完全答补上,那就太尴尬了。
另一边,校长办公室。
范轩看着关闭拟装设备的伯崇,面露恍然。
“原来是周上将,我听说你休息了,怎么想起来来我这儿了。”范轩笑呵呵的问。
虽然依旧维持着中年人的样貌,但眼中含着的温和慈蔼,还是泄露出他不年轻的事实。
说起来,范轩是伯崇祖父那一辈的人,周立当初上学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校长,如今已经快四百岁了。
纵使哨兵寿命漫长,他如今也已经是一个真真切切的老年人了。
伯崇坐下,说,“来看考试。”
他熟悉的拿过遥控器,翻找过后调出莺时所在的考场。
“怎么,今天考试的人里有你认识的?”
“嗯。”
范轩倒是有点好奇了。
伯崇在学校的那六年,他没少关注这个学生,即为对方的身份,也为对方强大的实力。
虽然不知道主脑检测,但只看对方毫无压力碾压高年级生的实力,还有冷漠无情,像个石头一样的性格,就足够让一些人推测出他的实力。
起码是SS级,这样的性格,很可能是黑暗哨兵。
这样的存在,别说十三军团所统领的五个星域,整个联盟,他也是第一个。
但在为学校带来荣耀的同时,麻烦也不可避免,哨兵本来就是一群不好管教的,更何况是他这样厉害的。
当初为了他,范轩可没少费心。
正因为这样,他才深刻的了解到伯崇是个怎样冷漠的性子,也只有在面对抚养他长大的周立军团长面前,才会表现的温和一点——
真正的一点,要不仔细,还看不出来。
但他今天却要为了一个人来看考场!
“是向导吗?”范轩很快就有了猜测。
能让哨兵改变的,只可能是向导。
伯崇嗯了一声。
范轩立即来了精神,看向考场。
但很可惜,偌大的考场,几百个人,他根本分辨不出伯崇看的是谁。
“能和你匹配,精神等级肯定不低,是S级吗?”范轩忍不住问。
伯崇没说话。
莺时不想引人注目,那他自然不会多说。
眼看着他又不开口了,范轩有些无奈,却也只好放弃。
关于精神等级这个事情。
虽然没有绝对的数据表明契合度和双方的精神等级有关,但大数据表明,一般等级不会超过三级。
无关其他,而是三级是勉强能安抚的极限,如果超过了,强行安抚哨兵,只能给向导带来巨大的负担。
在有负担的情况下,自然很难契合。
不过,这么多年来倒也有精神等级差很高,但却结合的哨兵向导。
但这种情况下的结合,安抚已经无关紧要,更多的是纯粹的感情吸引。虽然少,但人类的情感总能创造奇迹。
伯崇端坐着,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莺时身上。
她有些苦恼,显然答题并不算顺利,但不多,所以是可以应付。
应该还可以。
一直等到答题结束,伯崇才起身,对范轩微微颔首,说,“再会。”
“还是这么话少。”范玄笑了笑,说,“我送送你。”
文科整整考了一天,答案几乎刚考完就出来了。
毫无疑问的,莺时的成绩在后面,但勉强不算垫底——
她后面还有几个。
能有这个答案,莺时已经比较满意了。
等到第二天,虚拟对战,在这场主脑虚拟的星球开荒中,她要做的是找出足够多的猛兽斩杀,去除掉危险后,才能进行后续的资源开采,或者是改造成宜居星移民。
这些伯崇都带她体验过。
莺时一路很小心,在保证了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奋力斩杀那些奇形怪状的猛兽们。
“莺时是谁?”
莺时掀开虚拟仓出来,洗漱完打开门出去,就听到有人大声好奇的问。她心中一紧,看向大屏幕,才发现自己的名字竟然在第十。
第十?
莺时有些惊讶,这个名字大大的出乎了她的预料,跟着就是有些好奇。虽然第十,但也不算特别好,为什么这些人这么惊讶?
只能说莺时有这个惊讶,完全是一叶障目。
能报考军校,而且拿到靠前的名词,大多都有些名声。甚至可以说,前一百人里,在场的人差不多都听说过他们的名字。
但莺时不同。
没有人知道她是谁。
相比起来,她简直就是一地黑珍珠里那颗白色的一样,无比醒目。
可越是如此,大家越是好奇。
一个位列第十,但没人知道的人,她是谁,长得什么样,什么来历?
莺时眨了眨眼,低头笑着穿过人群,往外走去。
伯崇正等在门外,看见她后过来握住她的手,目光扫过,眼中含笑道,“看来成绩不错。”
“我考了第十名。”莺时眼睛晶亮,满是惊喜。
“我说过,你很棒。”伯崇笑着说。
毫无疑问的,莺时很聪明,而且足够努力。这段时间他一直带着她训练,不管他说什么,她都能很快理解,并且快速的举一反三。
得到第十名的这个成绩,伯崇并不意外。
“我一直觉得你是在夸我。”
来自情人的夸奖,往往要打一半的折扣,当着才要糟糕,莺时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伯崇拉开车门,说,“的确是夸赞,但也都是真话。”
“莺时就是这么优秀。”
这句话说的,伯崇比莺时本人还骄傲。
莺时钻进车里坐下,看见他这样,忍不住噗的一下就笑了,眼看着伯崇要关上门,她伸出手,拽住伯崇的衣襟拉向自己,抬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话说的真好听,这是奖励。”她说。
伯崇揽住莺时的腰背加深了这个吻,抬腿就挤进了副驾驶,随手带上门。
莺时唔的低哼了一声,被挤得靠向椅背,车内携带的智能主脑适时的将座椅后移挪出空位,将门窗调节成防偷窥模式。
‘已调节座位,已调节防偷窥模式。’机械的男声提醒。
绵长的一个亲吻,莺时几乎有些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才把伯崇推开。
“冷静。”她低声,声音有些哑。
伯崇气息又急又粗,不敢再亲下去,错过头埋在莺时肩头。大股大股潮热的气息落在颈侧,莺时有些痒,忍不住缩了缩。
揽在她身后的手微的紧了紧——
伯崇很快克制住自己。
哨兵在自己的向导面前总是更容易失态,任何细微的动作,都能引来敏锐的反应。
“对不起。”只用了几秒钟就冷静下来,伯崇退开,低声说。
认错的倒是快。
莺时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伸手整理自己被弄乱的衣服,腰间残留着被触摸的余韵。
可看着伯崇低着头,老老实实等骂的样子,一时又好气又好笑。
“狡猾。”她低哼。
“什么?”伯崇不解。
“装傻。”
“莺时…”伯崇茫然。
莺时看着他,莫名有些幻视那些从古蓝星繁衍到现在的猫,依旧是好些人喜爱的宠物,淘气又狡猾,带着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明明知道主人会生气,但还是会去做,等到做完了,再装模作样的装乖卖巧。
“明明是老虎来着。”莺时喃喃。
伯崇看着她,莺时咬了咬牙,过去捏了一下他的脸。
“好了,开车,回去。”她哼了一声。
伯崇便就微微笑了笑,起身去了主驾驶,然后启动车子回家。
莺时低头看通讯器,出考场后,军校就一连发了许多条通知。
第一条,她的综合成绩通过了考核。再往下有细则,表示这次通过前两科考核的共有一万多人。
乍一看,这个人数很多,但只莺时之前读的中等学府就有这么多人,甚至还要多些。
而现在,是紫星海足足五个星域加在一起,来参加考试的人,足足十余万。
并不是所有人都跟莺时一样凭着S向导的身份直接就拿到了通知书,这些前来考试的人,都是在网上通过了招生初试,才来这里考核的。
对莺时来说,这三场考试是分专业,而对大多数人来说,只有通过三场考试,才能真正进入这所紫星海域最顶尖的大学。
在这一刻,虽然是向导,是得利者,莺时心中还是不由的复杂。
所有人都在努力让这个世界,这个社会变得公平公正,但有些事,似乎从一开始,就是难以公平公正的。
比如哨兵向导。
和普通人。
再往下是第二条,明天早七点在学校集合,前往试炼星,进行最后一场实战试炼。
下面的细则里提醒,各种允许和不允许做的事,带的东西等等等等。
莺时一一认真记下。
时间进了秋,庄园中的树叶或红或黄,染成一片绚丽的色泽。
“伯崇,该跟莺时说的都说了吗?你好好想想,别有什么遗漏的。”周立叮嘱。
伯崇认真想了想,说,“都说了。”
“那就好。”周立松了口气,看向莺时和颜悦色的说,“这些试炼伯崇也去过,不管军校要怎么搞,大差不差也就那些事情。只两件,一,保护好自己,二,小心。”
“考核中,都是竞争对手,谁也不要小心,更不能大意。”
这些话,当初伯崇的时候周立没说,因为他知道那小子就是个冷心冷肺,甭管别人做什么他都不会在意的,可莺时不一样。
年纪小,难免会单纯心软些。
“我知道了。”莺时郑重应下,知道这都是珍贵的经验。
周立一笑,说,“记下了就行,不过成绩也不怎么要紧,那就是给人看的,尽力就好。”
“你说呢,伯崇,是不是这样?”
伯崇点头,说,“是。”
知道两人这是在安慰自己,莺时不由笑起来。
“谢谢叔叔,我知道了。”她说,边伸手拉住伯崇的手。
周立眼睛一扫就知道两人肯定拉上手了,却还是坏心眼的打趣了一句,说,“怎么,光谢我,不谢伯崇啊?”
第50章 第 50 章 绿色的蝴蝶扇动蝶翼,在……
莺时耳根顿时有些热, 但相处了这段时间,也知道周立就是这种爱闹爱说笑的性子,倒也稳得住, 大大方方一笑,说, “我跟他之间不用说谢。”
周立啧了一声,开始叫管家。
“罗斯, 准备好了吗?”
“好了。”罗斯管家忽然闪现,表示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今天的晚饭格外丰盛,摆满了一大桌子, 差不多都是莺时爱吃的。
一开始,为着这一点,莺时还有些不好意思, 后来发现, 这爷俩都不挑食,属于有什么吃什么,完全不勉强,几次之后就习惯了。
三个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顿晚饭, 往常晚饭后莺时还要去网上训练一会儿, 但是今晚赛前最后的放松, 就没去。
伯崇翻找记忆,跟莺时补充着说了些别的。
莺时笑盈盈的看着,其实她一开始还真有点紧张的, 但眼看着伯崇这样, 反倒不紧张了。
“好好好我都知道了。”她好声好气的应声。
伯崇认真思考,眼看着他还要再说,莺时起身跨坐在他怀里, 堵住他的嘴。
快到月中,天边的三个月亮隐在云间,秋风卷过树梢,温柔的拂动窗帘。
书房的椅子很大,也很结实,沉默但稳当的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
伯崇单手扣着莺时的腰背,一手握住莺时曲在他身侧的腿,掌心炙热,烫的莺时忍不住动了一下。
好一会儿,莺时退开,伯崇生的太高大了,哪怕她坐在他怀里,也只是堪堪平视。
“别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小心谨慎的。”她双手搭在伯崇的肩头,认真的说。
伯崇应声,“好。”
莺时不由笑起,凑过去又亲了亲他,两人亲热了好一会儿,才分开。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伯崇送了莺时回去休息。
一夜好眠。
天刚亮,莺时早早就起了床,洗漱过后吃完早饭,伯崇送了她去学校。
秋天天渐渐短了,这会儿天也才刚亮没多久,但学校已经热闹起来,人差不多都到了。能走到这里,都是一步一步过五关斩六将来的,没人会因为这点疏忽错过。
和伯崇告别后,莺时进学校。
随着时间渐渐流逝,七点一到,老师立即开始让人集合,排队,没有耽搁,大家立即熟练的就近排成一个个方队。
军校的老师都穿着黑色的武装制服,在一旁盯着,不时呵斥几句,慢了,排的不整齐了,等等等等,十分严厉。
莺时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的对老师这种存在心生畏惧。
等到集合完毕,老师开始介绍自己,十三军团成员,这次负责他们的实战考核。
然后让她们上星舰,准备出发。
一行人立即按照顺序动身。
先坐星舰到星际航空站,转乘母舰。
这是莺时第二次坐这种跨星际的母舰,不同于上一次有房间,这次直接在座椅上。
从后往前,按照顺序坐下,一排两个座位,莺时身边是个跟她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
“你好,我是艾西莉亚。”金发褐眼的女孩儿热情的介绍了自己。
莺时微微笑了笑,立即找到对应的名字,虚拟考试的第二名,似乎就叫这个。
“你好,我是莺时。”
两人握手。
艾西莉亚睁大眼,说,“你就是莺时?!”
她显然很震惊,声音也有些大,引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对于虚拟考试的莺时,大家都很好奇,但一直没找到人,没想到竟然是在跟他们一个房间。
莺时略有些不习惯,但面上没有展露出来,笑着说,“是的。”
“天啊。”艾西莉亚惊叹,很快回神,有些歉意,为自己的失态,说,“抱歉,我只是没想到。毕竟,你,你看着很娇弱。”
闻言,莺时默默看了眼眼前的女孩儿,比起身高差不多一米八几,高挑结实的艾西莉亚来说,只有一米七的她的确有些娇弱了。
“没关系。”她说,能看出艾西莉亚只是性格有些直爽,的确没有恶意。
艾西莉亚当即松了口气。
“我们俩组队吧。”她笑着说。
莺时微讶,不由有些迟疑。
的确,为了应对即将开始的考核,很多人已经开始提前组队,但她因为跟谁都不熟悉,所以没做过准备。
“抱歉我暂时没有这个准备。”她说。
“好吧。”艾西莉亚肉眼可见的有些失望。
莺时有些歉意的笑了笑,艾西莉亚跟着笑起来,转而跟她聊起了别的。
两个刚刚认识的女儿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知不觉,目的地到了。
大家立即起身,按照顺序,依次出去。
教官在前面带路,跟大家说了这次实战考核的规则。
具体来说,就是没有规则。
星球上的生物早已经按照各自斩杀的困难程度给与了积分。
空降下去,然后,杀。
每个人都会安排上随行的悬浮机器人,实时计算分数。杀得越多,越厉害,积分越多,排名自然越高。
星舰将学生送到星球上,她们自行降落。
考核,开始。
母舰悬浮在星球之外,根据一个个悬浮机器人的视线,观看着所有学生的表现。
莺时动作有些生疏,但也没出岔子,最终顺顺利利的落地。
入目是一片山林,放目过去是绵延不断的绿意,大多数宜居性都根据人类的需求进行过改造,拥有可以看见的四季。
但这个星球显然并不是,满目的绿意和温度,气温和夏季类似。
树木很高,生灵很多,很多潜在的危险。
进行过初步的分析后,莺时很快做好了伪装,小心的进行了潜行。
关于这场考试,从听到考官宣布后,莺时就开始了思考。
看似是斩杀动物,但最重要并且首要的是生存。教官始终没有提吃喝怎么安排,显然是让他们自己解决。
初来乍到,莺时准备先找水源。
半个小时后,她顺利的找到了一处溪流。
确定好位置,莺时潜入树林,准备先找点吃的,解决一顿饭。
之语考核任务,足足半个月的时间,不着急。
与此同时,母舰,看着伯崇坐下,一行考官才跟着落座。
大家都有些不解,这位怎么来了。往常的考试,对方可是从来没理会过啊。至于说什么恰好路过,所以过来看看,那更不可能——
他们的上将可不是这么有好奇心的人。
没理会旁人的想法,伯崇的注意力全都在莺时身上。
眼见着她不急不缓的动作,他的眼中浮现了些许笑意。
吃过饭,莺时继续前行。
最弱小的F级小动物一只大概十几个积分,C级差不多三百,B级五百,A级是一千,S级三千,SS级一万。
对于C级以下莺时不准备动手,直接将目的对准了那些威胁性更大的生物。
A级不多见,B级好一点,C级最好找。
这个星球的生物同样的千奇百怪,但这些都不重要。
这般忙忙碌碌一整天,她的积分排行不上不下,位于中列。
晚上,莺时找了一处山洞,合衣靠坐在洞壁休息。
母舰上,伯崇眉微蹙,有些心疼。
硬邦邦的山洞,看起来就不舒服。他曾经无数次住过这种山洞,但他自己的时候无所谓,等到莺时身上,却有些不能接受。
这才第一天。
接下来十余天都是这样。
莺时没想着出头,但也不想落后,一路稳扎稳打,名次稳定的上升。
“奇怪。”
一处树梢上,艾西莉亚随手抹掉眼皮溅上的血渍,将名次固定在莺时那一页。对于这个聊了一会儿的女孩儿,她很有好感,不免多关注了几分,随之而来的就是不解。
对方能在虚拟考试中拿到第十名,实力不会太差,不应该只有这点成绩啊。
难道是不习惯现实中的对战。
想起对方娇娇弱弱的样子,艾西莉亚觉得很可能。
莺时看着排名,现在是第十三天,她排在一百多位,按照这个成绩,进入作战系应该没问题,心下不由微松。
再有两天考核就要结束了,她想着,有些期待,已经开始怀念阔别十余天的柔软大床了。
第二天,莺时按捺着心中的雀跃,继续在林中行走。
这片山林很大,她走了这些天都还没能走出去,期间,几乎每天都能遇见好几个一同来考核的学生,一开始大多是独行,等到后期,更多的是几个人结伴组成小队。
莺时越来越小心。
虽然规则上明确表示了不能刻意伤害同伴的性命,并且伤害同伴也不能带来好处,但对某些人来说,送一些人出局,减少竞争力,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好处了。
最近这几天,好些人一看她独身一人,就有些蠢蠢欲动。
但凡是遇见了的,莺时都毫不客气的解决了,但她嫌烦,所以更多的时候都是能避则避——
打这些人又不能带来积分,除了浪费力气,什么作用都没有。
没用。
又是一天,莺时解决掉了几个猛兽,眼看着天渐渐有些晚了,她准备开始寻找过夜的地方。
正找着水源,她忽然听到了一阵嘈杂,伴随着兽吼声和一阵人声。
动静很大,莺时侧目听了片刻,直觉那是一个大家伙。
稍稍迟疑了一下,她到底没忍住心中的好奇,加快速度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一路穿过密林,最后眼前豁然一开,入目是一个大约三层楼高的猛兽,正在疯狂的冲撞怒吼。
围绕着它的,是五个人,不,不是普通人,看着那些围绕在巨兽身边撕咬的兽类,莺时立即分辨出,那是哨兵的精神体。
五个,正好跟动手的五个人对上了。
“该死的,这家伙怎么这么厉害。”褐色头发的少年恼火的喊道,给了猛兽脑袋一下子,可按理说能轻易穿透合金的子弹,却连这个猛兽的鳞甲都没打破。
“谁能想到!”显然不止红头发的少年恼火,另一个黑发的少年也忍不住说。
“往好了想,这种大家伙的积分一定不少,要是能拿下,绝对是大收获。伙伴们,快加油。”另一个红发少年说着大笑起来。
另外一个将粉色头发扎成松松的麻花辫,搭在胸前,穿着白色短上衣,粉色长裤的女孩在远处端着一杆狙击枪,一枪命中野兽的眼睛,但野兽敏锐的闭上,将这一枪拦住。
不过,纵使这样,显然也打疼了它,又是一阵怒吼。
“该死的,皮太厚了。”女孩儿抱怨,飞快转移阵地,继续瞄准。
最后一个就是之前和莺时聊过的艾西莉亚。
她矫健的身影随着猛兽凶猛的撕咬而闪避,攻向它的腹部,希望能找到它的弱点。
这里的防护的确比起背部的鳞甲更弱,一枪就见了血,让猛兽的怒吼夹杂了痛意,但显然,并不致命。
莺时站在树梢看着几人,忍不住睁大眼。
好强,好厉害。
不止是她,还有好些人都被这个动静引了过来,在周围旁观,但并没有轻举妄动。
这是那五个人的战场,他们没有求助,显然是没有这个想法,这种情况下贸然出手,是敌非友。
艾西莉亚几人都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她也看见了莺时,瞧见那个老老实实将衣服调节成迷彩服样式的女孩儿,她还抽空打了个招呼。
“嗨,莺时。”
莺时看过去,瞧见她灵活的身影,不由笑了笑,也嗨了一声。
闻言,其他四人都看了眼。
他们都是前十的成员,若非如此,也不会这么大的胆子对这个猛兽动手。同样的,几人都对从未听说过的第十有些好奇。
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看着有些娇弱的女孩儿。
一场战斗持续了很久,天色都渐渐黑了。
眼看着那个猛兽的哀嚎渐渐无力,显然是支持不住了,一群人不管是动手的,还是看着的,都不由精神一震。
莺时心中也不由升起了期待,无关其他,仅对于即将到来的胜利果实。
正在这时,她神情忽然一动,抬眼眺望向远方。
“不好,有大家伙来了。”她扬声提醒。
“这个家伙有同伴吗?”
五个动手的人一时间有些惊异,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感受到。
“好像没有。”艾西莉亚说。
“什么叫好像!”褐发的男孩吐槽。
“我守了它三天,没看见。”艾西莉亚回答。
“我感受到了。”黑发的男孩儿说,几人对视一眼,顿时有些迟疑。
打到这个程度,眼看着再努力一把就能拿下了,这时候退走,实在是不甘心,可若是不走,这个家伙就已经够让人头疼,再来个同族……
“积分分我一份,我帮你们拦着。”
莺时本不是这样主动热情的性格,但一下午的战斗,看的她也有些热血沸腾,不由的就有些冲动。
事实上,话出口之后,她就有些后悔了。
“好,一言为定。”艾西莉亚飞快的应下。
剩下四人或是不以为意,或是好奇,或是兴味,也都先后应下。
见状,莺时反悔也来不及了,无奈的叹了口气,暗道自己冲动了。但她也不后悔,虽然冲动,可如果是这个猛兽类似的战斗力,她还是有些信心能拦住的。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大地开始震动,在另一边,一个跟眼前猛兽差不多提醒的野兽正在朝这边大步冲过来——
这种猛兽的速度不算快,不是灵巧型,略有些笨拙,但在这样的冲击下,不用一分钟,对方就能靠近。
母舰之上,一众教官都打起了精神,将注意力放在这里。
这个星球不算大,在被选定为考核地点之前,军团的人就梳理过一遍,这种野兽就是这个星球中顶尖的战力,他们发现的时候总共有两只。
将它们留下本来就是一种保留项目,并不指望学生们能搞定,但没想到,竟然真有人打上这种猛兽的主意。
眼看着那只受了重伤的只要坚持下去肯定能拿下,可另一只怎么办?这个叫莺时的小姑娘有什么办法?
莺时看向那只猛兽,一只绿色的蝴蝶翩跹着在夜色中飞向它。
蝴蝶很小,只巴掌大,但在这一刻,却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没有哨兵能不被向导所吸引,纵使契合度不高。
之前精神体没放出来的时候还好,现在放出来了,一众哨兵的目光便忍不住的凝在那蝴蝶上面,感受到了属于自身精神体的蠢蠢欲动。
“是向导。”有人立即猜测到。
“可这样一只蝴蝶能做什么?”有人不解,还有些担忧和不屑。
相比这些同学,母舰中的考官们则是精神一震。
大众眼中,印象最深的是向导对哨兵的安抚能力,可对他们来说,向导那些属性奇特的精神能力,从来都不容小觑。
“这个向导拥有的是什么能力?”有人好奇。
“有信心能拦截下那只猛兽,肯定不弱。”
星球之上,月色明亮。
这个星球的月球离得比较近,看着很大,洒下的月光也足够亮。
在许多人好奇的目光下,那只绿色的蝴蝶看似缓慢,但翅膀几下扇动,就飞到了刚刚赶来的猛兽身前,慢悠悠的飞舞一圈。
肉眼可见的,那只野兽放慢了速度,又冲了几步后,就仿佛忘了之前的凶狠一样,呆呆的跟着蝴蝶身后转悠。
几下之后,就晕晕乎乎的倒在了地上,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呼呼大睡起来。
莺时看着到底的猛兽,稍稍迟疑,选择了召回精神体。
密林之中,无人察觉的地方,原本微微动起来的草木恢复了平静。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么多人看着,莺时不准备将所有能力都展现出来,只这一点就足够了。
她早就想过了,既然考中了军校,那她向导的身份肯定是遮掩不住的,不然到时候一查,看她那垫底的成绩竟然没被遣退,而是进入了第二轮的虚拟考核,谁能都察觉。
这种可能下,不是哨兵,就是向导。
瞒不住的。
但既然考中了军校,似乎也没必要再隐瞒。莺时要做的,是尽情的展现自己的实力,好获得更好的未来。
在她选择了这条路开始,曾经的低调隐瞒,就都只会是过去。
艾西莉亚五人眼中都不由的浮现惊叹,对视一眼动手越发凌厉,不多时,总算磨死了那个野兽。
验证过,的确死透了,几乎筋疲力竭的几人各自找了地方休息。
“莺时,你能让那个大家伙昏睡多久?”
纵使疲惫,艾西莉亚的一双眼睛依旧明亮,她看向莺时大声问。
莺时几乎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睡到明天还是没问题的。”她坐在树梢的枝丫上笑着说,晚风吹动树梢,她就也跟着晃动。
“你占两份,让它坚持到明天,怎么样?”和另外四人对视一眼,确定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艾西莉亚笑着对莺时说。
“好啊。”莺时很好商量。
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让那个大家伙昏睡到明天,就能分到两份的积分,自然极好。
“好!”那个红头发的少年振奋的大叫了一声。
“多谢莺时,我是尤安。”黑头发的少年温和的介绍自己。
“我是劳伦德。”红头发的少年回神,立即大声说,他的性格很明显,就和他火红的发色一样活泼热情。
“我是尼尔。”褐发少年挥手。
粉头发的少女将狙击枪放在膝盖上,笑着对莺时眨了一下眼,“我是唐宁。”
“尤安,劳伦德,尼尔,唐宁,你们好。”莺时一一叫了一声,笑着说。
“没想到你竟然是向导,好厉害。”劳伦德显然是个嘴闲不住的,哪怕有气无力的张开四肢摊在地上,嘴也没闲着,说,“你的等级一定很高吧。”
能排名前十,五个人几乎都是S级实力,若非如此,也不敢打这个目测有SS级猛兽的主意。
事实上,他们的天赋都很高,只是现在还年轻,所以才仅仅只是S级而已,等到以后,SSS也没问题。
“S级。”莺时少报了一个等级。
“哇。”劳伦德一声惊呼,“好厉害。”
艾西莉亚抬手,说,“莺时当然厉害,不过,我们先分积分吧。”
这可是她们忙碌了一下午的结果。
现在就是收获的时候。
悬浮机器人立即报出答案,相比寻常野兽的几个积分,和普通猛兽的几百个积分,这个猛兽足足有一万积分。
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分成六分,莺时瞬间就添了一千六百多积分,以一种火箭般的速度飙升到了第十。
莺时忍不住眨了一下眼。
怎么又是第十?
“哈哈哈哈,怎么又是第十。”艾西莉亚已经笑出了声。
其她几个人虽然没她大声,但也都笑了起来。
莺时虽然有些无语,但看着几个人笑起来,她反倒冷静下来。
“唔,明天我分两份的话,说不定就超过你们了。”她笑盈盈的说。
前十的积分相差不多,最多也就几百。
毕竟像这样大的猛兽,还是很少见的,大家的积分都是一点一点攒起来的。
几个人顿时有些复杂,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自然不愿意,唯有劳伦德摆了摆手,满不在意的说,“超过就超过呗,反正就是个名次。”
闻言,莺时笑了一下。
几个人年龄相当,同样的优秀,虽然骄傲,却也不是多么难相处的性格,说说笑笑的就聊了好一会儿。
不过刚才一场战斗,到底是累了,而且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说了一会儿熟悉起来,就都停下,开始专心休息。
第二天,大家醒来,各自想办法弄了点东西吃,莺时就让那只猛兽醒来,但她也没想着坐等收几分,在一旁迷魂干扰,让五人动手的更顺利。
最后,只用了昨天一半的时间,就成功拿下了。
事后六人瓜分积分,一万分成七份,莺时得其中两份,也就是两千八。
结算完成后,下一秒,莺时就跳到了第三,距离第二的艾西莉亚只差一百多,距离第一差三百多。
“果然,把我们都超过了。”劳伦德嘻嘻哈哈。
“离第一就差三百。”艾西莉亚若有所思,随后精神一震,说,“莺时,你加把劲就是第一了。”
闻言,莺时浅笑,正要回答,就见劳伦德哈哈大笑起来,说,“艾西莉亚你还是这么讨厌雅克。”
莺时看了眼,第一的名字就是雅克,不由若有所思。
“难道你们喜欢那个自大狂?”艾西莉亚毫不客气的反问,很不满。
“还说什么早晚有一天超过周上将,可笑。”
“就是,痴人说梦。”
“他也配和周上将比。”
对于这一点,其他四人显然也不太喜欢,顿时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
莺时在一边听着,眼睛不由的微微睁大。
他们说的,是伯崇?
周伯崇作为最年轻的SSS级哨兵,十三军团的骄傲,几乎可以说,在这被十三军团管辖的五个星域中,就没有不崇拜他的。
艾西莉亚五个人自然不会例外。
黑发的尤安不屑的笑了笑,这个明显带着东方人种特点的俊美少年有一双蓝色的眼睛,明显是个混血儿。
他看着安静冷淡,但自有傲气。
“总要让他做做梦的嘛。”褐发的尼尔笑眯眯的说,“不过话说回来,周上将的玄虎精神体真的很威武帅气啊。”
莺时眨了一下眼,想起那个总追着小蝴蝶跑,有些憨的大猫。
粉色头发的唐宁盘腿坐在地上,手肘支在膝盖上撑着下颌,睁大眼满是向往的说,“我的目标就是毕业后进入周上将的亲卫队。”
“我也是。”艾西莉亚精神一震,笑呵呵的说,“唐宁,一起加油啊。”
劳伦德灿烂笑着,说,“那我们可就是竞争者了。”
莺时坐在枝丫上,听着几个人的听话,目光一一扫过,发现他们显然都是认真的,对伯崇的敬仰敬佩毫不掩饰,心跳不由的加快些许。
原来,伯崇这么厉害啊,她有些骄傲的想。
“莺时你呢?”几个都是老朋友了,艾西莉亚心中郑重,面上却表示了蔑视,一眼扫过,然后就看向了有些安静的莺时,忍不住问。
那可是周上将诶,她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啊,我?”莺时回神,略想了想,而后笑道,“我也会努力的。”
“啊,竞争者加一。”劳伦德感叹。
母舰之上,一众教官忍不住笑起来,下意识看向坐在那里的伯崇,而后微怔——
他们没看错吧,上将在笑?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眼中一闪而逝的情绪,似乎的的确确是笑意。
“好了不说了。”艾西莉亚将话题转回来,还记得那个自大狂的雅克,精神一震,说,“我继续去攒积分,星舰上见。”
她和雅克之间只差两百分,还有半天的时间,努努力说不定就追上了。
除了莺时,剩下的四个人都清楚,艾西莉亚和雅克是老对手了,常常为了第一而争抢,这一次也不会例外,都了然的同她告了别。
艾西莉亚离开后,剩下的五个人也都各自离开。
还有半天时间,胜负未定,谁都有机会抢到第一。
莺时走在树林中红,她对第一没什么想法,但还剩半天就要离开这个星球,虽然她很怀念外面的生活,但想着离开之后不一定还能再来,就想着到处走走。
浓郁的密林中,中午的阳光大多都层层叠叠的枝叶遮挡住,些许光芒艰难的穿过,化作树冠编织的穹顶上星星点点的光芒。
光芒穿过尘埃洒落,被染成浅浅的,梦幻般的绿色。
莺时穿着一身伪装极好的迷彩衣裤,忍不住驻足,抬头看着眼前的景致。
悬浮机器人停在一侧,如实的将这个画面传递回母舰之上。
梦幻般的浅绿色光芒中,女孩儿抬起头,露出纤长的脖颈,巴掌大的小脸白皙娇艳,水润的眼出神迷离。
星际时代从不缺美人,但此时此刻的场景下,莺时给人一种震撼的美感。
不少教官眼中惊艳,没有人发现,坐在那里的伯崇眼中失了神。
好一会儿,莺时低下头,他才回神,感受着鼓噪的心跳,他忽然急切的,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莺时。
这一下午的时间,莺时本来准备随便看看景致的,但她想安生,那些野兽却不一定想。
接连半个月的狩猎让这个星球上的野兽都躁动起来,纵使没有足够的智慧,无处不在的信息也在告诉它们,危险,很危险。
危险并不会让这些东西怯弱,而是空前的疯狂起来,跃跃欲试的试图攻击入目中的一切生灵。
于是,一下午莺时又干掉了好几只猛兽。
莺时一般都很安静平和,但有一点,就是容易上头——
比如现在,接连的斩杀和积分入账,让她有些激动,到后来也抛弃了之前等待考核结束的想法,主动开始找野兽斩杀。
“到底还是年轻,容易热血上头。”母舰之上,一众教官很能理解莺时现在的状态,忍不住笑着说。
伯崇静静的看着,眼见着莺时冷静的走在丛林间,找寻着野兽所在,然后抬枪,斩杀。
她连激情上头的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并不会表现的激动。只有那双闪亮的眼,泄露出她的些许心绪。
时间渐渐过去,夜幕降临,午夜将近。
大部分人都选择休息,准备等待考核结束,但还有一些人仍在忙碌。
眼看着前排的那些人积分不停跳动,有人忍不住咂舌。
这一天的进度都能赶得上之前好几天了,这些人都不会累的吗?
“这个莺时到底是谁啊,太强了吧。”有人忍不住说。
一下午的时间,莺时的几分从第三到第二,如今距离第一,只差十几分而已。
再看一眼时间,距离凌晨十二点还有半个小时,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变化。
时间一点一点的跳动。
23:56,雅克猛涨五千多积分,和第二名之间拉开了巨大的距离。
好些人都看着,立即惊叹起来,这一下午的时间,排在前面的那些人几乎都几百上千的涨着积分,肯定是是趁着要结束的时候都开始冒险,去杀那些之前没把握的A级或者S级。
一看时间只剩四分钟,他们心想应该不会有变化了。
莺时坐在枝丫上,听到提醒后看了眼,而后看向不远处正在厮杀的两只猛兽,眼中幽绿的光芒一闪。
绿色的蝴蝶扇动蝶翼,在两只猛兽边翩翩飞舞。
肉眼可见的,两只猛兽厮杀的越发凶狠。
23:58
一只猛兽撕咬中另一只的要害。
23:59
两只猛兽同归于尽。
悬浮机器人扫描后报分,‘斩杀S级野兽×2,积分增长7263,学员现有积分56889。’
‘位列第一。’
‘星际时间00:00,考核结束。’
‘恭喜学员莺时,位列第一。’
一连四道提醒接连响起,莺时不由微微笑起,心下微松,暗道差一点。
“还好赶上了。”她嘀咕。
这边莺时放松下来,而更多的地方则是一阵阵惊呼。
刚才那种情况下,大家都以为这次的名次不会出现意外,雅克绝对是第一名,谁知眼看着马上就要结束的时候,第二名竟然飞快上升,将雅克压了下去。
无数人默念着莺时的名字,心痒难耐的越发好奇这个从前没听说过名字的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另一边,黑发褐眼的雅克就没那么多的心情了。
他冷着脸,死死的看着第一名莺时两个字,牙根紧咬,一脚将旁边一人粗的大树踹的粉碎。
这半天,雅克被莺时和艾西莉亚追的紧,为了以防万一,他冒险挑战了一只S级顶级野兽,只差一步就能进入SS那种,之后整整战斗了好几个小时,最后才咬牙在结束前不惜以伤换伤弄死了那只野兽。
一只S级顶级野兽,给他带来了足足五千多积分,他觉得应该稳了,但却出了莺时这个意外。
教官们对猛兽的积分评定并不固定,A级起步一千,S级起步三千,SS起步一万。
同等级下,越强大给的积分越多。
一瞬间增长七千分,远超S,但又不够SS,是和人一起狩猎SS了,还是杀了两只S?
雅克心中很是暴躁,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去看看这个抢了他第一的莺时到底是谁。
考核结束,星舰开始下来接学生。
莺时等待十多分钟,接她的星舰就到了。
一路接了上百人,星舰回到母舰。
其它的星舰也陆陆续续的抵达,一众学院下去,停放星舰的广场热闹起来。
莺时一行人自觉排好队,等待教官的指挥,然后离开。
“莺时,你留下。”
谁知,等教官吩咐好之后,却叫住了莺时。她有些不解的看过去,但还是听从了命令。
“是。”她认真道。
一句莺时,引来了许多人的关注。
对于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第一名,本届考核的学员就没有不好奇的。
中等的个子,瘦瘦的看着有些娇弱。
这就是第一?
雅克看的尤其仔细,一开始他是有些生气的,可等看到那道身影,他却不由的有些发呆。
她,她好可爱。
他抖了一下,很快回神,有些不可置信,迟疑,还有惊喜。
这种感觉,对方一定是个向导!而且,看样子他们的契合度似乎还不低。不然不会在精神体还没出现的情况下,就让自己有这种感觉。
教官引着从另一条通道离开,刚刚进去,莺时就感觉到了熟悉的存在——
她抬眼看去,就见前面不远处,伯崇正站在那里含笑看她。
“上将。”教官立即敬礼,“莺时学员带到。”
“谢谢。”伯崇随口,目光径直看向莺时,自然而然的浮现了笑意,伸出手,道:
“莺时,来。”
莺时眉梢跳动了一下,先看一眼带队的教官,眼见着他骤然紧绷的背影,有些无奈。
“你怎么来了。”她说。
她们认识!
这四个字加粗加大,浮现在教官脑海中。
“想见你。”伯崇说,看莺时不动,迈步上前去拉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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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莺时,我们结婚吧。”……
“这些天辛苦了, 去休息。
莺时心顿时软了下来。
“还好,不累。”她说。
下一秒,伯崇一把将莺时抱在怀中。
“不, 你累了。”他很笃定。
“我能看出来。”
莺时瞪他,却又忍不住笑。
“我表现的很明显吗?”她嘟囔。
“不明显, 但我能看出来。”他重复。
莺时看着他笑,心一时又酸又软。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 一副严肃认真的木头样子,却总能让她这样开心呢。
“教官。”眼看着伯崇抱着她就要走,莺时看向身边的教官。
“这件事保密。”伯崇知道她的意思, 看向教官说。
教官确定说的是自己,立即点头,响亮的应了声是。
“谢谢教官。”莺时礼貌道谢。
“应该的, 应该的。”教官一时没能回神, 下意识客气的说。
向导。
一个让周上将亲自来接的向导,还抱起来了,想也知道她们的关系。
莺时笑了笑,伯崇抱着她就走了。
“我就这么跟你走了, 会不会不太好?”走出几步, 莺时忽然想起。
那些一起考核的同学发现她没有回去, 会不会有问题。
“不会。”伯崇一时间没能理解莺时的顾虑,但还是斩钉截铁的说。
“有我在,不会有事。”
莺时看他一眼, 笑了一下。
算了, 一看就知道伯崇肯定不会想这么多,对比起来,倒显得她想的太多了。
多想就多想, 她连向导的身份都暴露了,再多暴露一点也无所谓了。
莺时笑容轻快起来,靠在伯崇肩头上想。
一路回到伯崇的专用母舰,跟亲卫队打过招呼,还是之前那间卧室,看见熟悉的大床,莺时之前一直强忍着的疲倦忽的就翻涌而来。
“我去洗漱了。”她拉着伯崇的手说。
伯崇按捺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这才嗯了一声。
莺时笑起,回亲了他一下,松开手去洗漱。
伯崇默默的看着她,转身坐下开始等待。
热水都是准备好的,莺时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穿上睡衣出去,本来准备直扑大床的,但看见坐在那里的伯崇,脚下一转走过去坐在他怀里。
“好累。”她懒洋洋的趴在他的肩头说。
伯崇抬手将她抱住,轻轻抚摸她的背心。
“累就好好休息。管家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大餐,要为你庆祝呢。”
莺时的眼睛微微眯起,越发的懒散。
她很喜欢这样温柔的触碰。
“太麻烦管家了。”莺时嘟囔,说,“也没什么好庆祝的。”
“不麻烦。”伯崇耐心的纠正。
“就当为管家找点事做。”
“我看管家很忙啊。”莺时说。
“看起来很忙。”
莺时忍不住闷笑一声。
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感受着背上温柔的触碰,莺时一直紧绷的精神不知不觉完全放松下来。
眼皮垂下,她睡着了。
伯崇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入目的睡颜恬静,嘴角勾着,那种自然而然的依赖让他整个人都柔软下来。
抚摸着她背心的手没停,轻轻的一下又一下,一直到莺时彻底睡熟了,他起身抱着莺时放在床上。
莺时觉浅,躺下的时候下意识睁开眼,看见伯崇后笑了笑,才又闭上眼。
莺时这一觉睡了三个多小时,醒的时候母舰上的学生都已经送回学院,各自回家了。
“几点了?”她迷迷糊糊坐起身,下意识问坐在床边的人。
伯崇收起通讯器,坐正报了时间。
深呼吸了一下,莺时努力让自己清醒了。
入目是熟悉的卧室,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已经回了庄园。
往后躺平,莺时不想动。
伯崇忍不住轻笑,从搬来的凳子上站起身,过去在床边坐下。
“还是累?”他关切低声。
莺时懒洋洋的嗯了一声,精神紧绷了半个月,如今终于能放松,她现在只想什么都不干。
“不想动。”她嘟囔。
伯崇俯身,伸手为她按揉肩臂。
“有没有好一点。”他说,之前有特意跟按摩机器人学过。
莺时舒服的哼了一声。
趴在那里看着之前考核完成后军校主系统白虎发来的信息,她认真的又看了一遍,不再迟疑,选择了战斗系。
然后是宿舍的选择,四人间,双人间,单人间。
莺时下意识去点单人间,但紧跟着就弹出申请单人间的理由,精神状况,心里状况,或者是生活习惯等,并且要提供证明。
这些她统统都没有,所以迟疑了一下后,她退出准备选择双人间。
“可以申请走读。”这时,一只大手从身后过来,握住了莺时的手,潮热的气息落在耳畔,伯崇说,“这样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了,好不好?”
“可以走读?”莺时惊讶。
在她的想法中,军校都是封闭式训练管理。
“当然可以。”伯崇笃定。
虽然是军校,但也讲究人文关怀,不然也不会有申请单人间时的那些条例。
就算不可以,也可以商量。
莺时顿时有些迟疑。
“住校的话只能一个星期见一次。”伯崇声音有些闷,“我舍不得。”
莺时不觉得有什么舍不得的,虽然不能见面,但还有虚拟世界在。
而且走读的话,与众不同,肯定特别引人注意。
但……
听着伯崇的声音,莺时有些心软。
“好吧,那就走读。”莺时最后笑着说。
伯崇的气息一急,原本的沉闷霎时消失不见。
他略有些迫切的扶着莺时的肩翻过身面对面,上前吻住她的唇。
没有什么能比莺时为他退让,更让伯崇兴奋。
莺时眼中含笑,抬手揽住了他的肩。
绵长的亲吻过后,两人说了会儿话,外面天还没亮,莺时又睡着了。
伯崇轻轻将莺时揽在怀中,看着她的睡颜,根本不能入睡。
考核过后,又休息三天,就到了开学报名的时间。
莺时顺利入学,走读的申请也成功通过——
这一点很顺利,很多向导都会选择走读,不住校。
莺时并不是例外。
就此,莺时开启了高等学府生涯。
考核前十几乎都选择了战斗系,按照排名钱都分在了一班,莺时很快熟悉了同班同学。面对她这个实战第一,大家都很好奇,但相处几天后,也就渐渐平静下来。
唯一的例外大概是——
“莺时同学。”从开学起,雅克就一直在暗中关注莺时。
一开始他还期待着跟这位同学相识相知,从做好同学开始,但几天下来,他很明显的发现,相比自己对对方压抑不住的好感,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雅克有些不甘心,但他更不想这样被莺时忽视,所以最后还是热着脸主动叫住了她。
如果班上没有隐藏的SS级的话,莺时的精神力毫无疑问是全班最高的。她早就发现了雅克的关注,但没太在意。
“有事吗?”她平静的问。
雅克叫住人也是一时冲动,眼下对上这双温和的眼后,他就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没事,只是想打个招呼。”他匆匆找了句话说。
“好的。”
“莺时,快来。”艾西莉亚在一旁看了会儿,眼中晶亮,眯了眯眼,大声喊道。
莺时就微微笑了笑表示歉意,走向艾西莉亚。
雅克想要挽留,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莺时的背影,然后就对上了艾西莉亚的眼睛,表情瞬间变冷。
这个女人是故意的。
艾西莉亚就是故意的,她和雅克不和多年,这会儿察觉点苗头,自然想要搞破坏。
而且,就雅克那个自大狂哨兵,根本配不上莺时。
雅克的表现并不算隐晦,甚至可以说明显,班上一群人都忍不住看起热闹。
然而,莺时从始至终都直接无视掉。
一群人顿时好奇。
其实她们对雅克和莺时之间还是挺看好的,一个第一一个第二,同样的强大,又正好是哨兵加向导,男的俊美,女的娇艳,怎么看怎么合适。
可莺时似乎没有这个意思。
艾西莉亚一开始还严防死守,等察觉到莺时的态度后就看起了热闹。
这会儿听着班上同学们私底下的议论,她也有些好奇,直接就问了出口,“莺时,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哨兵,还是普通人?”
根据大数据统计,比起哨兵,向导更喜欢普通人伴侣。
“哨兵。”莺时毫不迟疑。
“那要什么性格的?”
随着艾西莉亚的问话,班上的同学都忍不住竖起耳朵。
“冷漠,但会对我温和,严肃,但又认真的十分可爱的。”莺时一五一十的说。
这个标准,似乎不难,但实则不易啊。
不过——
尤安心细,几乎立即就从莺时的回答中察觉到了什么。
“莺时,这就是你喜欢的人吗?”他问。
众人睁大了眼,雅克脊背一挺。
这会儿大家刚刚实战训练完毕,正处于休息的时间,训练场内不止有她们班同学,还有老师,这会儿听着学生的八卦,也很起劲,顺便还看了眼雅克。
看来这个小鹰要失恋了。
“是啊。”莺时早就发现了这段时间班上的氛围不对,也想借此说明一下,便就直接说了实话。
“哇莺时你才十八,就有对象了。”唐宁戴着粉色美瞳的眼睛闪亮,说,“你早恋了哦。”
“是过了十八岁生日才在一起的。”莺时笑吟吟的说,“不算早恋吧。”
“能让莺时喜欢的,一定不一般,真想认识一下。”艾西莉亚很好奇,但她是个有分寸的姑娘,没有直接说想见。
莺时笑笑。
“以后有机会的话。”她说。
雅克咬牙,很想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但直觉告诉他,莺时没有说谎。
到底是谁?!
雅克在那儿苦思,不由想起每天接送莺时的车子。
他一直以为是莺时的家人,但说不定呢。
星际发展到现在,无数时光,哨向的关系主题为两大类。
一类是坚定遵守哨向之间的吸引,一类是觉得不应该被精神的吸引所控制,要追求真正的,心灵相通的爱。
雅克从前是第二种。
但现在……
他发现那些前辈选择向导是有原因的。
来自于向导的存在感无时无刻都在吸引着他的目光,他的注意力。
战斗系多以作战为主,哪怕是教导类的课程,也通常会在实战中进行。甚至可以说,她们大部分的教室,其实就是训练场。
一天的课程十分充实,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莺时洗漱之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她的体质太差,只有C,这在人均A级,甚至还有S级的一班是垫底的存在。
正常情况下,她这个体质根本不应该被分到一班,但谁让她有着S级的精神力。
出去之后,艾西莉亚和唐宁两人都没走,一站一坐说话。坐着的是唐宁,正在精心打理着她那一头染得十分漂亮的粉色卷发。
艾西莉亚有些不耐烦,正和她拌嘴。
“咱们是战斗系,又不是表演系,你成天弄这么精致干什么。”
“谁说战斗系就不能打扮了。”
“没必要。”
“我乐意。”
若说唐宁是精致的小姑娘,那短发的艾西莉亚无疑有点糙。
两人在这个问题上从来都达不成共识,莺时都习惯了。
“莺时,你看看莺时。”艾西莉亚一眼就看见了莺时,转而对唐宁说,“人家就不打扮。”
“莺时天生丽质,不用打扮就已经很好看了。”
“好了好了,我走了。”莺时好笑的开口,说,“你们天天争,也不嫌费劲?”
两个人现在根本就是互相说着玩。
“莺时,接你的是你的哨兵?”艾西莉亚眼睛一转,好奇的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唐宁打断,不想探究关于同学的私事。
“好奇嘛。”艾西莉亚说,忽的一笑,“不过我也是听雅克跟人说,想去看看。”
“你记得注意啊。”
听出她提醒的意思,莺时恍然,说,“我知道了。”
说话间唐宁已经弄的差不多了,三个姑娘一起起身离开,艾西莉亚两人还绕了些路,送了莺时一程。
面对作为向导的莺时,两人哨兵总是有些不放心的。
莺时一开始也曾拒绝过,无果后便也就默默接受了两人这份好意。
天已经黑了,但学院中灯火通明。
莺时找了车前往门口,出去后就瞧见了辆熟悉的悬浮飞车,不由的笑起。
快步走过去,制止了伯崇要下来的意思,莺时直接上了车。
“走吧,回去。”她说。
“有人跟着你。”伯崇目光从校门处扫过。
“不用理会,是同学。”莺时并不意外。
“同学?”伯崇不动声色的打听,想起那些不着调的亲卫们的提醒——
军校多得是年轻躁动的哨兵,指不定会打莺时的主意。
说话间,悬浮飞车启动。
莺时笑着说了今天的事,不以为意。
“应该是他。”她道。
听出了莺时的不在意,伯崇心下微松。
他在意的,始终只有莺时。
至于追求者,他的莺时这样耀眼,那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说归说,等到回去之后,伯崇还是调出了雅克的资料看了遍,确定这样冲动高傲的毛头小子无论如何也吸引不了莺时的注意力之后,他这才真的将这件事放下。
这个小插曲无声无息的过去,莺时真正开始了她的军校生涯。
九月开学后,周立就迫不及待的溜走。
伯崇虽然不乐意,但早就说好的事情他也无意更改,继续开始忙碌。
从前他每年还会带人出去转一圈,之前遇到莺时,就是外出巡视去了。
但眼下莺时在一号星,他便就在一号星扎根下来,哪怕有事,也都是让人出去处理。
这反常的举止一时半会还不怎么样,时间久了,其他十二军团都发现了异常,开始暗自查探。
但紫星海星域是十三军团的地盘,更何况是首都星,哪里是那么好查的。
不过,这些人也不死心。
在这种事情上,他们总是有很多的耐心。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不知不觉,快到新年了。
耗尽几个月的时间,经过各种渠道,那些关注伯崇的人终于确定了一件不知真假的消息——
周家庄园里多了一个女人,和周伯崇举止亲密,疑似情人。
情人。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精神一震,不惜代价开始启动各个间谍追查。
众所周知,十三军团的周伯崇是SSS强者,疑似黑暗哨兵——
这一点没有证据,但根据伯崇的表现,他们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
自从他出现在第十三军团,军团的势力稳步扩张,比起周立在位的时候棘手了不少,是其它十二军团军团长的心腹大患。
这个男人,冷漠,无情,强大,谨慎,他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就仿佛是为了获得胜利。
但让他们无奈的是,周伯崇实力强大,并且,没有弱点。
是的,从他被周立收养,迄今为止三十多年,所有人想方设法,都没在他身上发现任何一个弱点。
可现在,伯崇似乎有了心爱的情人。
甚至,对方极有可能是向导。
这个消息就如同滴进海中的鲜血,引来了无数凶猛的鲨鱼追逐,只待将它撕咬殆尽。
庄园之中,一切依旧风平浪静。
莺时坐在沙发上,正在购物软件上准备新年要准备的东西。
虽然是孤儿,但院长阿姨是个很有仪式感的女士,每年过年,纵使资金不充裕,但还是会尽力准备,莺时都会帮忙。
不知不觉,来到庄园也有快半年了,她渐渐熟悉了这里,甚至将之当成了自己的家一样,所以在过年的时候,开始细心准备。
因为消息泄露的事情,伯崇开完紧急会议,出来后在楼上,看到的就是这宁静而美好的一幕,不由驻足,眉眼柔和下来。
从前他只是为了而活,而在遇到莺时之后,他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抱歉,上将,是我的疏忽。”
罗斯出现在他身后,有些自责的致歉。
因为自己身份的原因,伯崇一直很小心,出门的时候都会做伪装,不会让人认出他。
这次的消息,是从庄园泄露出去的。
“没关系。”伯崇很平静,“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莺时的存在,虽然伯崇一直很小心,但终归会有痕迹泄露。
比如他每天驾驶飞车去接送莺时,按照大致的时间范围,根本瞒不过那些数据分析师,还有智囊团们。
说不定,他们已经将目标锁定到了学校。
但一号星总共有十余个高等学府,上下学的时间都是统一的,这一点,应该够他们查一段时间了。
没有被责怪,并没有让管家放松。
失误就是失误,他不会给自己找借口。
“多谢上将的宽容,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他郑重的说。
伯崇随意应了一声,楼下莺时已经发现了两人,下意识看去,和伯崇对视一眼,微微笑了起来。
他嘴角微勾,不由的也带出了一抹笑意,直接下楼。
“发生了什么事?”
莺时好奇的问,虽然伯崇没说,但她还是敏锐的发现了不对。
这就是SS级精神力的强大之处。
虽然还比不上伯崇的SSS,但也够用了。
伯崇没有隐瞒莺时,就算莺时不问,他也要说,还让她小心。
依偎在伯崇怀里,莺时静静的听完,而后若有所思,忽然有种物是人非之感,忍不住感慨的笑了笑。
曾几何时,她只是一个小星球上不起眼的孤儿,何曾想过,自己也会有能搅动整个星际的力量。
“外面的那些事情有我,但,莺时,你平时还是要小心。”伯崇认真的说。
莺时点了点头,很认真的说,“你放心,我知道。”
早在入学没多久,莺时就知道了伯崇的身份。
他从不是单纯的上将,十三军团军团长的养子,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实际上的十三军团掌权人。
在那个时候起,莺时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地位带来的从不只有权势,还有随之而来的危险。
如同光暗双生,难分彼此。
“抱歉。”伯崇轻轻摩挲着莺时的脸。
哪怕重来万万次,他还是会选择在看到莺时后将她带早自己的身边。
但他依旧会对给她带来危险这件事而感到歉意。
闻言,莺时没好气的捏了捏他的脸,说,“早干嘛去了,现在跟我说这个。”
“我……”
莺时打断,说,“我不要道歉。”
“歉意从来都是没有用的东西,既然我做出了选择,那自然要承受后果。”莺时说的漫不经心,却又认真,显然这些话是她早就想好了的。
“我会小心,你也是,我们一起来面对,好不好?”她起身坐在伯崇的腿上,笑盈盈的说。
伯崇安静的看着她的笑容,嘴角微勾,声音有些低,说,“好。”
我们。
一起。
他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名为高兴的情绪不知不觉开始弥漫,直到将心胀满。
他微微动了动,吻上莺时的唇,莺时笑着,同他接吻。
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到莺时过年的心情,说完后她继续开开心心的准备年货。
不过,在网络少到底少了点氛围,为此,她叫上伯崇一起,出去逛街。
时代发展到现在,遍地高科技,但在这种情况下,古蓝星的一切反倒更手推崇,其中就包括东方人种的新年。
一号城有一个区域,专门卖年货。
一进去,就是满目的红,对联,年画,灯笼,瓜子,糖,等等等等。
莺时看的目不暇接,拉着伯崇一家一家逛了过去,她最喜欢的是各种精致又小巧的小挂件,小摆件,买了一大堆。
像那种写着吉祥字的小挂牌,她就买了好些,准备回去挂在树上。
再这样足足逛了半天,才回去。
这半年来,莺时一直在网上兼职。
主要收入来源是虚拟网上的对战平台,只要打败对方,就能奖金。她的体质虽然不行,但精神里很好,隔三差五打一场,再加上兼职,倒是足够她花销了。
过年前,外出去浪了几个月的周立也回来了。
他热衷于退休生活,但从不会冒险,也就是在十三军团管辖的五个星域找个小星球,过着隐姓埋名的普通生活,每天钓钓鱼,爬爬山,日子活的优哉游哉,很是自在。
莺时隔三差五会和他联系上,看看他的生活,竟然有点羡慕。
这才是她从前梦想中的生活,挣点够花的钱,平时安安生生过自己的小日子,悠闲自在。没想到,现在自己没过上,倒是看别人过上了。
“小莺时,好久不见,又漂亮了。”周立从星舰上跳下来,对莺时说,满脸的笑。
“叔叔也越来越精神了。”莺时笑盈盈。
两人说说笑笑回去,伯崇还在书房忙碌,周立问了一句,不由的啧了一声,叹息但又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滋味,说,“惨,太惨了。”
莺时失笑,带着些心疼的说,“那叔叔就回来帮帮伯崇吧。”
周立表情一正,开口叫罗斯,说,“罗斯,我渴了,快上茶。”
“伯崇好忙,都没时间跟我约会。”他转移话题的意图毫不掩饰,莺时笑眯眯的打趣,说,“叔叔就帮帮他嘛。”
“这你就不懂了吧。”周立隐约有些歉意,但不多,一本正经的瞎掰,说,“成天黏在一起,很容易厌倦,距离才会产生美。”
“我这也是为你们好。”
莺时忍不住又笑,周立就是有这种让人不由失笑的力量。
“胡说八道。”伯崇从楼上下来,冷冷的盯着周立。
周立有些心虚,厌倦不厌倦的,想也知道伯崇不爱听,他咳了一下,立即换了个说法,说,“再者,我也是为了预防伯崇犯罪。”
“什么犯罪?”莺时眨眼,想听周立还能说出什么来。
“伯崇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单身这么多年到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对象,说不定会忍不住做点什么。”
伯崇脚下微顿。
莺时耳根顿时热起,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这一忙起来,就没空瞎想了。”周立朝莺时挤了挤眼,说,“小莺时,你说我说的对吗?”
“叔叔!”莺时无奈。
“父亲!”伯崇冷声,微微皱眉,说,“不要乱说。”
但说话间,他却忍不住看了眼莺时。
莺时低头,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事实上,周立说的没错。
两人在一起,一开始还好,时间久了,难免会更亲昵些。伯崇自然会冲动,但最后都克制住了。
她没想到,周立说着说着就说到这里了。
这让她怎么好意思嘛!
周立很想说他没乱说,但一看莺时的样子,立即轻咳一声,收了声。
“先生忽然有此感慨,莫非是觉得孤单了。”罗斯管家端了茶来,笑呵呵的说,“你该娶妻了,或者,您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想来,上将和莺时小姐很愿意家中多添一位长辈的。”
周立一听就知道自己这位温和优雅的管家是有些恼了,特意说这些话来堵他,外家提醒他这个做长辈的说这些话不妥当,一时有些讪讪。
“没有,没有的事。”他说。
伯崇在莺时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悄悄安抚。
“看来父亲很闲,晚饭后我们去练练吧。”他对周立说。
莺时脸颊发热,但闻言还是有些好奇的抬眼。
她还没见过伯崇动手呢。
而且,作为十三军团的军团长,周立应该也很强。
这两个人一起战斗,肯定很有看头。
周立浑身微僵。
自从这个臭小子二十多岁在SSS阶稳定下来后,他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再练,根本就是挨揍。
“这,就不用了吧……”他试图拒绝。
“好的上将,我立即就准备训练场。”在场的人全都当做没听到,罗斯管家微笑着说。
周立看着他优雅的弯腰,离开,吸了口气,觉得有些牙疼。
罗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在心中说。
因着这件事,接下来的时间莺时一直兴致勃勃,吃完晚饭后,就眼巴巴的看着两人。
周立不想动,伯崇看着她的眼神,主动叫起了周立,前往在底下的训练场。
地方很大,莺时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甚至忍不住睁大了眼。
她几乎怀疑,这是不是掏空了整个庄园的底下才建出来的。
穹顶很高,这里甚至能进行机甲对战。
莺时和管家站在边上,那边伯崇和周立热身后,已经对上了。
两人没有选择机甲,而是直接身体对战。
两人的身影和动作都很快,几乎留下残影,莺时甚至看不清,索性用上了精神力。
这时,一切才变得清晰。
莺时忍不住睁大眼,专心的看着。
高手之间的实战很难看到,但凡她领悟一点,都能受益无穷。
本来几十个来回之后,伯崇就能拿下周立,但是察觉到莺时的动静后,他放缓了进度,周立只好配合。
他叹了口气,很是悲伤的说,
“老了老了。这么大的年纪,还要配合表演。我感觉到自己的地位直线下降。”
伯崇的回答是没有回答。
周立啧了一声。
一场对战打了半个小时,这才收手。
莺时看的心满意足,收获满满。
周立一副有气无力被掏空的样子,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叔叔他,还好吧?”莺时不由关切。
伯崇揽着她,一场对战下来他连汗都没出,只是体温上升来了些,越发灼热,蒸的莺时有些热。
他的体温总是有些热,而莺时的又有些凉,加在一起就是这样。
她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时间久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不用理他,装的。”伯崇平静的说,“他也是SSS级体质。”
莺时立即反应过来。
的确,SSS级哨兵的体质都非人类,是可以凭借肉身在宇宙中移动的存在,怎么会只是一场对战就累了。
有周立在,莺时这个年过的无比热闹,有长辈关怀,有爱人陪伴,对联,窗花,挂牌,入目都是新年的氛围。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圆满。
年后,过完正月十五,就要开学了。
值得一提的是,一号星还准备了十五的灯会,凭借如今的高科技,各种各样的灯笼都能制作出来,并且栩栩如生。
莺时和伯崇两人一起去看,还买了几盏,回来找地方挂上。
至此,这个年总算是过完了。
时隔一个假期,莺时再次回到学校,开始了战斗系学生的生涯。
不知不觉,五年过去。
最后一年,战斗系学院会被分配到军团之中,进行实习。
莺时被分配到了伯崇的亲卫队。
她本来想去十三军团,但伯崇劝住了她,如今她的身份说不定已经被人探知到,贸然出去,可能会有危险。
仔细想了想之后,她就放弃了。
莺时很有自知之明,她的精神力固然不错,甚至在去年就已经升到了SSS级,但在这偌大的星海之中依旧有对手。
她从没有冒险精神,更喜欢平顺。
一年的实习,莺时也没有闲着,时隔几年,伯崇再次动身出去巡视,一路上她跟随左右,可谓是眼界大开。
五个星域,无数星球,有和星际完全接轨,进入星际时代的,也有不完全接轨,甚至还有完全处于落后时代的。
贪污不法的官员,穷凶极恶的星盗,暗藏坏心的刺杀者。
这一路的生活,可谓是惊心动魄,莺时一开始还会惊叹,时间久了也就淡定了。
贪污受贿,罚款,入狱。
罪行太重,直接死刑。
刺客,关起来,看看能不能问出有用的。
没用了,那就杀了。
莺时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有这样冷酷的时候。
但世间的黑暗面,丑陋见得多了,就是会这样。
她在短暂的反思后,选择了接受。
这也是一种成长。
班中的人很少过问对方的实习地点,既然入军,自然都签订了保密协议,尤其是一班的学生,一个个都实力极强,实习的军区都属于高危型,更不能随意泄露。
莺时知道了,心下微松,看来能避免有人问自己的情况了。
一年实习完毕,莺时顺利从军校毕业。
一班的同学毫不意外的,全部被分配进十三军团,只是十三军团很大,驻扎在五个星域各按星域名称军。
每个军下面又有团,一应编制按照古蓝星留下的习惯,只是不按人,而是按照星舰体量。
毕业后大家互相联系,都知道了所在,然后盯上了一直没说话的莺时——
“莺时,你在哪儿啊?”有人忍不住好奇。
莺时一直不是个多话的性子,平时总爱安安静静的,遇事很少开口,大家都习惯了。
几年的相处,对于这个不多事的同学,或许感情算不上多好,但也绝对不坏。
夜间书房灯火明亮,伯崇还在忙事情,莺时这个刚刚走马上任的副官无所事事的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了眼自家忙碌的上司,低头恢复信息。
“我在周上将的亲卫队。”
“什么!”
一群人都震惊了。
莺时没再多说什么。
这件事没必要瞒着,既然开了口,就一定会有人问到底,既然如此,索性她直接说了。
好些人都忍不住追问。
莺时挑一下能回答的回答了,不能的就选择忽视。
应付完这些同学,还有关系好的那几个。
经过这些年的相处,艾西莉亚和唐宁以及莺时三人,已经是极好的朋友了。两人一直都是周上将的迷妹,这会儿也忍不住问了她一些事情。
莺时说了几句,然后又问起两人现在的情况。
就这么聊着,不知不觉时间过去。
炙热的手落在肩头,靠在柔软沙发中的莺时后仰着头看去,入目是伯崇垂眸含笑的脸。
“你忙完啦?”莺时问。
伯崇嗯了一声,抬手一撑沙发靠背,轻而易举的跳到沙发前面,在莺时身边坐下。
“在聊天?”
莺时摆了摆通讯器,说,“嗯,在跟艾西莉亚和唐宁聊天,她们的生活挺精彩。”
“你喜欢可以将她们调到亲卫队。”伯崇并不在意别人,说话间将莺时揽在怀中,顿时满足起来。
“不了。”莺时摇头,笑着说,“她们还需要磨练,现在调到亲卫队,只会害了她们。”
这些年下来,他身边不知遭遇了多少刺杀,有其他军团的人,有星盗的人,有反叛势力的人。
在他身边,不够强是会死的。
“都行。等她们磨练出来,正好给你当亲卫。”伯崇亲了亲她。
“给我?”莺时有些不解。
“作为我的妻子,你也是有亲卫的。”伯崇解释,忽然说,“莺时,我们结婚吧。”
第52章 【猫妖卷】 但是没关系,猫猫大度的想……
莺时下意识看向他。
这句话有些突然, 又似乎没那么突然。
伯崇很早就表达出了这个意愿。
但是——
“我记得二十五岁才可以结婚,我今年才二十四。”莺时眨了一下眼。
“那就先订婚。”伯崇立即说,发现莺时没有拒绝的意思, 眼中已经不由浮现了笑意。
“没必要吧,就一年了。”
若非必要, 莺时拒绝一切热闹张扬。
“有必要。”伯崇很认真。
“我想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爱人。”
明明只是一句普通的话语——
好吧, 其实并不普通,但好好的一句示爱的话语,却说得像誓言一样郑重严肃。
“真是拿你没办法。”
莺时小声嘟囔。
不知道是故意的, 还是无意的,伯崇总能把一句话说的让她心动。
“莺时,”伯崇温声唤她。
“好吧好吧。”莺时无奈。
反正就这一次, 她心想。
伯崇立即就笑了, 他揽着莺时,第一时间通知管家,说,“罗斯, 我要和莺时订婚, 你准备一下。”
“真的?!”想来风度翩翩, 从容优雅的管家先生声音一大,但很快就冷静下来,说, “太棒了, 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好的消息。”
“我这就去准备。”他说完,干脆利落的挂掉了通讯。
伯崇并不在意这有点失礼的举动,跟着抱紧了莺时, “太好了,莺时,太好了。”
莺时忍不住的笑着,过去亲他。
“笨蛋,高兴的时候要接吻啊。”
她嘟囔。
伯崇的回应是深深的吻住她。
于是,刚毕业没多久,大家就收到了莺时的订婚宴邀请函。
虽然好奇,但大多数同学都刚刚被分配到队伍中,正处于熟悉的环节,不方便请假,所以最后答应要参加的,只有几个和莺时熟悉的同学。
也就是艾西莉亚几人,还有一个出乎预料的,就是雅克。
订婚宴选在九月。
准备的两个月间,莺时忙碌着准备订婚礼服等等事宜。
刚刚和管家对过订婚宴前后的流程,一通通讯就打了过来。
“莺时,我们已经到航空站了。”艾西莉亚欢快的声音说。
作为莺时的好友,她和唐宁都是这次婚礼的伴娘。两人回来的路程顺路,所以半路就走到一起了。
“好,马上就让人接你。”莺时说,跟着挂断了电话,打出去一通。
艾西莉亚挂断电话,和唐宁聊起来,很好奇一会儿来的会是什么人。
说话间,一个穿着古蓝星传统西装的男人走过来,礼貌的问,“是艾西莉亚小姐和唐宁小姐吗?”
两人好奇的看过去,应是。
“莺时小姐命我来接二位,请跟我来。”男人笑着说。
庄园的佣人大多数是十三军团退役的士兵,在管家手底下工作的时间久了,不管本身的性格怎么样,起码面上都能做到温和优雅——
这是管家小小强迫症的体现。
按照他的话说,作为庄园的佣人,这是最基本的要求。
不得不说,这样的气质拿出去,的确很能唬人。
起码艾西莉亚和唐宁心中的好奇,立即高涨。
能有这样的下人,莺时的家境肯定不一般。
六年的同学相处,莺时很少提及家中,只是通过平日的举止,可以看出应该不错。
大家心里不知道生出了多少猜测。
星舰就候在航空站中,出去之后,两人就坐上了星舰,然后启动,往星球降落。
没用多久,终于停下。
佣人带路,打开了星舰门。
两人立即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只在防古蓝星复古影视剧上看到过的管家模样的人含笑,上前风度翩翩的见礼,说,“二位就是艾西莉亚小姐和唐宁小姐吧。请跟我来,莺时小姐正在客厅等二位。”
“多谢管家先生。”两人前后道谢。
作为能生出S级哨兵,拥有这种遗传基因的家族,自然不一般。
两人的家族在各自的星球中都可以说是顶级,一应生活习惯都是顶尖,但也没有眼前管家和一众佣人这样的气度。
那是一种看起来,就让人知道绝对不一般的,堪称优雅高贵的存在。
下了星舰,管家已经准备好了观光车。
邀请两人上去,观光车启动。
在这个庄园,能将星舰随意停放的,只有上面的三位主人——
虽然还没有成婚,但在莺时住进这个庄园的时候,她就已经是毫无疑问的庄园主人了。
而别的客人,不管身份来历,来了必须将星舰停在制定的地方,没有例外。
观光车一路向前,穿过花园,假山,喷泉,种种景致美丽的让人移不开眼。
最后在一栋古蓝星风格的花园洋房前停下。
管家邀请两人下车,艾西莉亚两人对视一眼,难得的有些规矩的走下去,而不是选择跳跃。
等到站定,就看到正在门口站着的莺时。
“艾西莉亚,唐宁。”莺时抬步上前,笑着打招呼。
“莺时。”
“提前祝你订婚愉快。”
两人笑着说。
莺时过来,牵住两人的手。
“你们可算来了,怎么样,这一路还算顺利吗?”
“很顺利。”
“就是看到你家被吓了一跳。”
莺时笑着解释,说,“我是孤儿,这是我爱人的家。”
两人怔了一下。
“十八岁的时候,我的星球遭遇了星盗,那时候十三军团前往进行星际原主,我们俩认识,然后我选择进入军校学习,之后就一直住在他家。”马上要订婚了,莺时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英雄救美啊。”
“好有缘分。”
两人感叹,同时抓住重点,说,“你的爱人是十三军团的人吗?”
莺时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睁大眼,开始思考十三军团什么人,能有这样的庄园和佣人。
但没用她们思考太久,刚进客厅坐下,两人就听到从楼上传来的声音。
“莺时,你的朋友到了?”伯崇正在书房忙碌,听到动静出来看了眼。
往常这个时候莺时都陪着他的,今天不在,他有点不习惯,忍不住想念。
眼看着订婚宴将近,虽然莺时想要低调,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比如将订婚宴发给其它十二军团,表达出十三军团对这桩婚事的重视——
伯崇不想任何人误会,或者小看了他对莺时的心意。
其它十二军团倒是很给面子,全都表示一定回来。
并且,早在订婚宴前半个月,就差不多都到了。但麻烦也随之而来,虽然早早就结成了联盟,但十三军团之间的关系从来都称不上一句和睦。
彼此勾心斗角,明争暗斗,都想着让彼此之间的地盘更大些,得到的礼仪更多些。
十二个军团齐至,紫星海星域霎时暗流涌动。
这段时间伯崇一直在忙活这些,丝毫不敢放松。他可不想在自己的订婚宴上闹出些乱子来。
莺时嗯了声,抬头看过去,笑着问,“你忙的怎么样?”
“还好。”
“那下来坐坐休息会儿吧。”莺时笑着说。
伯崇应了声,顺着楼梯下楼。
“周,周上将!”艾西莉亚和唐宁两人下意识起身站直,都已经惊呆了。
“你们好。”伯崇很少理会别人,但看在莺时的面子上,他还是对两人打了个招呼。
“周上将好!”两人立即回应。
“坐。”
伯崇一句话,在莺时身边坐下,自然而然的拉住她的手,亲了亲她的脸颊。
艾西莉亚两人跟听从军令似的,下意识坐下。
“看样子不需要劝我介绍了。”嗔了伯崇一眼,莺时笑着对两人说,“不要拘束,伯崇虽然不爱说话,也很严肃,但并不难相处。”
不难相处……
艾西莉亚两人怔怔的看着莺时,一时间有些不会回神。
莺时说的是周上将吗?
莺时保持微笑,表示她说的的确就是周伯崇。
虽然他在对外的战斗中表现的冷酷,无情,残暴,像个人型凶兽,但在她面前,的的确确就是这样的。
而莺时相信,面对自己的朋友,伯崇纵使不会表现的友善,但也不会给出恶意的。
艾西莉亚两人回神,僵硬的笑了笑,勉强相信了。
“真没想到。”艾西莉亚低声。
唐宁抓住她的手腕捏紧,笑道,“莺时和周上将真般配,祝福你们。”
“对对,祝福你们。”艾西莉亚立即附和。
“谢谢。”伯崇看了两人一眼,目光温和,
“谢谢。”莺时笑开,看了眼身边的伯崇。
几句话后,伯崇的通讯器响起,他看了眼,对莺时说,“我去书房了。”
“去忙吧。”莺时立即说。
伯崇看向另两人,微微颔首,然后上楼去了。
一直等到看不见他的背影,两人才总算松了口气。
“莺时,你真的,真的太让我震惊了。”艾西莉亚忍不住说。
唐宁使劲点头。
“你的爱人竟然是周上将!”艾西莉亚继续说,“那可是我们最崇拜的人。这次没来的那些人肯定会后悔的!”
“肯定的。”唐宁说。
莺时连忙安抚两人,说了好些话,才总算让她们勉强恢复了冷静。
“这些年班上的人没少在你面前表示对周上将的崇拜和爱慕。”唐宁眼睛亮闪闪的看着莺时,满是掩饰不住的好奇,说,“莺时你快说说,当时是什么心情。”
“对啊。我记得那个时候樱花是都不怎么说话,还想着你是不爱说话的原因,没想到你和周上将竟然是这个关系,”艾西莉亚一拍手说。
莺时笑笑,认真的想了想,说,“一开始还有些高兴和不好意思,后来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谁能想到呢,你竟然和周上将是这个关系。”唐宁也忍不住感叹。
几个姑娘说了会儿话,管家就出来,表示客房已经安排好了,邀请她们先去,迎接客人的接风宴已经开始准备了。
莺时看了眼时间,这会儿是下午四点,的确过一会儿就该吃晚饭了。
是该先安顿一下了。
她让两人跟管家先去,然后就上楼找伯崇去了。
推开书房门,莺时一眼就见着伯崇正端坐直视前方,显然正在通过终端处理事情。
“来了。”听到动静,伯崇转过头,眉梢眼角自然而然就温和下来含了笑意,看向莺时。
莺时嗯了一声,说,“你先忙。”
伯崇说好,转过头继续说。
另一端是十三军团总部,也就是停驻在紫星海域的星海级母舰上。
大家看见伯崇的神情,立即就清楚另一端是莺时,心中不由好奇。
这些年伯崇将莺时保护的很好,只是再怎么小心,这么个大活人也不能无事,大家多多少少还是发现了端倪,知道上将的庄园里出现了一个向导,而且和上将很亲密。
不过,知道归知道,伯崇始终没有让莺时露面,大家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
直到今年,伯崇宣布举办订婚宴。
那岂不是说,再过一段时间,就能看到他们上将的爱人了。
莺时的到来让伯崇加快了进度,很快,所有事情都一一吩咐并且安排了下去。
他伸手一点,关闭了全息虚拟技术。
“安排好了?”伯崇起身走向莺时。
莺时稍稍挪动了一下,靠进他怀里。
“嗯,你呢,忙得怎么样?”
“还好,在紫星海域,那些人翻不起什么风浪,正好借这个时机,拔一批钉子。”
这是彼此双方都心知肚明的较量。
其它十二星域明知这样会暴露,但为了获取信息,依旧会做。而十三军团要做的就是抓住一切破绽,完成一次清理。
莺时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听他说就嗯了一声,懒洋洋的靠在他怀里,有些出神。
订婚宴将近,她有种近乡情怯的忐忑。
她要订婚了。
和伯崇。
但忐忑之外,似乎还有欢喜的期待。
“怎么了?”
察觉到她有些波动的气息,伯崇关切的问。
莺时半支起身,趴在他胸口上仰着头看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伯崇不由轻轻笑起。
“像做梦一样,对吗?”
“我也是。”
他搂着莺时往上,低头和她额头轻抵,说,“莺时,我们就要订婚了。”
“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即将是我的伴侣。”
“我的情人,我的爱人,我的妻子。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莺时看着眼前人认真的眉眼,在心中暗道要命。
明明不善言辞,平时说话只是平平,但一旦郑重起来,比什么甜言蜜语都要来的动人。
她微微侧首,吻上伯崇的唇。
别说话,接吻吧。
另一边,艾西莉亚和唐宁的房间挨在一起,稍稍收拾,艾西莉亚就跑到了唐宁屋里,往沙发上一摊。
“唐宁,我现在都还觉得自己在做梦。”她感叹。
“我也是。”唐宁继续打理她最爱的粉毛,只是平日里做惯了的事情,今天总有些漫不经心。
关于莺时的爱人,很多人都做出过猜测。
但谁也没忘周伯崇身上想,那可是周上将,从大家知道他的名字后,就从来不近人情,数不尽的男男女女往上凑,不乏向导,但他都不理会的周上将啊。
但再不可置信,之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唐宁,你还记得刚开学那年,我们问莺时关于爱人的事情,她是怎么说的吗?”艾西莉亚又问。
有些事,越是回想,越是让人震惊。
唐宁默默点了点头。
两人都是精神体质S级,记忆力超群,不过是几年前的记忆,自然还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莺时说的是,‘冷漠,但会对我温和,严肃,但又认真的十分可爱的。’是这样吧?”艾西莉亚游魂似的重复一遍,然后询问。
“是的。”唐宁给与确定。
可爱……
两人心中划过这两个字,再联想到那些关于周上将的信息,流传出来的影响和作战记录等等,同时沉默下来。
不管怎么看,这两个字都跟周上将没关系吧。
但还是那句话,再不可置信,记忆都告诉她们,这一切都是真的。
两个人发呆了许久,一直到管家来请她们去用晚膳,才总算打起精神。
用过晚膳,莺时作为东道主陪着两人转了一圈,然后又去玩了会儿游戏,这一天就过去了。
第二天,莺时叫上两人,又熟悉了一遍订婚宴当天的流程。
第三天,就是早就定好的订婚日了。
相较正式的婚宴,订婚宴要简洁许多。
来宾全部到达,伯崇接上莺时一起,坐车在一号城环游一圈,回去后换一身衣服,来宾已经都到了,两人一起出去和大家见个面,互相认识一下——
听流程是不是很简单。
等到真的做起来,才发现有多麻烦,而最麻烦的是,应对这些客人。
莺时穿着绿色的长裙,挽着伯崇的手臂,游走在宾客间寒暄。
最先来上前的是其它十二星团的人,大家言笑晏晏送上祝福,彼此言语之间,又暗藏深意,敌对,友好,似乎是真的,又似乎是假的。
勾心斗角,看的莺时头都大了。
伯崇揽着她的肩,察觉到她气息的波动,垂首声音含笑,说,“不用在意。”
“好。”莺时立即回神,说到底,还是因为第一次见这种场景,所以有些紧张。
仔细想想,真真假假又哪里是言语表现就能看出来的,况且,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算是仇敌,也会成为好朋友。
对这一点,莺时深信不疑。
大家也都在暗中关注着莺时的反应,一群老油条轻而易举的就察觉到了她的反应,以及在伯崇一句话后,就稳定下来的心神。
各自在心中评估,看样子两人感情的确不错,而这位莺时小姐,到底年轻,所以有些青涩,不过看样子不是蠢笨的人。
这场热闹持续到深夜才散去,而宴会足足七天,明天还会继续。
不过,那都是明天的事情了。
夜深,伯崇和莺时携手从宴客处离开。
走在无人的走廊中,暖色的光芒温柔洒落,秋天的风从走廊一侧的窗户吹进来,带着瓜果清甜的香味,让她疲惫了一天的精神都随之放松。
莺时忍不住,深深的呼吸了一下。
“累了?”伯崇说着话弯腰将她抱起来。
莺时靠到他肩上,懒懒的嗯了一声。
她本来就不爱说话,累得时候,就更不想说了。
“心累。”她说,抱怨的嘟囔,“太吵了。我还是喜欢安安静静的。”
“就这几天,坚持一下。”伯崇含笑低头看她一眼,安抚的说,“到底是订婚宴,总要热闹些才好。”
莺时知道他的意思,又嗯了一声。
“我知道。”她打了个哈欠,虽然不喜欢,但这样的大喜事上,她也是愿意好好热闹的办一场的。
说话间,莺时的房间到了,但伯崇的脚步没停。
莺时看了眼,心跳忽然加快。
两人十八岁在一起,一转眼到如今,六年了。
她们做过许多亲昵的事情,但伯崇珍爱莺时,想要足够郑重,不想唐突敷衍。因此,最后一步始终没有迈出去过。
直到这次订婚。
今天早上,之前就说过订婚后就住到一起,今天早上卧室就搬了。
现在,莺时的东西都搬到了伯崇的卧室。
所以,自然不用停下。
察觉到她忽然紧绷的气息,伯崇下颌微紧,脚步不停,一直到进入自己的屋中。
原本冷硬简洁,黑白灰为主色调的屋子换成了米白色墙壁,窗帘等也都是莺时喜欢的应季颜色,秋天就是橘色等。
柜子上摆着她喜欢的小摆件布偶等。
莺时打眼一看,发现这根本就跟她之前的屋子一模一样,充其量只是地方大了些,其它没什么区别。
“这……你的东西呢?”莺时有些惊讶。
“我有床就行。”伯崇说。
莺时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盯着伯崇看,不确定他刚才这句话是不是带了些少儿不宜的意思。
入目之中,伯崇依旧冷静从容。
“先去洗漱吧。”伯崇说,将莺时放下。
莺时嗯了一声,直接去了浴室。
这里也跟之前一样,但惦记着外面的那个人,她总有些走神。
慢吞吞的洗了个澡后,莺时穿上睡衣出去。
“我洗好了。”她说。
“我去洗。”伯崇从沙发上站起身。
莺时说好,侧身让开,看着伯崇从她身边走过。
一切似乎都很平静,没什么异常,但却仿佛涌动着无形的暗流。
心跳的越来越快,莺时深深呼吸,在床上坐下,顿了顿,又慢慢躺下。
她打开通讯器登录上网,本来想找点事做好分分心,但根本没有用。
浴室的隔音很好,听不到动静,可越是如此,越是让人心里惦念。
莺时翻了个身,想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该出来了。可伯崇还是没出来。
她又翻了个身,强逼着自己看网上的消息,但入目都是今天的订婚宴相关的消息,她随便打开一个,里面是拍摄的星舰,没有她和伯崇的正面图。
这个,应该是她和伯崇在城中巡游时拍摄的。
就这样,莺时一个又一个的看过去,不知不觉就冷静了下来。
但随着浴室门打开,就又开始狂跳了。
莺时下意识放下通讯器,抬头看去。
伯崇从浴室门走出来,穿着一身跟她一样的睡衣,什么都不用做,只往那儿一站,高大的身影就让这间屋子都显得狭窄逼仄起来。
他抬头对上莺时的眼,直接朝大床走来。
这一刻,这个对视,还有对方迅速靠近的身影。
明明一切都没开始,但那种事情将要发生的忐忑和慌乱,还是让莺时的心狂跳起来。
伯崇关了灯,在床上躺好。
灯光并不能影响她们的感知,在失去视力后,莺时第一反应就是依靠精神力来感知。
身边的人存在感强的无法忽视,莺时心跳快的几乎让她觉得到达了巅峰。
吸了口气,她一翻身扑进了伯崇怀中。
“我好紧张。”她说。
但触手处,伯崇的胸腔也才又急又沉的跳动,莺时忽然就没那么紧张了,她甚至忍不住笑了起来。
伯崇没说话,一翻身将莺时牢牢禁锢在身下,俯身吻住了她。
比起语言,伯崇现在更想做一些更直接的事情。
潮热的气息,明显到让人无法忽视的碰触,亲吻,触碰。
但身体的亲密远不如精神上的纠缠。
两人的精神力交缠,那是远比**的结合更深入的碰触,丝丝缕缕,水乳交融,最后合为一体,难分你我。
整整一夜,等到第二天两人才总算分开。
劳累了这么久,莺时却丝毫不显疲惫憔悴,眼眸水润,皮肤粉嫩,只眼中含着淡淡的倦怠与慵懒,看的人心中一跳。
艾西莉亚和唐宁一看就知道,莺时昨晚过得相当愉快,不由打趣几句。
莺时顿时红了脸,却也大大方方的调侃了回去。
三人躲在角落里闲聊了一会儿,那边就有人过来跟莺时打招呼,艾西莉亚两人离开,没有打扰。
整整七天的宴会,莺时和其它十二军团来的人差不多都熟悉起来。
不管心中如何,面上都保持了友好的往来。
七天之后,这场庆贺的宴会终于结束,来人一一离开。
莺时的生活再次恢复了平静,但到底和之前不一样了。
第二年,莺时二十五岁,满足了联合政府法定的成婚年龄。
伯崇第一时间带着她登记结婚,不到一年的时间,再次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宴。
十二军团的人再次到来,为此庆贺。
有人嘀咕就差半年,订婚似乎显得有些多此一举,但更多的人看着眉眼柔和下来的伯崇,心中将对莺时的重视又往上提了提。
不到半年的时间,还非要订婚,足矣表示伯崇对这位伴侣的重视。
成婚后,多了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但对莺时来说,似乎没什么区别,之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
主持完婚礼后,伯崇和莺时两人出去度蜜月,这一走,就是大半年的时间。
周立留下管理军团的事务,肉眼可见的越来越憔悴,再也没有之前退休日常时的神采奕奕,愉悦自在。
所以,等两人回去后,连夜都没过,他立即就溜了。
文明发展到如今,大家都默契的不产生战争,而是向上,向外发展。
科技不算生长,并且尽力发现并扩大新的星域。
十三军团自然不会例外。
之后一生,十三军团下辖的五个星域在伯崇的管理中可称得上一句安居乐业,并且还往外发现且纳入了两个星域。
而别的军团或多或少都有各种收获,星际一直在向前走,或许有黑暗,有战乱,但还算平顺。
另一边,周立三百多岁的时候,终于遇到了此生真爱,对方只是个普通人,但两人的关系很好,还生下了几个孩子。
伯崇精心培养,最后将军团长的位子交给了其中一人。
他和莺时这辈子都没有孩子,一开始伯崇还期待过,但随着年岁渐长,冥冥之中他有种感觉,自己和莺时不会有孩子的。
最后,他也就放弃了。
这一生,或许不算波澜壮阔,但绝对精彩。
偌大的星海,星舰,星盗,新的星球,新的智慧物种,新的文明,一切皆有可能。
星海之中,莺时睁开眼,是笑着的。
她和伯崇对视一眼,拥抱在一起轻轻一吻,而后相视笑着,前往下个世界-
承德三年,中宫重病。
苦涩的药味弥漫的满殿都是,宋皇后躺在床榻之上,不舍的握着床前小儿的手,满是难过和担忧。
她的孩子,等她去了,也不知会如何。
天子无情,又因曾经的原因迁怒于她,连着这个孩子也毫不疼爱。哪怕因父亲谋算,立了他为太子,只怕之后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儿去。
早知道,当初还不如不要这个太子之位。
不不,宋皇后打起精神,眼中苦涩一闪而逝。身为嫡子,就算不要太子之位,他也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太子之位,到底不同。
纵使生父权高位重,曾官至首辅,可他早在今年就被陛下联合如今的刘首辅逼着告老还乡。
虽然朝中还有刘家故旧门生,但到底难以影响到后宫。
而她,因天子冷落,也未曾经营起什么势力,身边不过是一些旧人,难当大用。
事到如今,她只好期盼这个孩子更聪明些,谨慎些,不求他以后有多大的出息,平平安安的或者就好。
“崇儿,你要,小心。”挥退下人的宫殿,宋皇后殷切叮嘱,说,“不管是你那些兄弟姐妹,妃嫔们,还是,你的父皇。”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
“娘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
宋皇后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她生的孩子,她了解,这孩子从小就聪明早慧,早早就懂了韬晦二字,三岁能识三百千,却从不在他父皇面前表现出来。
“娘帮不了你什么,以后,靠你了。”
“母后放心,我知道。”伯崇今年不过七岁,一张小脸格外精致,满是悲伤。
正是聪慧,才让他知道现在的事情代表了什么。
宋皇后笑了,她躺在那里,细心的拉着她的儿子一句一句的叮嘱,但随着时间推移,她的声音还是一点一点的变得虚脱,最后,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躺在那里,失神的看着门口。
伯崇知道她在等什么。
天子,皇帝,他的父皇。
然而,直到皇后气息彻底湮灭,她要等的人,也没有来。
中宫响起阵阵哭声,女官让人去请陛下,边利落的为伯崇换上孝衣。
他静静的跪在床前许久,才听到门外一阵喧闹。
不断的行礼声告诉他,天子到了。
但在这之前,是封闭的窗户被打开的声音,一片嘈杂中几不可闻,但伯崇还是敏锐的捕捉到,预感到那是什么,他面无表情的转头看过去。
一只有着碧绿色眼睛的三花猫儿从窗户钻进来,然后似乎是发现了什么,骤然奔向床榻,它呆呆的站在那里许久,口中叼着的碧色小草掉下去,然后一声尖锐的叫喊——
“喵!”
真奇怪,只是一只猫,伯崇竟然听出了撕心裂肺的感觉。
他看着那猫,面如表情的想。
毫无疑问的,这是一只极其漂亮的三花猫,毛微长,雪白雪白的,间杂着橘色和黑色的毛色,并不杂乱,反而越发漂亮,像是精心装扮过一样。
时人爱猫,不乏有画作流传,但那些画作,都不如这只猫儿好看,外象堪称顶级。
当初,因为这只猫,宫中还生出些乱子,有个得了宠就忘形的小妃子,也不知受了谁的撺掇向父皇求这只猫,惹得向来好性的母后生了番气,才将这件事给揭过去。
“藏起来,父皇要来了。”
种种想法一闪而过,伯崇开口提醒。
父皇对猫不喜不恶,但不喜母后跟他,说不定会迁怒。
三花猫儿回头看了眼伯崇,复又叼起那颗小草,转身从窗户跑了出去。
下一刻,内间的帘子被掀起,陛下带着人走进来。
没有理会跪在床前的伯崇,他径自走到床榻前面,负手站在那里。
这一刻,他在想什么呢?
除却一开始叫了声父皇外,伯崇一直安安静静的垂着头,心中讥讽的想——
大概是,庆幸甚至放松,母后终于死了吧。
床上的人病了很久,曾经秀美的脸憔悴瘦削,瞧着着实有些难看。
承德帝看着她,想起的却是刚刚成婚时她的样子。
他看了很久,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最后也只是冷漠的转身。
死了就死了吧。
承德帝垂眼看了眼跪在那里的太子,他低着头,看起来木愣愣的。对于这个孩子,他一直都不太喜欢,沉默,孤僻,阴郁,一点都不讨喜。
所以这次也只是看了一眼,随意叮嘱了一句太子近身侍候的女官好好照顾,他就抬步离开,边跟身边的近侍随口吩咐了皇后的葬礼。
轻飘飘的,随意而敷衍,连装一下都懒得。
伯崇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什么反应都没有。
侍候他的女官见状,眼里不由急切。
太子这个样子,从前皇后在的时候还好,能庇护一二,现在皇后不在了,陛下又明摆着不喜欢他,以后可怎么办啊。
得了陛下的吩咐,皇后娘娘的葬礼就开始准备起来。
不过陛下和上面的太后尚在,总要避讳一二,所以这桩丧事便办的很是低调。
“陛下,娘娘贵为皇后,丧事如此,难免有些简薄,不如您去求求太后和皇上?”有小内侍在时候伯崇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撺掇。
“母后吩咐过,她去之后,一切都听父皇的。”低头看着自己还小的手,他现在越是低调越好,便就借着皇后的口敷衍了一句。
这会是谁的人?
伯崇忍不住猜测,很快又放弃。后宫有子的嫔妃,都有可能,不是靠猜就能知道答案的。
小内侍眼珠一转,还要再劝,伯崇作势嫌烦,直接将他遣退。
桌上摆着的是今晚的饭食,他坐过去,准备用膳。
正要拿起银箸,忽然一道白影闪过。
三花猫儿蹲在膳桌上,将银箸踩在脚下,碧绿色眼眸直直的看着他。
伯崇收回手,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猫儿。
这是他母亲去年出城上香的时候捡回来养的,一直精心照顾着,他平日里忙着读书学武,很少碰见它。
但印象中,这是一只很懂事乖巧的猫,从不会在别人用食时捣乱。
伯崇又去端茶,猫儿没动,他试图再去取银箸,却被猫儿按住了手,它挪动了一下,小心的将尾巴缠在身前,不沾染上菜,将那双银箸往远拨了拨。
“有问题?”
“喵~”
伯崇不确定,盯着猫儿看,说,“有问题的话停顿着喵两声。”
“喵~喵~”
莺时看着眼前的人类幼崽,眼中不可抑制的有些嫌弃。
好傻哦。
但是没关系,猫猫大度的想,人类大多都是这样傻的。
伯崇收回手,严肃的盯着猫儿看。
他好像遇到猫妖了。
第53章 第 53 章 没办法,谁让猫猫就是这……
“但是只有一双箸子。”他说。
三花猫盯着看了他一眼, 起身跑开,期间,有小内侍进来添茶, 伯崇拿起银箸作势挑菜,边用余光关注对方, 可什么也没看出来。
也是,宫中没有傻子。
没多一会儿, 小内侍前脚离开,后脚猫儿就从窗户跳进来,叼着一双筷子给他, 还细心的只叼了后边。
伯崇这下确定,这个猫儿的确很妖。
但连话都不能说,就算妖, 要是个小妖。
他取了帕子将筷子擦了擦, 开始用饭。
其间,三花猫又拦了他几回,他就不用那些菜了。
因为皇后管得严,所以他不挑食, 什么都吃。
这一刻, 伯崇忽然感受到了皇后的用意。
只是这样摆着也不行, 伯崇取了帕子,将几道菜都挑了些包好,看向三花猫。
“我记得你叫莺时, 莺时, 帮我丢掉好吗。”他说。
因为母后捡到猫儿的时候是三月,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
伯崇没少听母后和殿中的宫人们这样叫它。
莺时忍不住皱眉,虽然是猫儿, 但还是能让人看出她的嫌弃。
但在看了伯崇片刻,想起刚刚逝去的女主人后,她还是小心的叼起帕子,跑了出去。
用过一顿仓促的饭食,伯崇出去,继续为皇后守灵。
这会儿其他嫔妃和皇子皇女们都来了,不管他们跟中宫之间的关系如何,皇后都是中宫之主,是他们的嫡母,她们必须要来。
在一众皇子女中,伯崇行三,小小的人跪在最前面,在哭声中暗藏着的隐约抱怨声中,一直坚持到半夜。
他起身,看了眼传来抱怨声的方向。
这些人在母后灵堂上说这些话,是想激怒他大闹一场吗?
不,那没有必要。
等着吧,迟早有一天。
他要让这些人都去死。伯崇低着头,静静的想。
莺时悄然进来,躲在角落里,看着满屋子的人。
这些人,她都认识。
当初女主人说过,让她离她们远些,她们会伤害她。
这些人也的确都对她怀有恶意。
她看着那口棺材,忽然有些失神。
人类的生命就是这样脆弱。
只差那么点时间。
明明她已经带回了灵草。
想着,漂亮的三花猫儿拨了拨自己爪子按着的碧绿小草,以人类的目光来看,这颗草平平无奇,但在修者眼中,上面充盈的灵气比一切都吸引人。
将草收好,莺时又看向跪在前面的那个人类幼崽。
女主人的儿子,她之前见过几次,是个很乖的幼崽,不会像别的幼崽那样想要抓她的尾巴,或者是揪她的毛。
他很难过。
因为没有母亲了吗?
动物的感情总是淡漠,莺时的猫妈妈把她带到能捕猎后就离开了,之后她又生了好些孩子。
后来,一年又一年,莺时懵懵懂懂的成了妖,而猫妈妈早已经死去。
之后又是几百年,莺时努力修炼,与野兽搏斗,和妖物争夺,到最后九死一生化作人形,成了妖族之中的大妖。
她不懂人的感情。
也不需要懂。
漂亮的三花猫看着人类幼崽,要考虑的是:
女主人死了,但是她的救命之恩还没有还完。
那么,要还在这个幼崽身上吗?还是找女主人的转世去还?
妖的寿命很漫长,莺时有很多选择。
唔,再看看吧,看看这个人类幼崽怎么样。
如果可以的话,就他吧。
毕竟找转世什么的,太麻烦啦~
守灵直到半夜,伯崇拒绝了女官让他回东宫的意思,伯崇在坤宁宫找了处空的屋舍,将就一晚。
是夜,伺候的女官和内侍都退了出去,伯崇躺在床上闭上眼,可根本睡不着。他不由的一遍遍想起今天的事,忽然感觉到无比的孤独。
母后去了,往后在这皇宫,只剩下他自己了。
不知发呆了多久,忽然再次听见细微的动静,伯崇又看了过去。
那只漂亮娇贵的三花猫又从窗户钻了进来。
不,它很漂亮,但并不娇贵,它还给他拿箸子了。
“莺时。”伯崇压低声音。
“殿下,怎么了。”外面守夜的小内侍立即唤道。
“没事,是母后的猫。”伯崇随口道。
小内侍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说,“是猫啊,殿下,可要我把猫抱出来,别搅了你休息。”
“不用。”
小内侍想了想,觉得一只猫应当也做不了什么,就没再说话。
莺时一直安安静静的蹲在窗前的软榻上,见状才几个蹦跳到床边,将口中叼着的草放在被子上,对伯崇喵了一声。
“给我?”
莺时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伯崇拿起小草,下午他看见的时候还青翠,可只是一下午的时间,就有些蔫了。
莺时上前,用前爪按着他的手,往他嘴边推。
漂亮的三花猫毛茸茸的,看起来个头就不小,面对只有七岁的人类幼崽,毛茸茸的爪子也只比他的手小一圈。
伯崇看着它的前爪,下午刚看见的时候,它的四足上还沾着些灰尘,现在已经变得干干净净了。
“你要我吃下去?”
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让屋内没那么昏暗,伯崇看见漂亮矜贵的三花猫而点了点头。
他忽然想起下去它的那一声满是哀伤的鸣叫,又低头去看手中的草。
“这是好东西,你为母后准备的,是吗?”
莺时点头,忍不住轻轻的,哀伤的低叫了一声。
这一路,她日夜兼程,还跟山上哪些妖打了一架,才得了这能增加凡人生机的灵草,可偏偏,晚了一步。
伯崇看着它,有些走神的想。
妖尚且有情,会为了曾经救她,对她好的人类而筹谋奔走,可他的父皇却……
他将草塞进口中,皱了眉正想着勉强咽下去,可谁知那草刚沾了舌尖,就忽然化成一股水,或者凉气?顺着咽喉流进五脏六腑。
伯崇忍不住睁大眼,再怎么稳重,他也才七岁。
他仔细的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发现轻松了很多,那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仿佛只是一下子,他整个人就脱离了某种无形但存在的沉重存在,轻飘飘的几乎要飞起来一般。
“好神奇。”
“我感觉我要飞了。”伯崇低声对猫儿说。
莺时有些嫌弃的看着他说傻话,用前爪拍了拍他,让他睡觉。
多睡觉可以变聪明~
伯崇没能理会莺时的意思,继续说,“谢谢你莺时。”
莺时喵了一声,表示不用谢,继续按他。
伯崇猜测了一下,说,“你是要我睡觉,是吗?”
莺时点了点头。
“那我睡醒,你还在吗?”伯崇不想再体会刚刚的那种孤独了。
母后不在了,但还有她养的猫儿。
三花猫儿歪着头想了一下。
她喜欢跑出去玩,并不能保证,但人类幼崽似乎很难过,迟疑了一下,莺时点了点头。
伯崇顿时笑起,抬手对猫儿说,“击掌为誓。”
好幼稚哦。
莺时有点嫌弃,然后兴致勃勃的抬手跟伯崇击了一下掌。
伯崇这才安心,侧身躺好,最后看了眼蹲坐在床边的猫儿,闭上了眼睛。
莺时甩了一下尾巴,然后懒洋洋的躺下,顺便伸了个懒腰。
她翻了个身,看了眼人类幼崽。
瞧着似乎还不错。
唔,再看看。
打了个滚,莺时拨了好一会儿帐幔上垂着的流苏,不多时,她也睡着了。
半夜,伯崇睁眼看了她一眼,发现猫还在,眼中浮现笑意,然后闭上眼,继续睡。
因为长辈和皇帝还在的原因,皇后的丧仪一切从简,只在坤宁宫中停了七天,就移至城外的行宫,等待陛下百年之后合葬。
按道理来说,陛下纵使不用为皇后守灵,但一般也会亲自送皇后入停灵的行宫,但当今不喜皇后,连面上功夫都不做,只让太子去。
如此的冷待,不少人撺掇伯崇去闹,但他都以皇后的叮嘱拒绝了。
没哭,也没闹,他安安静静的随了送灵的人前往帝陵外的行宫。
帝陵虽未离开国度所在的燕州,但也有几百里的路程,送灵的人离京那天,无数人遥遥关注那位太子——
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他们想。
因为有太多太多的人,不想让这个太子回来。
而宋阁老已经告老,皇后病逝,陛下冷待,这种情况下,太子几乎不可能或者回来。
护送灵寝的卫队除却陛下指派的宫中禁卫外,大部分是从五军营中抽调的一支队伍,足足三千人。
主统领是禁卫三位副指挥使之一的程实,副统领则是五军营中的将官秦云。
两人前往太子仪驾前见礼,走规矩禀报完各自的情况。
车帘掀起,伯崇看着两人,就知道他们没将他放在眼里。
将心中的不悦压下,他面上平静,恰到好处的带着这个年岁还有的难过和无措忐忑,同两人说了几句话后,便就启程了。
送灵一行人按照皇室该有的仪典来说并不多,但人数本身并不少,将队伍拉的长长的,秋末的季节,满地枯黄,溅起一地灰尘。
伯崇看向远方,然后静静垂眸。
一行上午启程,午间停下稍作休息后,下午继续。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这一天没怎么停,但其实并没有走太远。
从这里往回看,只几个山头,山那边就是京都。
夜间歇在一个县城中的驿站,因为离着京都近的原因,虽然县城不大,但也不失繁华富足。
驿站外的一个屋檐上,莺时站在阴影处,遥遥看着人类幼崽在女官内侍的拥簇下走进驿站。
碧绿圆润的猫儿眼划过,莺时慵懒的伸了个懒腰。
妖性灵敏,纵使隔着段距离,她也能清晰的分辨出,那个人类幼崽左右,好些人都对他抱着恶意。
真是污浊不堪的人类啊。
想着,莺时借着阴影的阻挡,几个跳跃进了驿站,遥遥跟着伯崇。
天色已晚,伯崇洗漱用膳之后,就直接休息了。
侍候的两个女官和两个内侍都觉得他经过一天的颠簸下来,肯定累坏了,很是担忧,但事实上——
伯崇现在觉得自己很好,精神奕奕,浑身上下都十分舒适,没有一点问题。
不过,看着侍候人的神色,他什么也没说。
虽然年幼,但他足够聪明,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这个样子是不正常的。
他想起了之前那只三花猫给他的小草。
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那只猫最近帮了他很多,守灵的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能看见她。
那些人一直在他的膳食中下毒,每次那只猫都会来帮忙……
也不知道它现在在做什么。
走之前他有吩咐下面的人好好照顾,但那只猫似乎不太亲人。
伯崇有一点点担心。
屋子外间,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莺时懒洋洋的躺下。
夜晚是最危险的时候,不管是在野外,还是在人类世界。总有人会趁着这昏暗来做一下平日里不敢做的事情。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过了夜班,到寅时,正是一天最困的时间。
莺时眯着眼,仿佛睡着了。
忽然,它睁开了眼。
碧绿的双眼在昏暗的夜色里闪着光,有些吓人。
外面有动静,似乎是看守的护卫被打晕了。
它半直起身,竖起耳朵。
有人在往门口来。
莺时微微俯身,忽然想起曾经皇后的教导——
这里是人类社会,你是只猫儿,不能表现的太厉害,太厉害,会让人类害怕,然后想方设法的对付你。
短暂的迟疑后,莺时施了个小小的法术,保证门不会轻易被打开,然后转身飞快的钻到里间,跳到床上,拍了拍人类幼崽的脸。
伯崇很警醒,几乎立即就睁开了眼睛。
“喵。”莺时看了看外面,然后又看了看伯崇。
“外面有人?”发现是莺时,伯崇下意识有些惊讶,可顾不上想太多,看到它的样子后,立即反应过来问道。
漂亮的三花猫儿点了一下头。
伯崇睁大眼,立即大声,“来人啊!”
小儿响亮的声音几乎在一瞬间就划破了寂静的夜,窸窣声骤然响起,昏昏欲睡的人精神一震,睡着的人也立即被醒来。
秦云最先带着人赶到,入目就是正在劈砍房门的黑衣刺客,立即围了上去。
眼看着树下将刺客围住,秦云第一时间准备进门确定伯崇的安全。
护送太子这个差事,肉眼可见的不是什么好事,有背景的人都不会选,秦云能被挑中,已经说明了某些事。
若说这一行谁最不想伯崇出事,他定在其列。
走到门前,秦云眼中微动,驿站的门只是普通木材,他一看就知道,挨不住他几刀。
但眼下,门上刀痕估计有十几道,却还好好的。
不对劲。
秦云略使了力气,门很稳当。
“殿下,太子殿下,臣已经将刺客拿下,您还好吗?”
“还好,秦将军稍待。”伯崇应了一声,一抬眼,看向莺时问,“莺时,我能出去吗?”
他选择相信这个救了他好几次的猫儿。
莺时盯着他看了眼。
好奇怪的人类。
这种问题为什么要问猫呢。
不过既然问了,聪明的猫猫自然能给出回答。
莺时很有些骄傲得意的想。
“喵~”
漂亮的三花猫儿点了点头。
伯崇心下一松,微微笑起,说,“这次又要谢谢莺时了。”
说着话,他起身往外走去。
早在刚才等待的时候,伯崇就已经匆匆穿好了衣裳和鞋子。
屋外,秦云若有所觉。
太子殿下在跟谁说话?
“秦将军,外面可还好?”伯崇走到门后问,没急着开门。
秦云很理解,刚刚受到刺杀,太子殿下谨慎些是正常的、
“很好,臣率领的人已经拦下了刺客。”他沉稳的说,努力安抚住可能受惊的太子。
顿了顿,门缓缓被打开。
年近七岁,虽然长得较同龄人高一点,但依旧稚嫩的伯崇就着半开的门,往外看了眼。
几个身穿黑衣的刺客正被人围着,艰难的拼杀着。
伯崇这才拉开了门。
“秦将军,你来的很及时。回宫后,本宫会向父皇禀报,论功行赏的。”
不论天子喜爱他与否,他终究是太子,若真死在半路上还好,要是活着回去,这一路上的事情,天子必然要给出态度,赏罚有度。
无他,太子关系着朝廷颜面。
闻言,秦云心下急跳。
危机和机遇并行,虽然这有可能会惹恼某些人,但若能借此往上爬一步,总比就在这个位置蹉跎的要好。
但这件事的前提是,伯崇能活着回京。
心念急转,秦云看着眼前小太子的眼神顿时微妙起来。
这句话,是有心,还是无意?
不管如何,伯崇能说出这句话,秦云面上立即就添了三分恭敬。
“臣不过是尽职罢了,不敢当殿下如此。”
说话间,又是一行人冲进院中,开始帮忙。
禁卫副指挥使程实晚了一步,行色匆匆绕过院中战成一团的众人,赶到伯崇面前见礼。
“殿下,臣护卫来迟,还请降罪。”
程实有些忐忑,他的确不是故意的,纵使他心怀懈怠,却也不会将事情做得这样明显,如此只会落得一个护卫不力之责。
“程指挥使喝酒了?”伯崇轻嗅。
虽然淡,但程实身上的确带着一股酒味。
程实头皮略有些发麻。
护送皇后灵寝的这件事,就没人想做,但陛下要表态,自然要从禁军中选人,指挥使不能动,也就是他们三个副指挥使。程实根本不乐意,但没算计过另外两个,得了这个差事,难免有些不高兴,所以就喝了点。
可谁想到,那些人竟然在出城第一天就动手了,如此的迫不及待。
“是,臣,臣习惯睡前小酌一点,谁知过了量,求殿下降罪。”程实越发诚恳。
伯崇看向他,略有些迟疑。
“请罪的事情等回京再说,之后的路上,指挥使小心些就行。”最终他道。
程实心下一松,又略有些失望。
其实他本来想着,若眼前的太子殿下不知如何是好,他便主动请命,将统领的差事交给秦云,左右两人同级,这样做正好把这件棘手的差事丢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首要责任也不是他。
可结果,小太子竟然这样说。
秦云心下微松。
程实的想法他虽然不确定,但能猜到些许。
他对禁卫中的事情也有些了解,禁卫三位副指挥使各有千秋,但相比之下,程实虽有些能力,但根本无法和其它两位比——
他能有今天,完全是沾了他早逝兄长的光。
那位当初为救当今陛下而死,为了提拔程家,天子才将程实放到这个位子。
不过,能将他扔出来带队护送皇后灵寝的队伍,可见天子对这件事的不上心。
秦云知道的事情,伯崇也知道,他虽然没猜出程实的想法,但他知道,秦云比程实更靠谱,而他不想做的事情,秦云也不会想做。
这就足够他做下决定了。
心思急转间,秦云始终站在门前防备,说,“殿下还是在屋中等候,待臣拿下刺客,再行其它。”
伯崇看向那打杀中的几个人,嗯了一声。
没有多言,虽然蹦出来的只有这几个刺客,但谁知还有哪些人藏在暗中,他转身,在屋中坐下,下意识环视一圈。
莺时呢?
秦云稍慢半步,跟程实一起进来,没有落座,而是守在伯崇身侧,见状垂眸,想起之前隐约听到的对话。
刚才屋内的人是谁?
没有看到那只眼熟的三花猫儿,伯崇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开心。
他没想到,莺时竟然一直在暗中跟着他。
那只小妖是在保护他吗?
这段时间的事一件件的在眼前划过,伯崇枯寂的心渐渐生出了一抹绿意。
不管如何,还有在乎他的。
即便,那是只猫。
莺时拿出自己在山林中狩猎的本事,悄然隐匿在角落里,不动声色的关注着伯崇。
外面一阵忙乱,终于拿下了几名刺客。
看着那些人都被牢牢按住,秦云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却没有贸然出头,而是看向程实。
程实别的没有,但这点却是做熟了的。
见状他心中颇为满意,上前笑着说,“殿下,不负所望,都拿下了。”
伯崇只当没看见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
宫中这些事他看的多了,每个人都有属于每个人的方式,在没有足够能力的情况下,贸然开口,只会帮倒忙。
“出去看看。”伯崇说,他也很想知道,是谁这么迫不及待。
外面一群人围着前来的三个刺客,秦云再次确认一遍没有问题,才跟在伯崇身后靠近。
莺时灵巧的从阴暗处溜出去。
从始至终,都没有惊动任何人。
没人发现,这里还有一只猫。
“是谁指使你们来刺杀本殿?”伯崇站在几个刺客面前问。
几个刺客只是冷漠的看了他一眼,谁也没说话。
伯崇也不失望。
敢刺杀他的人,自然不会如此轻易就开口,遂看向程实,说,“这件事就——”
“喵——”
不等伯崇说完,忽然响起一声猫叫。
伯崇一惊,下意识看去。
白影闪过,鲜血溅出。
莺时加快速度,锋利的爪子从那个抓着匕首要往伯崇后背通过去的手腕上划过。
鲜痛呼声响起,周围被猫叫惊住的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个动静,震惊后反应极快的上前围住那个人。
“拿下!”秦云反应极快的下令。
莺时一击即中,没有追击,而是跳跃到地上,围着伯崇转了一圈,最后在他身前站定,警惕的看向周围的人。
刚才要动手的就是这些人之中的某个护卫。
“李涛?你,怎么是你?”秦云惊愕的说,眉头紧皱。
李涛是五军营中的人,也是他的手下。
两句话的时间,李涛已经被拿下。
李涛恨恨的看了眼地上的三花猫,这样好的时机,没想到竟然让一只猫给破坏了。
看着周围的人,他稍作犹豫,眼中惊恐之色划过,随之嘴角流出了黑血。
另一边,三个被抓起来的刺客嘴角也同样流出了黑血。
前后短短几息的时间,四名刺客全都死了。
“该死!”秦云恼恨低斥。
本着同僚的缘故,所以大家动手的时候稍有些迟疑,可没想到就这么几息的时间,李涛竟然自尽了。
那边忙忙碌碌,伯崇低头看着身前的三花猫,然后挨着它蹲下。
莺时嫌弃的看了眼人类幼崽,他这样她动手的时候会有些碍事,但感知着幼崽身周躁动的气息,到底没动。
好像受了点惊吓,那就算了。
“谢谢莺时。”
“你又救了我。”
伯崇说的很诚恳,之前宫中的事情不说,只今晚,就接连两次,再加上刚才种种,可四具尸体,都足够的惊心动魄。
只差一点,他就死了。
莺时很认真,闻言随意喵了一声。
三花猫儿的声音总是拉的有些长,难免显得懒洋洋并且娇滴滴的,但这次它的叫声很简短,显然十分认真。
像个保护他的卫士。
它也的确在保护他。
伯崇看着猫,一直空落落的心,忽然变得踏实了些。
无论如何,他还有猫,有莺时。
程实很是训斥了一番左右,本意是做给伯崇看的,但没想到这位殿下一直在跟猫说话,并没有注意他,不由有些尴尬。
发现这样做没有用,他让人保护好,边看向伯崇,恭敬的说,“抱歉殿下,是臣护卫不力。”
说话间他下意识上前,就见那猫儿忽然起身,作势要攻击,遂下意识停住脚步。
“你别靠近了。”伯崇立即说。
“是。”程实立即站定,看了眼那猫。
有点熟悉,好像先皇后就有一只,没想到这么厉害。
“莺时,没事的,程指挥使不会伤害我的。”伯崇安抚。
莺时慢慢放松下来。
秦云忍不住多看了眼那猫。
好厉害的猫。
没有多想,程实和秦云跟着又请罪致歉。
“没关系,二位接下来记得小心就好。我相信你们。”伯崇并不在意。
“毕竟,我若出了事,你们也没什么好下场。”
程实略正经了些,虽然天子不会要他的命,但免职降罪却是免不了的,他自然不愿意落得那个下场。
秦云要更认真,眼中越发郑重。
正如伯崇所说,再怎么样,他都是太子。
若让他在他们的护送下出事,不论如何他们都会摊上护卫不力的罪责。有依仗的还好,若没有……
只怕以后一辈子,都只能当个小小的兵士了。
另一边,那个半夜进门的刺客眼看着刺杀无望,跟李涛一样自杀而死。
伯崇看了眼程实,程实正看着别处,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一旁,秦云垂下眼。
若说刚开始李涛那件事是不小心,那这个刺客,大概就有放纵的原因。
说白了,他们并不想搅进这件事里,更不想追究刺客的来历,招惹对方身后的人。这种情况下,死了才是最好的结果。
这一点,伯崇一开始不明白,但他足够聪明,所以渐渐有了头绪。
安顿好这场半夜袭来的乱局,伯崇弯腰,试图抱着莺时回屋,但被漂亮的三花猫儿拒绝。
莺时一把拍开人类幼崽的手,自顾自的迈步。
伯崇有些失望,立即跟上。
他很想抱抱莺时,但莺时每次都拒绝了。
它不喜欢他抱它。
是因为被他抱着不舒服吗?
眼看着莺时没有要跟上他的意思,伯崇驻足,忙问,“莺时,你要去哪儿?”
三花猫儿看都没看他,只喵了一声。
事情忙完了,当然是继续藏起来。
“等等。”伯崇说。
莺时驻足,疑惑的看着他。
又有什么事?
猫儿不会说话,但伯崇还是从它的眼中看出了这个意思,不由的笑起来。
“谢谢莺时,”伯崇走到莺时身边,蹲下身认真的说,“你今晚又保护了我一次。”
莺时不以为意的喵了一声。
那是自然。
她早就说过要保护人类幼崽的。
漂亮的三花猫儿骄傲的抬起头。
虽然莺时不会说话,但这一刻伯崇还是看出了她的得意,不由笑起来。
轻轻摸了摸莺时的背,他夸赞,“莺时好厉害。”
“莺时是最厉害的猫猫。”
没错,莺时就是最厉害的猫。
三花猫儿赞赏的看了眼伯崇,觉得他很会说话。
伯崇一直在笑。
从皇后去世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笑的这样开心,要是伺候的女官和内侍看到了肯定很惊讶,但在这里的只有一只猫。
三花猫看了眼他,不知道人类幼崽在开心什么。
但开心就好。
想着,莺时抬爪,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
幼崽就要开开心心的啊。
而后,收回爪子,几个闪动间,莺时的身影不见了。
伯崇有些失落。
可以的话,他想和莺时一直在一起,但猫猫是自由的。
他想着,起身回了刚刚收拾出来的房间。
女官和内侍早已经候在这里,上前伺候。
“殿下,莺时怎么在这儿?”女官不解的问。
说话的是从前皇后给伯崇安排照顾他的女官朝云,旁边的是朝霞。
这次送灵的事情,事关重大,纵使她只是个宫中女使,也知道殿下的处境不妙,早早就绷紧了心弦。
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见了那只猫,殿下出宫的时候,明明没带啊。
这只猫,在后宫名声还是很大的。
皇后从宫外救回来,长得好看不说,还认人,除了皇后谁也不理会。当时不知道惹了多少嫔妃艳羡,为此后宫还多了不少的猫,但没哪只能比得上莺时有灵性。
后来那些猫大多都失了宠,只莺时,一直被皇后娘娘宠着疼着,后来皇后娘娘临去前,那猫不知道为何跑出去了,之后她就没再看见了,只从太子殿下口中听说过两次,才知道一直跟着他。
更没想到,今晚莺时竟然会跑出来保护太子殿下。
朝云心中惊叹,但不由的,又有些慌。
这小东西,太有灵性了……
真的只是只猫吗?
伯崇抬头看了她一眼。
“我舍不得莺时,偷偷带着的,莺时很聪明。”他说。
他当然没这么做,只是看出了朝云的不安,才特意这样说的。
只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伯崇忽然就想起从前,母后也曾笑着跟他说:“莺时很聪明的,你对它好,它也会对你好的。”
但那时候的伯崇对猫并不感兴趣,所以也没在意过。
直到现在。
原来,母后也知道。
而且母后早就告诉过他了——
要对莺时好。
很快,伯崇再次安寝。
女官和内侍都退出去,他又悄悄坐起来,掀开帐幔在屋中看了一圈。虽然没有证据,但直觉告诉他,莺时就在这里。
“莺时,你在吗?”
“喵~”漂亮的三花猫从阴影处不急不缓的走出来,盯着看眼前的人类幼崽,准备看他想做什么。
伯崇顿时笑起来。
“我就知道你在。”
“莺时,晚安,明天见。”
“喵~”莺时懒洋洋的叫到。
人类幼崽太粘人了。
没办法,谁让猫猫就是这么招人喜欢呢。
第二天,一行人继续上路。
离京第一晚就遭遇了刺杀这件事,让之后整个护卫队的人都越发小心谨慎,但意外还是接踵而至。
不过,在一行护卫队,还有莺时的保护下,伯崇还是安然无恙的抵达了行宫。
从帝都到行宫,一行人足足走了半个月,从秋末,到初冬。
终于到了。
行宫的人早就准备上,立即开始忙碌起来。
伯崇会在这儿为母亲守灵到足够四十九天。
莺时没理会那些事情,只在伯崇上香的时候,盯着他代自己多上一炷香,然后就跑出去玩了。
帝陵所在是一处山林之中,没有人世间的红尘纷扰,灵气充裕,正适合她养伤。
有着漂亮皮毛的三花猫儿每天努力采集灵气,努力恢复,忙的不行。
只是还惦记着多灾多难的人类幼崽,所以一直没有走远,不然她怕一个不小心,这个幼崽就没了。
不怪莺时这样想,这一路走来,各种花样的下毒,刺杀,还有各种伪装成无意的失事,拉车的马都疯了两回。
要不是她在,那个幼崽说不定早就死了。
就是有点累。
伯崇难得的一次将她留下,莺时迷迷糊糊的躺在他身边,翻了个身,顺便踹了他一脚出气。
伯崇低头看她一眼,轻轻笑了笑。
看来真的累的莺时了,都开始发小脾气了。
轻轻顺着猫儿背上的毛,再挠一挠下颌,眼见着猫儿尾巴摆了一下,知道这是觉得舒服了,伯崇越发放缓了动作。
就这样,不知不觉,四十九天快要到了。
伯崇吩咐下去,准备一下,启程回京。
相比来时,回去的危险只会更多。那些人不会愿意看他活着回到京都,只会动作的越发紧迫。
但他总是要回去的。
趁着离开前,莺时特意跑了趟深山,努力吸收灵气。
等离开这里,就没这么多精纯的灵气让她吸收了,她有些不舍的想,甚至舍不得走。
不过,莺时是个言而有信的猫。
既然决定好了要在伯崇身上还清因果,那她就会说到做到。
吸收完一波灵气,莺时睁眼一看,天已经大亮了。
人类幼崽会不会走了?
不重要,追上去就好。
莺时懒洋洋的喵了一声,身姿却十分矫健,白色的身影连残影都没有留下,转瞬间就消失不见。
行宫,伯崇站在窗后,看着远山。
“殿下,该动身了,再耽搁下去,万一误了晚上的宿头就不好了。”女官温声提醒。
“再等等。”伯崇坚持。
知道他在等那猫,女官不报太多期望,猫儿都是热爱自由的,若是宫中养大的猫儿还好些,那只猫又只是皇后从宫外捡的,难免性子更野一些。
“殿下,那猫更喜欢野外的生活,大概不会回来了。”她劝说,“我们这就走吧。”
说话间,她伸手作势要扶伯崇动身。
伯崇转头盯了她一眼。
明明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可莫名的,女官心中还是不由的一紧,下意识收回手。
“我说了,再等等。”伯崇说。
女官心中一紧,不敢多言。
是她忘形了,再如何年幼,对方都是太子,是主子,她竟敢拿主子的主意。
慌忙认错后,女官退了下去。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慢慢的,面无表情的伯崇神色越发阴沉。
母后不在了,莺时也要抛弃他吗?
第54章 第 54 章 猫猫将得意藏起来,殊不……
正这样想着, 目光尽头,围墙上,忽然跳上一只有着漂亮皮毛的三花猫儿。
说来也真是奇怪, 并没有人给这个猫儿洗漱,但它的皮毛却一直干净整洁, 皮毛柔顺,如同精心打理过的一样。
短暂的分心后, 甚至没有细想,伯崇面上已经露出了笑容。
“莺时。”他张开手唤道。
莺时轻巧的从墙上跳下去,几个飞奔就站在了伯崇面前的窗台上。
‘你怎么还没走?’
骄矜又有些懒洋洋的女孩儿声音在伯崇耳边响起, 让他第一时间想起了莺时平时喵喵叫的声音,哪怕慵懒的,也总带着些撒娇的娇滴滴的感觉。
他忍不住惊讶的睁大眼。
“莺时, 你…”
“原来莺时是女孩子啊。”他恍惚中嘀咕一声。
莺时随意喵了一声充作回答, 碧绿的猫儿眼看了他一眼。
她还以为伯崇已经走了,正准备追上去,可谁知等下山的时候远远看了眼,就看到行宫周围的人还在。
所以就直接跑过来看了。
伯崇睁大眼, 轻轻将莺时抱在怀里, 心口砰砰跳, 边低声说说,“莺时,你会说话?!”
‘当然。’莺时打了个呵欠。
伯崇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他已经让自己接受莺时只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妖, 可原来她是会说话的,而且,还是个女孩子?
还想再问, 已经到了门口,女官和内侍都候在门外,他便就收了声音。
女官和内侍一起,拥簇着伯崇出去,上了马车。
至此,回京的队伍终于启动。
伯崇没有让人留在马车里伺候,而是都让呆在外面。
女官不敢离的太远,就坐在车辕上。
卫士护在两边,在隆冬寒冷的天气中,骑着骏马前行。
呼出的热气在一瞬间变成白色,然后散开,这一行人或许有人心思复杂,想尽办法想要将伯崇弄死在这条回去京都的路上,但大部分人都是想要他活的——
能被选来护送太子,还是不得势的那种,便就注定这其中的大部分人都是被排斥在势力边缘的人物。
没有背景,没有依靠。
这也就意味着,若太子在他们的护卫下去世,这些护送的卫士绝对会被安上护卫不力的罪名被发落。
若可以,他们自然不想落得那个下场。
伯崇看了眼窗外。
他之前考虑过,要不要拉拢这一批人,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些想法。
他现在无权无势,无根无基,拿什么去拉拢别人,只怕前脚有动作,后脚就被人出卖,然后离死更快。
对现在的伯崇来说,最要紧的,是活着。
至于别的,以后慢慢图谋……
伯崇闭上眼,抚摸着怀中猫儿的脊背,边盘算着自己手中的筹码。
最珍贵的,毫无疑问是他的太子身份。
从前朝起,就有立嫡立长的规矩,而最维护这个规矩的,毫无疑问是儒家的文人们。
他们有拥簇并且支持着这个规矩,甚至可以说,只要他不犯什么大错,朝上的文官们就会维护他这个太子身份,甚至敢为此对抗天子。
伯崇再次觉得,该好好谢谢他那个曾外祖父。
都说人老成精,他那个外祖父,是怕是老狐狸级别的了。
短暂的思索过后,伯崇低头看着莺时,轻声问起之前没说完的话。
“莺时,你以前怎么不说话,是受伤了吗?”
莺时喵了一声,虽然没说话,但伯崇还是看出了她的惊讶,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背,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记得你跟我的那棵草。”
“很厉害,也很珍贵,想来应该很不容易得到吧。”
这样的东西,这个小家伙就那样随意给了他,让伯崇心中一时间有些复杂。
“我猜的对吗?”伯崇说完,低头看着怀中的猫儿。
莺时喵了一声,表示他说的对。
伯崇有些担忧,问,“你不说话,是还没有完全好吗?”
‘不是。’
这一次,他再次听到了莺时骄矜又慵懒的声音。
‘懒得说话’
“喵~”
说着说着,莺时又喵了一声。
伯崇恍然,松了一口气似的说,“原来是这样。”
“既然懒得说话,那就不说了。”
“你身体好好的就行。”
莺时抬头,用碧绿的眸子看了眼人类幼崽。
懂事。
猫猫就该喵喵叫,说话是人类要做的事情。
不过,人类太笨了,根本不能领会她的意思,所以她只好大发慈悲的说一说人类的语言了。
但是太麻烦了。
啧。
“不过,你的声音是直接响在我脑袋里面的诶,好神奇。”莺时会说话这件事给伯崇的震撼很大,他忍不住又小小声的说。
‘你娘说了,我说话会吓到人,所以平时都是神识传音。’
伯崇顿时恍然。
原来是这样,不过——
“母后果然知道你也是妖。”他嘟囔。
莺时没搭理他,话好多。
眼看着已经出门,她直接从她怀中跳出去,自顾自跑远了。
伯崇知道,她这是想自己走,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担心会累着她,但莺时表示她很喜欢这样,所以几次之后,他就只是看着了。
反正,等晚上说教的时候,她会出来陪着他的。
正如预想中的一样,回去京都的路上,发生的事情比去时更多。
最危险的一次,山匪拦路,还有刺客混在其中,并且对一行人的食水里下了毒药,铁了心要伯崇的性命。
好在,伯崇提前从莺时哪儿知道了这个消息,没有用食水,并且让人准备好,才得以应对过这一关。
这么一路艰难,终于抵达了京都外。
他本来准备见一见秦云,试图拉拢一二,但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无他,伯崇忽然想到他那位父皇。
对方一直冷待他,对他只有嫌恶,但不可否认的是,对方心机深沉,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只登基五年,就设计赶走了他的曾外祖父。
而这次自己前往帝陵行宫,为母守灵,无数人杀机环绕,那位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当然,这个在意不是在意他,而是,天子就不想知道,都有谁意图东宫之位吗?
队伍之中,一定有人注意着他的动向。
他现在终究还年幼,最要紧的是保护好自身安全,顺利长大。
谋算之类,起码要等他有了自保治之力再说。
不急,伯崇对自己说。
赶在年前,一场大雪,伯崇回了宫。
回宫第一件事,自然是前去拜见父皇,他带着人站在御书房外,等待召见。
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的掉落,没多久就一地雪白。
寒风刺骨,吹透了身上披着的氅衣,按理说伯崇该觉得冷的,可莫名的,他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十分轻松。
只是脸颊被吹得有些僵。
垂眸静思片刻,伯崇想起了之前莺时给他的那棵草。
应该是因为它,也不知到底是什么。
守门的内监偷偷看着,心下有些怜悯眼前的太子,还有些幸灾乐祸——
天潢贵胄如太子,也不被天子疼爱。
真可怜。
要知道,之前大皇子和二皇子来了,陛下可是第一时间就让内侍接进去了,生怕冻着,可现在,都好一会儿了,常平公公都没出来。
感受到那些目光,伯崇闭目,心中毫无波澜。
陛下的冷待,这些年他早已习惯,这算什么。
接下来,还有太后那一关呢。
不过……
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远处的角落里,莺时静静的看着。
满地的大雪成了最好的掩饰,不然她绝不会贸然靠这么近——
天子有帝国气运,又称龙气护身,对妖类的压制很大。
而且对方身边有好多身手高强的人,人族武功虽然下乘,可若练到高深处,也能对她产生威胁。
天子身边,自然少不了这种高手。
她清楚伯崇被欺负了,这让她有些恼。
那可是猫猫护着的人。
但最恼的是,莺时拿皇帝没办法。
雪地中,漂亮的三花猫低了低头,有些沮丧。
伯崇在凛冽的寒风中站了好一会儿,皇帝的近身内监常平公公出来请了他进去。
内侍和女官不得入,伯崇独身进去,小心跨过高大的门槛,地龙的热气扑面而来,伯崇被寒风吹得僵硬的皮肤立即感觉到放松,随之而来的是痒意。
强行忍住,他脱下氅衣,递给内侍。
内侍微讶,陛下还在那儿等着,这位竟然不急不缓的先脱衣服。
上首,皇帝抬眼。
伯崇尚且年幼,五官精致,但还未长开,尚且瞧不出以后的样子。但眼下,一举一动之间的从容自若,却让他忍不住想起当初的宋阁老。
不愧是宋家血脉。
天子在心中说,无惊无喜。
或许曾经不喜宋家,但对于一个手下败将,天子给与了足够的宽容,不予计较。
没理会内侍的目光,伯崇踩着光可鉴人的青石地面,走到御案之前,弯腰见礼。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安。”
“起来吧。”承德帝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
一路上发生的事情他都已经知道了,木归木,但倒不算笨,也还算老实。没有去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伯崇立即站起身,听天子问起这一路上的事情,便大致说了,并没有隐瞒那些刺杀,天子的神情随之染上了怒火。
“大胆!竟敢刺杀储君!”天子一拍御案。
见状,伯崇面上浮现期待,带着些忐忑的弯腰请求,“请父皇做主。”
“常平,去,下令禁卫司严查,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天子立即吩咐。
站在一边的常平上前,躬身应是。
“起来吧。”话罢,天子似乎冷静下来,看着伯崇温声说,“这一路往返,又要为你母后守灵,辛苦你了。”
伯崇站起身,脸上带笑,眼睛晶亮,,适时的浮现出被父皇关怀的兴奋和激动。
“儿臣不辛苦,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他说。
“你还小呢,好了,回去吧,好好休息。正好快要过年了,朕给你几天假,暂时不必去上书房进学了。”天子难得的带着些温情。
“多谢父皇体贴。”伯崇似乎有些无措的说。
“去吧。”天子说。
“是,儿臣告退。”伯崇垂首后退几步,转身离开。
一番父慈子孝。
不说伯崇心中如何讥嘲,天子倒是颇为满意。
虽然没其他皇儿那样乖巧体贴,但孺慕之情尚佳。
不错。
出了御书房,短短几句话的时间,满目的雪没停,恍惚中好像更大了些。
满目的白将宫城都覆盖,檐角上都是雪,朦胧之间,露出雕梁画栋中绚丽的色彩以及各色门窗,美的仿佛一幅画。
一路回来,伯崇有些累了,而且也太冷了,若可以,他很想现在就回东宫去,但不行。
慈宁宫中的太后还在,身为孙子,他回来了,自然要前去见礼。
御书房在前,慈宁宫属于后宫,一路前去若靠走,只怕要不短的时日,不过早在来之前,伯崇就吩咐了人去叫步辇来,这会儿直接坐了上去。
步辇涉过满地的大雪,宫人前脚扫完,后脚就落下,几次之后,只好放弃。
伯崇坐在步辇之上,寒风扑面,只好闭上眼睛。
莺时一直跟在暗中,遥遥看着人类幼崽端坐在步辇之上,小小的身子坐的笔直,漫天风雪萦绕,忽然就感觉他有些可怜。
还有……孤独?
是了,幼崽刚刚失去母亲。
想着,莺时几个跳跃来到伯崇身边,喵了一声,蹲在他身边。
伯崇下意识睁眼,笑着低头看向它,“莺时,你来啦。”
莺时蹲坐的端正,喵了一声。
听出她情绪不高,伯崇顿时有些担忧的问,“莺时,怎么了?”
莺时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幼崽好可怜。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爪子搭在他腿上,然后问,‘怎么还不回去?’
“我要去给祖母请安。”面对猫猫突如其来的亲昵,伯崇有些惊喜,小心摸了她两下,笑着解释。
虽然莺时跟在他身边有一段时日了,可一直都不怎么亲人,这还是头一回。
‘那个烦人的两脚兽?’对于太后,莺时很有印象。
当初她跟在皇后身边时曾见过太后,还被太后身边的女官训斥了一顿,因为太后不喜欢猫。
后来她就一直躲着,只是总能看到太后欺负皇后。
莺时看了生气,就想办法悄悄让太后摔了一跤,结果对方让皇后侍疾,更折腾人。
察觉自己帮了倒忙,她就不敢再做什么了,也没好意思说给皇后听,还有些愧疚。
没想到莺时是这样看太后的,伯崇不由低低笑了一声。
“是的。”他说。
‘她很讨厌,你要小心。’莺时认真给出警告。
“我知道。”伯崇声音压得很低,被风一吹就散,大家只当他年少,所以跟猫说些悄悄话,没有多想。
一路走着,没一会儿,慈宁宫到了。
伯崇站在殿外请见,可就如同之前在御书房一样,殿内迟迟未曾召见,倒是不时有孩童的欢笑声传出来。
能在慈宁宫如此放肆的,只有一个人,五皇子,周臻。出自婉妃膝下,而婉妃,则是太后母家的亲侄女——
提起她,就不得不说起当初那桩孽缘。
当年,还是皇子的当今天子喜欢上了舅舅家的表妹,也就是婉妃的亲姐姐,有意求娶,但是先帝担心如此会让外戚做大,所以执意拒绝,为此,直接将宋家女赐婚给他。
也就是伯崇的生母。
当时这件事闹得挺大,而毫无疑问的,伯崇的母后也被迁怒,夫妻两人成婚之后,关系始终淡淡。
其实后来,两人关系也曾和缓,但随着婉妃那嫁人的姐姐郁郁早逝后,两人的关系急转直下,堪称相敬如冰。
待到天子登基,更是直接选秀,并且将婉妃选进宫中,初封就是嫔位,待到产子之后,直接被晋封为妃。
并且一直冷待皇后。
皇后坚持了几年,但随着亲祖父告老还乡,心里没了倚靠后,也随之病逝。
因着这其中缘故,太后不喜欢皇后和伯崇,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虽然是孙子,但太后不缺孙子。
太后和天子是嫡亲的母子,折腾人的手段也相差不大,明面上不会如何,但这种小处的折腾也不断。
似这种请安被冷待,伯崇都习惯了。
伯崇默默算着时间,大约有一刻钟的时间,里面才有人出来。
凛冽的寒风不断,被扫净的雪已经堆到了脚踝。
他依旧不觉得冷,不由思索起来。
莺时站在不远处的屋顶,一爪子抓裂了足下的瓦片。
真是讨厌的人类啊。
和之前在御书房一样,刚一进门,慈宁宫内融融的热意就扑面而来。
伯崇脱了氅衣进去,向太后请安。
太后专心逗弄着坐在膝下的伯崇,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倒是坐在一旁的婉妃,瞧了个真切。
她柔婉的柳叶眉一挑,没有急着说什么,而是耐心的等待伯崇见完了礼,眼见着太后没有叫坐,对方却自顾自的坐下,才笑盈盈的开口。
“到底是亲母子,真是像。母后,您瞧,伯崇这进门先脱氅衣,从容坐下的一举一动,是不是和先皇后一模一样。一晃眼,就跟看见先皇后似的,也就是他年纪还小,等再长些年,肯定就更像了。”
“到底…是亲母子。”婉妃笑道。
其实婉妃本身对皇后和太子并没有什么意见,相比之下,当初最疼她姐姐的太后,对两人的不喜是真真切切的。
谁都知道皇后无辜,可谁让偏偏是她呢。
谁又让,太子是嫡出,是太子呢。
有他在,她的臻儿这辈子都出不了头。
果然,闻言太后一睁眼,神色就不太好了。
或许这位当初曾谨小慎微过,可随着亲生儿子登上皇位,地位日渐稳固,又处处尊敬她这位母后,渐渐的她也恣意直接起来。
太后看了眼伯崇,打眼一看,那神情,那举止,的确和当初的皇后极像,顿时就有些不好看。
有心想训斥几句,可宋家女的教养规矩还有仪态都是顶顶好的,甚至被当初的太后和先皇夸赞过,这一点朝野皆知。若她真训斥了,又被传出去了,只怕会让人议论。
但她也实在不喜欢。
“小孩就该有些小孩的样子。”到底在后宫挣出来的,太后心中一转就有了想法,说,“太子也不要太拘束了,还是活泼点好。”
“多谢皇祖母教导。”伯崇立即道谢。
只是谢?太后心中还是不满,但这孩子不贴心也不是一两天了,便就叮嘱一声,说,“只是谢有什么用,得记住。”
“是。”伯崇依旧说。
太后心中更是不得劲,只觉跟个木头似的,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
被太后抱在怀中的五皇子看着伯崇,眼中一转,笑着说,“太子哥哥好笨。臻儿知道,应该说谢谢皇祖母,臻儿知道了,臻儿会听话的。”
他年纪虽小,婉妃却没少用心教,别人不知道,却总能哄得太后开怀。
这不,听他说完,太后就笑了起来。
“五弟聪慧。”伯崇平静道。
婉妃忍不住多看他一眼,心下暗赞。
也不知皇后是怎么教孩子的,惊人这样沉得住气。这让她心中不由多了些紧迫之感。
太后没想那么多,以她的地位,本也无须想那么多。
眼见着伯崇说话也没什么意思,有这个功夫,还不如逗逗怀里的小孙儿,就直接让他回去歇着了。
伯崇起身莺时,告退离开。
身后,太后和婉妃围绕着周臻欢声笑语不断,伯崇面色无波,垂下的眼划过暗色。
从慈宁宫离开后,伯崇终于得以回到东宫。
进门之后,他长出了一口气,左右环视一圈,找到莺时,便过去凑到了她身边,顺便挥退了殿中的下人。
伯崇本来想借今天在寒风中罚站的这个机会病上一场,可谁知他始终都觉得轻轻松松。
这样的话,原本的计划就只能按下,但他不死心。
这样的好机会,可不多见。
之前太后和天子冷落他母后的丧事,朝中不是没有意见,但被忠孝二字压下。眼下他为母守灵四十九天,若回宫第一天就出了事,正好借机发难。
思来想去,伯崇还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就找到了莺时。
“莺时,你可以想办法让我生病吗?就是得风寒。”
‘生病?’慵懒骄矜的声音有些不解,漂亮的三花猫抬头看向伯崇。
“对。”伯崇确定。
‘为什么想生病,很不舒服的。’莺时不理解。
伯崇思考了一下,没有瞒莺时,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
莺时眨眼,不懂。
‘可以。’她说,有些担忧的问,‘但不会有问题吧?’
跟着莺时就说了之前找太后报复,却连累到皇后这件事。
伯崇一怔,去年太后的确不小心摔倒过一次,累得母后去照顾,还瘦了。
没想到竟然是莺时做的。
“原来是莺时做的,真厉害。”伯崇立即夸赞,然后笑眯眯的小声说,“悄悄告诉你,其实母后很开心,只是不能对别人说。”
说是照顾,其实就是守在旁边,吩咐宫人罢了。谁还敢让皇后娘娘亲自动手不成。
宋皇后又不是泥捏的人,自然有自己的喜恶,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忍罢了。
能见到平时折腾她的皇后那个样子,她自然也是高兴的。
漂亮的三花猫顿时睁大了眼。
“不会有问题的,风寒而已,莺时肯定能解决的,对吧。”伯崇说。
莺时立即自信点头。
对的,风寒而已。
于是,当晚半夜,东宫就喧闹起来。
灯火照亮了半边天,值夜的太医连夜赶往东宫,开始诊脉。
太后和天子处接连被惊动。
掌控朝堂无数年的天子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这件事会引发的后果,没再回美人的香帐之内,坐等后续的消息。
相比之下,另一边的太后并没有在意这件事,训斥了一番宫人,继续睡觉去了。
“风寒?”皇帝皱眉。
内侍低着头,继续禀报,道太子发热,烧的满脸通红,太医诊治是受寒导致的风寒,很是严重,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过不去了。
天子皱眉,等内侍退下后,让人注意朝臣们的动静。
伯崇这一病,就是三天。
高烧持续不退,太医口中很不好,露出的口风之意是已经可以准备后事了。又说,这种情况下,就算好了,也可能会落下其它病症。
前朝顿时热闹起来。
几天的时间,已经足够朝臣们弄清楚那天发生的事情,陛下和太后先后让太子站于风雪之中,毫无慈爱之心。
当然,朝臣们不敢直接这样说,只将伯崇为先皇后送灵,并且守灵四十九天的事提出来,道一腔孝心可嘉,感动天地,陛下和太后应当嘉奖,如此未免有些不妥——
上不慈,下何以孝。
若此事传扬出去,难免会对太后以及陛下的声誉有影响,请陛下三思。
天子被朝臣们砸了个软钉子,神色一时间有些不好看。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推动的极快,朝野皆知。大家都知道太后和天子不喜欢太子,竟然让一个七岁的幼童站在雪地里,如此行径,禽兽何异。
但凡是个正常人,听说了这件事就没有不嘀咕的。
东宫,眼看着太医离开,屋里只有内侍,莺时现身,几个跳跃后轻轻蹲在伯崇身边。
锦被中的人类幼崽小脸通红,看着奄奄一息。
内侍在一旁看着,有些迟疑。
猫儿贸然靠近殿下似乎不太妥当,但莺时是不同的,殿下爱重,叮嘱了他们好几次。
这般迟疑着,他到底没拦。
猫儿碧绿的眼眸看了眼内侍,昏昏沉沉中,殿中侍候的内侍眼中都恍惚起来。
他们还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只是陷入了短暂的迷梦。
而后猫儿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轻轻点了点伯崇的眉心。
床上,人类幼崽的眼睫颤了颤。
伯崇睁开了眼,眼神清明,哪里有丝毫虚弱。
虽然被莺时施术陷入昏沉,给人一种风寒的表象,但他本人的意识一直都清醒着。
“莺时,我练成了。”他第一反应是看向莺时,惊喜的说。
之前说好了风寒,但莺时想起之前人类幼崽被天子和太后欺负的事情,就教了他一门修炼的功法。
伯崇不知她的想法,但得了这个功法,也知是宝贝,可更让他开心的是莺时的这份好意。
于是,他就趁着躺在床上装病的功夫开始修炼。
莺时懒洋洋的喵了一声,实则将惊讶都藏在了心里。
早在之前伯崇成功引气入体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该有的惊讶倒是已经惊讶过了——
她也是和修士打过交道的,听说过一些这里面的事情,据说有些天赋好的,引气入体也要半个月,可伯崇这才三天。
这样的天赋,着实出众。
不愧是她选中的人类幼崽,就是厉害。
“继续努力。”猫猫将得意藏起来,殊不知抬起的头已经将自己的小心思暴露了个彻底,她努力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告诫,“修炼之道,不进则退。等有修为后,你就能保护好自己,不怕被人欺负了,知道吗。”
伯崇睁大眼,不由的满是笑。
他眨了眨,没有表现出来,免得惹得骄矜的猫猫不高兴。
“谨听莺时吩咐,伯崇记下了。”他同样一本正经的回复。
与此同时,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漂亮的三花猫儿。
莺时好可爱。
第55章 第 55 章 人类真是太贪心啦。
慈宁宫中, 太后大发雷霆,口口声声道一定是伯崇安排的,若非是他, 宫廷中事,怎么会传到外面, 又怎么会将事情传得这样广。
最后还是皇帝前去安抚,表示不是。
从伯崇得病后, 天子就防备着这些,一直命人盯着宋家故旧门生,还有东宫, 但从始至终,都没发现端倪。
有时候,越是聪明人越想的多。
“东宫尊贵, 难免招人觊觎。母后莫要轻举妄动, 反倒落了他人算计。”天子道,开始怀疑,到底会是他哪个家族的子嗣所为。
幕后的人明着掀起太后和天子薄待太子的留言,暗中却剑指太子, 希望宫中最有权势的两个人都厌恶上太子。
太后也冷静下来, 若有所思。
天子能想到的, 她自然也会,一时间越发生怒。若真是如此,她更不能落了幕后之人算计。不为别的, 她只是不想被人在暗地里笑话。
走到她这个地步, 不缺权势,更看重的是颜面。
“是该如此。”太后说,脸色不太好, “务必要将此事查清楚。”
皇帝立即应是。
其实就算他不来说,太后要不了多久应该也能想到这件事。
只是念及太后一直不太喜欢先皇后,连带着迁怒太子,天子不太放心,所以特意来走了一早。如今看,正正好。
安抚好太后,天子开始命人暗中追查。
但这种流言,又哪里是能轻而易举就查清楚的,最后拐来拐去,竟查到了太后出身的王家。据说是有小厮偷听到了王家人说话,很是幸灾乐祸,道就该如此,还说什么太子早该死了。然后小厮醉酒,又跟人说了出去,就这样传开了。
天子一时面色冷沉,太后的脸色也不好看。
两人都第一时间怀疑上了婉妃。
更要紧的是,到这个地步,不是婉妃,也必须是她了,总不能,将罪责落在太后身上——
很快,在朝臣们的闻风奏报之下,太后亲下懿旨,将婉妃降位为嫔,斥她图谋不轨,隐瞒太子踪迹,太后也是不知情,如此也算是给朝野一个交代。
宫中,婉妃面色惨白,却什么话也没说。
她很清楚,这个时候是不是她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太后和天子都想要一个人来给这件事画上句号。
流言不能再扩大了。
婉妃什么话都没说,默默的认下了这个罪过,她在太后面前,依旧是听话乖巧的样子,但谁都知道,嫌隙已经生成,不论她如何小意讨好,都回不到从前了。
唯一让她庆幸的是,太后和陛下依旧疼爱她所出的五皇子。
另一边,太子在昏迷几天后,万幸清醒过来。
更幸运的是,他身体无恙,并没有因为发热而导致什么病症。
太医几番诊治,不由啧啧称奇,但可以确定,太子现在的身体好的不能再好,无比康健。
东宫紧绷的氛围为之一松。
之前赫赫扬扬的一场雪,直到现在还没有化尽。
伯崇抱着莺时坐在窗前的软榻上,隔着琉璃窗看着外面松树下未化尽的雪意。
“这次的事情多谢莺时了。”伯崇笑着道谢,便熟练的为莺时顺毛,挠一挠她的下巴,至于肚皮,她是不让碰的。
天子考虑的没错,伯崇的确只有东宫的人和宋家的故旧门生。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还有一只猫。
一只皇后留下的三花猫儿。
一个猫妖。
流言全程都是让莺时去做的,所以天子的人自然发现不了端倪,而将事情推到王家,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整个流程都是真的,的确是那个小厮听到的,也的确是他喝醉酒说出去的,但——
小厮听到的内容是莺时用了法术,放大了那个王家子弟的贪欲说出来的,后来他喝醉酒,也是用了同样的法子,让他说出去。
之后流传开,亦是如此。
莺时懒洋洋的舔了舔毛,喵了一声,表示不客气。
不过,三花猫儿碧绿的眼睛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人类。
原来还可以这样做,她眼珠子一转,暗自记下,并且跃跃欲试。
伯崇低头,忍不住笑笑。
真是奇怪,明明是只猫,但她一转眼睛,伯崇就自然而然知道了她的想法,忙小声说,“这件事不能随便做哦。”
‘为什么?’莺时问。
果然猜对了。
伯崇心说,有点小雀跃,认真解释起其中的关窍。
流言用的好了,的确很有用,但若不小心,很容易就会惹人怀疑,这其中环环相扣,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大意。
莺时眨了眨眼,晕晕乎乎。
人来好复杂。
算了。
三花猫儿躺下,懒洋洋的喵了一声。
‘下次有这种事,再叫我好了。’莺时放弃了。
“好。”伯崇笑起。
莺时愿意帮忙,他自然求之不得。
他整个人都轻松下来,说话间,轻轻摸了摸莺时的脊背。
接下来一直到过完年,京都动荡都没有停过,内有太子被冷待,导致病重这件事,外有太子送先皇后灵寝,几次遭受刺杀,陛下要求严查这件事。
两者都不算大,却让不少人都为之关注。
前面不用说,只后面这件事,就扯出京中无数官员,据说都是对朝中不满,所以谋害储君,入狱,抄家,流放。
在大多数人眼中,这是一件大事,但在一些明眼人眼中,却颇有种虎头蛇尾的感觉。
大家都知道,所谓的对朝中不满,谋害储君,只是个借口,会对太子下手的,只有别的嫔妃皇子。
若说陛下不在意太子吧,他偏偏发作了一顿,若说在意吧,却只是做了个表面功夫。
“看来,陛下此举,重在警告。”有人恍悟。
伯崇也在想这个,天子冷漠不在,忽然表现出温情,不对劲。
他绝不会以为天子真的会忽然就想起他要对他好了,只会是别的原因——
若说怜惜他丧母,那更不可能。母后逝世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
会是什么呢?
虽然聪慧,但伯崇到底才八岁,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但八岁不懂的问题,十岁的伯崇已经懂了。
承德八年,伯崇十岁。
一转眼,皇后去世后,已经三年。
这三年经历过多少风波暂且不提,总是风雨无数,伯崇依旧坐在东宫之位上。
这几年来,天子待他虽偶有温情,但依旧亲近不足,但更多的时候冷冷淡淡,后宫妃嫔皇子皇女们,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数次下手暗害,想要除去他,都被他躲过。
从一开始的不解到现在,伯崇已经懂了天子的想法——
相比起其它有背景,有身世,野心勃勃意图皇位的皇子们,一个家族退出朝野,母亲早逝的太子,更能让天子安心。
想必不止是他,后宫的嫔妃和和皇子皇女们,想必也有看明白的,伯崇从来不会自大的以为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聪明人。
但是,知道归知道,就算明知道哪怕拉下自己这个太子,他们也不一定成为下一个太子,人心的贪婪依旧在作祟,让他们蠢蠢欲动。
说不定呢。
万一呢。
东宫之位,大煜储君,未来的天子。
这个位子已经足够让无数人为之冒险。
这会儿正是夏天,日暮将近,伯崇从上书房下学,一路在女官和内侍的跟随下回到东宫。
墙角的冰鉴散发着缕缕寒气,几乎瞬间就驱散了他满身的暑热。
之前内务司还想着克扣他这里的东西,伯崇直接将人扣下打了一顿,将事情闹开,虽然被陛下呵斥了几句,可从那儿之后内务司就再也不敢做这种事了。
但是,太子失了母亲教养,性情残暴的名声也就此开始悄然流传。
伯崇并不在意,皇帝不理会,与其受窝囊气,他宁愿名声不好听——
只要掌握了权利,没人在意名声。
他既然有太子之位,又何必顾忌那么多。
幕后的人若想借名声的缘故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只这些只怕还不够。
徐徐吐了口气,伯崇落座,拿了茶杯正想喝一口,忽然听到莺时提醒:
‘最好不要喝哦。’
有着漂亮皮毛的三花猫儿懒洋洋的从榻上伸了个懒腰,声音慵懒骄矜,一句提醒也说的像撒娇一样。
伯崇手一顿,低头看着茶杯,而后看向女官。
“叫太医院的人来,去查,谁上的茶。”他说。
内侍一惊,但这种事一惊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遂很是熟练的将所有跟茶接触过的人都看管起来,边让人去太医院请人。
太医院的人看到东宫的内侍,也已经很熟悉的安排了人,拎起药箱跟着他离开。
这些年,伯崇隔三差五就要被下一次毒,大家都习惯了。
想到这里,太医不由抱怨,明明知道那位有辩毒的能力,为什么还非得要下毒,这不是给他们找麻烦嘛。
熟练的辨认了毒,伯崇上禀天子,天子下令,处置了所有有关的内侍。
然后,他又重新选了一批内侍。
这些年下来,东宫的女官所剩无几,大多都是内侍,经过一轮又一轮的处置和清洗,现在剩下的内侍虽算不上忠心,但也都是本分的人。
平静的解决完这件事,挥退了殿中伺候的内侍们,伯崇抱起莺时,笑眯眯的说,“这次也要谢谢莺时啊。”
“不客气。”莺时懒散的说,从他的怀里跳出去。
见状,伯崇看了眼冰鉴,忽然有些遗憾,还是冬天好,夏天太热,莺时也就更不想被抱着了。
不过夏天也有夏天的好处,莺时怕热,所以整天呆在有冰鉴的殿内,也不往外跑了,他可以每天都看见她。
伯崇随手取了一根孔雀羽逗莺时,她忍不住就用爪子去抓。
一人一猫就这么玩了起来。
玩着玩着,莺时就看中了他绣着金线的暗红色衣摆,金色暗纹在门窗落进来的日光中闪烁着奢华但低调的光泽,云水龙纹栩栩如生,那是只有天子和太子才能用的尊贵纹路。
三花猫儿不懂那些,但只知道,很好看。
所以它就放弃了孔雀羽,转而扑住衣袖,开始用爪子去抓那些纹路——
但很小心,还收起了锋利的指甲。
一开始她挠坏了好几件,当时的女官可心疼了,后来她还听到有人说伯崇奢靡放肆,连一只猫儿都不能好好约束,放纵她乱来。
莺时听得很是恼火,不就是几件衣服!
不过,等她偷听到那些衣服要耗费怎样的人力物力后,就冷静了。
自那之后,莺时就小心了许多。
毕竟,这个人类幼崽已经很可怜了。那么多人都想要他的命。
所以她还是照顾他一下吧。
伯崇便就不动,任由她躺在他的袖子上,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了摸,眼见着莺时专心玩他的衣袖,并不理会他,他便也就放弃,开始修炼。
修炼的功法还是莺时给他的,不同于武师傅教导的内家心法,这个似乎是修仙的功法。出乎预料的是,他的天分似乎不错。虽然他不懂,但从莺时偶尔带着点小嫉妒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来,他的进益很优秀。
最直观的一点是,现在面对那些宫中禁卫,他有种感觉,就算打不过,他也能自保。
这边一人一猫其乐融融,另一边,有人却恼怒的摔了茶杯。
又一次,又一次失败了。
真是邪门了,那药据说是无色无味,绝对隐秘到不会让人发现,但伯崇怎么偏偏就发现了?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说。
随着时间推移,伯崇虽然不受天子喜爱,但秉性聪慧,朝野皆知,虽然名声在某些人的操纵下不太好,但根本影响不了他。
再这样下去,他的太子之位只会越来越稳当,更难撼动。
若再过些年,让他发展出自己的势力,只怕更难对付。
这么碍眼的东西,还是死了最好。
像她这样想让伯崇死的,还有很多。
但伯崇还没死,有人先死了——
刚满两岁的九皇子,因为一场风寒,没了。
这是这几年没了的第二个皇子,上一个是七皇子,而流产的更多。
伯崇收到消息后,神色淡淡。
从前母后在的时候,一直小心处理着这方面的事情,很是谨慎,后宫皇子皇女们,大多都能平安长大。
而现在,母后去了,天子一直没有再立继后,后宫乱糟糟的,不是你害我,就是我害你,兼职如同一团乱麻。
也不知,他那位父皇现在心中是何滋味。
后悔的可能性不大,但……
经过这一遭,天子应该要立继后了。
这些年一直拖着,是因为太后依然想皇后从王家出,再不行,王家的姻亲也行。
一开始陛下还找理由拒绝,到现在,越来越不耐烦了。
太后有一件事弄错了,不管天子当初是怎么想的,等他登上皇位,就会按照皇帝的想法来。就像当初的先帝不想后戚坐大一样,当今也不想。
可太后想不明白,或者她明白,但不愿意接受,一直借着母子之情跟皇帝折腾。
弄的两人之间都出现了嫌隙,可太后却有恃无恐,并未在意。
不过,皇帝之前还能忍,但经过这一遭,应该不想忍了。
果然,没几个月,天子表示,要再立皇后。
但没有从后宫诸位嫔妃之中选,而是要重新选人选,让众臣各自推荐人选。
此言一出,伯崇立即就明白了天子的想法。
一是后宫的嫔妃都看倦了,二…后宫足矣被立为继后的嫔妃都有子嗣,若立为继后,难免会剑指东宫之位。
到时候自然会乱起来。
若万一成了,有母家倚靠的皇子,自然不如他这个无依无靠的皇子来的让人安心。
种种思虑之下,选一个人品出众,但家世寻常的继后,就很合适了。
“殿下,继后的人选未定,不如我们……”
东宫书房,宋之贺意味深长的说。
魏凛知道自己没这个谋算,只是静静听着。
伯崇看着书,头也不抬的说,“不必。”
宋之贺立即解释说,“属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能找一个性格更好点的,更方便利用的。”
“后宫的女人们都这样想。”伯崇看他一眼。
“继后人选,父皇一定十分关注,不要轻举妄动。”
“是。”
宋之贺恍然,立即郑重应下。
伯崇说不管,就始终没有动作,做足了老实本分的太子模样。
天子观察各方,见东宫安安静静,十分满意。
很快,他就宣布了人选,生父为御史的姚家女。
御史这个官职,清贵有余,权势不足,乃天子近臣。
而姚家家学渊源,书香传家,选她进宫,即不用担心失了手腕弹压不住后宫,又不必担心生了孩子,养大了心思。
同年,姚家女入宫,为继后。
伯崇前去拜见,继后态度平和,无喜无恶。
他心中立即了然,这是个聪明人,短时间内,不必担忧。
之后几年,果然如此。
后宫很多人都想挑拨的继后和太子斗起来,但两人之间始终平和,当然,也很可能与继后一直未曾有身孕有关。
不知不觉,时间进入承德十三年,这一年,伯崇十五岁。
随着承德十年先帝生前任命的最后一位辅政大臣刘阁老告老还乡,朝政彻底被当今陛下尽数掌握。
九重玉阶之上,天子的威仪让人不敢直视。
而随着年岁渐长,伯崇的处境渐渐也开始变得微妙。
正值壮年,大权在握的帝王,面对即将长成,开始崭露头角的太子,原本的冷漠旁观中,渐渐带上了认真和打量。
说实话,天子根本没想到,伯崇竟然能活到现在。
一开始,他觉得是那些人手段太差,但后来渐渐的,随着伯崇一次又一次度过险境,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小看了这个儿子。
伯崇哪里只是聪明,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瞒过了他的耳目,简直是多智近妖。
不愧是宋家血脉。
这让天子不由的就想起了当初的宋首辅,要不是和后来的刘首辅联手,再加上上位者的压制,他还真不一定能弹压下对方。
如今的朝堂,宫城,天子都不确定,其中有多少是伯崇落下的子。
夏去秋来,又是一年秋。
天子金口玉言,今朝秋猎,命众臣开始准备。
有内侍往东宫去,传陛下口谕,今朝秋猎,太子随行。
东宫之中,伯崇一身如血般殷红的太子服,上绣的盘龙栩栩如生,光影落在他轮廓明显,有些青涩,但依旧俊美凛冽的侧脸上,微垂的眸暗色涌动,满身气势惊人,忽然就显得那龙纹都有些狰狞了。
他端坐在书案之后,低头看着手中的信纸,而后将之用烛火点燃,扔到一旁的水盂之中。
魏凛余光瞧着,口中不停,继续说完了自己要禀报的事情。
他知道,太子聪慧,可一心二用。
“不急,觊觎太子之位的人从没停过,这又算什么。”伯崇含笑道。
“是。”魏凛心下一松。
虽然太子比他还要小几岁,但他从不敢小瞧这位殿下,对方总是不急不缓的从容模样,但他深知,对方真正动手时堪称势若惊雷,摧枯拉朽。
而对方每每说着不急时,便表示心中已经有了算计。
这两年太子的声势渐旺,朝中甚至有人奏请,按理太子十六岁,当亲政,以免诸事不知,于国无益。
提出这个奏请的大臣的确是为国着想,毕竟曾经就有太子不亲政,导致仓促登基后,将国事弄得一团乱,最后险些灭国的例子。
但陛下正值壮年,若无意外,便是在龙椅上再坐个几十年也有可能。
谁知道他听到这个奏请后,会是什么想法。
魏凛甚至怀疑,这个奏请就是觊觎太子之位的人传出,微的就是引的陛下起忌惮之心。
这才有了今日的提醒。
“说起来,魏凛,你还记得三年前的秋猎,陛下是如何吩咐我的吗?”
“陛下…”魏凛稍稍迟疑,继续说,“陛下体恤,让您留在宫中。”
“可今年,陛下却让我也去。不准备让我留在宫中了,”伯崇取了笔筒里插着的孔雀羽,在指尖把玩,说,“你说,陛下这是何意呢?”
秋猎劳民伤财,所以开国之初,太。祖皇帝就立下规矩,每三年换一次,至今也未曾改变。
魏凛仔细思考,而后目中一惊。
“您是说陛下——”后面的话他不敢再说。
“比起那些,还是好好想想这次秋猎这一关,怎么度过吧。”伯崇也不在意,随口说,然后就让他退下了。
魏凛依言告退,一路出去,都有些心不在焉。
天子忌惮太子,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但震惊不安之余,他又有种奇特的兴奋——
看啊,他跟随的这位主子是如此的厉害,连高高在上的天子都要忌惮。
要知道,宋家已经没落,给不了太大的支持,太子走到这一步,几乎可以说全靠自己。越是如此,越是说明了太子的厉害之处啊。
魏凛走了没多久,宋之贺进来,行礼过后不由笑道,“我刚才瞧着魏凛有些心不在焉,也不是是怎么了。”
听出了他打探的意思,伯崇就随口说了之前的事情,宋之贺微讶,而后添了些郑重,抬手道,“殿下可想好之后如何做?”
陛下已经忌惮,之后只怕要更小心了。
“小心些就是。”伯崇走到窗外,莺时已经跑出去几天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背着身抛下一句话:
“现在,某些人正等着我们做。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慎。”
他这个表兄,性格聪慧,思虑周全,行事谨慎小心,但有一点,年少气盛,难免骄傲自满。
这一点魏凛就表现的很好,很是踏实稳重。
“是,属下明白了。”
宋之贺很清楚自身的性格,但有些事就是这样,不是清楚就能改变的。但他知道,该怎么听从伯崇的安排。
说完这件事,表兄弟两人又开始闲聊。
“殿下是在等莺时回来吗?”宋之贺笑问。
这些跟伯崇亲近的人都知道他很喜欢那只先皇后留下的猫儿,温柔呵护,堪称宠爱。
伯崇嗯了一声。
“说起来,我似乎听人说,国子监那里有一只三花猫,不过,应该是巧合。”宋之贺随口说。
“大概吧。”伯崇并不在意。
对莺时来说,宫城太小,京都也不大,她生性喜爱自由,爱漫山遍野的到处跑。
他小时候还好,大概是担心他一不小心就死了,她还会耐心的守着他,等这两年发现他能保护自己后,就开始到处跑,十天半月才回来一次。
伯崇不舍得分离,很想让莺时留下守着他,但他更不舍得拘束莺时。
猫儿本就该自由自在…
正想着,伯崇忽然在墙头看见那抹白,不由自主的就已经笑了起来。
“莺时。”他一伸手,抱住了原本准备蹲在窗台上的猫儿。
漂亮的三花猫儿抬眼看了眼他,心想这人的功法修的越来越好了,人类果然是天道的宠爱,他只修炼了几年,却赶得上寻常的妖几十年。
有点羡慕。
不,她才不羡慕,不过是个两脚兽而已。
“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伯崇说。
莺时懒洋洋的喵了一声。
‘有什么好想的。你长大了,已经不是人类幼崽了,要坚强。’慵懒骄矜的声音说。
“我很坚强,但想念无关于坚强与否。”伯崇解释,面对莺时,从来不会敷衍,“我喜爱莺时,所以自然会想念莺时。”
“喵~”莺时表示知道了,边看一眼伯崇。
太粘猫了。
没办法,猫就是这么优秀,让人类这样喜爱。
“那莺时出去了这么久,有想我吗?”伯崇说完,期待的问。
“喵~”
‘没有。我很忙的。’莺时表示。
伯崇立即就有些失落。
“那莺时,下次出去,抽空想我一下,好不好?”他轻声说。
没办法,猫猫就是这样没心没肺的小东西,但伯崇很清楚,莺时同样讲信用,是个很有义气的猫猫,只要她答应了,就一定会去做。
莺时有点不想答应。
猫猫很忙,忙着翻山越岭到处玩,哪有时间想人类呢。偶尔回来看看他,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想到这里,这么多年都没变,依旧皮毛柔顺漂亮的三花猫立即理直气壮起来。
‘有想的,我都回来看你了。’她表示。
猫猫都记得回来看人类了,还有这么多要求。
人类真是太贪心啦。
三花猫从伯崇的怀抱跳出去,落在小几上,狠狠指责。
第56章 第 56 章 果然,妖多绝色。
伯崇怔了一下, 然后忍不住笑开。
“是了,莺时都回来看我了,我还这么多要求, 真是太不应该了。”他立即认错。
“那莺时要一直记得回来看我,好不好。”他提出要求。
漂亮的三花猫儿歪着头, 莺时认真的想了想,觉得回来看看他并没有问题, 反正只是几天的时间。
‘好的~’
“莺时每次出去,我都担心莺时会忘记我,再也不回来了。”伯崇总是会抓住机会, 上前站在莺时面前,弯着腰,有些不安的说。
莺时抬头看着他。
当初的人类幼崽长大了, 这张脸眉眼分明, 眼窝略深,轮廓分明,眉眼含笑,很好脾气的样子。
她很喜欢, 最喜欢对方笑着看她的时候。
“我总会很害怕。”伯崇有些忧伤。
“莺时, 我只有你了。所以, 要记得多多回来看我,好不好。”伯崇承认自己贪心,莺时明明答应了会回来, 但他却想要更多。
其实他更想莺时永远不离开他, 但这一点很难,所以他只好退一步。
三花猫儿这次迟疑的更久。
“好不好,莺时。”伯崇眼巴巴的, 越发的可怜兮兮。
‘好吧。’莺时最后应,觉得再不答应的话,伯崇可能都要哭了。
没办法,猫猫就是这样迷人。
让人类魂牵梦绕。
她抬爪,看着伯崇。
伯崇立即反应过来,抬起手。
莺时和他碰了一下手,绿色的光芒闪动,一瞬间,伯崇感觉脑海中似乎多了些什么。他下意识闭目感受,就在恍惚之中看到了一点碧绿的光芒,是可以触碰的——
直觉告诉伯崇。
他下意识用无形的意识碰了一下,然后就发现,是莺时。
是的,虽然是一点光芒,但一触碰上,伯崇就清晰的感觉到,这就是莺时。
‘通过这个可以和我说话。不管离多远都可以。’
莺时慵懒骄矜的声音凭空在伯崇脑海之中响起。
三花猫儿舔了一下毛,觉得自己很聪明。
伯崇说那么多,不就是找不到她,不能和她说话,所以才不安嘛。现在可以通过这个说话了,那她就照旧想跑多远跑多远啦~
不能自由奔跑的猫生,有什么意思。
伯崇一怔,下意识睁开眼。
“莺时,是你?”他确定似的再次问。
“喵~”三花猫儿叫了一声。
伯崇立即领悟到,莺时是在嫌弃他说废话。
是了,不是莺时还能是谁啊。
他看着眼前的莺时,很快就领悟到对方这样做的用意,不由的笑起来。
“谢谢莺时。”伯崇道谢。
“一想起以后能随时和莺时说话,我就开心多了。”
“喵~”
不客气。
之后伯崇让人呈上一盘小鱼干,都是他让御膳房根据莺时的口味精心制作的,她很喜欢。
莺时叼了一根小鱼干,坐在小几上,慢条斯理的吃着。
虽然是只猫,但一举一动,却优雅从容。
是了,莺时是只讲究的小猫。
伯崇在心中说。
他虽是太子,但如今陛下没有让他亲政,除了读书,也没什么事做。
当然,这是明面上,暗地里,从十岁那年开始,他就在小心的经营着自己的势力,最成功的一次,就是三年前陛下秋猎离京,给了他绝好的机会。
当然,也是那次收获太大,所以让陛下有所察觉。
后果就是,今年要带他一起去秋猎。
明明不喜欢他,看都不想看见他的人,却要主动带着他。
只是想想,伯崇就想笑。
通过密信处理着手底下的事情,伯崇边和莺时说了下个月要出发去秋猎的事情。
“秋猎在景山猎场,那里莺时去过吗?”
“喵~”
没有。
伯崇现在已经可以清晰的分辨莺时各种喵的意思,闻言有些惊讶,“我记得景山离京都不远,莺时怎么不去?”
莺时爱漫山遍野的跑伯崇是知道的。
在他看来,京都周围地界,她应该都去过才对。
三花猫看了他一眼,有些嫌弃。
这很正常,伯崇笑着想,大部分时间,漂亮又骄矜的猫儿都会嫌弃人类太笨,不懂她的意思。
真是……太可爱了。
‘皇家猎场,有皇朝的气运镇压,妖贸然靠近会不舒服。’
尤其是如今,国运正盛,压制的力量也就更强,反正能去的地方很多,莺时自然就放弃了。
伯崇微讶,顿时恍然。
竟然还有这个原因。
“那和我一起去呢?”他立即问,想着如果难受,那就不去了。
不过他立即想到,既然莺时能在宫中陪伴他,那想来应该……
莺时站起身转了几圈,说,‘有你的气运庇佑,皇朝的气运就不会压制了。’
她有些兴奋,其实,景山那么大的地方,她还是很想去转转的。
“那莺时要和我一起去吗?”察觉到猫儿表面平静下隐藏的兴奋,伯崇眼中笑意渐深,立即问。
“喵~”
‘去!’
两道声音同时在伯崇耳边响起,足矣表明她的兴奋。
“那就好。”伯崇一副松了口气般的样子,然后高兴的灿烂笑起,说,“那接下来莺时就不要出门了,免得到时候错过。”
莺时想了想,喵了一声。
最近跑了一趟,玩的很开心,不出门也行。正好多歇歇。
这是同意了。
伯崇了然,笑意不止。
不知不觉到了夜间,莺时躺在窗台上,懒洋洋的吹着夜风,伯崇拿着一卷书在旁边看,看着看着,忽然忍不住有些好奇的看向莺时。
他这会儿看着的,不是什么正经书,而是一本关于各种神鬼妖怪的汇集。
因为莺时的原因,伯崇对这些总是很感兴趣,还特意安排了人去搜集。
不过,当下神鬼之说,向来盛行,但大多都是虚构,若想从中找到真实的记载,那可是个大功夫。
若说其中最多的,就是狐鬼之流,大抵都是些落魄书生所撰,不是狐妖惑人,就是艳鬼报恩,来满足他们的想象。
一开始伯崇还有些惊讶,毕竟他身边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
莺时留在他身边,说到底,都是为了当年母后相助的恩情,那时尚且年少的伯崇还想着,妖物钟情,尤胜于人。
直到后来看的多了,才知大多都是凭空编造,大多都是白日做梦罢了。
天下之大,只一个莺时,是不同的,堪称奇迹。
而这个奇迹,就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一直保护他,陪伴他。
每每想起,伯崇都不由的觉得,自己是何等的幸运。
伯崇的目光不知不觉落在莺时身上,含着笑意,越发的柔和。
不过,莺时是只妖的话,应该有人类的样子吧。
相处这么多年,他还没见过呢。
伯崇忽然有些好奇。
“莺时,你能化作人形吗?”伯崇问。
“喵~”
三花猫儿看了伯崇一眼,一副你在说什么傻话的骄矜样子。
猫猫连化形雷劫都度过了,当然可以化形啊。
猫猫,就是这么厉害。
“可以?!”伯崇立即就领悟了莺时的意思,不由惊讶的说,随之而来的,就是抑制不住的好奇心。
“那,是什么样子啊?我还没见过呢,莺时可以化作人形让我看一看吗?”伯崇按捺不住的说。
“喵~”
莺时表示拒绝。
比起人形,她还是更喜欢自己的本体。真不明白,妖为什么要化作人形,她觉得自己的猫猫样子是最美的,最好的,最厉害的!
“莺时,就让我看看吧,一眼,就一眼。”不提起也就算了,一提起,伯崇的好奇心简直如同火山爆发,根本克制不住。
莺时不想理会他。
但伯崇在想做的事情面前,总是充满耐心和智慧,他好一番循循善诱,最后用小鱼干成功打动莺时——
当然不是一般的小鱼干,是很难得的,莺时很喜欢但很难吃到的那种。
伯崇表示会给她准备很多。
莺时心动了。
反正,反正就变换一下人形,有小鱼干诶。
这样想着,莺时就答应了。
伯崇立即认真起来,只见随着一阵迷蒙般的光晕弥漫,然后又像雾一样散开,一个有着白色长发,碧绿色眼眸的女孩儿就出现在了自己对面。
他不由的睁大眼。
好美……
一双远山似的眉下,是一双水润灵动的圆圆猫眼,眼睫卷翘浓密,脸颊略有些肉乎乎的,琼鼻秀挺,下面是樱桃般润红的唇。
肌肤白皙如玉般润泽,娇艳,矜贵,又明媚。
她半俯的倚在榻上,穿着身白色的衣裙,脖颈修长,腰肢纤细,身姿婀娜。
只那样漫不经心的,慵懒的看来一眼,就让人恨不得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任由她挑选,却又忍不住担忧,东西不够好,配不上她。
在这一瞬间,伯崇几乎是屏着气,却又清晰的的听到了自己急躁跳动的心声。
果然,妖多绝色。
那些书生编造的话本子,还是有说对了的。
但只一会儿,伯崇见着眼前的女孩儿看了他一眼,虽然无声,但那双眼太清澈干净,他还是清晰的分辨出里面的意思:
‘看清楚了吧,应该看清楚了。’
他下意识想要阻止,但话还未出口,那如精灵般的美人儿也在一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有着漂亮皮毛的三花猫儿,睨了他一眼,懒洋洋的喵了一声。
伯崇心中忽然浮现起巨大的遗憾。
“原来,莺时你是这个样子啊。”他轻声,用一种梦呓般的语气,仿佛还沉浸在刚在那美好如梦的景象中,迟迟不能回神。
莺时不懂他怎么忽然这个样子,不就是一个人形,怎么还一下子变傻了。
漂亮的猫儿睨了伯崇一眼,自顾自的玩了起来。
可接下来的时间,伯崇却一直不能回神。
莺时,莺时长得这个样子。
竟然是这个样子。
好漂亮啊莺时。
一直到睡觉,伯崇都还魂游一般。
他看了眼在枕边小窝里懒洋洋睡着的猫儿,想起的却是之前看到的人类样子。
甚至之后好几天,他都是这样。
渐渐的,漂亮的猫儿看着他的目光都有些担忧起来。
他是不是傻了?
好在,几天之后,伯崇终于以强大的自制力,让自己恢复了正常。
不管莺时长得什么样,日子终归要继续的。
最关键的是,伯崇担心自己再这样下去,莺时会真觉得他成了傻子。
这可不太妙。
虽然已经开始安排秋猎的事情,其实现在还早,才刚进八月。
预估应该是过完中秋才会动身。
宫中已经开始准备起中秋的事情。
五年前,陛下刚刚立姚家女为继后的时候,和太后闹得很僵,几度争吵,因为这对母子之间紧绷的关系,几度让整个后宫都安静下来。
太后被天子捧惯了,根本不想服软,而天子也因为太后的得寸进尺越发恼火,根本不想忍耐。
母子之间紧绷的关系,足足维持了两年。
之后也不知道是被谁劝说的,太后终于想通了,开始和天子讲和。
但天子如今手握天下,又哪里是太后想和好就和好的。
之后太后持之不懈,终于在去年,渐渐有了缓和的姿态。
而就在今年,前段时间,太后以身边寂寞的理由,叫了母家王家的几个姑娘进宫。
太后当年就是凭美貌得的宠,她的侄女们自然也不差。眼下都是正值青春的年纪,一个个千娇百媚,动人心弦。
她的心思昭然若揭,但皇帝没说什么,甚至隐约间,这些天往慈宁宫去的次数更多了。
宫中有传言,王家女可能要封娘娘了。
这些本来和伯崇无关。
本来。
又是一天从太后处请过安,经过几年前那次事情之后,太后虽然依旧不喜欢伯崇,但也不会刻意为难,更多的是无事。
伯崇并不在意,他静静退出殿中,一转身就见到一个身穿粉衣,面容娇艳含笑的女孩儿。
是王家十六女,王芝仪,这次来的三个女孩儿之一。
“见过太子殿下。”王芝仪屈膝见礼。
少女有些青涩,却已经初露婀娜姿态的身子像柳条一样娇柔,惹人怜爱。
伯崇一眼扫过,并未在意。
王家女生的再美,只要想起她们的出身来历,他只会敬而远之,但别人似乎是这么想的。
随意应了一声,伯崇直接带着人越过王芝仪离开。
王芝仪顿了顿,才慢慢起身,回头看着伯崇离开的背影,不由轻轻咬了咬花瓣一样娇嫩的唇。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了富贵就浮出一切,比起已经三十多,年纪都足够做她父亲的皇帝,她更倾心于太子,况且,太子还生的那样俊美……
想到这里,王芝仪的脸颊一红。
可大概是长辈恩怨的原因,太子一直都不怎么理会她,这让少女水润的眸子划过些许哀怨。
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难道她不美么。
明明她也是有好些出众的少年郎追逐的,可太子为什么看都不多看她一眼。
另一边,离开的周伯崇眼中微沉。
身在宫中,虽然没经历过,但看的多了,他很清楚刚才那王家女的意图,心里顿时无比嫌恶——
这几个女人可都是为他父皇准备的,这一点相比早在进宫的时候,她们就明白了,可现在又闹这一出。
不是蠢,就是毒。
可偏偏每天给太后请安又耽误不得,这样伯崇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些。
他可不想去看对方那可笑的样子。
夜里,伯崇叫来了人,低声吩咐下去。
莺时懒洋洋的窝在榻上,见此眼睛微睁,来了兴趣。
每次伯崇这样,都是要做坏事。
猫猫喜欢做坏事。
但这次……
“喵~”
‘为什么要让那个人生病?’莺时好奇的喵了一声,声音同时在伯崇脑海中响起。
伯崇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自然也发现了她的兴致勃勃。
闻言,过去笑着将她抱在怀里。
动作间,微微一顿。
虽然已经努力克制了,可要抱起莺时的时候,伯崇还是忍不住想起她人类的样子。
一想起自己抱着猫儿的时候,其实也等于抱着那个女孩儿,伯崇脸颊一热,连着嗓子都有些干。
喉间滚动一下,克制住有些快的心跳。
曾经年幼时,根本抱不动的猫儿,待到现在,伯崇已经能轻而易举将皮毛雪白,有着漂亮斑纹的三花猫儿抱在怀中。
绣着云水龙纹的殷红衣袖小心将它拢着,举止间都透着骨子小心翼翼的呵护宠爱。
没有隐瞒,伯崇缓缓说了之前的事和自己顾虑。
“到底是为父皇准备的人,她现在这个样子,我担心有人借势做点什么。若闹出去,岂不是要说我这个太子觊觎皇父的女人,恐生事端。”
这就是伯崇觉得那个女人不是蠢就是毒的原因。
若招惹别人也就算了,他根本不在意,偏偏要来祸害他。
‘事端?’
莺时不理解。
猫猫整日无忧无虑,怎么懂名声对人类的拘束。
闻言,伯崇不由轻笑。
在这大染缸似的宫中呆了这么多年,他的莺时还是这样单纯。
说到底,不过是‘不在意’三个字。
任红尘俗世如何纷扰,莺时只自顾自过自己的日子,享自己的快活。
单纯,却也坚定。
妖都这样吗?
伯崇缓缓说了因由,莺时方才恍然大悟,然后皱起眉。
“怎么了?”她很少会有这种不高兴的神情,伯崇有些担忧的问。
‘那个女人太丑了喵,’莺时很认真,说,‘离她远点。’
她抬头看着自己照顾长大的人类幼崽,俊美华贵,比妖怪都好看,当然要配世上最好的女子,那个女人,长得丑,听伯崇说,人品也不好。
必须要离远点!
伯崇微怔,看着莺时,心跳忽然就变快了。
“都听莺时的。”他低声笑起来。
“那这么说的话,莺时长得好看,我得多和莺时在一起,对不对?”伯崇笑着问。
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猫猫有些不解,但这些都不重要。
‘对!’
没错,猫猫好看。
伯崇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他一时没忍住,抱住猫凑近就亲了一口,然后一僵。
莺时……会不会生气?
猫猫懒洋洋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反应。
猫猫这么可爱,很多人想亲亲的。
那些人她都不喜欢,所以都跑走了,但伯崇是自己养大的幼崽,所以亲就亲吧。
当天晚上,王芝仪就病了。
不算严重,但满宫都是贵人,太后宫中又不时有尚年幼的皇子皇女来往,她自然不能乱跑,只能呆在屋里好好休养了。
伯崇顺顺利利的请完安,再离开。
等出了慈宁宫大门,心中很是松快。
脚下不停,他直接往上书房去了。
也不知莺时现在在做什么。
任心中如何冷漠,伯崇面色维持着平静和诸位兄弟打过招呼,而后落座,拿起书卷后,忽然想。
莺时准备去看看那个叫王芝仪的女人。
倒不是有多好奇,多喜欢,主要是在宫里也没什么事,加上昨天听伯崇提了一句,闲着也是闲着,它就直接动身了。
若要评比当世谁最了解大煜皇宫,那不是天子,也不是别人,而是莺时。
猫儿的好奇心,让她在来到这座宫城的第一年,就里里外外转遍了每一个角落——
这是大多数动物为了打猎提前做的准备。
只有足够熟悉环境,才能在任何情况下做到万无一失。毫无疑问的,莺时是极其优秀的。
除了在东宫,莺时并不会贸然在房顶和墙头奔跑,这个宫中有很多很多的人,皇帝身边还有所谓秘卫的奇怪存在。
刚开始熟悉环境的时候,她总能感觉到那些从各处看来的目光。
这很不好。
太过显眼,会导致达不到猎物,还会吸引猎人的到来。
所以,莺时更多的是循着角落前行。
比如现在。
她呆在很难察觉到的角落,在那些说话的宫人们离开后,才身形一闪,飞快的离开。
就这样,一路从东宫到慈宁宫,没有任何人发现了莺时。
王芝仪。
莺时耐心的换了好几个地方,终于打听到了对方的所在,悄然靠近。
慈宁宫很大,再加上天子敬爱生母,在登基后几乎年年翻新,宫中内外,无比奢华富丽。
猫儿是感觉不到这些的,只是觉得这里的院子房子都很宽敞。
王芝仪住在一间大屋里,这会儿门窗紧闭,隐约能闻到苦涩的药味。
莺时不喜欢这个味道,跳跃间换到了上风,总算舒服了些。
屋子里,正传来对话声。
“肯定是她们干的。”娇嫩的女音恨恨,“一定是她们嫉妒我得姑母看中,不然好端端的,我怎么会忽然得病。”
“姑娘慎言,这是在宫中,人多口杂。”另一道声音小心的劝说。
“宫中,哼。知道我得病,姑母只是差人问了一声,她也只是把我当做棋子罢了。”
“姑娘!”有人顿时惊慌起来。
就这样听了一会儿对话,莺时觉得没意思起来,选择溜走了。
在隐秘的角落穿行了一会儿,她决定去老地方——
御花园某个假山中晒太阳睡上一觉。
周围有人往来,这个被猫儿选中的地方显然也被很多人看中,不时就有人躲到这里来说几句悄悄话。
有时候是说太监欺负人,有时候是说哪宫的娘娘如何如何。
在这些打扰中,莺时懒洋洋的晒了一会儿上午刚开始的太阳,八月初,太阳还是有些晒的,所以等到日头起来后,她又起来换了地方。
离开御花园,直奔上书房。
上书房中,奉命给诸位皇子讲学的翰林学士正解说着经史。
莺时窝在房顶一处遮了光亮的角落,准备等伯崇下学。
伯崇年幼时,莺时曾经跟他一起去上书房,但只去过一次,他就没让莺时再去了。
那时候诸位皇子还年幼,小孩子总是不会克制,喜欢欺负猫,更喜欢抢东西。
伯崇不怕别的,但他担心有人会从他身边抢走莺时。
他知道,若有人要求,他那位父皇绝不会站在他这边的。
莺时虽然不懂人间的弯弯绕绕,但她讨厌熊孩子!
再加上伯崇的解释过后,她就没再在那些其它的皇子皇女们身边出现过了。
一路听着那翰林不疾不徐,但莫名催眠的声音,终于到了下学时间。
众人离开,莺时莫名跟上,循着没有外人的时机,溜到了伯崇身边,昭示自己到来的喵了一声。
“莺时,你来接我了。”伯崇未语先笑,俯身叫莺时抱了起来。
莺时懒洋洋的喵了一声。
第57章 第 57 章 “亲亲吗?”
解决掉王芝仪的事情, 之后一直到中秋,伯崇的生活都一如从前。
中秋家宴,在姚皇后的操持下十分热闹。
满宫妃嫔, 诸多皇子皇女们齐聚一堂,一起过中秋。
这样的宴会年年都有, 年年都一样。
不同的是,他那些之前还年幼的弟弟们, 渐渐长大了,眼中开始有了对储君之位的野心。
伯崇含笑,静静的看着。
眼下, 皇子排序到十八,除却因为各种原因逝世的那四个,还剩十四。
也就是说, 现在足足有十三个兄弟, 想将他拉下马。
不过,他们都不重要。
伯崇余光落在九重玉阶之上,他这些兄弟,一个个都是还未长成的狼崽子, 再怎么蹦跶, 也不能将他怎么样, 真正能给他带来危险的,是狼王。
是他的父皇。
承德帝看着满殿的儿子,心下满意又开怀。
先帝子嗣单薄, 膝下只他一子, 到他这里,子嗣绵延,这可是皇室的大喜事。
可等到眸光落在伯崇身上是, 承德帝的目光却有些幽暗下来。
不知不觉,他这个儿子,已经成长起来了。
不容小觑啊。
承德帝不喜欢这种不在掌握中的失控之感。
宴会正酣,太后和天子来了兴致,让一众孩子们玩闹起来,琴棋书画,射壶舞剑,都可以。
这才是家宴嘛。
大家也都很配合,伯崇写了一副字,其他兄弟也各有应对。
至于公主们,也都嬉笑着玩了起来,有的画画,有的弹琴,满殿的热闹。
末了只等太后和天子品评。
太后和天子便就依着喜好,各有说辞,等看完了皇子皇女们之后,就轮到了王家三女上。
是的,这次中秋家宴,三人也用太后晚辈的身份参加了。
王秀仪的筝,王佳仪的画,王芝仪的歌。
三个女孩都正值妙龄,各有各的美,带着忐忑的站在太后和皇帝面前,等到两人的点评,眉目流转间,自是惹人怜惜。
殿中微不可查的安静些许。
大家都知道,太后此举,明着是要点评,实则是想问问天子对几女的看法。
在无数隐晦的目光之中,天子似是恍若未觉般,一一言说一句,但,额外夸了一句王芝仪的歌喉。
目光顿时凝聚在那娇艳的少女身上。
一眼过后,伯崇目光微垂。
是巧合,还是……
太后已然笑起。
对她来说,三个都是王家的女儿,不管天子选了谁,都是一件好事。
其后的宴会上,王芝仪一直低着头,似在忐忑。
但有人却敏锐的捕捉到,她看向太子的目光。
伯崇心中暗恼,自顾自的喝着酒,只当不知。
如此几杯下去,等到宴后,便已经微有些熏熏然之感了。但在之后一路回了东宫,吹过秋日的晚风后,那点醉意随之消散。
让宫人再备一桌酒菜,伯崇进门,先扫视一眼,没见到莺时,不由有些失望。
忙戳了戳意识中的淡绿色光点,他传过去自己的意思:
‘莺时,快回来,有好东西。’
‘好东西?’慵懒骄矜的声音淡淡想起。
‘好东西!你肯定喜欢。’伯崇肯定。
‘马上。’猫儿总是容易好奇,比如现在,莺时就已经开始好奇伯崇所谓的好东西是什么了。
从房顶跳下去,一路往宫城跑。
比起不能乱跑乱调的皇宫,莺时还是更喜欢外面。
伯崇先洗漱,换了身上沾染上酒菜味道的衣裳,等出去刚刚落座,就看到莺时从窗口跳了进来,身姿灵动又活泼的落在他面前。
“什么好东西喵~”她开口就问,甚至忘了隐藏声音——
因为伯崇身边总跟着各种各样的人,所以一人一猫之间早就说好了,若非必要,莺时不会开口说人话,而是通过意念将声音传递给伯崇。
伯崇笑着摆弄面前的小坛子,说,“猴儿酒,喜不喜欢?”
随着动作,他掀开封着的油纸,一股清甜深幽的果香气息随之弥漫。
莺时圆圆的猫眼顿时睁大。
比起酒香,她更在意的是酒中浓郁的灵气。
“喵~”
‘好浓的灵气!’
伯崇顿时笑起,自从踏入修真开始,他一直在可以搜集这方面的东西。
只是,世间鬼神隐没,极难找到。这么多年,也只在今年机缘巧合得了这坛酒,他自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莺时。
不过,因为快到中秋,伯崇就暂时没说。
这么多年他和莺时相依为命,中秋佳节,一人一猫自然要一起过,若再加上这坛酒,自然再好不过。
所以,他就暂时留下了,直到今天。
这般徐徐说来,眼见着莺时兴趣盎然,甚至主动用爪子碰了碰酒坛子,一副好奇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觉,伯崇眼中幽光一闪,说出了自己隐约划过,但念念不忘的贪婪想法:
“看,我还准备了下酒菜。酒壶和酒杯。”
“莺时,今天中秋,是人类团圆的日子,咱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特意准备了酒,想和你庆祝一二。”伯崇解释,笑着问,“你可以化作人形吗?”
闻言,莺时抬头看了伯崇一眼。
他很真诚,带着期待。
其实她觉得猫也挺好,但是…
看一眼酒,再看一眼伯崇,漂亮的猫儿歪着头,迟疑了一下,朦胧的光浮现,等散开之后,有化作了那个娇艳矜贵的少女。
“猫也挺好的。”她用那骄矜慵懒的声音说。
伯崇微微一笑,说,“是的,莺时的本体也很漂亮,只是喝酒对饮的话,还是人更方便,对不对?”
说话间,他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莺时。
猫儿总是懒洋洋的,化作人后,也总是慵懒的,她手肘支着小几,撑着脸颊,伸手接过。
没有多说,一饮而尽,而后圆润晶亮的大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一股餍足欢喜。
“不错。”她赞。
莺时的声音素来是好听的,婉转悦耳,是伯崇心中之最。
但再加上这样一张绝色的面容,却又是不同的感觉,那种视觉和听觉上的冲击,让伯崇不由的就开始失神。
过去十几年,伯崇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色之人。宫中美人无数,不乏与莺时颜色相差无二的美人,可都没有给他这种感觉。
那种一见就心中躁动,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住的,让人疯狂而迷醉的感觉。
这的确就是一见钟情。
伯崇再次确定,在心中对自己说。
于是,一人一妖就开始对饮。
几杯下肚,之前喝了许多酒都无碍的伯崇,竟然有了种昏沉的感觉。
不愧是灵酒,他及时克制,转而专心给莺时倒。
莺时显然很喜欢这种酒,来者不拒,一坛子酒分了三壶,只她自己就喝了两壶。
但酒下肚后,她也醉了。
伯崇还好,醉了尚能端正肩背坐在那里,只是眸子有些迷蒙,克制不住的一直看着莺时,待到她——
猫儿嘴了之后,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躺下了。
“莺时,你还好吗?”伯崇的确醉了,可看着莺时嫣红的脸,却觉得自己醉的更厉害了。
他起身去到莺时那边,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想要扶起她,却又收回,小心翼翼,生怕亵渎了她一般。
“唔,还好?”莺时迷迷糊糊,不确定的说。
伯崇忍不住笑起。
只是看着莺时,不管是猫也好,还是人也好,他都忍不住的想要欢喜。
“莺时…”他看着娇艳的少女,心中的妄念滋长,忽然轻声问,“我可以亲亲你吗?”
“亲亲?”莺时看着他,有些不解。
为什么要亲亲?
“就是这样。”伯崇说,对上那双水润的眼后,再也克制不住,低下头,小心翼翼,但又慢吞吞的靠近莺时的唇——
这是他最后的克制。
他给莺时离开的机会。
如果她没有离开——
莺时没有动,猫猫只是好奇的看着眼前自己看着长大的人类少年,想知道他要做什么。
伯崇吻住了她的唇。
她没有离开,那他是不是就可以以为,她默认了。
伯崇在心中想,动作越发轻柔,先是唇瓣相接的辗转,然后他用舌,轻轻描绘她的唇。
轻轻的,柔柔的,很舒服。
莺时的好奇心得到满足,很快有被这种陌生的舒适感安抚住,就没有动,就那样看着伯崇,想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伯崇觉得脸颊很热,心跳也很快。
对着莺时的目光,他划过她的贝齿,再往内,卷住她的舌尖。
动作很生疏,但他足够认真,也足够小心温柔,从一开始,就一直注意着莺时的感受,不想给她带来丝毫的不舒服。
莺时水润的猫眼微眯,为这种感觉而困惑。
很奇怪,但很舒服。
这就是人类**的感觉吗?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
伯崇心跳的飞快,想要将她揽进怀中,又担心贸然的动作会惊动警觉的猫儿,遂用手撑着她身侧,只保持着唇齿间的接触。
但猫儿从来都是粘人的,又贪心的小东西。
除去一开始的新鲜后,莺时开始不满足,环住伯崇的肩,勾住他的腰,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防止**对象逃跑。
莺时坐在他的腰腹上,将他牢牢禁锢住,低着头,专心亲吻,体会唇齿间亲昵的交缠触碰。
伯崇有点傻。
但只是一会儿,在度过被巨大惊喜砸中的恍惚后,他迅速抓住了这个机会,努力亲吻了回去。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好奇心强,但没耐心的猫猫厌倦。
莺时直起身,微微眯眼,回味似的说,“很舒服。”
“我喜欢。”
伯崇心口跳的飞快,说,“那明天再继续,好不好?”
莺时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
“好啊。”
“那我们这就睡觉吧。”伯崇有些迫切。
“好啊。”莺时继续。
伯崇正要笑,就见娇艳的少女消失,一只漂亮的三花猫掉在自己的腰腹。
笑意一顿,添了些无奈,他继续笑起来,抱着猫儿先放在枕头旁边的小窝里,洗漱过后,他看着猫,再三迟疑过后,之间轻轻搭住她的一只猫爪,闭上眼,睡觉了。
一夜好梦。
第二天伯崇是在胸口骤然的碰触中醒来的。
他睁开眼,只见床帐透着些微的光,便知道已经是清晨了。
但那都不重要。
怀中娇艳的少女正搂着他的脖子,眼睛闪亮,好奇又期待的说,“来亲亲吧。”
“还没洗漱…”伯崇有些挣扎。
但猫儿显然是不在意的,莺时凑了上去。
伯崇心想,还好自己修真之后,灵气充盈,不沾尘埃…
他搂着怀中的少女,亲了回去。
早晨的亲亲之后,伯崇起身,莺时化作猫,之后一人一猫一起用过早膳,一个去慈宁宫请安,一个继续溜达着出去玩。
这一天似乎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但,对伯崇来说,一切都不一样了。
想起昨夜和今早与莺时之间的亲吻,接下来好些天,伯崇的眼中都含着笑,心情无比明媚。
接下来,每一天,早晚,对此依然满是兴趣的莺时都会跟伯崇来一个亲亲。
伯崇很欢喜,却又有些忐忑。
他担心某一天莺时会厌倦,而他,留不住一只自由的猫猫。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大家都以为家宴过后,就会迎来对王芝仪的封赏,然后迎她入宫,但天子立即就忙活起秋猎的事情,只露了口风,要封她为贵人,只是现下忙着秋猎的事情,而作为太后母家,他的表妹,也不能贸然怠慢。
所以,一应封赏事宜,等秋猎回来再正式举行。
有了这一句话,虽然没有仪式,但王芝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贵人了,至于王家其她两女,都被送回了王家。
而王芝仪,太后要带她一起前往猎场。
对于皇帝的说辞,她显然很受用,所以想着,带去了多培养培养感情,毕竟看起来,她的儿子很喜欢这个侄女。
中秋家宴过后,陛下陛下起驾,前往景山行宫,进行秋猎。
东宫随驾。
太后的车架被护在车队中间,最前面的是天子的御驾,然后就是伯崇的太子车架。
上万禁军护拥前后,天子御旗招展,在秋日自由的风中呼哧作响。
太子车架中,窗帘半挂起来,但琉璃窗紧闭,将灰尘挡在外面。透过清透的窗,可以清晰的看到秋日碧蓝的天和朵朵白云,远山之上草木尚且苍翠,只偶尔能看到些许黄意。
也不知道莺时在哪里。
自从出城之后,伯崇就很少看见她,只每天早晚会出现一下,亲一下就又走了。
因为太子的仪驾和天子离得近的原因,莺时只是靠近就不舒服,所以平日里都是离得远远的。
抬眸看了眼前面的圣驾,伯崇垂下眼。
有些碍眼。
一路不急不缓,足足走了半个月,终于到了景山。
景山行宫很大,一眼看不到边。
没有急着先去行宫,陛下下令,直接在猎场,择了地方扎营。
往年也是如此,既是猎场,自然该以围猎为主,那行宫大多数时间都只是个摆设。
太子营帐就扎在天子的皇帐旁边,距离不远,这当然不是因为天子有多宠爱,而是源于东宫储君的地位。
同太后和天子请安之后,伯崇回来,下意识叫了声‘莺时。’
没有回应。
伯崇脚下一顿,然后才反应过来,应为和皇上挨得近,所以扎营之后,莺时也没来。
营帐里只有他。
“殿下,莺时不在。”帐内一时安静,内侍有些不安,小声回禀。
“可要奴去找找?”他忙说。
“不必。”伯崇拒绝,说,“下去吧。”
“是。”内侍松了口气。
自家殿下一向沉稳冷静,甚至有些冷漠,可那只猫却是他的心头宝,容不得丝毫怠慢。
但凡有点端倪,都是要生气的。
之前,就因为那只猫,被打发走了好些伺候的人。
帐内一应设施都很精美奢华,却又不失温馨。
但少了莺时,一切就都没了意思。
伯崇坐下,看了会儿书,又放下。
太冷清了。
外面正是下午,正式的围猎要到明天开始,今天暂时休整。
伯崇想着直接起身,带着人往营地外走去,说是要散散心。
一路穿过各种帐篷,外面是平坦的草地,稍稍显出了些黄意。
再往远处,山脚下的树木稀疏,往上越来越浓密。
他看不见莺时在哪里。
但没关系。
伯崇骑上马,往那边去。
“莺时。”进了树林后,他唤道。
“喵~”
漂亮的三花猫儿在碧绿的树梢间闪现,站在树上看着马上的伯崇,碧绿的眼微亮。
今天的伯崇有点好看。
不似以往的宽袍大袖,为了方便骑马,他穿的是窄瘦的剑袖,头上勒着抹额,骑在黑色的骏马上。
像狼。
劲瘦,俊美,英武。
莺时喜欢。
伯崇向她伸出手,莺时就跳到了他的怀里。
“不要跟上来。”他吩咐了一句,带着莺时往树林深处走去。
一众护卫没动,沉默且如实的执行了伯崇的命令。
能被留在身边的,都是他这些年用各种方法挑选的亲信,对于这位主子,有着足够的了解和忠诚。
别人不知道,但他们清楚的,太子殿下可不弱,虽然没表现出来,但他们知道,就算是宫中那位统领,说不定都不是他的对手。
一路走到林深处,确定周围没有人,伯崇低头亲了亲怀中的猫儿,说,“莺时,变成人好不好,来亲亲。”
莺时懒洋洋的喵了一声,下一刹,娇艳的少女落在他的怀中。
抬手挽住他的脖子,她主动亲了上去。
伯崇弯腰,低下头,抬手占有欲十足的揽住了怀中人的腰。
绵长的一吻罢,一人一妖分开。
莺时推开,好奇的摸着他的抹额,又去看他的剑袖。
“这一身好看。”她赞赏。
每每和莺时单独相处,伯崇都心动不能自制,努力控制着失衡的心跳,他笑着说,“你喜欢那我以后还穿给你看。”
“好!”莺时一口应下。
一人一猫在一起亲昵了许久,眼看着太阳要落山,该回去了,伯崇只有满心的不舍。但和天子挨的近会不舒服,他也不舍得勉强她。
“莺时,你在这里没问题吧,会不会有危险?”他再次确定。
“不会。”莺时柔弱无骨的趴在他的怀里,兴致勃勃的摸着衣服上的绣纹,声音慵懒,说,“这周围一个妖都没有,都是寻常的野兽,能有什么危险。”
“那就好。”伯崇松了口气。
之后,他又叮嘱几句,目送漂亮的三花猫消失在枝叶间,才一扯缰绳往外走去。
一众护卫一直守在外面,等他出来心下都是一松,虽然相信他不会有事,但一直没见着人,还是会不由的有些担心。
回了营帐区,伯崇迎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几个兄弟,一番面和心不和的言语后,各自离开。
“这是又去看他那个猫去了?”
作为大家都尤其在意的对手,诸位皇子都很了解伯崇的喜好,这人没什么弱点,不爱女色,也不碰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只先皇后留下的那只猫,看的跟个宝贝似的。
“应该是。”
“啧,一只猫,要不……”他意有所指。
“你可以试试。”有人笑道,“这些年打那只猫注意的人还少嘛,可伯崇护的好,再加上那只猫很少会出东宫,根本就找不到机会。”
“这不就是机会,景山,可不是宫中。”
有人动心了。
第二天,在陛下的主持下,秋猎开始。
最先冲出去的是诸位皇子,伯崇也没例外,他虽然觉得这种比试没什么意思,但左右也闲来无事。
一天打猎下来,收获不错。
接下来几天,日日都是如此,每天早晚伯崇都会出去一趟跟莺时见一面,然后继续忙活。
伯崇防备的事情一直都没有出现,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出乎预料的平静。
他面上不显,但心中却越发警惕。
越是如此,幕后之人动手的时候就越不容小觑。
不知不觉,秋猎到了快结束的时候。
伯崇带人追赶猎物进了山中,刺杀,来了。
他有些兴致平平,这些人准备了这么多天,只是为了这个吗?
应该不会。
刺杀虽然来势汹汹,但在早有准备的情况下,还是顺利渡过,只是人手有些折损。
莺时躲在树冠之中,身影笔直的站在那儿看着。
她很想出去帮忙,但伯崇早就说了,让她别出去。
眼看着伯崇受了伤,莺时下意识上前。
‘莺时,我没事。’
伯崇立即说。
受伤是他计划之中的事情,左右这点伤也不严重,几天就能好。
而这时候,脑中意识里,莺时出传来的躁动,反倒让他高兴起来。
莺时,是在担心他吗?
那他是不是可以认为,莺时其实也是喜欢他的?
伯崇有些走神。
一见钟情这种事,说起来似乎有些肤浅,但事实就是,他第一眼看见莺时,就为之惊艳,并且魂牵梦萦。
他想和她一辈子,和她永远在一起。
树冠中,漂亮的三花猫儿在枝丫中跳来跳去转了几圈,几次想冲出去,但最后都强忍住。
被她养大的人类幼崽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既然说了让她憋屈,肯定是有原因的。
但是,猫猫真的很着急。
啊!
猫猫又跑了几圈,忍不住有些生气。
伯崇太过分了。
想咬他。
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捕猎的野兽只会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才会以伤换伤。
但伯崇现在不是。
愚蠢。
愚蠢的人类。
猫猫最后总算冷静下来,蹲坐在树冠之中,冷冷的盯着那边的一团乱看。
伯崇隐约有些忐忑。
他直觉,莺时好像有些生气了。
得好好想想怎么哄她才是。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结束,控制住那些刺客让他们别自尽,伯崇带着一众狼藉回到营帐,天子震怒,下令彻查。并且命人将他送回营帐,又请来太医为他诊治。
太医很快为他处理了身上的伤,又开了药,随之离去。
屋内熏香袅袅,伯崇拢好里衣,有些昏昏欲睡。
不对——
伯崇精神一震,随后浑身的灵气运转,很快就恢复了清醒。
他皱眉看向左右,熏香是他熟悉的,没有问题,初次之外只有刚刚太医为他身上涂的,苦涩的药味。
药味。
伯崇低头,跟着就想穿上外衣,就在这时,帐外一阵动静,随后帘子掀起,有人进来。
脂粉的香气。
伯崇心神一动,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他不动声色的移动脚步,飞快躲到帐中的屏风后,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两个人从一旁进来,没想到刚刚转身就看到了他,眼睛顿时瞪大,眼看着就要开口惊呼,伯崇飞快的打晕了两人。
低头扫了眼,伯崇面无表情的拢好衣服。
地上是两个女人,正确来说是两个少女,其中一个,正是王芝仪。
伸手随意扯起两个人,观察了一下外面没有动静,伯崇飞快动身,寻了个帐篷将两人扔了进去,然后一路不急不缓的回去。
与此同时,营帐中,一只漂亮的三花猫儿避过别人的视线小心翼翼的钻了进去。
“阿嚏。”
刚钻进去,莺时就被迎面而来的古怪味道熏得打了个喷嚏。
这是什么古怪的味道?
而且,伯崇呢?
莺时在目光巡视了一圈,确定他没在帐内。
而那股奇怪的味道,主要停留在榻上。
主要是药味,但其中还混着别的味道。
莺时隐约有印象,想了想,恍然这是一种能让动物发情,忍不住想要**的药草。
伯崇为什么要用这个?
等等不是伯崇用的,是有人给她用。
莺时顿时有些担忧,下意识就朝外跑去,准备去找他。
营帐前很安静,没有他想象的人。
伯崇一路走回来,见状若有所思,正想着,忽然就瞧见一道白影从帐内跑了出来。
莺时!
伯崇不由笑起来。
莺时也已经发现了他,心下一松,没再急着跑,而是站定。
伯崇加快脚步将她抱起来。
“莺时,你怎么来了。”他低声。
“等会儿再说,我先去做一件事。”
说完,伯崇吹了声口哨,一个人从不起眼的地方钻出来,他低声吩咐了几句,眼见着那暗子离开,他抱着莺时进了营帐。
“你没事吧喵~”莺时问。
她很讨厌那种能使动物发情的药草,曾经看别人中过一次,很不舒服。
“没事。”伯崇下意识问,“你发现了什么?”
莺时就如是说了。
伯崇坐下,缓缓抚摸着她的脊背,闻言,却忽然有些出神。
有一个问题,他从来没想过,但现在听莺时说起,却忍不住的在意。
莺时是妖,一定活过很久,所以,她是不是喜欢过什么猫,或者人?
伯崇告诉自己那都是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但他只是想起,还是忍不住心中泛酸。
“说起**,莺时你有过喜欢的猫吗?”心思急转,他选择直接问出声。
和莺时相处的久了,经验告诉伯崇,说话直接比委婉更有用。
骄傲的猫猫不屑敷衍和撒谎。
“喵~”
‘没有。’
“那人呢?”伯崇下意识追问。
“喵~”
‘没有。’
一连两个没什么必要的问题,莺时撇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
莺时出生的时候就有灵智,会思考,自然不会对别的同类感兴趣。等到后来成了妖,更是专心于修炼,自然没有。
等到好不容易修炼成人,就因为报恩的事情留在宫中,直到现在。
伯崇摸毛的手微顿,然后克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太好了莺时。”说着话,他抱起猫猫就亲了一大口。
猫猫觉得人类有点抽风,并且嫌弃的用爪子拍了一下他的脸。
“莺时,我好高兴。”伯崇再怎么成熟稳重,也才十五,他一点也不在意莺时的嫌弃,又使劲亲了好几口。
“喵~”
‘高兴什么?’
猫猫被好奇俘获,忍不住问。
“高兴,莺时只跟我亲亲过啊。”伯崇笑着,对着猫猫的眼睛说,“我是不同的,所以,莺时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喵~”
‘喜欢?’
‘好像是的。’短暂的疑惑后,猫猫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自己养大的人类幼崽,长得好看又聪明,她当然喜欢。
她回答的那样干脆,那样直接,伯崇被喜悦击中,心中顿时涨满,不由的炸开了欢喜的烟火。
“莺时,莺时,你变成人形好不好。”他克制不住激动的问。
“亲亲吗?”
“亲亲。”
于是漂亮的三花猫儿化作了娇艳的少女,被俊美华贵的少年拥在怀中,亲昵交缠。
甚至,做一些更亲昵的事情。
莺时都说喜欢他了,所以,是可以的吧。
伯崇心想。
少年人总是精力格外充沛,年轻气盛,容易激动。
猫猫则是好奇,忍不住想要探究。
第58章 第 58 章 “成婚就能永远在一起吗……
一番亲昵纠缠, 指尖触及光滑的肌肤,正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外面一阵喧哗, 不多时,眼看着要到最后一步, 有人在帐外禀报,说话间匆匆就要进来。
伯崇下意识扯过被子盖住两人, 冷声喝止,外面的人这才在慌乱之中匆匆停下。
没让人进来,但他也已经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想起自己刚刚吩咐的事情, 伯崇不由咬牙。
再怎么不甘心,不舍得,他也知道现在是做不下去了, 现在是内侍来叫, 一会儿还不知道会是谁呢。
想着,他又开始帮莺时穿衣服。
“喵~”
‘不继续了吗?’戛然而止让莺时有些不满意,这种亲昵的交缠,对她来说还是很有意思的, 晕晕乎乎中, 很想要继续下去。
伯崇轻声解释, 如果他没猜错,一会儿天子或是太后处就会有人过来了。
“晚上再继续,我保证。”他笑着去亲莺时的脸颊。
好一会儿温存, 终于哄好了莺时。
猫猫骄矜, 傲气,但又容易满足,很好哄。
为莺时穿好衣服, 伯崇边打理好自己。
眼看着她懒洋洋的化作了猫儿,他顺势将之抱进怀里,轻轻撸着猫儿,叫了人进来禀报刚才的事情。
“殿下。”年轻的内侍垂着眼,小心翼翼的说了刚才的事情。
刚刚营帐中发生了一场动乱,他打听到,二皇子,和王家女都被请到了太后处,神色很不好,不多时,天子也去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隐约感觉是大事,所以特意来禀报。
正说话间,又有人来,道太后有请。
伯崇早有准备,但闻言后面上还是适时露出惊讶和不解。
“莺时,我出去一趟。”他低头对猫儿说,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抬步离开。
转身后,他心中暗恨。
本该能更进一步的,这样好的机会,就这样没了。
真是碍眼。
营帐内,莺时懒洋洋的打了个滚,然后起身伸了个懒腰,舔了舔毛后,悄然遥遥跟上伯崇。
刚才没顾得上问伯崇怎么回事,怎么还中了那种药,这会儿他被人叫走,一看就来者不善,她不放心,要跟上去看看。
太后的营帐离伯崇的不远,没几步就到了。
莺时藏在阴影中,小心翼翼躲过一种明面上还有暗地里护卫的目光,靠近了太后的营帐——
不能再靠近,不然会被藏在暗中的护卫发现。
天子对自己的母亲还是很好的,安排的人同他自己身边跟着的那几个一样强。
趴在覆盖阴影的角落里,小心翼翼不让人发现,莺时听着帐篷中的动静。
小小的身子微微紧绷。
天子就在不远处,龙气压制的她有点不舒服。
伯崇进去后先请安,抬目后对上的就是太后恼怒,还有天子深沉的目光。
“太子,你太胡闹了!”太后怒道。
伯崇眼中茫然,不解道,“祖母,不知孙儿犯了什么错,惹得您如此恼怒?”
看他这样,太后克制不住的发起了脾气,伯崇始终从容应对。
天子在一旁看着,眼见着太后此举根本无用,那小子心志坚定,根本不是发脾气就能吓住的人。
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所谓的长辈。
心中越发不喜,天子还是叫住了太后。
再这样下去,根本没用,只会让人觉得太后失态。
直到这时,才又有人说清楚了始末。
王家女,也就是王芝仪被人发现在二皇子的帐中,那人似是太失态,一声大喊惊得周围的人都赶了过去。
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大家都当王芝仪与二皇子有私情,一桩丑事传的不少人都知道了。
太后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她命人将两人带来,一番审问,得知王芝仪的确与人有私情,但不是二皇子。
“是你。”天子首次开口,冷冷逼视伯崇。
伯崇十分惊讶,不解,并且气愤。
他就知道,这件事没完。
“请父皇明鉴,孩儿从未与王家女有过密的往来。”
“你说没有就没有?”太后恼怒。
刚刚王芝仪的婢女招待了,说是王芝仪一直心悦太子,得知太子早已刺杀受了伤,所以不顾一切,隐匿了行踪前去探望。
谁知,最后竟然在二皇子处被发现。
婢女哭诉,道一定是有人刻意算计。
虽然她不敢直说太子的名号,但语中的含意分明是说太子为了了结二皇子,刻意如此。
二皇子向来与太子不和,年岁渐长,前些时日又与公府贵女定下亲事,如今声势正旺,秋猎这段时间就好几次与伯崇发生了争执。
就是因为这种种缘由,所以王芝仪身边的婢女一说,太后就信了。
伯崇无奈,苦笑问,“孙儿所言,句句为真。若祖母不信,可找出证据,自能证明孙儿的清白。”
“你——”太后皱眉,若有所思。
慈宁宫中所有动静都逃不过太后的关注,王芝仪对太子的心思她也是隐约有所察觉的。
若非如此,也不会王芝仪身边的婢女一哭诉,她立即就信了。
王芝仪就不是个聪明的,这事她心里也知道,可谁让天子看中了。
若说她得知太子受伤,想要偷偷前去看望,也是说的通的。而太子一直避着她,得知她前去,将她扔到二皇子处,也很有可能。
可就像伯崇说的,没有证据。
所有信息,都是捕风捉影,听着很有道理,但不是实证。
没有足够的证据表明,王芝仪和伯崇之间有过密的私情,也没有证据表明,她今天找的就是伯崇。
从始至终,都只是王芝仪的一厢情愿罢了。
太子,始终克己守礼,和王芝仪保持着距离。
太后一开始气恼,但慢慢冷静下来。
莫非又有人算计伯崇,借了这件事做筏子?
还是那句话,太后这些年顺遂惯了,所以做事很少动脑子,但她脑子和惊艳还在。
她看向了天子。
天子心下叹息,知道这件事是没办法达成他想要的结果了。
可惜了……
“的确,刚才所有,都是婢女的一面之词,证明不了什么。”天子徐徐道,“母后您就是太急了。”
“伯崇刚刚受刺杀回来,身上还有伤,该好好休息,你先回去吧。”眼瞧着,天子又成慈父了。
“这次的事情,朕会命人好好调差,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的。”他说,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又似乎意味深长。
伯崇垂眸,道,“多谢父皇。”
话罢,他告退离开。出了营帐后,径直回了自己的营帐。
天子那样说,不过是想给他施压罢了。
这种绯色传闻,就像一摊黄泥,粘上去就总会留下痕迹,不是你说自己清白,就能清白的。
调查过程中但凡动点手脚,就算不能将他怎么样,也能泼点脏水。
若他为此担心,说不得会动手做点什么。
这,说不定就是天子想看到的。
那伯崇,会做吗?
这真是一件小小的难题啊。
心中想着,伯崇进了营帐,环视一圈,没有看到莺时,不由有些失落。
又出去完了吗?
正想着,一声懒洋洋的喵叫,漂亮的三花猫儿从门口走进来,没搭理傻乎乎站在那里的人类,跳到了床榻上。
伯崇见了,不由笑起,过去矮身蹲在床前,轻轻摸了摸她。
“怎么出去了,不是不想动吗?”
“喵!”
莺时懒洋洋的喵了一声,才不要告诉人类她因为担心他所以跟出去了呢。
人类会恃宠而骄的。
伯崇也没有追问,就那样蹲在床前面,一下一下摸着猫儿。
只是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让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有莺时在的时候,伯崇一般都不让人伺候。
不方便,而且,他更喜欢单独和莺时相处。
莺时舒舒服服的享受了一会儿,没忘记之前的事情,问了出来。
伯崇从不隐瞒,遂一一说了。
然后就是脑袋挨了好几下猫猫拳。
“喵~”
‘愚蠢的人类。’
猫猫不懂什么谋算,但因为别人就让自己受伤,她很不喜欢。
伯崇笑笑,继续说了下去。
听到有人给伯崇下药,然后王芝仪进来,莺时微微支起头,等到听伯崇说她把王芝仪扔到二皇子帐篷里,有叫人引了人过去,她又躺回去。
“喵~”
‘人类真是复杂。’
伯崇失笑,是啊,人类就是这样的复杂,卑劣,阴险,狠毒。
他在想,按照常理,王芝仪来之后,应该有人来做所谓的捉奸,但他的营帐前很平静——
没有人来,只能说明,幕后的人有更大的计划。
会是什么呢?
伯崇略有些出神的去想。
若今天什么都没发生,不管王芝仪成功了,回去,或是不成功,被他赶回去。
他不会将这件事捅出去,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王芝仪的纠缠?
不,不,不会只是这样。
想要动摇他的东宫之位,不会只是这么简单。
……怀孕?
伯崇若有所思。
比起同皇父的女人纠缠,混淆血脉,才是真正的大事。能动摇他的东宫之位,将他从太子的位子上拉下来的大事。
那么,事情会是他猜测的这样吗?
是不是都无所谓,伯崇轻笑。
他不确定王芝仪的到来是因着谁的算计,又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算计,索性一了百了,将这件事闹大,不管幕后之人想做什么,经过这一遭,想必都要折损大半。
至于为什么是二皇子,谁让他这段时间一直盯着莺时的。
真想杀了他。
忍耐。
他再一次提醒自己。
这个乱子虽然闹起来,但并没有闹开,而是很快就被人压了下去。
之后,一直到秋猎结束,圣驾返京,营地中都维持着微妙的平静。
大部分隐约听说了什么,但真的不清楚,还有人是知道了,但不敢说——
天子金口玉言,等秋猎回去就收用的王家女,却在二皇子的营帐中被发现,谁知里面都有什么内情。
这种事,只是一想,就头皮发麻。
在伯崇的防备中,秋猎平稳结束。
像这种风波不断的事情,他这些年经历了很多,一开始还会吃点亏,现在已经能圆满应对了。
这,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东宫,一切如旧,只是枫树已经红尽。
回来之后自然是先洗漱,好去掉一身的疲惫与尘埃,伯崇穿着中衣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正趴在床边玩流苏的莺时。
他不由自主的走过去,将莺时抱在怀中。
“总算回来了,莺时,累吗?”
怀中的猫儿没有化作人形,这让伯崇有一点失望,但也没关系,跟着就微笑起来,缓缓抚摸着她柔顺的皮毛问。
“喵~”
‘不累,玩的很开心。’莺时回答。
景山很大,最要紧的是莺时没去过,所以这次的确很开心。
回宫后,新的风暴开启。
王芝仪的事情渐渐淹没声息,最后变得风平浪静,仿佛,她根本没存在过一样。
没人再听到有关于她的消息,之前被送回家的王秀仪再次被接进宫,得陛下宠幸,被封为贵人,虽无封号,亦没有当初婉妃初入宫就被封为嫔的煊赫,但贵人对一个新人来说,也已经是极高的位份了。
这一点无疑让后宫热闹起来。
其实一直都是这样,只要后宫进了人,各宫嫔妃就会如八仙过海般,各显神通,来争夺,瓜分陛下的宠爱。
毕竟,后宫佳丽无数,却只有一个陛下,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陛下遗忘。
一旦进了后宫,自然就是女人之间的厮杀。
为家族,为自己,她们会拼尽一切去争抢皇帝的宠爱。
东宫虽在前面,但也随之热闹起来。
哪宫娘娘跳舞了,哪宫娘娘弹琴了,还有唱歌的,唱曲的。一时间热闹极了。
这样的事情,每隔几年伯崇都会经历一次,早就习惯了。
他很不解为什么女官和内侍们对此兴奋的津津乐道,但也没关系。比起这些事情,他更在意莺时。
外界的纷纷扰扰吹不进东宫,一切都一如从前。
上次的事情被打断后,伯崇冷静下来,不愿意贸然再继续。虽然猫猫不在意,但他不想敷衍。
他想给他的莺时世上最好的一切。
猫猫对这种事很感兴趣,虽然还是喜欢往外跑,但没再跑远,每天上午出去,晚上之前就会回来。
不知不觉,过年了。
京城的冬天总会下起大雪,纷纷扬扬,满目银妆。
宫中开始热闹起来,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准备。
东宫也不例外。
天冷了,莺时就不怎么爱出门了。
虽然毛很长,但冬天出门也还是会冷的,便就整日在屋里窝着。
每到夏天或者冬天,都是伯崇最高兴的时候,他抱着莺时,或是看书,或是处理事情。
秋猎回来后,因为朝臣上奏,天子就给了他听政的权利,但不止是他,年长的五位皇子,都被允许早朝的时候旁听。
朝中有人不满,尤其是宋家的门生。
这就是被陛下忌惮的原因,宋首辅虽然已经退出朝野十余年,但他的故旧门生依然遍布朝野。
陛下固然可以打压,却也不能因为忌惮的原因,将之全部驱出朝堂。
当初伯崇年幼,因为不确定将来的事情,他们没有贸然动作。
但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眼看着伯崇在没有人庇佑的情况下,顺顺利利的活到了十五,聪慧沉稳肉眼可见。
左右已经被打压了这么多年,眼下,为了将来,为了后代子孙,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愿意为之一搏。
之所以是大部分,因为还有这些年已经投靠其他人的,以及,心怀叵测暗中行事的人。
但不管如何,伯崇都获得了朝堂行走的能力。
这是成功的第一步。
前朝的斗争与猫猫无关,莺时窝在自己的小窝里,在融融的暖意中睡得迷迷糊糊。
伯崇在书桌后坐着,不时看一眼宽大书桌上的猫窝,继续处理手中的事情——
最近底下的探子传回来了一条消息。
坤宁宫处有些不对劲,皇后可能有孕了。
低头看了眼,伯崇平静的将之销毁。
姚皇后是继后,眼下皇子那么多,她就算生出来,也没什么关系。
怀孕的事情放到一旁,伯崇开始考虑。
他不担心姚皇后有孕。
但他不放心的是,对方的身孕,会成为对付他的利器。
就像之前的王芝仪一样。
“莺时,最近出门玩的时候小心些。”伯崇说。
“喵~”莺时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喵了一声。
伯崇便就说了皇后的事情。
宫中借宠物谋害怀孕妃嫔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他担心有人会算计莺时。
“嗯?”莺时半卧着抬起头,清醒了。
还能这样?
‘知道了~’碧绿的猫眼睁大,莺时明显有些惊讶,然后认真的说。
她会小心的。
要知道,无缘无故伤害人类,可是会有孽债的。
莺时一直很小心,但她听说过孽债的可怕之处,犯错的时候不小心,还的时候可困难了。
“也不用太担心。”发现了莺时的郑重,伯崇立即安慰。
他说话只是提醒,并不想打扰了莺时的兴致。
比起心有顾虑,伯崇更想莺时一直都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的。
“喵~”莺时表示知道了。
现在一天到晚,伯崇的行程是,早上去早朝,早朝罢去御书房旁听一会儿阁臣们与天子议事,然后去上书房进学。
午后是习武的时间,弓箭骑射都要练习,足足一个时辰,然后才是自己的时间。
冬日里,莺时爱窝在有地龙的屋里,但每天上午,或者是下午,也会出去溜达一圈,透透气。
有时是去看伯崇读书,有时是看他习武。
但因着伯崇的提醒,她一直都绕着皇后走。
不过说来好笑,宫中一时没人注意到这件事。
至于原因,莺时一直以来都神出鬼没,这些年没少有人想找到它,或是弄死,或是算计,可根本就找不到她。
那猫机灵的很,不管是暗中寻找,还是蓄意引诱,跟不跟就不上当。
也不知是怎么教的。
这一点不知道让多少人咬牙切齿,心中恨恨,却也无计可施。
伯崇收到暗子送回来的消息,不由轻笑。
不愧是莺时。
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年了。
宫中的年夜总是很热闹,天子一大家子聚在一起,除夕夜宴,陛下还会给各家重臣府邸赏菜。
平静的过了个面和心不和的节,新年夜大喜,天子就势宣布了姚皇后怀孕的喜讯。
伯崇面上含笑祝贺,宴罢之后离席。
从始至终都平静无波。
这让不少人都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这么多年周伯崇都是这个性子,从前只觉得他沉默,现在一看,才知分明是心机深沉啊。
没理会外面的种种,伯崇一路回了东宫,进门后第一眼就看到了正窝在榻上的猫儿,不由笑起。
“莺时。”他唤道。
对伯崇来说,宫殿之中的聚会不叫过年,和莺时一起,才是真正的年。
“喵~”莺时懒洋洋的回应一声。
伯崇笑着让人退下,关上门,过去抱起猫儿,低声说,“过年好。”
“莺时,明天就又是新的一年了。”
对猫猫来说,过年没什么意义,只是眼见着伯崇这么高兴,她就配合的喵了一声。
‘过年好~’
“你变成人好不好?”伯崇说。
莺时眼睛一亮,下一瞬,娇艳的少女就坐在了伯崇的怀里。
“要亲亲吗?”莺时说着已经过去亲了他一下。
伯崇本来想说的话顿住,按捺不住的回吻。
这般亲昵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暂时克制住。
“我又找到了一坛猴儿酒,咱们喝了,就当庆祝过年,好不好?”他说。
“猴儿酒,好啊?”莺时笑了起来。
伯崇小心翼翼的将她从怀中抱起放在榻上,命人备了酒菜,和莺时对饮起来。
一坛酒喝罢,两人都有些醉了。
酒壮人心,伯崇总算说出了自己惦念已久的话。
“莺时,嫁给我,我们成婚吧,好不好?”他抱着怀中人,注视着她的眼睛。
“成婚?为什么要成婚?”莺时趴在他的怀里不解的问。
猫猫总是总是格外柔软,柔弱无骨这个词简直是量身定做一般,互相依偎的时候,就那样严丝合缝的同伯崇嵌合在一起。
猫猫是不需要成婚的。
动物中,也很少会有成婚的说法。除却大部分习性独特的种族,大部分动物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
只有人,会有什么成婚,然后将两个人约束在一起。
“因为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伯崇解释。
“成婚就能永远在一起吗?”莺时问,“不能吧。”
“人会变心,会死。”
娇艳的少女不以为意,漫不经心,趴在伯崇的怀里,慵懒的玩着他的衣服。
莺时不感兴趣,但她活的足够久,见的也足够多。
伯崇怔了一下,而后轻轻笑了起来。
“是的,成婚不能永远在一起。”是了,莺时只是不爱想,但从来都不笨。
“那只是个仪式。”伯崇缓缓斟酌着跟莺时解释,说,“仪式完成后,就可以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只属于你,你也只属于我。”
“属于我?”莺时来了兴致,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
在人类中,他还年少,但他无疑是极其俊美的,最出众的,是他一身的气度。
华贵雍容,沉稳从容。
那是天潢贵胄,自幼精心教养,再加上自身的优秀和出众,才能养出的模样。
是莺时养出来的。
她很喜欢,也很骄傲。
“对,举行仪式后,所有人都能知道,我属于你。”伯崇很认真。
第59章 第 59 章 从古至今,能在奉天殿如……
猫猫心动了。
“那好啊。”莺时笑着说。
“你答应了, 莺时,你答应了!”伯崇忍不住欣喜若狂,他抱着莺时转了一圈, 说,“那, 等我登基,我们就成婚。”
莺时也笑, 说,“好啊~”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伯崇抱着莺时往后倒在床上。
“但是要等等。”他有些低落, 拿下皇位,大概还要一段时间。
莺时疑惑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
对哦, 人类就是这么麻烦。
“没关系, 我不着急。”她不在意。
“我急。”伯崇低声,他急的很。
他迫不及待想跟莺时做一下更亲密的事情,但不成婚的话,总觉得不太好。
莺时不懂人类的烦恼, 但她知道别的。
闻言眼睛一转, 说, “那我们就先敬告天地,让天地先知道。”
比起人类,莺时更在意别的。
敬告天地, 结成契约之后, 所有修士和妖族,就都知道伯崇是她的了。
这么好的主意,她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莺时立即跃跃欲试。
伯崇微怔, 他虽然是个修士,而是天赋不错,修的很好,但还真不了解这方面的事情,这么久了,只接触过莺时这个猫妖。
不过,莺时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很快就跟他说了何为结契。
说白了,就是修士之间的婚契,敬告天地,往后大道同行。
伯崇神情亮了。
他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存在,当即毫不迟疑,一口应下。
“好。”他说,立即就坐正,有些迫不及待的说,“那我们现在就结契。”
莺时是个想到就做的猫猫,再加上一个配合的伯崇,一人一妖当即起身,对这窗外墨蓝的夜幕和天上的明月,一起跪下,开口起誓。
一前一后,伯崇跟着莺时一起,口中念诵誓言,彼此交换神识。
莺时之前就给过伯崇一缕,但那是不同的,相较起来,那会更像是长辈给与晚辈庇护所用,而现在——
神识如识海,很快融入自己的神魂之中,不分彼此。
隐约间,伯崇能感知到莺时的存在,还有大致的神魂波动。
比如现在,她的神魂波动灵动,显然心情不错。
“好了~”莺时转头看着伯崇,今夜弦月,但月光却皎洁,被满地的雪映照的,越发明亮,落在她白皙精致的侧脸,碧绿的猫儿眼闪动,伯崇心中霎时怦然。
无论多少次,无论什么时候,伯崇都会为莺时而心旌摇曳,难以自制。
“嗯,好了。”伯崇有些恍惚,而后笑道,拉着莺时一起站起身。
灵酒已经被炼化,酒意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但伯崇却觉得自己更醉了。
他晕晕乎乎,将莺时抱进怀中,亲昵交缠。
无暇顾及其它,他沉溺于情热之中,如久旱逢甘霖,迷醉其间,不想清醒。
衣裳一件件落了地,床帐被伯崇粗暴的扯落,莺时最爱玩的缀了各种珠子的流苏摇晃,碰撞出叮当的声音。
“唔~”
莺时忍不住轻哼,玉白的脚趾蜷缩起来。
气息交缠,粗重急切。
不知过去多久,帐内弥漫出一股微妙的味道。
……
伯崇拿了帕子为莺时擦拭身体,雪白的肌肤上是一片片红痕,他将动作放的更轻,面上的笑止也止不住,瞧着有些傻。
刚才的一切对莺时来说都是新奇的,她才知道,原来**其实很舒服——
或者说,是人类的**。
那股愉悦过后的慵懒和疲惫,尚且在指尖残留着余韵,猫猫是没有人类的羞耻的,她赤着身子躺在床榻之上,懒洋洋的由着伯崇擦洗。
“莺时,怎么样,有不舒服吗?”
伯崇脸颊滚烫,耳朵都是热的,有激动,也有兴奋和愉悦,他艰难的克制住些许,体贴周到,小心翼翼的问。
“唔,舒服。”莺时很认真的想了想,说。
伯崇忍不住又笑。
“那就好。”他说。
之前意识到自己的念头后,伯崇特意找了些册子看,目前来看,效果不错。
他细心的为莺时擦洗好,然后给她穿上衣服。
莺时懒洋洋的躺在那里,由着他伺候。之后两人就依偎着说了好一会儿话——
握着莺时的手,伯崇亲了亲她淡粉的指尖。
亲昵了一会儿,莺时就变回了原形。
对她来说,还是猫儿的样子更自在。只是还是懒洋洋的,伯崇将她抱在怀里,她也没什么反应。
这是这么多年来,伯崇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
虽然刚刚过完年,但他已经开始期待下一年了。
年后,伯崇十六岁。
正式开始朝堂行走。
正月过完,好像一转眼,就已经是三月了,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这个季节是莺时最喜欢的,遂又开始到处跑着玩。
她最喜欢躲在开满繁花的树上,置身其间,只觉一切都变得美好了。
为此,伯崇早东宫中了好些桃树杏树,还有海棠等,每年到这个时候,满树繁花如霞云般大片大片的绽放,美丽极了。
又是一团春日正好,莺时躲在树冠之中,忽然察觉有人靠近。
是一个小宫女。
她坐看又看,细心的在各个树冠之中寻找,终于,和莺时对上了眼。
“莺时,太子殿下让奴婢来给你送小鱼干。”她温声细语的说,从袖中取出了小鱼干,递给莺时。
可出乎预料的是,漂亮的三花猫儿并未被小鱼干诱惑到。
从始至终,它都蹲坐在树枝上,一双又大又圆的碧绿猫儿眼盯着她。
怪猫。
小宫女心中恼道,明明这小鱼干是它最喜欢的,每次御膳房呈上去,她都会吃完,这次怎么看都不看,只盯着她?
莺时看着树下的人类,只觉得这是个傻子。
那小鱼干一闻就知道味道不对,真的会有猫吃吗?
“莺时不喜欢吗?这里还有很多哦。”虽然没有预料中的成功,但小宫女也没有气馁,小心翼翼,不动声色的靠近,边从袖中又取出几个小鱼干,同时,另一只手悄悄从腰间拂过。
在把小鱼干递给莺时的同时,她另一只手一挥,手中的药粉全都扑向莺时。
宫女心中暗藏兴奋,想着这次该成功了吧,可谁知定睛之后,入目哪有那只猫?
猫呢?
“喵~”莺时懒洋洋的叫了一声,用看猎物的目光盯着小宫女看。
想杀掉。
但不行,不管是皇后还是伯崇,都提醒过她,不能贸然动手。人类可以接受互相残杀,但不能接受被异类杀死。
一旦发现,所有人类就会联合起来对付她。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哦对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还是忍耐一下,告诉伯崇吧。
真是个好办法。
猫猫好聪明。
莺时得意的想。
小宫女这才发现,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莺时已经跳到旁边那棵树上,顿时咬牙。
之后,她又尝试了几次,但连靠近莺时都不能,眼看着有人靠近,只好一咬牙跑开了。
莺时顿在树上,玩的正开心,发现她走了有些失落,转而精神一震,悄悄跟了上去。
愚蠢的人类说不定会将她带到幕后之人那里呢。
但很失望的是,小宫女从花园里离开后,就跑去扫地,之后一整天,都老老实实的干活。
要不是莺时清楚的记得她之前对她撒药粉,说不定还真以为她只是个单纯的小宫女呢。
当晚,伯崇终于忙完,莺时跳到他怀里亲亲,气息交缠后,她就说了白天的事情。
闻言,伯崇眼神一冷。
他就知道那些人不死心,果然,他们对莺时下手了。
“交给我,我来解决。”伯崇说。
“我也来。”莺时兴致勃勃,说,“我要盯着她,看她会跟谁联系。”
伯崇本来想拒绝的,可看着莺时面上的跃跃欲试,就咽下了口中的话。
暗中盯着某个人观察,是猫猫的兴趣,有时候,莺时能盯好些时日,然后回来跟他说她的发现。
显然,这一次莺时又有了新的目标。
“那你要小心,人心叵测,说不定她会可以引诱你去某个地方,你要注意。”伯崇细心叮嘱。
莺时这些年藏得好,很少被宫里的人发现,但说不定就有人注意到,并且猜出了她的性格。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还是要谨慎。
“我知道。”莺时有些不高兴的辩驳。
猫猫是很厉害的猎手,当然知道这些了。
“是我不对,莺时这么聪明,这么厉害,肯定知道。”伯崇已经熟练掌握了给猫猫顺毛的技巧,闻言笑道,“只是我胆子小,不放心,所以才格外叮嘱了一句。”
“好吧。”猫猫选择原谅愚蠢的人类。
伯崇失笑,忍不住去亲她。
接下来好些天,莺时一直在暗中跟着那小宫女,但也不知道那小宫女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别的原因,一直没什么动作。
直到几天后,她往御花园去。
莺时悄悄跟上。
走到一半,远远闻见了皇后的味道。想到之前伯崇的叮嘱,她脚步一顿,眼珠一转,又躲了起来。
皇后如今已经身怀六甲,太医叮嘱过,要多动动,所以趁着今天天气好,出来转转。
三月,花园里繁华盛开,很是赏心悦目,她很是放松的转了一圈,又往回走。
暗中的人眼见着如此,神情冰凉,看一眼那躲在一边的小宫女,默默退开。
看来这个小宫女没有引来那只猫。
真是难搞。
看来得想想别的办法。
晚上,莺时和伯崇说了白日的事情,有些兴致缺缺。
猫猫很聪明,已经明白,那个小宫女应该是故意引她去皇后在的地方的。
人类真是心脏。
伯崇早有猜测,毕竟现在来引莺时,这个可能性最大,倒也不意外,只是心中越发沉怒。
算计他无所谓,但他绝不允许有人打莺时的主意。
之后莺时没再往后宫跑,只在东宫,或者出宫玩耍。
另一边,伯崇差使人,往姚皇后处递了个消息。之后,姚皇后越发小心,再不轻易出坤宁宫。
在无数人的算计中,周伯崇始终没有与中宫的任何事情产生联系,历经十月怀胎,姚皇后顺利诞下一子。
承德帝膝下,有了第二个嫡子。
也是这一年,开始有人惦念伯崇的婚事。
伯崇不急,一一找理由推却。男子大多十八岁成婚,他现在不用急。
一转眼,两年过去,他十八岁。
这两年里,伯崇在朝堂进言,立下不少功劳,朝野开始流传起其英明宽仁之说。
东宫之位日益稳固,诸位皇子动作越发的大,但都不能奈他何。
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气恼。
“真是见鬼了!”有人喝骂。
怎么就无论如何,都不能拿他怎么样呢?
不管怎么算计,都能被他躲过,甚至算计回去。
但愤怒之后,就是惶恐。
聪明没关系,但太聪明的话,那就是妖了。
多智近妖,让人畏惧。
承德帝越发忌惮这个儿子。
这一年,他下令,命太子前往江南解决水患,同样也是这一年,天子病重,大皇子谋反未遂,太子伯崇及时回京救驾,但陛下身受重伤,已然命不久矣——
姚皇后听着太医的诊断,顿时花容失色。
旁边,诸位朝中众臣也不由担忧低语起来,最后看向的,是一直站在一旁的伯崇。
这位刚刚率人冲进皇城,杀退作乱的大皇子,满身血腥之气尤为散的太子殿下。
他正低着头,抱着一只漂亮的三花猫。
那猫儿身上,不知从那里溅上了几滴血,太子正用帕子,细心的轻轻擦拭。
“殿下,陛下身受重伤,会使得朝野动荡,微臣斗胆,求殿下临朝监国。”
最终,身为次辅的郑阁老率先跪下,开口请求。
这句话似乎开启了什么,朝臣们立即先后跪下,请太子监国。
至于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皇帝,恍惚间仿佛已经没人在意了。
姚皇后惊怔住。
她自然不情愿,可现在这种情势,根本不受她控住。
再说,太子已经掌控了皇城内外。
谁又敢说不。
懒洋洋窝在伯崇怀中的猫儿微微一动。
她感觉到了,一直萦绕在天子身上的,压制的妖族不舒服的龙气变淡了。
伯崇身上的龙气变浓郁了。
莺时翻了个身,看向伯崇。
肉眼可见的,伯崇身上的龙气越发浓郁。
伯崇开口推辞几句,但在朝臣们的再三劝说下,最后还是应允了监国一事。
莺时顿时睁大眼,随着他答应,天子身上的龙气有九成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愧是猫猫养大的人类幼崽,就是厉害。
漂亮的三花猫骄傲极了!
感知到她忽然兴奋起来的意识,伯崇不解其意,低头对她笑了笑。
‘莺时,怎么了?’他在意识中问。
莺时没回答,因为和伯崇之间契约的关系,他身上的龙气并没有对她形成压制,她只觉一瞬间,浑身上下都轻松起来。
兴致勃勃的左右看了眼,没再窝在伯崇怀里,她起身跳到了地上,准备到处看看。
伯崇看了眼,低声叮嘱了一声,便继续忙着手上的事情。
先安顿好天子,送回乾清宫修养,由姚皇后照顾,其他人全都不许接近。
而后整理宫防,里里外外全都安排好。
莺时到处转了一圈,最后跳在树上,看着他忙碌。
当初脆弱的人类幼崽现在已经真正长成一个大人了,身量高大,幼时精致的眉眼现在轮廓分明,添了硬朗但又不会太粗糙,而是俊美英武。
越来越好看了喵~
不过,他好像要当皇帝了。
皇帝好像都有很多嫔妃,伯崇也会有吗?
莺时若有所思。
猫猫想着有点生气,虎视眈眈的盯着下面忙碌的周伯崇。
他还在安排事情,不停的跟人说话。
不过修炼后过人的五感让伯崇很快就察觉到莺时不善的目光,抬头看来,发现莺时的目光后有些不解。
他什么时候惹到莺时了?
不过那都不重要。
‘莺时,怎么了?’一边处理事,伯崇一边一心二用的在心里问道。
莺时半蹲在那里,小脑袋抬起,难得的认真。
‘你会不会要很多嫔妃?’她认真的问。
‘不会。’伯崇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第一时间就斩钉截铁的回复。
他面上不由自主的微微笑起,温柔缱绻,满是宠溺疼爱。
‘我有莺时就够了。’他说。
从和莺时在一起后,伯崇早就下定了决心。
他拥有了这世上最可爱的精灵,只觉此生都已经圆满,若再要别的,岂不就太贪心了。
他要莺时,只要莺时。
就已经足够了。
猫猫严肃的看着他,从感知中发现他说的都是实话后,才放松警惕。
‘好吧,那就暂且相信你。’她说。
聪明的猫猫不会完全相信人类,人类都是狡诈的生物,真正相信的是傻瓜。
她选择暂时相信。
要是伯崇变心,就离开他。
天下这么大,猫猫可以随便看看。
处理好大皇子逼宫的这一堆烂摊子,已经凌晨了,但伯崇依旧精神。
多年来的目标一朝功成,他满心的兴奋。
他成功了。
内侍都被遣了出去,眼下守在门外,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太子殿下昨晚忙了一夜,这才得以休息片刻,谁也不敢打扰。
而且,经过这一遭,谁都知道伯崇不一般了。
天子命不久矣,太子监国,他们殿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未来皇帝了。
想着,众人心中越发激动,面上也越发小心。
东宫的都是太子身边的老人了,谁也不想这会儿弄出点岔子来。
门内。
烛火大多熄灭,但窗外皎洁的月色已经足够将室内照射的清清楚楚。
床帐内,伯崇搂着莺时倒下,唇舌交缠。
成功的欣喜让他迫不及待的想做点什么,之后自是一番情热。
“好乖乖,把耳朵和尾巴变出来。”他诱哄,只觉对着莺时,怎么也感觉不到满足。
贪婪让他忍不住一直索取,在索取,他分明得到了餍足,却总想要更多。
莺时半眯着圆润水亮的猫儿眼,那时她觉得舒服了的表现。
对于这种让她觉得舒服的事情,猫猫总是愿意配合的,闻言就放出了白色的猫儿和尾巴。
她的右边猫耳朵上有一片橘色的斑纹,左边则是纯粹的雪白,至于猫尾上,则混着些许橘色和黑色。
这般坐在伯崇腿上,耳朵微动,尾巴则按捺不住微微晃动。
娇艳的人类少女模样,非人的猫耳和尾巴,组合在一起形成瑰丽绮艳的画面。
伯崇呼吸顿时变沉,忍不住伸手过去轻轻揉捏。
莺时不由轻哼。
她的耳朵和尾巴都很敏感,但是,这样轻柔的碰触,真的很舒服啊。眼睛微眯,她抬起下颌。
伯崇不由低笑,掐着她的腰肢起伏,又去揉她的尾巴。
莺时忍不住抽了口气,纤细结实的腰腹绷紧。
骤然的收紧让伯崇不由闷哼一声,止不住笑意的凑近莺时,过去亲吻。
好喜欢好喜欢,怎么也爱不够。
一番激情,等到结束,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外面不时有轻微的动静,显然,虽然惦念着伯崇尚在休息,可还是有些事不得不找他拿主意。
总算结束,餍足和愉悦足矣压过伯崇那点不明显的困倦,他细心的帮莺时擦洗干净,眼见着她直接化作了猫儿,不由轻笑。
打理好自己,他起身穿上衣服,开始早朝。
“莺时,要不要跟我去奉天殿看看。”他笑着对莺时说。
奉天殿是大煜举办早朝的地方,莺时有些好奇,但那里有大煜隆起庇佑,她靠近的话压制太大。
但现在没关系了。
他成为这个国家新的主人,有他在,大煜所辖,莺时随处可去。
“喵~”
去!
闻言,莺时立即就来了兴致。漂亮的三花猫儿原本懒洋洋的在榻上躺着,随着一声叫喊,兴冲冲的站起了身。
这个宫中大多数地方她都去过,唯有奉天殿以及乾清宫,还有少数几个宗庙之类的地方,她从没有靠近。
内侍听不到莺时的声音,但只是看猫儿这兴致勃勃的样子,就看出了她的意思。
相处的久了,东宫的人都知道,这猫儿聪明的很,能听懂人的意思。
眼见着太子将猫儿抱起来,显然是真的要带着她去奉天殿,内侍不由欲言又止。
奉天殿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举行朝会的所在,若说京都是国之腹地,那奉天殿就是这腹地之中的腹地。
可伯崇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内侍什么也不敢说,只垂着眸,想,太子会这么做,肯定是有把握应付那些朝臣们的……
伯崇从东宫出发,离奉天殿并不远。
他到时,朝臣们已经到齐了,见他从殿门前进来,微有些惊讶,立即上前见礼——
通常天子来朝,都是从后面进来,直接往御座上坐好。
而现在……
不过这都是小事,一些人看着被伯崇抱在怀中的猫儿,不由迟疑。
早朝这样的事情,本该严肃,庄重,怎么能带一只猫?
可能爬到高位的不会在意这些,而在意这些的,有脑子的不会说,没脑子的,想起昨晚杀得血流成河,现在皇城道上都没洗干净的血渍,也不敢说。
一时间,谁也没就着猫的事情开口。
伯崇缓缓抚摸着莺时柔顺的皮毛,在朝臣最前面站定。
郑次阁老一如昨夜,最先进言,请伯崇上坐。
“父皇尚在,不可如此。”伯崇平静拒绝,权利已经在手,只一个龙椅,他并不在意。
见状,郑次辅暗道谨慎,便也没有再说,同朝臣们商量起国事。
别的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两件事,一是处理协助大皇子谋反的乱党,二是贪污水灾救济款一事。
朝中诸人立即各自进言。
伯崇听着,从容处理。
莺时趴在他怀里左右看看,将大殿瞧的差不多了,便就从他的怀抱中跳出去,准备亲自去看看。
伯崇看了眼,轻轻笑笑,什么话也没说,由着她去了。
有人欲言又止,不敢进言,希望能通过神色让伯崇察觉到此事不妥,但都被伯崇视而不见。
他这么多年努力,就是为了让莺时能为所欲为,若现在还要处处小心,事事拘束,那他还忙活这些事情做什么。
一场早朝,伯崇将所有事情都理顺,一一安排吩咐下去。
朝臣们都很是满意。
太子聪慧稳重,这一点大家是知道的,只是从前有天子压制,感触不深,到现在直接接触商议事情,才感觉到那种举重若轻之感。
一件他们觉得分外棘手的事情,在伯崇手中,轻飘飘的仿佛不必细想,便能解决妥当,心下一时不由感慨万千。
大煜有如此太子,是朝臣之福,是百姓之福。
只是,太子手腕铁血,皇城的血腥气到现在还未散尽,如此,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正想着,有人眼角余光瞧见那猫儿抓着帐幔,正在往房梁上爬,眼角不由一抽。
从古至今,能在奉天殿如此放肆的猫,这大概是头一只吧。
有人很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好展示自己的文人风骨和对大煜的忠心,可昨夜宫城内外几乎成河的鲜血还历历在目,心中惴惴罢,一时竟谁也没开口。
第60章 第 60 章 然后我对表妹一见钟情。……
那边, 莺时动作迅速,一转眼就爬到了奉天殿高高的房梁上,这座宫殿之中的一切都是华丽的, 房梁上绘着绚丽的彩绘,她低头看了眼, 迈着猫步走了起来,不时看一眼脚下的一众朝臣们。
感知到她的愉悦, 伯崇不由抬头,转了一圈,才总算看见抬头挺胸, 走的格外骄傲的猫儿,不由一笑。
莺时一边走,一边高兴骄傲。
龙气压制, 不存在的, 猫猫也能随便在这里走了。能这样,估计还是妖中第一个,要是说出去,估计能让那些妖嫉妒死。
开心!
得意!
莺时高兴了, 伯崇也高兴, 整个早朝眼中笑意没停过。
早朝罢, 一众阁老们还有事情要商议,本来是请伯崇去御书房的,只是被他拒绝, 最后带着人去了东宫的书房。
天子驾崩前, 他不准备去那里。
等他驾崩了,伯崇已经想好,要让人里外收拾一新再去。
不过, 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去探望一下重伤昏迷,到现在还未醒的天子。
“莺时要不要去?”他问。
莺时毫不迟疑,‘去!’
天子给她的印象很深刻,很讨厌,猫猫还记得那人当年总让皇后难过,身上的龙气也很讨厌,压得她喘不过气。
但现在都没关系了。
龙气从昨晚就大多归附在伯崇身上,现在已经稳定下来,非但没有压制她,还给了她一种庇护之感。
而且,从昨晚开始,她的修为就增长明显。
这就是龙气的强大之处,这就是从古至今,无数妖族想要和皇族产生关系的原因。
莺时眯了眯眼,再次夸赞自己的眼光。
猫猫就是厉害。
“喵~”
乾清宫外,重重禁卫把守,只姚皇后在殿内照顾。
大煜以黑金二色为尊,乾清宫内都充斥着这两种颜色,处处展示着九重御座上帝王的尊贵。
可现在,这里充斥着苦涩的药味,还有一种血腥的腥臭之味。
门窗紧闭,按理说夏日灿烂的阳光足够穿透进来,照亮室内,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窗外站着的玄甲士兵的原因,屋内总显得有些昏暗。
姚皇后依旧穿着代表皇后身份的黑红凤袍,静静坐在龙床前,看着床榻上的男人。
承德帝还不满四十,尚在壮年,再加上养护的好,看起来也不过三十来岁的模样,同二十多岁的姚皇后,外表相差不多。
对于这个男人,姚皇后也曾爱过,曾依赖过,到最后,一切都变得平淡。
所有的少女心事都在后宫的倾轧下湮灭,她意识到,对承德帝来说,自己除了有个皇后的名分,和其它嫔妃没什么不一样。
于是她开始抓住皇后的尊贵和身份。
然后她得知,皇帝竟然想要用她的身孕设计,拉太子下去。
她的孩子。
姚皇后再也不敢对这个人报任何期望。
但她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那个像天一样覆盖在这座宫城上空的强大男人,现在竟然会这么虚弱。
他躺在床上,身上被带毒利刃划破的伤口还是不可抑制的腐烂,苍白的脸上双眼紧闭,奄奄一息。
屋内混合着苦涩药味和血腥味的气味十分难闻,姚皇后忍不住屏息皱眉,可看着床上的男人,还是有些失神。
忽的,她醒了神,她听到对太子见礼的声音,下意识看向门口的方向。
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夏日明亮的阳光洒进来。
一道高大的身影徐徐走进来,随着门又被关闭,姚皇后渐渐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
一身殷红绣盘龙纹的太子常服,怀中抱着一只有着柔顺皮毛的三花猫儿,伯崇不急不缓,走到床前,连脖颈都没弯,只眼神扫了眼,平静唤道,“见过父皇,皇后。”
“太子不必多礼。”固然他没有见礼,但姚皇后却丝毫不敢怠慢,温声道。
她看着眼前的人,眼底小心藏着惊悸,尤记昨夜,大皇子逼宫,胁迫皇帝传位,他带着人一路进来,堪称杀得血流成河。脚下一步步,都是鲜血染红的脚印。
那身殷红的太子常服,红的发黑,仿佛用鲜血染成。
被拿下的叛逆说,是因为大皇子参与贪墨水患救灾款,担心被皇帝处置,才先一步下手逼宫,但伯崇偏偏回来的这样及时。
及时到,姚皇后忍不住想,大皇子逼宫的背后,是不是有他的手笔。
多智近妖。
她默念这个词,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父皇还没醒吗?”伯崇看向床上躺着的男人。
十多年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没有。”姚皇后声音有些轻,藏着忐忑。
不管再怎么想,天子都是她这个皇后的依靠,比起太子,她自然更愿意在位的是天子。但现实往往不遂人愿,不会按照她的想法来走。
太子已经成势,没人能阻止。
“太医怎么说?”伯崇低头,缓缓抚摸着怀中的莺时。
比起床上躺着的皇帝,他显然更在意怀里的猫。
堂堂天子,在这一刻不如一只猫。
皇后看了眼,心中有些讽刺,面上丝毫不显,轻声说了之前太医按时过来把脉后说的话。
“那就劳烦皇后好好照顾了。”伯崇根本没在意皇后的话,怀中的莺时在进殿之后就有些不高兴,显然是不喜欢这种味道,顿时有些懊悔。
早知道就不带着莺时来了。
他本来是想带莺时出来走走,早些年为了提防别人对莺时下手,所以他一直让她避着点,心中总觉得亏欠。
因此,这会儿掌权之后,伯崇就总爱带着莺时到处走走。
“应该的。”皇后说。
“莺时,咱们这就走,御花园的荷花开得不错,要不要去看看?”
“喵~”
不!
莺时拒绝,虽然冬天和夏天她都不喜欢,但相比之下,她更讨厌夏天。
炎热的天气对她这一身比较长的毛毛太不友好了。
“好,那就回东宫。”伯崇笑着说。
“喵~”
好。
猫猫的语气明显和缓。
哪怕不了解莺时脾气的人,也恍悟,她现在心情不错。
“只是等回去后我就要忙了,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喵~”
漂亮的三花猫儿懒洋洋的动了动,伯崇知道,这是同意了。
太粘猫猫了~
可有什么办法呢。
自己的人类自己宠了。
随着走远,一人一猫之间对话的声音渐轻。
门打开,又关上,殿中又只剩下帝后,当然,还有伺候的内侍,但从始至终,都只安安静静的呆在角落,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陛下,您可曾想到,会有今天呢?”姚皇后问。
躺在床上的皇帝不能回答。
伯崇离开乾清宫没多久,有内监悄悄来报,道昏迷的太后醒了,只是……因着昨晚刺激太过,瘫了。
脚下一顿,伯崇含笑看着怀中猫儿。
“莺时,可要去看看祖母?”他说。
“喵!”莺时拒绝,她对那个老太太没什么兴趣。
“那你先回去,我去看看她。”伯崇倒是很想见见。
莺时懒洋洋的喵了一声,从伯崇怀中跳下去,自顾自往东宫去。
遥遥目送她离开,等到看不见了,伯崇转身往慈宁宫去。
慈宁宫,这座太后的寝宫,总是奢华富丽,热闹喧哗。
而现在,只余下满宫的死寂。
女官内侍们噤若寒蝉,小心行礼后,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一一退开,目送太子殿下入内。
伯崇一路长驱直入,来到他从没有来过的太后寝殿。
内侍和太医都候在这里,做好了被问询的准备,可他什么都没问,进来之后,只走到榻前,看着床上忽然瞪大了眼,拼命想说些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口的人。
伯崇站在那里,好生欣赏了一番太后的样子,看她慌急,看她害怕,看她急怒愤恨,看她有话不能说。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太后和他那位父皇,都是覆盖在他头顶的浓厚阴云,让他戒备提防,处处都要小心应对。
而现在,这阴云散了。
伯崇笑了一下,忽然就很想看到莺时了,甚至觉得,他为了看这个老女人和莺时分开,实在是有些浪费时间。
“祖母这个样子,要好好修养才行。”他平静的说,留下一句,“好好照顾。”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床上,太后睁大了眼,她做好了被伯崇讥嘲,被他报复的准备,却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准备理会她,这让她松了口气,却又不由的有些怒恨。
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伯崇已经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皇城内外,宫中局势,已经全数落到了他的手中么……
太后闭上眼,心中无比懊悔。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杀了他。现下说什么,也都已经晚了。
悔之晚矣。
悔之晚矣啊!
天子尚在,虽性命垂危,但到底还活着,所以朝臣们暂时还没有推举太子上位。
但不管是宫中禁卫,还是城外的五军营,亦或是朝堂,都已经在伯崇的掌握之中。况且,他有太子的身份,眼下的情况下,他接管朝政,名正言顺。
大家都知道,天子大概是活不了了。
就算能活,太子也不会想让他活。如今这个情形,倒向太子,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
况且,手握皇城兵权的太子,很显然也没想过要得到他们的认可。
虽然没有言明,但,不顺者,死。
太子谨慎,虽然应允了朝臣们请他主持朝政这件事,但并未占用御书房,而是在东宫处理事务。
御书房空落,这座曾经代表了尊贵的屋舍,就这样冷寂下去。
相对的,是东宫的热闹。
姚皇后满心复杂,昏迷中的天子很显然并不能给她答案。
眼下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六月,虽然伯崇是下了朝就去看天子,但天气也已经热了起来。
一路赶回东宫,没有停留。
刚进宫门,内侍就来禀报,说都有哪些大人来了。
伯崇便就直接去了书房,一进门,冰鉴的凉气弥漫,他顿时舒了口气。
诸位大人都候在这里,立即上前见礼。
伯崇回应,莺时却懒得管那么多,直接从他怀里跳出去,几个飞跑就跳到了冰鉴上,而后舒服的喵了一声,微微眯起了眼。
在莺时离开的时候,伯崇就收回了声音,含笑看过去。
诸位大人随之收声,也笑起来跟着看。
太子对这猫儿的宠爱,如今满朝皆知。
连早朝都带着这猫儿一起,何其轻狂,又何其霸道自傲。
一晃眼三天过去,动荡的京都已经初步恢复了平静,不安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对那夜太子冲进皇城救驾种种举止的津津乐道。
太子英明,太子勇武,太子俊美聪慧。
如此种种,皆是溢美之词。
最要紧的,太子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
这让京中一众勋贵重臣的人家都蠢蠢欲动,生出了一些念想。
太子帝位在握,若能定下婚约,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后了。
乾清宫中,天子吊着最后一口气苦苦坚持好几天,却始终未能睁开双眼,
而就在今天,那口气终于散了。
不管他有多少不甘,多少惦念,现在都随之这口气烟消云散。
天子,驾崩。
丧钟响彻京都。
伯崇赶到,面上佯做了些许哀色,吩咐人开始准备后事。
满屋子的药味,血腥味,还有腐烂的臭味混合在一起。
姚皇后站在一旁,明明呆了几天,却还是无法习惯这种味道,有时候甚至在想,她是不是已经被这种味道给熏透了。
这次太子没有带那只猫。
也是,上次那猫来的时候,就表现出对殿中味道的不喜,太子自然不会再带。
姚皇后想着,心中忽然有些微妙。
有一种,她还不如一只猫的嘲讽之感。
她看向床上躺着的人,天子受伤很深,宫变之时,不知从哪儿射出的流矢一箭射穿了他的胸腔,上面淬了毒不说,又正在炎热的夏天,现在,他中箭的地方都已经烂了。
有时候姚皇后甚至忍不住想,让他这样吊着一口气活着,到底是孝心,还是惩罚。
她不知道,也不敢想,而现在,都已经结束了,是因为什么,都无所谓了。
举行盛大的丧礼后,天子被灵寝被送往帝陵,太子周伯崇在群臣再三的请求下,登临帝位。
是为,建宁元年。
关于年号,内阁择了好几个呈上去,以供新帝挑选。
但新帝挑中这个年号,内阁几位阁老没想到的。当今不到及冠,虽看似温和从容,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实则强硬霸道,从不容人违拗。
当时则定年号的时候,伯崇选了一个建字,那剩下就是阁臣们来挑了,有人度量着伯崇的脾性,选了一个武,有人选了了兴,唯独这个宁,虽有人提议,希望天子行事能柔和着些,莫要太过刚硬,但大家并没有想过真的会被新帝选中。
几个阁臣们都觉着,陛下应当更喜欢建武,或者建兴。
可偏偏,陛下就是择了这个宁。
一群人心中猜测频频,却又想,帝王心思终归难测,以后行事,还是要小心着些才是。
可事实上,伯崇在看到第一眼,就决定了选宁。
他不要什么开疆拓土的武帝霸业,也没想过做中兴之主,唯一的念头,就是和莺时在一起,快活安宁的过完这一世——
倒不是那些他都不想要,而是都排在这个目标之后。
若能如愿,生而在世,便是拼一拼又何妨。
承德十六年,承德帝驾崩,太子继位,是为建宁帝。奉先皇继后要皇后为太后,其余诸嫔妃各自加封——
但在这之前,还有好些皇子都被卷进大皇子谋逆之乱,被一一褫夺王爵,宫中妃母难免被连累。
皇城内外,遭到了一场大清洗。
内阁诸位阁老一时间焦头烂额,大家都下意识以为,新帝不会立即动手,而是等帝位稳定后,才会清算,可谁都看错了这位新帝。
所以为什么要选建宁啊,这样的脾性,很难让人觉得,之后的日子可以安宁。
……
历经半年,这场乱子才总算停下,然而,这场动乱引发的余韵,还远没有结束。
甚至,才刚刚开始。
但不论如何,皇城内外,都初步得到了安宁。
不过,人心思动,一安静,有想生出些事来。
比如,劝新帝纳妃。
规矩是用来束缚普通人,皇帝是不用的,寻常人家守孝三年,而皇帝守孝,则是以月代年,三月就好。
如今,先帝已经去了半年,怎么算,也够了。
“母亲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慈安宫中,姚皇后无奈的说。
先太后尚在,至今仍不能动,整日只能瘫在床上,新帝无视,那处宫殿便渐渐好似冷宫一样,姚皇后便移居到了慈安宫,之前一个个备受先帝宠爱的妃嫔们,如今也离了原本宽敞奢华的宫舍,几个人挤在一个宫殿之中。
再无曾经的尊贵。
现在的处境自然不必当初,姚皇后也曾失落,但左右,还活着,所以她只能好好的活。
前几日姚家递了帖子来,今日进宫拜见,她便早早准备好等着了,谁知自家亲娘进宫,竟然说起了新帝纳妃的事情。
“我也不想说,左右,咱们家,或者亲眷家,也没合适的。可没法子,你爹的故交们都惦记着,一个两个登门拜访,话里话外让来探探口风,你爹便让我来问问。”
“总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
“你是不知道,咱们家现在多热闹。”
姚家主母无奈的笑着说,很有些为难。
“母亲跟我说,我又能做什么。”姚皇后无奈。
“新帝是个有主意的人,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都在他心里,从不是个能被旁人影响摆布的。”
“我与他的关系只是寻常,能得现在的安稳,心中已经很满意的,哪里敢再说这些。”姚皇后直接拒绝。
“母亲,女儿知你们为难,但这件事,着实不成,”
姚皇后知道,自家母亲虽然这样说,但心里也是有些念想的,自家的确没有合适的,可亲眷家,总能找到一个合适的。
自己成了继后之后,家中也得了不少好处,倒是养大了她的心。
姚皇后所说的这些,姚家瞩目何尝不知,这只是人心总是如此,不试一试,总不肯死心。
闻言,她虽有些不满意,但也不想惹的姚皇后不高兴,便就笑着揭过了这件事,说起了别的。
母子两人心思各异,聊了一会儿之后,姚家主母告退离开。
宫殿之中,姚皇后叹了口气。
时隔多日,想起那位新帝,她还是不由的心中惊悸。
另一边,伯崇虽登基,却没急着入主乾清宫,而是让人将里外修葺了一番。
为此,朝野隐约有人议论。
乾清宫意义非凡,乃天子居所,历朝历代的天子在继位之后,为了孝之一道,也会小心保留好皇父遗留的痕迹,纵使有不满,也都是小心找好了理由,才修改的。可当今……
虽然都知道先帝与当今不睦,可孝字大过天,新帝如此,终归是有些不妥的。
有人参奏,有人议论,但最后统统都被伯崇压下。
他费尽心思走到这一步,可不是为了被朝臣左右的。
什么史书记载,后代名声,伯崇都不在意。他只在意当下,只在意莺时。
历经三月,乾清宫修葺一新,里外各种东西都换过一遍,伯崇才抱着莺时入住。
一晃眼半年时间过去,冬日萧瑟,眼看着就是年节了。
御书房中暖意融融,摆满笔墨和折子的御案之上,特意空出了一个宽敞的地,放着莺时的猫窝。
一开始,一众过来议事的阁老们见此面色都有些微妙,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新帝喜爱这只猫儿,尤胜所有。
大多时候,目光都凝聚在那猫儿的身上,便是和他们商议军国大事的时候也不例外。
有人不理解,思来想去,只好安慰自己,应当是因为那猫乃新帝生母所留,又陪着新帝一路走到如今的缘故。
不过,也就是只猫,新帝如何宠爱,都无碍就是了。
这般想着,朝臣们意思意思的参奏了一番,也就罢了。
早上上朝,上午同阁臣们议事,下午大多数时间,都用在批折子上面,偶尔也会有些小问题,但没关系,解决了就好。
这就是伯崇登基半年来,大多数的日程安排。
今日也是如此。
侧间备好了午膳,伯崇抱着莺时过去,正要用,就有内侍来,小心禀报了慈安宫中的事情。
闻言,莺时竖起小脑袋。
纳妃?
抬起头,碧绿的猫儿眼看向伯崇。
“是该娶妻了。”伯崇若有所思,低头笑着看向莺时,说,“莺时,你说是不是?”
莺时睁大眼,本来要生气,但又觉得伯崇话中似乎有别的意思,不由有些疑惑。
内侍早就习惯了天子有事就跟那猫儿说,闻言只是垂着眸,得了天子吩咐让退下的话,垂首叫上内间伺候的人,一一退了出去。
“莺时,我给你安排个人类的身份,嫁给我,好不好。”
“我会安排一场盛大的婚礼,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成婚,让他们知道,我们在一起了,可好?”
“人类的身份?”莺时微微一动,化作人身,面对面坐在伯崇怀中。
伯崇总是能第一时间就明白莺时的意思,闻言笑了笑,说,“用来应付那些人的,若让人知道,我娶的是个猫妖,会有很多麻烦。”
莺时若有所思,见状,伯崇继续解释。
“说不定,会有修士入京呢。”
“再加上一堆人会好奇,会害怕,总是,很麻烦。”
莺时懂了。
“那安排个什么身份?”她好奇罢又有些跃跃欲试的问。
好像很有意思诶,猫猫喜欢。
伯崇微微笑了笑,扶着她腰肢的手轻轻揉捏,边说,“我的表妹,如何。”
“表妹?”
“我那舅舅在外面转了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是个知府,不过政绩还挺漂亮,不是个没本事的。我准备年后调他回京。到时候,舅母带着表妹进宫,然后我对表妹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莺时碧绿的猫儿眼一转,狡黠又灵动,抬着下巴问,“你就是这样喜欢上我的吗?”
“是的。”伯崇程实的回答。
他就是在看到莺时人形的第一眼,就深深的喜欢上了她。
浅薄的一见钟情也好,什么都好,总是,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了。
离不开,也就是离不开。
莺时大眼睛里笑意荡漾,得意又傲娇。
没错,猫猫就是这么招人喜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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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眼若流珠,面若桃花……
伯崇见了, 忍不住就笑。
他的莺时,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想着,他低头吻下去。
现在是吃饭的时间, 可伯崇想做些别的。
衣裙被卷起,堆在腰间, 黑色绣金纹的龙袍大袖从纤细的腰肢上垂下,遮住了大半春光。
莺时迷醉的半闭着眼, 轻轻哼着。
猫猫总是会直白的面对自己的欲望。
看的人类怦然心动。
乱来了一遭,伯崇招来帕子给莺时擦干净,又为她穿好衣服, 眼看着她似乎要变回原形,忍不住搂进怀里。
“先不要变,陪陪我, 好不好?”他垂眸低声。
猫儿可以轻而易举的抱在怀中, 固然很好,可伯崇也想与人类的莺时相拥。
莺时餍足慵懒,很想变回猫儿趴着,可伯崇言语间带着期待和祈求, 便让猫儿有些心软的。
自己养大的人类, 对于猫猫来说总是不同的。
“好吧。”她懒散的说。
伯崇不由笑起, 没有什么,比任性又恣意的猫儿为了他退让这个事实,能更让人类满足欢愉。
他忍不住亲了亲莺时, 先将自己身上有些乱糟糟的衣裳整理好, 然后将她抱在怀中,草草用术法热了热饭菜,便抱着莺时往里间去了。
不为别的, 只是相拥着躺一会儿,对他来说便是极其放松满足的事情了。
内侍们都在殿外候着,午膳不留人伺候,而且也不让人打扰,是天子的习惯,自登基以来,一贯都是如此,今天也不会例外。
果然,一直到午膳后大半个时辰,天子小憩之后,才叫了人进去伺候,然后开始了下午的忙碌。
既然已经和莺时说好,伯崇小憩后第一件事,就是提笔写了一封密信,让人转交给在外做知府的舅舅。
等到书信送出去,也算了了他心头一桩事,接下来,就只等过年了。
因为中宫无主的原因,所以今年的除夕宴,依旧交给姚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姚太后主持。
姚太后干这个也有好些年了,堪称得心应手,这个新帝登基头一年的新年,安排的很是周到妥帖。
烟花璀璨,照亮了除夕夜的皇城。
诸多皇室宗亲尽皆前来,宫中一时十分热闹。
伯崇抱着莺时坐在九重御座上,看着下面的所谓家人们,笑的漫不经心,一如从前。
但不同的是,从前皇室宗亲们并没那么在意伯崇——
纵使是东宫太子,可皇帝不喜,以后皇位落在谁身上还不一定呢,作为依靠皇帝宠幸过日子的宗亲,自然不会不懂事的和他往来。
可今年不行了。
谁能想到,这个被皇父打压的储君,竟然有如此手段,一朝得势压下了所有人,硬是夺得了皇位。
大殿之中,宗室皇亲们都小心翼翼的揣摩着御座上那位的喜怒,不敢有丝毫放松。
但从始至终,那位都没搭理他们,只是一心在怀中猫儿身上,这让许多人都松了口气。天子喜爱那只猫儿,众所周知,可如今眼见着,却还是不免有些别扭。
感情他们这些人,竟比不上一只猫。
伯崇只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
比起那皇家宴会,他更想和莺时一起,只他们俩过这个年。
乾清宫中,酒菜都已经准备好,伯崇一如往年那样,遣退了伺候的内侍。
他一向只喜欢用内侍,便是如今登基,身边也没用女官。
门吱呀呀的关上,伯崇低头,正要说让莺时变回原形,莺时就已经自然而然的现身坐在他怀中,抬头吻上他的唇。
“过年好。”她欢快的说、
猫猫没有过年的习惯,但这些年她和伯崇一起过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已经养成习惯了。
“过年好。”不由自主的,伯崇笑了起来。
两人交接了一个亲吻过后,没急着做更亲密的事情,而是开始专心享受这个年夜。
吃饭,喝酒,饭是宫中御膳房精心制作的没事,酒是伯崇搜集的灵酒——
他试图找过灵食,但很可惜,修士们没几个喜爱口腹之欲,就算有人研究,那点食材也不一定能流通出来,倒是灵酒,更受欢迎,不少人会弄。
以前他是太子的时候不好找,如今他当了皇帝,一句令下,倒是很容易就搜集了好些回来。
莺时很喜欢。
外面放起了烟火,璀璨的花火在夜幕上炸开,无比绚丽。
莺时趴在窗台上看的入神,目眩神迷。
人间还是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的。
伯崇站在她身后,轻轻的将她抱入怀中,只觉身心都满足起来。
这才是他想要的新年啊。
与此同时,另一边,抚州。
抚州这个地段,不算好,也不算坏,不是富庶的鱼米之地,却也不是动乱的贫瘠之地,靠近中原腹地,但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平平常常。
宋迅安两年前调到这里做知府,在这之前,他已经辗转过许多地方。
其实以他的政绩,便是调到京都去也可以,而宋家也有人脉可以帮忙,但上面那位不乐意。谁都知道,皇帝不喜太子,从前是冷落,这几年则成了打压,连带着宋家也得不了好。
宋迅安也曾暗自恼恨过,他自问宋家从未有过对不起龙椅上那位的事情,那门婚事也是先帝所赐,可为什么就迁怒上了宋家。
但这种幼稚的想法只有不懂事的人才会有,他早已经过了那个年纪,恼恨过后,唯余苦笑。
这几年随着伯崇起势,宋家的处境越发不好,宋迅安担忧过,但更多的是欣喜。左右不可能更糟了,若伯崇能够功成,宋家自然也就有机会返回京都。
不过唯一让他忐忑的是,从始至终,伯崇都没有跟宋家有多么亲密的联系,关系始终平平。
但这些担忧不安,随着伯崇登基,都褪去了。
这半年来,宋家,还有宋迅安的处境越来越好,从前做什么都不顺当,现在做什么都顺当了,一开始他还有些不习惯,久而久之,也已经能泰然处之了。
恰逢新年,宋府格外热闹。
宋迅安一一见过各家过来拜年的人,说了会儿话,忙忙碌碌一整天,等到好不同意闲下来喘口气,不多时,就到了年夜饭的时间。
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喝酒聊天,面上都是止不住的笑,几杯酒下肚,他已经醉了。
正是开心的时候,外面管家进来禀报,说有人登门,说有给宋迅安的信,听口音,是京都来的。
管家是宋家的老人了,以前侍候老太爷的,如今宋迅安出来做官,才被老太爷给了他,为的就是在人情世故上能帮衬他一二。
听完管家附耳过来的低语,宋迅安精神一震。
京都来的,不管是谁,那都不会是小事。他立即让人去请,喝了口醒酒汤,笑着劳请夫人好好张罗,便就往书房去了。
宋迅安一妻两妾,妻子是宋家明媒正娶回来的世交之女,两妾一个是自幼侍候的丫鬟,一个是妻子的婢女,又为他生了五子四女。
他是个传统的文人,敬爱妻子,后宅全都交由妻子处理,两妾也都好好的养着,衣食无忧,至于宠爱却是没多少的。
如此下来,后宅倒也算是十分和睦。
更何况如今宋迅安四十有加,一众儿女们都已经成家嫁人,膝下连孙子都有了,更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会儿见着他离开,一众孩子们都忍不住有些好奇,只是教的规矩都在,都乖乖的坐着,谁也没贸然开口。
书房,宋迅安站着看完信中的内容,有些惊愕,然后若有所思。
他没想到这信竟然是宫中那位送来,如何的惊讶自不必说,等小心翼翼的拆开之后,更添几分。
年后三月,满三年之期,调他入京为官。看到这个,他自然是欣喜的。
不过——
回京之后,携表妹莺时入宫?
宋家儿女众多,除了那个作为伯崇伴读的侄儿外,其他的他根本不认识,更不要说,他根本就没有一个叫‘莺时’的侄女。
但天子既然这么说了,就算没有,也要有了。
如此思量,宋迅安没有耽搁,连夜书信一封回老家。
他到底做官这么多年,家中有什么子女,外面都清楚。但这种事,只看怎么做。比如他膝下嫡幼女生来体弱,所以未曾跟随他出来入仕,而是留在家中,请长辈代为教养。
宋家乃是大族,儿孙众多,外人也不清楚都有谁,如此一来二去,自然也就好说了。
老宅那边收到信,随之安排起来。
如此一来二去,一番忙活,过了正月,一辆马车从老家那边徐徐出发,赶到抚州。
三月,宋迅安动身入京,一行人中,还带着自己刚刚从老家接回来的小女儿。
对于这位忽然出现的小姑姑,一众晚辈们都很好奇,但据说是身体不好,对方一直在车中养着,不好打扰。
春末动身,一路不急不缓的走着,等快入京时,已经是夏天了。
宫中,一辆马车徐徐往城外去。
虽隐秘,但并未太过遮掩消息,大家都知道,这是天子去迎接母家的长辈了,不少人暗自记下,心道天子对宋家着实看重。
城外,十里长亭。
亭中备好酒菜,宋迅安被内侍一路引来,慌忙见礼,道拜见陛下。
伯崇叫了请,宋迅安才起身,小心翼翼的坐下。
伯崇面上含笑,同宋迅安叙旧几句,然后说起了宋家的人,内侍立即动身去请。
宋迅安有些迟疑的看向他。
他以为伯崇这次来,是为了将那位‘莺时’送来,可怎么……
从他来就没见着人,现在更是。
难道他会错意了?
这样想着,等抬眼见着自家的人过来后,宋迅安的目光不由的一顿。
所谓小女儿的替身是他寻得,可这次来的这个,怎么看都不像是他找的那个。短暂的迟疑后,他心中一稳。
没会错意就好。
想着,他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引得天子动心,如此筹谋安排。
能这么做,想来家世不出众。
那就是样貌?
一行人前来,得知伯崇身份的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拘束,好在家教尚在,倒也稳住了上前行礼。
宋迅安在旁笑着,大致说了个人的身份。
“这位表妹怎么带着帷帽?”伯崇看向穿着粉色裙子,帷帽上的薄纱垂直膝盖的女孩儿。
薄纱下,莺时一双水润的猫儿眼转动,透着薄纱去看伯崇,觉得很有趣。
事情都是安排好了的,为了更像人,她一双碧绿的猫儿眼也已经幻化成了黑色,水润润的像一丸黑珍珠。
她看着伯崇装模作样,一脸不认识的样子,觉得很有意思,不由勾起了唇角。
“小女儿自幼身体不好,所以平日里格外小心了些。”宋迅安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还请陛下恕罪。”
“莺时,快取了帷帽吧。”
宋夫人心下一动,看向身侧,就见女孩抬起削葱似纤细漂亮的手,轻轻揭起了帷帽。
她目光看去片刻,立即恍悟,这不是之前那个人。
那个女孩儿,可没有这样精致漂亮的手。
下一刹,她目光凝住,即便同为女人,即便早有猜测,但等看到莺时样貌的时候,宋夫人依旧不由的为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容颜和失神。
眼若流珠,面若桃花,噙着浅浅一抹笑,便是惊心动魄的娇艳丽色。
“陛下。”莺时还记得之前跟伯崇说的那些,垂了眼,却又忍不住眸光流转去看他,笑着唤道。
宋迅安一眼过去,有些失神,忙收回,又去看陛下,便就眼见着他目光他凝住。
“表妹不必多礼。”伯崇怔然片刻,回神后语气都柔和下来,轻声说,“唤我表哥就好。”
莺时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
“表哥。”她脆生生的唤道,觉得很有意思。
伯崇心跳加快,盯着她看了好几眼。
宋迅安很不想开口打断这二位玩闹,可眼见着自家一众儿子儿媳,还有孙子孙女们都有些惊异,只好硬着头皮轻咳了一声。
“不可如此,陛下乃天子,吾等臣民皆要守礼,怎可如此称呼。”
莺时全然没意识到这时在说自己,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无碍。”伯崇似被提醒般回了神,挪开眼,笑道,“表妹慧黠可爱,我很喜欢。”
宋迅安干笑一声,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知道您二位情深,但总要掩饰一二。无奈之下,他看向宋夫人,实在是对于这些事不拿手。
宋夫人早就从夫君哪儿知道了这件事,见状笑笑,想着天子也是个妙人,便就轻轻拉着莺时的人,对上那双好奇看来的眸光,心下微动。
这女孩儿,天真灵动,眼中毫无杂质,的确是招人疼的紧。这个脾性样子,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
“陛下喜爱,是莺时的福气,莺时,还不快谢谢陛下。”宋夫人笑着说,满脸慈爱。
莺时眨了眨眼,忍不住一笑,说,“谢谢陛下。”
“不必如此多礼。”伯崇立即说。
这般说了好一会儿,眼瞧着天子眼神总往莺时身上瞟,宋迅安越发的无奈,总算到了分别的时候。
宋家一起恭送天子离开,然后目光忍不住都落在了莺时身上。
原来,他们这位小姑姑这么好看啊。
一众儿子儿媳们忍不住侧目之后,又看向了宋迅安夫妻,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迅安只是含笑,什么话也不说。
之后,宋家人入京都。
宋迅安这些年的政绩还是很不错的,加上种种原因,任职工部侍郎。
不过这都不急,宋家早就安排了人回京打扫之前置办的宅院,先要安顿下来。
这个宅子对莺时来说颇为稀奇,她自从到了人间,大多时间都呆在皇宫,别的宅子也多事转了一圈就走,这还是她第一次入住进来。
宋夫人指了身边的丫鬟过来照顾她,一行人被她的容颜所惊艳,忍不住就像去偷偷看她。
“那姑娘,可真是好看。”宋夫人感叹。
宋迅安笑笑,宋夫人没忍住,继续说,“不过说起来,容貌也只是次之,主要是那一身灵动慧黠的气质,实在是招人,难怪…”
瞧着宋迅安一直没开口,宋夫人忍不住笑着看了他一眼,知道他避忌,便说起正事。
“明天就进宫拜见?”
“自然。”宋迅安点头。
宋夫人听了,又笑,“到底年轻,这一时半会儿都舍不得。”
按理说,莺时自然是早些到宋家的才好,可今天才到,那位显然是舍不得。
的确是舍不得。
宫中,伯崇下意识抬眼,看向御案一侧的猫窝,上面空空荡荡,不由叹了口气。
是了,莺时不在。
这会儿正在宋家呢,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有没有想他?
宋家,莺时这会儿正忙着。
一众小萝卜头过来,一声声姑姑姑姑的唤着,围在她身边,满是好奇的看着,同她说着话。
猫猫对人类幼崽素来宽容。
她坐在那里,一一认真回答,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只是,几句话后就有些不耐烦了。
这些幼崽话好多啊,都问的什么傻问题啊。
烦躁。
被拨来伺候莺时的姑姑很会看眼色,见状忙让人带着一群小少爷小小姐们离开。
莺时这才松了口气。
“好吵啊。”莺时这才小声嘀咕。
姑姑一笑,带着小心的说,“小孩子们是闹腾些,小姐喜欢安静,下次奴婢注意。”
“嗯。”莺时懒洋洋的说。
见状,姑姑欲言又止,宋家诗书传家,礼仪是从小就教起来的,可莺时显然没学到,行止坐卧都慵懒随性。
她本想说两句,但想起之前宋夫人叮嘱,不要做多余的事情,随小姐高兴就好,便就忍住了。
忙碌半日,除了收拾宅子,还有外面众人递来的请帖,拜帖,等等等等,宋迅安夫妻两人根本不得闲。
一直到了傍晚才停下,一家人开始用晚膳。
莺时被宋夫人拉着坐在身侧,亲切慈爱的给她挟菜,同她说话。
莺时有些不习惯,但又好奇,便就眼睛晶亮的听她说,不知不觉就用完了一顿晚膳。
宋家几个儿子儿媳们也都隐约有所察觉,这好像不是之前那个一直躲在马车里的,所谓的幼妹,想起之前天子驾临时的种种,俱都若有所思,谁也没说什么。
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这姑娘是宋家人,那就是好事。
入夜,宋府安静下来。
莺时打了个滚,想着要不要去找伯崇,然后就听窗户一声轻响——
伯崇来了。
掀起浅碧色的帐幔,莺时大眼满是笑意的看着。
伯崇关好窗户看去,也笑了起来。
“想你了。”他将莺时搂进怀里,终觉圆满。
“我也是,我正在想要不要进宫去找你。”莺时从来都是一个诚实的,会直面自己想法心思的猫猫,她坐在伯崇怀里,笑眯眯的说。
“然后你就来了。”
莺时觉得很开心。
伯崇也很开心。
一人一妖依偎在一起,叙说着半日的离别,又做了一些羞羞的事情,临到天亮前,伯崇才悄悄离去——
一路不动声色进了乾清宫,伯崇心下一松。
一转眼的时间,莺时给的功法他已经修炼了十多年,现在恰好用上。
若让旁人知道他这个想法,不知道还要怎么心塞。
伯崇的天资奇绝,如今一身修为虽比不上某些活了好些年的老不死,若只论其下,没几个能比的上他。
若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欣喜自傲,可他却用在了此处。
第二日,宋家人入宫觐见。
宋府一早就忙碌起来,小辈是不必进宫的,但几个儿媳都是要去的。
还有莺时。
莺时一大早就被宋家一种丫鬟姑姑们环绕起来,侍候着穿衣梳妆。
她们先问莺时喜好,莺时说不知,所以就自行发挥了。
梳起发髻,簪上钗环,换上绣纹精美的衣裙,莺时好奇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睁大了眼。
哇,好厉害。
明明和之前一个样子,但现在瞧着,总觉得好看了许多。人类的技艺真是有趣呢。
莺时不由兴致勃勃,准备以后也多鼓捣鼓捣。
之后用过早膳,赶在辰时末动身,一路约莫小半时辰,便已经到了宫城外。
伯崇早早就吩咐了身边的内侍来接,一同在这儿候着的,还有姚太后宫中的人,宋家一干人等一道入宫,宋迅安往御书房去觐见陛下,女眷自然是去太后处。
这座宫城莺时出入过无数次,但还是第一次以人类的身份进来,看着周围人的目光,她只觉处处新奇,眸光流转,波光潋滟,不知让多少人失神,而后忍不住抽一口气。
这样的容色,便是宫中也不多见,但尤其出众的是那种灵动慧黠的气质,才是最吸引人的。
姚太后自从知道宋家人要入京后,就吩咐人准备了,很是从容。
等到入了慈安宫,一家人躬身见礼,莺时左右看看,兴致勃勃的跟着躬身。
上首,姚太后目光一动。
这个姑娘,瞧着可不像宋家人啊。那婆媳几个都是礼仪周到,可她却要随意疏忽。
而后落座,宋家女眷恭恭敬敬的同姚皇后答话。言说间免不了提起莺时,得知她自幼体弱,在老爷子身边长大,姚皇后目光又动。
是真是假?莫非宋家有染指后宫的心思,特意寻来的美人?
心中种种揣摩,姚皇后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好言好语的说着。
管他如何,天子有意提拔母家,那她这个继母自然该识相些才是。
正说话间,外面内侍来报,天子往这边来了。
姚皇后表示了然,果然,没一会儿,天子就带着宋迅安过来,目光一扫,她眼瞧着,天子的眸子就凝在了那叫做莺时的姑娘身上。
宋家诸人立即起身见礼。
伯崇叫起,目光始终不离莺时左右,眼看着她都起身了,才慢慢收回。
莺时一惯穿的都是同皮毛一般颜色幻化出来的白色衣裙,似今日这般碧绿的色泽,他还是第一次见,不由惊艳。
在外人面前,伯崇还是会给姚皇后一些颜面的,不多,但礼仪还算到位。
他唤了声母后,姚皇后不敢拿乔,立即让坐。
之后伯崇便同宋夫人搭起了话,心里却痒痒的,总想着该怎么不动声色的和莺时说话,眼瞧着她低头眉微皱的看着手边上的茶,不由一笑。
莺时不爱喝带苦味的茶,也不吃甜,更多的时候,她偏爱白水。
“这茶可是不合表妹胃口?”眉眼自然而然含了笑,伯崇问。
莺时根本没反应过来在跟她说话,还在那儿盯着茶。
她今天早上吃了点人类的饭食,对她而言有点咸了,想喝水,但她不想喝茶。
还是宋家儿媳反应过来,悄悄拉了她一下。
莺时有些茫然的看过去,不解所以,她顿时有些无奈,却又生不起气来。
“莺时,陛下同你说话。”
莺时这才恍然的看向伯崇。
“我不爱喝茶,我想喝白水。”她理直气壮的说。
殿中侍候的一种女官内侍们都吓了一跳,暗道这宋家姑娘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样和天子说话——
宋家是怎么教的?她们心里泛嘀咕。
“小安子,快给表妹上白水。”伯崇一笑,立即吩咐。
第62章 【花妖篇】 眼前的继母尚且年幼,不过……
小安子, 小宁子,是跟在伯崇身边的老人了,闻言立即就要动身, 被姚皇后开口叫住,说, “叫我身边的宫女去就是。还不快去。”
宫女立即动身去准备了白水呈上。
“这孩子从小身体不好,难免养的娇气了些, 多谢太后和陛下宽容。”宋夫人有些头疼,忙找补。
莺时眨眼。
她又怎么了?
姚皇后下意识看了眼天子,笑了笑正想开口, 就听伯崇道,“无碍,应该的, 表妹的身体要紧。”
姚皇后顿时有些沉默。
和这个继子相处十来年,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他是这么宽容的人。殿中侍候的女官内侍们也不由震惊,忍不住偷偷去看莺时。
瞧陛下这样,莫非是欢喜上了这位宋姑娘?
“多谢陛下。”莺时眨眼, 很快想起之前宋夫人的叮嘱, 眉眼弯弯, 笑盈盈的说。
“不必言谢,都是应当的。”伯崇笑道。
莺时便就对他一笑。
说话间,女官呈了白水来, 她自顾自喝了起来。
伯崇便就含笑看着, 任谁能都看出他眉眼中的温柔喜爱。
这般在宫中呆了一会儿,赶在午膳前,宋家人告退离开。
伯崇亲自送了他们到外面, 若非太过急切会让朝臣们心中存疑,说不得会影响到他和莺时之间的婚事,他甚至想送到宫门外去,或者干脆就不让走了。
目送众人离开,伯崇缓缓叹了口气。
“去太后宫中。”他转身吩咐。
龙辇便就往慈安宫去。
“母后觉得表妹如何?”他开门见山,直接问。
姚皇后心下一跳,仔细斟酌着说,“瞧着灵秀自然,是个极其出众的姑娘。”
“我也觉得。”伯崇毫不客气的应下,道,“若以表妹为后,如何?”
自然不如何。
那姑娘虽长得好看,但礼仪平平,也没有什么出众的文采和闺阁名声,做妃子可以,若做皇后,还是差了点的。
姚皇后当初就是凭着出众的闺阁名声才被先皇挑中,选为继后。虽不说,但她心中一直引以为傲。
但她不傻。
她很清楚,陛下问这句话,绝不是真的为了问她的意见。
“宋家家学渊源,门风出众,他家的女儿为后,自然是极好的。再者说,陛下的皇后,陛下说了算,您喜欢就行。”姚皇后斟酌着措辞笑道。
伯崇含笑看着她,瞧不出喜怒。
“母后觉得好就行。”他平静道,“既如此,明日早朝我便会告知朝中诸人,后位已定。”
“中宫有主,是大喜事,看来坤宁宫也该好好修葺一下了。”姚皇后附和。
伯崇这才一笑。
“正该如此,不过就不必母后费心了,朕安排就是。”
一路目送伯崇离开,姚皇后徐徐叹了口气。
真是看重啊。
修葺坤宁宫的事情都要亲自作主。便是诸位先皇,也未曾如此过。
之前还觉得这位太过冷漠无情了些,现在才知,只是没遇见那个人罢了。
只是,如此爱重,莫要因宠失正才好。
晚上,入寝之后,莺时跑进宫找伯崇,身上幻化的是白天穿的那身衣裙。
一人一妖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然后第二天早上又分开。
第二日早朝,伯崇将立后的事说了出去,顿时引得众臣哗然。
宋家女为后?
怎么这样突然,不是昨天才见的吗?怎的竟一见钟情了不成?
众人不解,有心想要劝解,可伯崇从不是会因朝臣动摇的天子,他走到今天,全凭手中兵马,不被任何人所挟制。
因此,众人虽闹腾了几天,到底没拗得过他。之后退一步,提出选妃的事情。
伯崇直接断然拒绝,表示他无意女色,只求中宫稳固。
朝臣们一阵讶然。
但惊讶过后,更多的是不以为意。按照他们的想法,天子终归年轻,眼下不过是因着那宋家女好颜色,才会有这种想法,等到几年之后,色衰爱弛,自然也就改了主意。
这倒不算什么事。
这几天,宋家没有赴宴,而是选好日子发了请帖,邀请众人前去,也算正式宣告宋家回京。不过莺时倒是跟几个嫂子出去逛了街,露了几面,有心人也就知道了她的长相。
的确,是个美人儿。
难怪只是两面,就让天子打定主意,要立她为后。
如此一来二去,这件事便就定下了。
钦天监很快择了良辰吉日,就在八月,而后礼部筹备帝后大婚事宜。
眼下四月,到八月,时间是有些紧的。
寻常人家的婚事都要准备个一年,更不要说是天子的婚事。可无奈天子催的急,所以便只好紧着点了。
莺时倒是在宫外得了滋味,每天不是出去玩,就是在一众女眷之中,听着各家的各种小道消息,等到晚上,再和伯崇相会。
这般几个月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八月,新帝大婚,娶宋家女为后。
坤宁宫修葺一新,披红挂彩。
伯崇本来想弄一个椒房殿,但想起莺时嗅觉灵敏,平日里连熏香都不喜欢,便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是夜,殿内烛火高照。
伯崇从前面宴上抽身回来,进门就见莺时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裙。
“好看吗?”莺时抬头看向他,起身向他展示自己的衣服。
她格外喜欢各种绣纹,做猫的时候总想挠一挠,现在则是摸一摸。这一身嫁衣是宫中尚衣局按照她的喜好,整整忙活了几个月才弄出来的,她很是喜欢。
“好看!”面对莺时,伯崇从不吝啬夸赞,说话间笑着过去将她揽进怀中。
莺时顿时笑了起来。
一人一妖相拥依偎着说说笑笑好一会儿,然后又是一个美妙的夜晚。
雪白的猫耳轻颤,绒绒的猫尾轻颤。
伯崇拥她在怀,只觉此生圆满。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史书之上,皇室更替多半充满血腥,若非被逼下位,那些手握天下大权的人往往会坚持到死前最后一刻也不肯放权。
纵观几千年,大多都是如此。
直到大煜朝,出现了一个例外。
还是前后几千年唯一的一个例外。
大煜建宁帝,四十退位,将皇位给了一个过继来的侄子,而后携皇后消失不见。
之后几百年,无数人好奇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由,但也只有猜测。
浩瀚如烟缈般的各种野史文书中,有一个记载,道建宁帝皇后宋氏,貌美动人,乃当世第一美人。
但重点是,坊间传言,其三十多岁时,容色犹如十几岁的娇艳少女,疑似妖孽。
大家都只道这传闻乃胡乱揣测,根本没几个人相信。
所以也就没人知道,这是真的。
伯崇踏入修真门槛,活了一百多岁,其实他能活更久,但一百岁后,他若有所觉,便放弃了长生,让自己走向衰老。
莺时人间走一遭,依旧是慧黠天真的性子,看他老了,她就也玩闹着跟着变老。等他去了,她发了会儿呆,将人埋好,陷入了沉睡。
没了伯崇,这个热闹的人世间忽然就有些没意思。
罢了,还是睡觉吧。
有着雪白皮毛的猫儿蜷缩在帝陵中,等待苏醒。
无亘的星空中,莺时睁开了眼。
她和伯崇相识一笑,两人携手,又往下一个世界去了-
镇国公府,满府哀戚,不见笑颜。
便是府中上下都披红挂彩,努力妆点出喜气,也热闹不起来。
来往的丫鬟仆役们行色匆匆,萦绕着细微的惶惶之意。
盖因府上的主人,镇国公周世成旧疾复发,命不久矣。便是按着冲喜的法子在昨日娶了妻回来,却也无济于事。
眼下,男主人将去,只余下刚刚迎进门的,年方二八的娇妻,还有一个不过十五的世子,又该如何面对那些对这份家业蠢蠢欲动的豺狼虎豹们呢。
正院。
周世成倚在软枕上,同独子伯崇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两人虽是亲父子,但因为早年周世成领兵在外,两年前才回来,并无多少相处时机,所以言语生疏,也只比陌生人好上三分罢了。
但到底是亲生的儿子。
看着眼前俊秀挺拔,言语间周全稳重的小少年,他心下有担忧不舍,又有骄傲得意。
“莺时,以后伯崇就劳烦你了。”
眼见着伯崇对以后将要面对的处境都心中有数,周世成总算放了心,转而看向一旁面带薄纱,一声浅碧色衣裙,安然静坐的女子,温声说。
“兄长放心就是。”莺时轻声说,声音婉转,沁人心神。
周世成的眼神不由的在她唯一展现在外的眉眼上停留,眼含眷恋柔情。
“莺时……”
可否叫我一声夫君。
他想说。
但最终这句话还是只停留在唇齿间。
“伯崇,你要听莺时的话,知道吗?她会保护你的。”他看向一旁的儿子。
闻言,周伯崇看了眼身侧的女子。
“是。”他收回眼,低声说。
“好,那就好。”周世成总算放下了心。
不过几句话的时间,他已经没了力气,倦怠的躺在那里,奄奄一息。
伯崇立即唤了声父亲,周世成轻轻的摆了摆手,表示他要休息一下。
闻言,莺时和伯崇都起身,悄然离开。
檐下,莺时抬眼看着眼前陌生的宅邸,入目是看不到尽头的高墙和屋檐,遥遥可以窥见宫城一角。
这,便是长安。
莺时有些出神。
她自有灵智起,便长在乡野,几百年的时光,才总算修炼出了人形。却也已然喜欢在乡野之中待着,并不眷恋这滚滚红尘。
直到前些时日,她收到周世成来信,才动身来到这锦绣繁华,万国来朝的长安。
为的,便是报曾经的救命之恩。
她曾遭遇恶妖争斗,险胜后受伤被镇国公周世成救起,欠下因果,不得不还。
伯崇抬头看着她。
上个月,周世成旧疾复发,早年征战太过,伤了元气,如今骤然爆发,竟救无可救。
后来有人提及冲喜一事,周世成应允,而后不过半月,昨日莺时就在吹吹打打声中嫁进了镇国公府,成了他的继母。
明面上来看,莺时似乎还是个小官之女,但伯崇知道不是,这个人是他爹精心挑选的,为的就是保护他,虽然他不需要。
而他也能看出,自己的父亲对于这个女子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好感和温柔,显然是有情的,但对方始终安静从容,并无她意,自己父亲的心思,竟落了空。
对于莺时,伯崇其实是有些好奇的,但不是为着自己忽然多了个继母,和对方与自己的父亲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渊源这种事,而是——
在初次见面之时,纵使未能看到对方的容颜,他心中就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亲近喜爱之感。
这种不受控,对自幼就冷静理智的伯崇来说分外稀奇,忍不住就想探究一二。也就是周世成不了解他,若换了别人在,只怕早就发现了。
呼吸间萦绕着清幽的兰香,显然是从对方身上传来,
伯崇想着,轻声开口,“母亲。”
莺时转头看去。
眼前的小少年眉目俊秀,生的一副好皮相,便是和妖族比也不差。但尤其出众的,是他那一身沉稳从容的气度,小小年纪便能如此,实在非同一般。
这便是她之后要负责照顾的人,想着以后还要相处十来年,莺时眉眼微动露出些笑来展示自己的善意。
“我叫你伯崇可好?”她轻声说。
“自无不可。”伯崇应道。
莺时便就又笑了笑,静静的看着伯崇,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在心中给这位继母添上不喜言谈,但脾气不错这两点,伯崇认真的说,“以后就劳烦您照顾了。”
“不劳烦。”莺时并不在意,毕竟对于妖族漫长的寿命来说,短短几十年并不算什么。
“我欠了你父亲救命之恩,合该如此。”
想来伯崇心中应当有疑惑,莺时便就解释了一句。
“救命之恩?”伯崇心中一动,有些好奇的开口。
“我曾被恶人追杀,虽然险胜,却也身受重伤,恰好被你父亲救起。这可是天大的恩情,若不然,说不得我就被什么野兽给吃了。”莺时笑道。
一个武艺高强的江湖中人,这就是她和周世成商量过后定下的身份。
时下灵气充裕,催生出无数妖魔鬼怪,然道门兴盛,似她这般的妖物若不想跟道门作对,自然要将身份掩饰上一二。
虽然她没做过恶事,按理说应当无恙,但这样的麻烦,还是能不沾染就不沾染的好。
相比起来,江湖中人就好多了。
伯崇恍然,但看着莺时的神情,他敏锐的察觉出,对方话中还有隐情。
会是什么?
莺时的进门显然并未能延续周世成的生命,他元气损耗过度,如风中残存的烛火,灯芯燃尽,灯油烧干。除却仙神,已无回天之力。
两天后,镇国公去世。
镇国公府时代镇守边关,周世成更是沙场拼杀至今,乃当世无二的肱股之臣。
如今去世,陛下哀,将国公之位传给伯崇,命太子前来代他吊唁并颁旨。
太子上过香,又宣读了圣旨,很是安慰了伯崇几句,目光却忍不住看了眼一旁的莺时,有些好奇这个冲喜嫁进来的继妻。
入目容色娇艳,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不过,可惜了……
收回目光,太子起身离开。
镇国公府主枝子嗣凋敝,眼下只余周伯崇一人,旁支却十分繁盛,借着曾经周世成的威势,很是出了些出息的子弟。
若是周伯崇不在了,这国公之位便是沦落旁支也说不定。
不过这样也好,镇国公府功高难免震主,如今这个局面,是皇室最满意的结果。
周伯崇如何,只看他的造化罢。
莺时抬眼,静静的看着离去的储君背影,徐徐吐了口气。
王朝兴盛,龙气迫人。好在有和周世成间名正言顺的婚约在,倒也没有给她造成影响。
不善。
她心中说,隐约有些明白了周世成的担忧所在。
“伯崇,要小心他。”她转头看着身侧的少年,低声说。
伯崇眼中讶色一闪,没想到会从莺时口中听到这种话。
那可是皇室。
一抬眼,他对上莺时的眼,眼前的继母尚且年幼,不过只比他大一岁,今日露了容貌,娇艳清丽,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尤其是那双眼,似含着三月的春水,温软轻柔,眼下正认真且关切的看着他。
心跳不由快了几拍,伯崇下意识垂眸掩住眼中的神色,低声说,“好。”
“多谢母亲,我知道了。”
莺时便就放了心。
周世成去后的丧事大办,但生活还要继续。
伯崇本来在国子监进学,如今为了守父孝请假三月,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护送灵寝下葬。
莺时对这些并不了解,直言说都听伯崇的。
她的好相处远远超过了伯崇的想象,他忍不住又去看她,可不管怎么看,她的心思都很纯粹,纯粹的在关心他。
“多谢母亲。”他笑着道谢。
“你瞧着憔悴了不少,要照顾好自己。”看着眼前的少年,莺时仔细想了想,关切的说。
如何关心人,她并不熟悉,但好在并不难学。
“你父亲想必也不愿意你这样伤神伤身。”她又说。
都是这些天来吊唁的人说的话,莺时听了不少,倒也学到了。
伯崇不知内情,见莺时虽言语平淡,眸子却认真,心下不由舒缓,还有些止不住的欢喜。
“母亲放心,我知道。”他说。
之后伯崇护送灵寝入葬,莺时随行,一路解决掉几波不速之客后,倒也算顺顺利利的回了国公府。
周伯崇如今已经承袭了国公之位,是国公府名正言顺的主人。
他还未娶妻,后宅自然要莺时这个继母做主。
这般,一人一妖在一起,生疏的开始撑起这个国公府。
伯崇在护送灵寝下葬之后,便一直呆在府中。他没什么让莺时操心的,真正烦人的,是那些周家旁支。
周世成刚去,那些所谓长辈族老,便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想从镇国公府咬下肉去。
对于这些事情,莺时并不擅长应付,但好在伯崇擅长,在他的指点下,莺时同他一起逐渐将旁支逐一弹压下去。
她自己则出手,除去那些源源不断来刺杀的人。这般一来二去,镇国公府总算得了安静。
京中不知多少人为之惊讶,没想到周伯崇这个不被看好的年轻国公,竟然真的坐稳了国公之位。
而那周世成临死前娶回来的继室,竟也不是简单的。
有人收了轻视之心,行事越发小心隐秘起来。
莺时是夏日进的京,不知不觉,已经秋天了。
伯崇已经在前些日子回了国子监继续进学,生活依然照旧。
“文嬷嬷,今日要做什么?”
又是一日晨起,莺时吐纳完,开口问道。
处理内务实在不是她擅长的事情,好在国公府有老人在,在被她处理掉几个各怀心思的,剩下的都老实下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文嬷嬷是个看起来五十来岁的婆子,头发盘起,插着两根金簪,利落又干脆,说话时未语先笑,道,“左右不过是那些琐事,一会儿管事们来禀报,您拿个主意就行。”
莺时立即明白,这是没什么事情。
镇国公府家大业大,田产庄子,铺面生意无数,总有事情要忙。她不太想管,但伯崇忙着读书,府中就她们两人,总不能什么都推给那个孩子。
“不过,虽然还是秋天,但入冬的衣衫也该置办起来了,总要留下修改制作的时间,也好有备无患。”文嬷嬷笑着说。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文嬷嬷也算知道,自家这位主子是真的对掌家理事的事情一窍不通,但这不意味着她好糊弄。
不知道归不知道,但她聪慧敏锐,若有隐瞒,轻而易举就能察觉道,便是之后追责,也毫不手软。那些或是发落,或是惩处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她现在是一点也不敢疏忽。
“那就安排下去。”莺时便就道。
“安排什么?”伯崇早上过来给莺时请安,闻言顺口问了句,说话间抬步进屋,含笑见礼,“母亲。”
“坐吧。”莺时随口说了刚才的事情。
伯崇扫了眼文嬷嬷,说,“是该如此。”
几个月的相处,这一对继母继子间相处的还不错,伯崇很喜欢莺时,温和,安静,对他关切体贴。
他该满意的,但微妙的,却又有些失落。
那份心思总在午夜无人的时候弥漫在心头,让他辗转反侧,忐忑难眠,却又……
念念不忘,难以割舍。
母亲,莺时。
第63章 第 63 章 “不,是一个美梦。”……
闲话几句, 伯崇让屋中伺候的人都退下。
“母亲,陛下有意秋猎,若所料不错, 应当会带上我。您可要去看看?”他问。
莺时眉微动,眼睫抬起, 看向伯崇,隐约察觉到了他言中若有所指。
“带上你?”她问的直接。
伯崇略笑了笑。
“我的表现超出了皇室的预料, 多少,会有些动作。”他说。
莺时若有所思。
她本心喜欢清静无事,若非必要, 并不想理会这凡尘俗世。但她神思聪敏灵慧,所以能轻易体会到其中种种深意。
“陛下竟忌惮镇国公府至此吗?”她道。
初见面时,伯崇直面莺时口中言语的直白尚有些不自在, 对方话中轻描淡写, 无一不表示了对皇权的轻慢。
不过,之后几次下来,他倒也习惯了,甚至不由想笑。
合该如此, 皇权而已, 有何可敬畏尊崇的。
几千年来, 皇权轮换,可见着实不算什么。
“母亲如此说,看来是不了解公府, 父亲没和您说过吗?”伯崇不动声色的打探, 想要知道更多有关莺时的过往。
他想着,心中不免有些羞愧不堪,却又止不住的蠢蠢欲动。
这是他的继母, 他父亲的心爱之人。
可……
他面上含笑,却总有些若有似无的僵硬,强硬的将种种念头按下,暂时不想了。
“没有。”莺时说,“我们是君子之交,我不问,他也不必说。”
“只是如今,倒是免不了要打听一二了。”
伯崇缓缓品味着莺时的话语,心中一时又酸又涩,又有着点欢喜愉悦。
是了,父亲对莺时而言,只是救命之恩,并无其它情意。
“开国之初,镇国公与太。祖情同手足,彼时太。祖有言,镇国公乃国之柱梁,命世袭镇国公之爵位,并一等镇国将军之位,世代镇守北境,镇御蛮夷。”
“为了表示忠心,历代镇国公镇守北境之时,都会将妻小留在京都,我便是如此。按理说,父亲去世之后,我便该前往北境镇守,只是陛下以怜我丧父年幼,尚未及冠,加上边关未有战事为由,将我留在了京中。”
一席话,伯崇说的不紧不慢,条理分明,显然是早就想清楚了的。
莺时恍然,神思飘飞刹那。
她便是生在北境那连绵十万的燕山之中。
较京都这中原腹地而言,北境一年四季都是冷的,按理说本不适合娇贵的兰花生长,可她偏偏就长在那里,一年一年,开智,修炼,化为人形。
京都繁华富贵无限好,但若是可以,莺时还是想回燕山。
“可再如何,我及冠都是要去边关的。但皇室显然不乐见于此,所以这些年,必然会动作不断。”伯崇总结。
“那你要小心,若要帮忙,随时找我就是。”莺时回神笑道。
“好,那我就提前谢过母亲了。”伯崇笑道,口中一转,“我刚刚看母亲有点走神,可是有烦心之事?”
“只是听你说,想起北境了。”
“哦?母亲是北境中人?”
“没错,我生在燕山之中。”
几句对话,莺时话音刚落,外面婢女禀报,早膳备好了,两人遂移步用膳。
伯崇心中好奇,似有羽毛在挠动。
莺时竟然是北境中人。
他有心想继续问,但用膳实在不便,膳后又要动身去国子监,只好遗憾的压下,想着下次找机会再问。
八月末,果然如伯崇所料,陛下准备秋猎,点名带上他。
言语中很是怜惜,道恐他难过,一起去散散心。莺时不想与人交往,但又惦念伯崇的安危,遂留化身在公府,自己则摇身一变化作伯崇身边的小厮,一同前往巍山猎场。
一路过去,沿途驿站都已经准备妥当,第一夜就是歇在驿站。
“三月留下,往后守夜的事情都交给你。”等一众小厮收拾好屋子,伯崇吩咐一句。
“是。”莺时立即应声。
伯崇不爱用婢女,从他十三岁开始,身边的婢女就总有些小心思,几次下来,他便将婢女都换做了小厮。
为着这次出行,莺时就用了化身之术,成了一个名叫三月的小厮,被他点到了身边。
这会儿,眼见着一众人都殷切的上前伺候,莺时化作的三月也不争抢,便捧了帕子留在后面,饶有兴致的看着。
这段时间来她可谓是大开眼界,原来这群仆役为了争抢靠近主人的机会,有这么多的小心思小手段。比如现在,几个人一起,将她当在后面。
伯崇洗漱中余光一扫,眼中不由弥漫起笑意。
莺时生的美,娇艳清丽,眼下易容——
没错,这是莺时给他的解释。
她请了友人来易容成她。
伯崇自然是信了,易容之术他也是知晓一二,并且会上几分的。
莺时易容的小厮乍一看,只是清秀,清瘦的脸,细眉,五官秀气,但若仔细去看那双眼,便会觉得越看越有韵味。
那双眼清波潋滟,一颦一笑都惹人侧目,似三月春水,亦是点睛之笔,轻轻一个描抹,就点亮了这张不甚出众的脸。
实在是极美。
闻言,一众小厮微怔,而后应是。
三月是忽然出现在伯崇身边的,往常府中从未有过这个人,关于他,几个小厮有过许多猜测,眼见着伯崇如此吩咐,不由想,看来这位叫做三月的小厮,果然不一般。
“小厮们都在一个屋,太不方便,母亲还是跟我一起吧。”等人都退下后,伯崇低声解释。
“好。”莺时这才恍然。
“委屈母亲了。”伯崇低声,带着歉意。
“无碍。”莺时笑笑,是真的不在意,她本就是天生地养的花妖,餐风饮露,都是常事。
伯崇看着她,心中歉意分毫未减,莺时本该在府中被人伺候,做着金尊玉贵的公府夫人,可如今为了她,却要来这里吃苦,
事已至此,诸般言语多是无用,他又道,“出行多有不便,往后母亲睡床,我在外间睡榻就好。”
“不必。”莺时立即拒绝。
“要的。”伯崇打断,看着莺时诚恳的说,“此次劳烦母亲随我出来辛劳,本就是我的不是,合该如此,还请母亲不要拒绝。”
“真的没关系的。”莺时无奈。
但伯崇很坚持,看着少年那双坚定的眼,她只好应下,心下却不由的软了些许。
这的确是个极好极好的孩子。
是夜,莺时在里间睡床,外间的榻上,伯崇和衣而眠。
屋里屋外,一人一妖都没有入眠,莺时是不需要,伯崇则是根本睡不着。
和莺时同处一室,这让他欣喜,又不由忐忑。
万一……
自己晚上又做那种污糟的梦,不慎露了行迹,可如何是好?如此想着,他竟不敢睡。
于是,伯崇几乎彻夜未眠。
莺时虽然察觉到他气息有些活跃,但她鲜少和人类这样就近相处,一时间倒也没察觉出不对来。
十五岁的小伙子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一夜不睡觉自然没问题,可一夜行,两夜,三夜,伯崇就扛不住了。
更何况,白天他还要应付过来找他的勋贵公子们,或是玩乐,或是跑马,只能抽空小憩一二。
第这般几天下来,第三夜,伯崇到底睡着了。
依旧是驿站,依旧是外间的软榻,他忍不住闭上眼,陷入了沉眠。
莺时躺在里间的床上,闭目修炼。
只是,察觉到外间伯崇隐约有些急促起来的呼吸和梦呓,她慢慢睁开眼,起身看过去。
“嗯……”伯崇抿唇不敢出声,但睡梦中依然泄露了某些声音。
莺时轻轻走到外面,低头看着他鬓角的汗珠和潮红的脸,眼中不解。
“伯崇,伯崇。”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
伯崇豁然睁开眼。
入目是反复出现在梦中的娇艳面容,青丝披散,正关切的看着他。
恍惚中,他几乎以为自己仍然在梦境之中,下意识伸手,想要——
指尖触及秋日夜晚略有些冷的气息,伯崇瞳孔震颤,终于回神,几乎如火烫般慌张无措的收回手,后退着坐起身。
“母亲?”他气息不稳的唤。
莺时嗯了一声,有些担忧的问,“怎么了?”
莫非是着了她不知道的算计?
“没事。”伯崇肯定的说。
“只是做了个梦,一时未曾回神。”
从莺时平静的神情中,伯崇明白自己应该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很快冷静下来,低声解释。
“梦?”莺时不放心,伸手拉起他的手腕,伯崇不由,下意识想收回手,就感觉到一股微凉的气息从接触的地方流传过来。
他一顿,让自己冷静下来。
“的确没问题,那就好,”莺时检查了一遍,没什么问题,便就收回手。
“是噩梦吗?”她问,看着眼前的少年,到底才十五岁,还小呢。
“……”伯崇顿了一下,一时竟舍不得将那个梦冠上噩梦之名。
“不,是一个美梦。”片刻之后,他看着莺时,含笑低语,声音从舌尖滚落,含着些许旖旎。
有莺时的,怎么会不是美梦呢。
“那就好,快睡吧。”莺时不太了解这些,妖是不会做梦的,闻言立即就信了,遂笑着叮嘱一句,起身离开。
伯崇唇微动,想要挽留,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他静静的看着莺时离开的背影,青丝披散在肩背之上,垂直腰下,隐约间,可以窥见那细柔的腰肢。
他慌张的收回眼,垂下,入目是自己攥紧了被子的手,手背青筋鼓起。
伯崇以为接下来的时间会睡不着,可梦中的满足尚在,听着里间浅淡的呼吸,渐渐的,他睡着了。
第二日,一切如旧,圣驾继续向前。
不知不觉,再有两日就能抵达巍山猎场。
同人打马疾驰回来,伯崇翻身下马,上了马车,护卫立即牵了马到一侧。
四驾马车极为宽敞,除却床榻之外,还有一个大屏风,外面则是一个休息的小室,放有同马车固定的桌椅等,见他回来,下人们立即开始备水侍候他洗漱。
眼见着小厮伸手,从她手中接过了帕子,莺时也好脾气的给了,伯崇眼中笑意更甚。
“都退下吧。”他说,又添一句,“三月留下。”
三个小厮立即领命退下。
这段时间来,他们已经可以确定伯崇对那三月的信任,几人也便也就越发殷切,虽不至于讨好,但一开始的排挤却是没有了的。
“快坐。”将人都遣出去,伯崇忙笑道,“累了吧?”
莺时笑笑,也没推辞,过去坐下。
“不累。”伯崇出行都是带的护卫,近身伺候的小厮都是留在马车里,便是被遣出去,他也不是刻薄的下人,后面有专门安排给小厮的马车。
“不累也歇着。”伯崇说着在她对面坐下,摸了摸茶壶,水温热,便给她倒了杯。
莺时接过拿在手中,不急着喝,目光扫过伯崇,说,“先去换身衣裳吧。”
虽说已经入秋,早晚有些冷,但晌午还热着,他刚才随其他公候府的公子哥们跑了一圈马,眼下衣袍已经沾染了灰尘,有些不洁。
闻言,伯崇微顿,而后笑道,“好,那就劳烦母亲稍候片刻了。”
说话间,他目光从莺时面上扫过,对上那双带着淡淡疑惑,似乎在考虑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话的莺时,心下暗叹。
两人虽是母子,但并非亲生,而是继母与继子,又只相差了一岁,在男女大防着方面理当更小心些才是,似这种同处一室换衣服的事情,更是大大的不妥。
便是这段时间两人同屋而眠,他也都是和衣而睡,换衣服也都是等她不在之时。
可现在,莺时却说了,那一瞬间,伯崇几乎心跳如擂,但只是眨眼的时间就冷静下来。
莺时并没有多想,她只是单纯的叮嘱一声罢了。
也不知她的家人是如何教养的,怎么如此纯澈,连这都不知道。
“无妨。”
莺时看他,有些不解他的气息浮动,怎么这样大。
她那句话有问题吗?
伯崇起身,入了屏风后,他性喜洁,不爱有人近身,所以似穿衣这种事,都是自己做的。
寻了衣服出来,他下意识放轻动作,又忍不住关注着外面的动静,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些忐忑。外间很安静,可越是安静,他越是不由去在意。
莺时……在做什么?
第64章 第 64 章 “若是同别人,我是不愿……
外面一直都很安静。
伯崇心不在焉的用了好一会儿时间, 才总算换好衣裳,他整理着袖袍去了外面,便见半遮的帘子中, 莺时正在看外面的景致,那是一望无际的群山, 恰好经过一弯大河,滚滚水花奔流而去, 远山有低沉的牛声传来。
“真是好风光。”他赞了声。
莺时回眸,见他一身锦衣玉带,宽袍大袖, 眸中不由含了些赞叹。
伯崇的皮相着实不错。
不管是平时雍容自若,翩翩贵公子的装扮,还是要出门跑马时利落干脆的箭袖劲装, 都被尚有些青涩的少年穿的很是好看。可以预期, 等过几年他张开了,只会更好看。
“的确不错。”她附和一句。
伯崇坐下,同她聊起了刚才种种。
虽说开国之初,陛下就有令, 公候府邸, 四品以上官员之女不可入宫为妃, 免得外戚做大,可上百年的时间,总有各种法子。
亲戚, 旁支, 亲友,都能运作。
眼下,各家公候府邸多多少少都和皇室有些牵连。
当今陛下多疑寡恩, 最不喜诸皇子皇女们与勋贵朝臣往来,但这种事不是他不喜,底下的人就不会去做的。尤其是,陛下如今五十多,已经不年轻了。
这个关头,若谁家能压中下任天子,那等着的便是往后几十年的富贵。
“不是有太子吗?”莺时有些好奇。
她没记错的话,太子是储君,也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太子占据这个位置,最受那位忌惮,相比之下,倒是其他几位皇子,更受喜爱看中。”伯崇解释。
莺时短暂的思考后,慢慢明白过来。
皇朝传承百年,开国之初的五大公府只余下四个,如今,镇国公府虽只余下伯崇一人,但他既然能活下来,那便不容小视,赫然已是诸多势力争相拉拢的所在了。
因着这个,之后一路上,伯崇都没闲着,不是被这个拉去跑马,就是被那个请去喝茶。不说他,只莺时这几个小厮,都明里暗里被不少人接触交好。
这般,不知不觉,巍山猎场到了。
到了后第一件事就是扎营休息,虽然猎场早有将士抵达,但以防万一,这些事都是各家亲自动手。
一番忙碌后,伯崇抬步入帐。
虽然只是就地扎营,但并不将就,桌椅等都是从府里带来的。莺时同几个小厮一起,候在一旁等候指使。
“都退下吧,三月留下。”伯崇吩咐一声。
几个就近伺候的小厮都已经习惯,闻言恭敬行礼后一一退出去,帐内只余下伯崇二人。
“坐下歇歇吧。”伯崇看向莺时笑道。
莺时嗯了一声,寻了地方坐下,伯崇则动身去内间换衣裳,一路行来都是如此,两人都习惯了。
刚换好衣裳,陛下处有内侍来传令,晚间聚宴,君臣同乐。
伯崇自然领命。
不远处,营帐外的空地已经扎起了高台,亲兵禁卫都已经忙碌起来。
是夜,篝火点燃,烤肉的香气飘远,伯崇带着人过去,安排的位置在前列,陛下还未到,他上首是其他三位国公。伯崇是晚辈,一一打过招呼,而后落座。
诸人看来,目光隐晦的自伯崇身后的莺时身上扫过。
关于这个小厮,有心人都已经打探到不少消息,同镇国公府的人一样,很多人都猜测这是护卫伯崇的人手,不然伯崇怎么会这样信任他。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的。
“看着如何?”陛下二子宁王打眼瞧着那小厮,满是兴味的问。
因着顾忌陛下的缘故,这段时间他并没有贸然接触伯崇,往常只是遥遥一眼,似今日这般就近接触的机会可是很少见的。
想起之前下面人的禀报,他便叫了自己贴身的护卫去看。
“属下瞧着,不像会武功的样子。”知道宁王想问什么,那护卫不动声色的看了好几眼,而后低声回禀。
宁王便就笑了,他倚在圈椅上,伸手轻轻摩挲下颌,瞧着那小厮的眼,不由就有些心痒起来。
这小厮生的俊秀,但却也不算如何出奇,可那双眼,生的实在是好,眼波如水,轻轻一撇,便让他心里跟被雀羽挠了一般。
“看来,本王这是遇到同好了。”宁王笑道。
眼瞧着,周家小儿看他小厮那双眼,可算不得清白啊。有趣,有趣。只是不知,上手了没,瞧着,似乎还是个雏。
这般想着,他心中越发的火热。
“王爷,喝酒,”身边侍候的下人闻言都奉上笑颜,近身伺候的内侍柔声婉转,简直比女子还要动人,奉了酒给他。
宁王好男色,是皇室隐秘,近身伺候的内侍虽一个个都心知肚明,甚至是他榻上的人,在说起这件事事却也不敢多言。
不过,那尚年少的镇国公竟也好男色?倒是真看不出来。
伯崇身后,莺时垂眸,只用余光扫了宁王一眼。
她讨厌那双眼睛。
心下有些不喜,她垂下眼,感知着藏在暗中的修士,微微蹙眉。
能被她感知到,修为不算高,但对方身上的灵力气息很清正,会跟在皇室子弟周围护佑,应当是清平观的弟子。
清平观世代传承国师之位,与皇室关系密切,当代国师更是修为高深,不容小觑。
如此几番斟酌,莺时缓缓按捺下心中恼怒,决定回头再寻合适时机。
伯崇并未察觉,同左右的人低声寒暄片刻,陛下驾到,晚宴开始。
今晚宴上的肉食都是护卫陛下的禁军打回来的,陛下很是满意,夸赞几句后,说起了围猎之事。和往年一般,围猎会持续半个月的时间,以半月为期,收获最好的人,陛下有重赏。
话音落下,宴上的气氛如开锅的水一般,霎时沸腾起来。
众人起身大声谢过陛下。
高坐御座之上的帝王目光巡视,这种高高在上,大权在握的感觉,无疑让他极为愉悦,眼中笑意渐深。
直到扫到几个国公身上时,那笑意渐渐淡了。
当初太。祖给这些国公们的权力太大了,大到让后来一代代皇帝都开始忌惮。
收回目光,皇帝暗恼,不解当初先祖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要给这些外人如此大的权力,说的好听,五位国公镇守边关,为国守门,可若有个万一,以他们手中掌握的兵力,想要造反岂不也是易如反掌。
他只恨不得能立刻就将几个公府抄家灭族才好。
好在,经过几位先帝努力,已经拔除了一个公府。而眼看着,昔年作为五大国公之首的镇国公也眼瞧着要没落了,只余下一个不及冠的小儿。
想到这里,皇帝的心情好了些,余光扫过伯崇,
伯崇恍若未觉,不动声色。
皇室对诸多公爵府邸的忌惮,他心知肚明,而他相信,心知肚明的,绝不会单单只有他。
晚宴热热闹闹的结束,伯崇起身带着人离开。
之后便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伯崇早早起身,洗漱好之后,开始准备起来,莺时要随他一起去,自然也要换衣。
之前路上,她都是寻一个空房间,可现下在营地之中不方便,只好在伯崇屋中换。
伯崇坐在外间,忍不住就有些走神。
屋内很安静,只听得细微的窸窣声,却总牵动着他的心神。
不多时,余光瞧见一个人影从屏风后转出来,他下意思一抬眼,入目还是那张俊秀的脸,只是换了之前的小厮服,穿上一身窄袖短衣,手里拎着护腕。
“怎么不戴?”他下意识追问。
莺时有些为难,“不知道怎么绑。试着绑了一下,总也弄不好。”
“我帮你。”伯崇立即说。
“好。”莺时也不推辞,将之递给伯崇。
伯崇心跳微快,低头将护腕在莺时的腕上围好,然后开始缠系带。
掌下的手腕很细,手指纤长,柔软又纤弱,仿佛他微一用力,就能捏断一般。但他知道,那都是错觉。莺时很强。
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她这样近。
伯崇神思恍惚,手下却沉稳从容,顺顺利利的就将护腕给莺时绑好。
“多谢。”莺时看了眼,觉得有些趣味,笑道。
“你我之间,无需多礼。”伯崇按平心绪,含笑抬头,而后入内自己换衣。
一番收拾,终于弄好。
小厮护卫们都候在帐外,只等他出来,而后翻身上马,同他一起,前往集合,等陛下下令,秋猎开始后,全都驾马离去。
宁王倒是没那么着急,他落在后面,目光一扫看向那小厮,见她骑在马上,腰肢被勒的细细不盈一握,心下又开始痒了起来。
清晰的感知到那道目光,莺时心下暗恼,动了动指尖。
宁王身后,道人打扮的青年豁然睁大双眼,仔细感知片刻后,又有了些疑惑。
他刚刚好似感觉到了灵力的波动,但再去感知,却又一无所获,仿佛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但只是一眨眼,道人便就越发认真起来。
他很清楚,自己绝不会有什么错觉,绝对是有人动手了,是谁?
道人立即提起精神。
诸多皇子皇女身边都有清平观的弟子保护。他负责的,便是宁王。
前面宁王得了消息,微惊,虽面上依旧从容,心中却已经警惕起来,再没有去注意小美人的心思。
之后他一直很小心,可小心再三,等到下午,他猎了些猎物,准备回营地的时候,还是出了意外——
不知从哪里来的鹰隼惊得他落了马,摔断了腿。
宁王出事,这可是大事,转眼间消息就四散开。
伯崇在山中呆了整日,夜间才回来,闻言亦是微讶,忙使人前去探望慰问。
“也不知是意外,还是……”帐内,伯崇洗漱完出来,若有所思道。
“不是意外。”莺时淡淡接道,“我做的。”
伯崇不由惊讶,很快皱眉,说,“宁王做了什么?”
相处半年多时间,他了解莺时,她惯爱安宁平和的日子,从不生事,今日如此,定有缘故。
“我讨厌他那双眼睛。”莺时静静的说。
伯崇不免有些不解。
眼睛?
心中一辗转,伯崇很快想起一件事。
宁王,似乎爱蓝颜?
想到这里,伯崇面色顿时一沉,一双眼更是寒意弥漫。
“我知道了。”他说。
“你做的对。”他附和。
莺时依旧平静,原本的那点不悦,早在报复成功的时候就已经散了,她懒得再多想。
“还需小心。皇室子弟身边都有清平观的人在,那些人耳聪目明,不容小觑。”她提醒,免得伯崇不知,事后不慎出了疏漏。
“清平观?国师。”伯崇若有所思。
关于这个国师,镇国公府这些年一直在关注,据说,对方很有些神鬼莫测的手段。只是没想到,皇室子弟身边竟然有国师的人。
“我会小心的。”他明悟莺时的意思,认真道。
莺时嗯了一声,见他明白,就没再多说,帐内安静下来。
伯崇抬眼看着莺时,她垂了眼在打坐调息,安宁平和,不由随之舒缓了心神,那些丝丝缕缕的戾气也随之被收起。
他有些歉疚,轻声说,“委屈母亲了。”
“怎么又说这种话?”莺时睁眼,面上自然而然缓和下来,说,“无碍。”
“孩儿只是觉得歉疚,若非是我,母亲也不会被那种污糟东西烦扰。”
“这种事,又岂是能预料到的,莫要多思。”莺时平静道。
伯崇看的出来,她是真的不怪他,也是真的不在意,不由凝目。
她究竟在意什么呢?他想。
“好。”伯崇道。
得知了事情的始末,伯崇虽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对宁王却只余恶感。
另一边,得知自己可能瘸了,宁王盛怒,命人大肆追查。
“你可有得罪什么非同一般的人?”青年道人皱眉,问他。
“什么叫非同一般的人?”宁王按下恼怒,反问道。
青年道人耐心的解释,“王爷落马时,我隐约间再次察觉到了灵力的波动。这次意外,说不得是修炼中人刻意为之。还请王爷好好想想。”
宁王一惊。
修炼中人?
他开始认真思考。
但不管怎么想,宁王都毫无头绪,他自问自己平时并没有得罪谁,虽然爱男色,却也没有用过什么手段,都是好商好量。
莫非是手底下谁行事不检,牵连了他?
见从他这儿得不到答案,青年道人只好吩咐人小心注意,左右有一件事是一定的。
下手的人,一定也在猎场。
宁王躺在榻上无所事事,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俊秀小厮。
那双眼,生的可真是好。
也不知现在问镇国公要,能否要到?
罢了,还是再等些时日。
以他流连花丛练就的一双利眼来看,周家小儿绝对对那小厮心思不一般,不过少年人心思正是炙热的时候,直接要只怕要不到,说不得还要得罪人,需得另想些法子才是。
秋猎开始后,伯崇一直很忙碌,他虽不惦记陛下赏赐,却也不想坠了镇国公府的名声,每日早出晚归,很是用工。
一转眼,已经是秋猎第五日。
大清早起,清晨的薄雾将将散尽,天边稀薄的朝阳缓缓变得明亮,护卫们牵着马站在帐外,等他出来便要动身,开始新一天的围猎。
“等等。”莺时轻声,看向那些被护卫拉着的马,眉微蹙。
“怎么了?”伯崇立即驻足,神色微动,看向莺时问。
在外人面前,他一惯表现的要疏离些,但也是他自以为,在别人眼中,他对莺时化作的小厮明显要更亲近些,说话也要更温和。
若换成别的小厮贸然开口,他可不会这样有耐心的问,只会站那儿等着接下来的禀报。
“这些马有些不对劲。”莺时看向那些马。
世间生灵皆有各自的气息,气是生灵之气,观之能看出该生灵康健与否,心绪如何。
当然,寻常修士并没有这观气察气的本事,只莺时早年得了传承,里面便包含了这个。这些马儿昨日瞧着还好好的,今天看着,那气息中就掺了些不好的东西。
“是谁看的马?”伯崇毫不怀疑,立即问道。
护卫们不敢大意,面面相觑,很快有了答案,伯崇立即吩咐了人往马圈去,边让人去请兽医,看看到底是哪儿的问题。
从头到尾,没有一丝怀疑,堪称万分笃定。
营地之中有专门划出一块地方用来安放各家的马匹牲畜,各家管各家的,马儿用的草料也都是一天天让人送来。
眼见着一大早的护卫们来把马牵走,仆役们就开始忙活着打扫马圈,谁知正忙活着,离开不久的护卫们就回来,先是围了四周,而后提了从昨夜到今天接触过马的人就往外走。
一群人不由慌乱,七嘴八舌问了几句后,全都被护卫们给吓唬回去,顿时越发心慌。
到底是怎么了?
外面,伯崇冷冷的看着这些人,不急着问,先等兽医来。
“这是怎么了?”同为国公府的陈国公世子过来,很是关切的问,却又带着些恭敬,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二十多,要比伯崇年长不少,可没办法,谁让他只是个世子,而伯崇已经是超一品的国公了呢。
伯崇一语带过说马有问题。
陈国公以姓为封,自然姓陈,世子名陈建元,闻言一惊,立即追问。
伯崇没再细说,只说要等兽医来。陈建元不好再问,只是忍不住在心中猜测。
不多时,几个兽医都被请来。
既要秋猎,各家各府自然都会准备好兽医以防万一,这次伯崇不止让人带来了自家准备的兽医,还命人去别家请了来,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到地了,伯崇也没让碰面,一个一个分开去看马。
不多时,三人都有回禀,无一例外,都是马中了毒,现在瞧着没事,可等马一旦跑起来,毒就会迅速扩散,但并不致命,而是会越发兴奋,进而狂躁起来。
陈建元顿时吸了口气,看向伯崇,“竟有此事,好狠毒的用心,务必不能放过那幕后之人。”
这可是进山围猎,若马出了事将人掀下背,踩上两脚,或是从山上滚下去,轻则重伤,若重,只怕小命不保。
伯崇皱眉,眼带余惊,急声吩咐,让人继续去查那毒是怎么进马肚里的。
经此一事,打猎暂时是不必了,镇国公府带来的马全都中了毒,虽然能解,但也要时间,最要紧的是,伯崇要查出到底是谁动的手。
这件事终究发生在猎场,皇家的地方,不多时刑部的人就来接手,只是没有阻止镇国公府的人跟着。
药是下在马吃的草里的,草是猎场统一安排的,别家没事,只镇国公府的人有。
这般一道一道的查下去,陛下早早下了口谕,让一应人员配合,可等查到动手的人处时,对方毫无疑问的还是被灭了口,只留下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躺在帐篷里。
伯崇面上越发恼怒,心中却毫不意外,这个结果,在他预想之中。
只是查到这里,镇国公府的护卫已经不方便再继续跟着,猎场到底是皇家的地方,虽然有陛下口谕,但若再继续查下去难免不妥。
他前去见了陛下,一番言语,毫不意外的,这件事被刑部全权接手,继续往下查。
这件事闹得极大,前来围猎的人几乎都知道了,霎时不少人前来慰问,不乏同仇敌忾,安抚劝慰,这般热闹了半日才算完。
为了安抚,陛下赐了伯崇几匹宝马。
伯崇继续围猎,只刑部继续往下查。
刑部这段时日也算焦头烂额,宁王落马,虽是鹰隼所惊之故,但涉及皇子,自然要追查,刑部自是不得闲,谁知没几日,竟然又发生了这么一桩子事。
超一品国公被预谋刺杀,这可不是小事,尤其是——
谁不知道,最忌惮国公府的,是上面那位,这次的事,说不好就……
这个念头一起,刑部的人不免心惊,哪里还敢认真追查。
几个国公府邸心下暗恼,不管别的事上如何争执,在维护国公府地位这件事上,几家都是同心竭力的。只是顾忌着皇帝,什么都没有做。
另一边,皇帝心中也难免嘀咕,这次的事的确不是他做的,他还不至于如此沉不住气,可自己的儿子,他却是拿不准的,万一谁胆子大生了主意,想要借这件事除掉伯崇,好讨他的欢心,也说不好啊。
这般一来二去,竟真的让刑部给含混了下去。
不知不觉,秋猎结束。
除却马被下毒一事,其它还算顺利,伯崇拿了一个第三的名词,不算打眼,但也极为出众。
刑部也给了答案,将所有事都推到了北边蛮夷的探子身上。
真真假假,倒也让人分不清。
伯崇并不在意刑部的结案,因为——
这件事是他做的。
难得和莺时出来玩,他不想遇到那些闹心的事情,既然如此,不如他先下手。
果然,下毒的事情一出,再没有人继续下手。
圣驾返京。
宁王一路上躺在马车上不能动弹,同近侍们胡闹多了,心里一直惦记的念头反倒越发痒痒,言语间,难免泄露些许,传了出去。
又是一天夜,歇在驿馆。
伯崇收到手下人递来的消息,不由一怔。
他好男色?
跟莺时?
伯崇先是不安,飞快镇定下来之后,便是荒谬之感。
他的确喜爱她,但莺时可不是什么男色。
不过……
伯崇眸光微动,稍稍出神。
这件事,若运作好了,说不得,能圆了他的心思……
这般想着,伯崇说笑似的,将这件事同莺时说了,说话间,不动声色的注意着她的神情。
莺时微讶,而后失笑。
“胡说八道。”她无奈道。
她果然没有多想,伯崇有些失落,却又松了口气。
“不过,这样也好。”他斟酌着徐徐道。
“若我好男色,想必能让不少人放下心。”
莺时抬眼看向他,眼中无声询问,等他继续说下去。
“相比传宗接代,绵延后嗣,那些人一定更乐见我和男人混在一起。”伯崇笑道,眼见着莺时恍然,补上一句,“只是……”
伯崇表现出迟疑。
“怎么了?”莺时立即问。
伯崇踱步,表现的很犹豫,“若是同别人,我是不愿的,可同母亲的话,难免不妥。”
说着,他叹了口气。
“无碍。没什么不妥的。”莺时不以为意,说,“你想怎么做,直说就是。”
伯崇心道果然,面上未语先笑。
如他所想,莺时并不在意这些俗事常规。
“我想着,以后就要多麻烦母亲易容成三月,同我表现的亲近些给外人看,放松麻痹他们。”话音落下,伯崇心跳如擂,不由屏息等莺时的回答。
“好。”莺时答应的痛快。
第65章 第 65 章 丝毫没在意雪落了自己半……
伯崇微顿。
他看着莺时, 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按住心中如擂鼓般的躁动,缓缓轻笑。
“那就劳烦母亲了。”他清晰的听到自己低声说。
“无碍。”说着话,莺时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不解他的气息怎么这样躁动。
不过伯崇看着平静,她便也没多问。
人生在世, 总会有各自的秘密。
这件事说定,伯崇又谢, 莺时最不耐烦这些,随意应付几句,闭目继续调戏。
见此, 伯崇收了声,屋内安静下来,他垂眸落在莺时搭在膝上的指尖, 这才放纵自己开始出神。
莺时答应他了。
她答应了。
这个念头在伯崇心中来来回回的转悠, 让他心潮起伏,几乎难以自持。若非自幼就习惯了冷静沉稳,他只怕是要失态的。
另一边,宁王很快也知道了外面流传的消息, 不由恼怒。
他先是狠狠收拾了身边伺候的人, 若非他们其中有人生了心思, 这个消息怎么会传出去。而后,他几番思衬,寻了个由头命人去请伯崇过来小聚。
周伯崇同那小厮的事情真也好, 假也好, 这个流言传出去,就也怎么都说不清了。
说到底,是他行事不谨, 宁王心中想着,只怕周伯崇会记恨上他,总要做些什么,表达自己的歉意才好。
另一边,伯崇听了消息,神色微动。
下面近侍垂着眼,余光却一直注意着他的神情,打量着,似有些不悦,但若说多么生气,却也不至于,思及此,心中一定。
作势思衬片刻,伯崇应下。
傍晚,圣驾停在福州州行宫,福州离京都已经不远,算是极繁华的地界,听闻,圣驾会在此停留些时日。
宁王在此置办有宅院,伯崇依约前往,但却没带莺时。
他暂时不想与宁王翻脸,准备虚与委蛇,但却也不想委屈莺时,一想着宁王觊觎她,他心中便极其不悦。哪怕知道宁王好男色,若知莺时是女子可能会改了主意,也仍是恼恨。
宁王早早就命人备了酒菜,见此立即明白伯崇的意思,心中不免遗憾。
看来这周伯崇的的确确是看重那小厮,如此,他便也只能在心中想想,那双如春水般的眼再次在他眼前浮现,他却也只能强按下心中的痒意。
他着实是喜爱那双眼。
一番客套,两人也算宾主尽欢,伯崇没有多留,几句话后便告辞离去。
宁王看着,惋惜轻叹。
可惜,可惜。
“那周伯崇竟如此好性,这便作罢了?”有人同样惋惜,他们还想着,借此让宁王与周伯崇生了龌龊,最好闹翻。
周伯崇虽年少,可到底是镇国公,哪怕因为还未及冠的原因,未能接管过周家掌握的兵马,却也不容小觑。
周家世代镇守北边的蛮夷,镇北军上下,无不听服,都等着他这个小主子及冠呢。
周家小儿到底年少,虽然聪明,可经此一事,瞧着也不是多么凌厉狠辣的性子。
众人想着,心下多多少少放松了些。
窗户支起,进了十月,冬日已经近在眼前,今日天高云淡,夜晚更是繁星漫天,夜色极好。
夜间微凉的风吹进屋内,伯崇挥退不起眼的小厮,垂眸间面色淡淡。
于镇国公府,于他,眼下最要紧的都是韬光养晦,不惹人忌惮才是上策。
良善固然可欺,却也最能让人放心。
甚好。
一旁,打坐调息的莺时睁眼,看了眼书桌后的少年,瞧见他面色淡然的样子,便又收回眼。
总觉得这小子在打什么坏主意。
不过,倒也有些意思。
相处半载,没人比莺时更清楚眼前的少年。
聪慧,冷漠,手腕凌厉果决,比起他爹更多了狠辣冷酷。但若不惹他,却也能相安无事。
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坏。
总之,是个极出众的人类少年。
似有所觉,伯崇抬眼看向莺时,入目却是她垂眸静坐的模样,不由驻了目光静静看了几眼,眉眼都不由随之柔和下来。
只是与她这样相处,他便已经觉得极其快活了。
只是,就快要回京了。
思及此,伯崇不免有些低落,但再一想之前莺时答应他的话,又忍不住快活起来,甚至有些期待了。
有了这个念头,伯崇只觉时间都变得轻快了,仿佛只是一个眨眼,就已经回了京都。
圣驾除却在福州停留了几日外,之后一路回京,每逢州府,都会停下几天,如此一路耽搁,等回京,已经是冬月了。
镇国公府虽早就收拾着,可等伯崇回复,还是很忙活了好些时日,才总算安定下来。
三月悄然离去,莺时回了自己的院落,悄然收回分身。
这段时间她的分身一直呆在国公府,期间倒也有请帖和拜帖递来,都被她以为亡夫守寡不宜出门,以及身体不适等等原因拒绝。
如此一来二去,倒是少了很多麻烦,但京中也多了好些流言,说来说去,都是她身体不好,以及到底小门小户出身,上不了台面——
眼瞧着出息的继子不在,她合该趁机外出走动,好生经营联系,稳固自己的地位才是上策。可她倒好,一直窝在府中不敢见人。
如此,不是上不了台面,是什么。
若是他们精心教养出的贵女,绝不会如此蠢钝。
说到底,不过是眼见着从她这里寻不到算计利用的机会,恼怒不悦罢了。
莺时并不在意,伯崇却不免冷笑几声。
这些鬼祟心思,早有一天……
且等着吧。
一晃眼就进了腊月,天连着阴了好些时日。
清晨,伯崇起床,照旧没让人伺候,自己洗漱完,往鹤宁院去,给莺时请安。
鹤宁院一直都是镇国公府老夫人的院子,从伯崇的祖母去后,就一直空着,而他娘更是走在了老人家前面,直到莺时入主,才再次有了主人。
里面一应装饰都应和着上了年纪的人的喜好,莺时虽不在意,但伯崇惦念着,张罗换了好些。
“国公爷。”
一应侍候的婢女和婆子先后见礼,不敢有丝毫逾钜。
自伯崇袭爵,成为国公,府中好些婢女都生了一步登天享受荣华富贵的贪念,可这大半年来,一个个的都被伯崇给发落了。
府上的夫人虽然不怎么爱管事,可无奈国公爷不喜,一群人便就老实下来。尤其是……
最近外面的流言多多少少也传进了府里,都说……国公爱男色……
“母亲在做什么?”伯崇问。
“夫人正在偏厅看书。”婢女答,忙在前带路。
一路到了偏厅,正厅正在摆弄桌子,显然是在为早膳准备着。
“母亲。”伯崇微微垂首见礼。
“坐。”莺时抬眼看了他一眼,说,“瞧这天气,大约要下雪,记得带好氅衣。”
“好。”伯崇很是喜欢她的关切,闻言抬袖看了眼自己今儿个穿着的衣裳,笑问,“母亲觉得我穿哪件氅衣更好些?”
闻言,莺时倒也认真思量起来。
伯崇的衣裳都是她过目置办的,氅衣做了好几件,样式大差不差,不过是布料颜色,还有些细微不同罢了。
比如,有的用玉扣,有的则是金镶彩宝等。
伯崇笑看,只觉心中暖意融融。
“便穿那件白色玉扣的吧。我记得那件镶的是白狐皮毛,倒也配你这身衣裳。”莺时最后道,伯崇今儿穿的外裳是浅蓝色,配白色极好。
“好,听母亲的。”伯崇立即应下。
之后两人一起,用过早膳,席间说了些府上的事情。
如此种种,左右时候的婆子婢女们都已经习惯了。莺时不善管家,这半年多来,府上之所以一直能如此平静,没生出乱子,多赖伯崇对莺时如此再三的细心叮嘱。
那些心思不好的大多都已经被处置了,这会儿留下的,都是得用的。
只是,瞧着席上继子对继母的叮嘱,她们心中还是不由的有些微妙。说来,莺时也只比伯崇年长一岁,只看外貌的话,两人相差不多,哪里像继母子,更似姐弟,亦或者兄妹。
早膳后,伯崇接过小厮取来的氅衣穿上,看向莺时,笑赞,“母亲的眼光果然极好。”
莺时抬眼看去,只觉眼前骤然清朗。
外面昏沉,屋内难免有些昏暗,甚至还点着灯火,伯崇身披白色氅衣,俊美雅致,恍若庭前玉树,卓然生辉。
“不错,很衬你。”莺时很满意。
尤其是,这衣服从做开始,到穿到伯崇身上,都是她的主意,心中不免更添了些自得和欣赏。
也就眼前的少年,能将这衣服穿出这样的风采了。
伯崇一笑,说,“还要多谢母亲慧眼。”
“好了好了,莫要再夸我了。”莺时失笑,摇了摇头,说,“快去吧,记得路上小心,等你回来,应当已经落雪,让伺候你的人都小心些。”
“好。”伯崇笑道,之后又说了几句,才带着人离开。
果然,等到下午,一场大雪就纷纷扬扬的落下。
国子监里顿时热闹起来。
国子监中,多是公候朝臣之子,十几岁的年纪,虽一个个在良好家教的约束下沉稳知礼,却也没能脱离爱热闹的性子,见着雪,不免有些高兴。
只是,打眼一瞧坐在前面的伯崇,一个个很快就安静下来。
皇子皇孙们在宫内尚书房进学,不入国子监,如此下来,如今国子监中,身份最高的,便是年少袭爵的镇国公周伯崇。
同他一同进学的这些少年不管心中如何做想,这大半年下来,在伯崇的手段下一个个也都老实下来,再没有人敢小看这个失了父母长辈护佑的少年国公。
比如,伯崇喜欢安静,就没人会吵闹。
就像现在。
这是最后一节课,众人不管心中怎么想的,面上都稳住了。
一直到下雪,伯崇起身穿上氅衣,出门,众人才随之出去。
站在廊下,伯崇看了眼天地间的不断的雪,抬手拢了拢身上的氅衣,接过小厮手中的伞,步入了雪中。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去了。
府中,莺时听着婢女们小声言笑,说起暖锅,不由动了心思,吩咐下去。
她对口腹之欲没什么偏好,但这样的雪,的确,很适合吃暖锅。
“对了,还有烤肉。”莺时又吩咐一句。
婢女忙追上之前离开的小姐们,说了莺时的要求。
伯崇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来鹤宁院给莺时请安,刚一入院,就嗅到了烤肉的香气,微的一顿,不由笑起,整个人都随之舒缓松弛下来。
国公府已经好些年没有女主人了,虽然前两年他父亲回来了,却也没多少过日子的氛围,似这种初雪烤肉,还是第一次。
只是见了,就给人一种家才会有的松弛与满足。
“母亲。”他笑。
“正好烤的差不多了,洗漱一下,赶紧来吃。”莺时挽袖翻烤着切得薄薄的肉,看他一眼随口道。
伯崇应是,婢女们已经准备好了水,洗漱后便就坐下了。
外面大雪纷飞,天地间都是银白的雪意,屋内暖意裹着肉香,吃着烤肉,他忍不住满脸的笑,整个人都已经放松下来,愉悦满足。
痛痛快快的吃了顿烤肉和暖锅,伯崇说起下雪国子监放假的事情,又闲聊了几句,这才暗藏不舍的告辞离去。
刚回院子,门房就递来一封请帖,是安国公府递来,道园中梅花初绽,邀人去赏素雪红梅。
京都皆知,安国公府有一片梅园,遍值红梅,每到下雪之时美不胜收,精致绝佳。
伯崇翻看着请帖,心中微顿,生出了些别的心思。
如此斟酌着,第二日一早,他去跟莺时请安时,便说起了这件事。
“母亲可想去?”他问。
“不去。”莺时道,她对那景致倒是有些兴致,只是一想到时候会有很多人,只觉得烦恼,便打消了心思。
“是不敢兴致,还是嫌吵?”伯崇笑问,也算了解莺时的喜好。
“吵。”莺时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他猜的准,给出回答。
伯崇不由一笑,凑近低声说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如此,母亲不如扮做三月去,如何?”
莺时眼波一动,先问,“可是有事?”
“也该露露面了。”伯崇说的煞有其事,“再不露面,外人就该怀疑真假了。”
莺时便也就信了。
“那便去。”她说,心里也有了些期待。
“那梅林,真有你说的那么好看?”她问。
伯崇便就说了起来。
用过早膳,他便动身,前往安国公府,只是身边多了个名唤三月的小厮。
其他几个小厮忍不住多看莺时一眼,从秋猎回来后,三月便不知去向,没想到今天又出现了,他们都很好奇,即为伯崇那不知真假的爱蓝颜一说,也好奇他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上了马车,一如从前,伯崇只留莺时,也就是三月在车厢内,其他小厮都退了出去。
外面的雪还没停,只是不似昨天飞絮般大,星星点点洒落,正适合赏景。
伯崇挑起帘子,好让莺时更清晰的去看弥漫雪意中的京都。
亭台楼阁,飞檐翘角,都在银装素裹之中,自然是极美极美。
安国公府离镇国公府有段距离,下雪走的又要慢些,不过好在没了拥堵的行人,一路走了小半时辰总算到了。
管家亲自迎了伯崇入内,没走多远,安国公世子周明全便迎了来,说笑间,目光不由扫过莺时。
这便是那传闻中的小厮?
生的的确不错,却也不算如何绝色。念及这段时间京都暗中的种种流言,周明全心中不免有些怜悯。
虽说爱男色不算什么大事,可到底于名声有碍,以后若再想娶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只怕不易。
说到底,镇国公到底年幼,若有长辈看顾,断不会如此。
周明全直接引了人去梅园,那边院子早就备好,想在院中歇息也好,去梅园走走也好,都随意,他略陪了一会儿,就又往外走,接待后来的客人了。
这次赏梅,诸多公候文臣武将,还有皇亲国戚家,安国公府都给了请帖,可谓是客似云来。
说好了赏梅,伯崇直接带着莺时进了梅园。
梅园极大,说是园子,实则占了一个小山头,大道上人多,两人走的小径。
没让小厮们跟着,伯崇撑伞同莺时并肩走着,将伞朝着莺时,不想让雪淋了她,丝毫没在意雪落了自己半边肩。
莺时恰好看见,抬手推了一下伞。
“往那边去,雪都落到你肩上了。”她说。
“没事。”伯崇不以为意,“总不能让你淋着。”
闻言,莺时抬眼看他,俊美少年那双眼中只有温和的笑意。
莫名的,她心中微微动了一下。
微微歪头,眼波微动,莺时有些疑惑这莫名的触动。
第66章 第 66 章 该死的,见鬼的母子。……
莺时生在山野, 通灵智后多和山间生灵往来,她生性喜静不爱热闹,能呆得住, 便是后来化出人身也未曾更改。
她读过人类的书卷,也曾在人间行走, 可到底理解不了人类丰富的情感——
爱恨嗔痴,喜怒哀乐。
大多数情况下, 只会给莺时带来疑惑,为何要如此?
便如现在,她也弄不懂自己刚刚那一闪而逝的心念源自于什么。
“我不在意, 你是……”人类,太脆弱了。莺时微顿,有些惊讶自己险些说漏了话, 转而道, “你还年少,又没有武功护身,更要小心些。”
“这话不对。”伯崇含笑反驳,有些怏怏低落的说, “我的武功虽然没有你好, 却也不算差, 这点雪还是奈何不了我的。”
他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事实上,伯崇的武功何止不差,可以说是极好, 他自幼便天资聪慧, 这一点不止表现在读书上,便是习武,进展也堪称一日千里, 便是他父亲也是惊叹过的。
直到遇见莺时。
他一开始还思考过生父为何要请来莺时保护他,等到见了莺时出手,方才恍然,明明与他相差无几的年纪,身手竟那般高超,堪称他所知高手中的第一人。
少年的低落表现的很明显,莺时不由侧目不解。
“莺时,我的武功其实不错的。”对上她的眼,伯崇重点申明。
他知晓,莺时从来不是心思纤细灵巧的性子,更多的时候,她在人情往来等事情上都表现出相当的笨拙。便如现在,若他不说,只怕她根本想不到他在纠结什么,偏她又不爱多事,想来,也是不会问的。
“的确挺好的。”莺时想了想,赞同道。
在人类中算不错的。
只是挺好吗……
“被打击到了。”伯崇叹气,说,“有点低落。”
莺时忍不住又去看他。
伯崇回看。
片刻之后,莺时忽然失笑。
“伯崇,你在撒娇吗?”她问。
伯崇一怔,耳根随之热起。
“没有!”他斩钉截铁。
他只是想让莺时哄哄他,哪里就撒娇了!
莺时眨眼,虽未语,眼中却表示着‘有’这个字。
她行走人间的时候,见过人类小儿对长辈撒娇的样子,分明就是伯崇这个样子。
是了,伯崇还年少,才十五岁。
撒娇……也正常。
想起他已经没了长辈,身边只她自己,饶是人情淡薄如莺时,心中也不免有些怜惜。
“好吧,没有。”莺时安抚。
可她这个样子分明在说有,伯崇有些羞恼急切,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总觉得会越描越黑。
莺时对他笑起,认真安慰说,“你已经很好,很优秀了,不要多想。”
伯崇微怔,满眼都是她的认真和温柔。
他呼吸一滞,心中嘭的狂跳起来。
“我教你修炼吧。”莺时想了想,下定决心。
行走人间许多年,她很有些奇遇,人类的修炼功法她也是有的,只是从来一直没想过这件事,如今伯崇提起,她便动了念头。
莺时很喜欢这个少年,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第一眼便不由的关注,明明她从来都对人类不敢兴趣,不然也不会行走人间几百年,也没沾染上什么因果。
可世间之事,就是如此奇妙,比如伯崇,第一眼,她便觉得喜欢,忍不住关注,并且纵容——
她原本只是想着还人情,保护他成人。
似这般跟着他去猎场,又化身小厮的事情,以她之前漠然嫌麻烦的性子,都是绝不会答应的。更不要提教他修炼了。
“修炼?”伯崇心中一动,问道。
他修的一直是周家家传的功法,自然是极好的,堪称顶级。但他深知,莺时这样说,必然有缘由,是功法,还是别的什么?
莺时嗯了一声,也不卖关子,就着雪意走在梅林,边缓缓说了起来。
细雪纷飞,将天地间变得朦胧迷蒙。
行在梅林间,素雪红梅,美不胜收。
伯崇按下心中惊讶,有些惊喜,有些了然,喟叹道,“原来莺时是修炼中人。”
曾经的种种疑惑都有了答案,原来如此。
关于修士的事情,伯崇也是知道的,最出名的就是国师一脉。
只是修士惯来神秘,很少在普通人面前现身,大多数的人终其一生都寻不到门路。他倒是能想些办法,却也没想过,没想到,莺时竟然是其中一员,竟然还要教他。
莺时嗯了一声。
“教我的话,莺时的长辈可会不喜?”伯崇自然心动,却又迟疑,关切的问。
“不会。”莺时说的肯定。
她奇遇得来的功法,遣人既然会留下,自然存了传承下去的主意,何况是她要拿出来给伯崇的,更不会沾染那些因果。
“那,莺时是要收我为徒吗?”伯崇顿了顿,又问。
莺时倒是没想这么多,她看着伯崇,察觉到他隐约的抗拒,便就笑了笑,说,“不必,不过是我恰好得来的功法,没那么多的讲究。”
最真切的原因是,她是妖,虽然要教伯崇道门功法,却也没想着收个修士徒弟。
“那便劳烦莺时教我。”伯崇驻足,郑重躬身行礼。
传道之恩,堪比再造。若正式,他该拜莺时为师才是,只是他不愿,只好如此。他心中打定主意,以后要好好报答莺时。
莺时微讶,本想阻拦,但看他认真,便就顿住,受了这一礼。
“不必如此认真。”见伯崇起身,又小心为她挡住了雪,她心下软和,轻声说,“我因缘巧合得了的功法罢了,正好给你,也免得让我压了箱底,倒是糟蹋了。”
“应该的。”伯崇笑着看她,说,“莺时愿意给我,便是大恩了,再怎么谢都不为过,只是一礼罢了。以后,我还要好好报答莺时呢。”
他知道莺时不在意,但他不能不在意。
“莺时,以后不要这样了。”他喟叹。
再这样下去,伯崇担心自己习惯了过后会越发贪心,他会被莺时宠坏的。
“嗯?”莺时不解。
“正所谓升米恩斗米仇。”伯崇认真解释。
这些话他本不该说的,若告诉莺时,她以后再不这样待他就不好了。可这是莺时,他总担心她会受伤,会被伤害,忍不住就想多说些。那些顾虑,倒显得无关紧要了。
伯崇仔仔细细的和莺时说了这句话的意思,而后道,“所以,莺时不要这样了。给出好处,得到报答,本就是天经地义。若不报答,那个人定不是好人,更要小心才是。”
莺时一直静静听着,闻言看他,微微笑了笑。
她没想到伯崇竟然会担心这个,属实没有必要,她虽然不太熟悉人心人性,但她还是能看出人心好坏的。
不过,眼见着少年眼中的关切,她便什么都没说,心中却不由的越发柔软。
“我知道了。”莺时说,而后笃定道,“以后我会小心的,但是,对伯崇不需要这样。”
伯崇下意识看她。
“伯崇不会的,我相信你。”
伯崇张口欲言,想说她怎么就这么笃定,这样轻信一个人,并不好,可心里的高兴止也止不住,话没能出口,脸上已经不由的笑起。
“不要轻信别人。”他低声嘟囔。
莺时只是看着他笑。
少年虽然叮嘱的认真,可浑身的气息都萦绕着忐忑,她不忍心,总要安慰一二才好。
“但是我不会辜负莺时的信任的。”伯崇认真的说。
“好。”莺时说。
两人说说笑笑,已经往上走了不少,遥遥见着一个亭子,伯崇便提议过去坐坐。
谁知走出一段距离,就从树影见瞧见,那亭中已经有人了。
莺时脚下微缓,同伯崇拉开距离。
伯崇驻足,看了眼说,“罢了,不去了,我们继续逛吧,可好?”
“好啊。”莺时都可以。
两人便就转身,继续在林中转悠。
亭中的人遥遥看了眼,瞧见那两道身影,没看出是谁,便也没在意,直到赏梅过后小聚,才分辨出竟是年少的镇国公。
她目光扫过,而后一顿,微微睁大难掩震惊。
那个小厮——
当时和镇国公并肩走着的,竟然是那个小厮?
她想起之前听闻的传言,眼神不由闪动,莫非,那传言竟然是真的不成?
少女心中躁动,寻了友人才能倾诉一二,悄然的,这个消息流传了出去。
待到赏梅宴后不久,知道的人就更多了。
伯崇收到消息,不以为意的压下,开始修炼。
从安国公府回来之后,莺时说到做到,当天就将修炼的功法教给了他。而他也修炼的很顺利,已经引气入体,开始调息了。
除却这件事,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快要过年了。
继母子两人商量着,开始为这个年做准备。
府中刚有人过世,不宜太热闹,但也不能太冷清,该有的还是要有。相比这个,过年旁支怕是又要折腾了,也要准备起来。
这么一样一样准备着,两人还算平稳的过了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年。
之后便是一年,又一年。
不知不觉,伯崇已经十九岁了。
莺时来到镇国公府,也已经四年了。
夏日正盛,庄子里出了点事,伯崇前去过问,回来的时候却遇了刺杀。
听了婆子慌张传来的消息,正撑着额头倚在软榻上的莺时睁眼豁然起身,径直往伯崇院落而去。
“怎么受伤了?”一进门,莺时就嗅见了血腥气,直接掀了帘子就进内间,眼见着的便是半赤着上身,肩背一道深深伤口的伯崇。府医正在一侧处理伤口。
跟在后面的婢女顿时红了脸,婆子脚下一顿,有些迟疑的看着莺时,不知该不该阻拦。
两人虽有母子名分,但年纪相似,为了防止外面的人乱说,平日里男女大防也就要格外注意些,更不要说这般不穿衣裳便相见了。
只是,见着莺时满是急切,并未多想,婆子只好咽下了话。
榻上,伯崇按下躁动的心声,温声安抚,“这次来的都是些好手,一时不察,受了伤。”
闻言,莺时看了他一眼。
她问的不是这个,伯崇天资不凡,这些年修炼堪称一日千里,寻常人根本伤不了他。他不该受伤的才是。可他这样说,显然是不方便直说,她便就按下了话暂且不提。
“伤的怎么样?”
“还好,只是皮肉伤。”
言语间,莺时已经走到了榻前,将伤口看的越发清晰,不由的就皱起了眉。
这道伤口很深,且长,可见动手之人下手之狠。她有些心疼,又有些恼怒,周身杀气一闪。
府医手上不停,已经上好了药,裹上布条。
莺时略后退让开地方,转而盯着伯崇的眼,想着一会儿得好好问问才是。
看出她的意思,伯崇轻轻的笑。
见此,莺时瞪了他一眼。
受了伤,还笑。
伯崇反倒笑的更开心了。莺时顿时有些无奈,也不知他都在开心些什么。
四年的时光,伯崇俊美的面容少了稚嫩,分明的轮廓并不显得凌厉,通身都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贵气雅致,翩翩公子,世无其二。
相对的,莺时也将自己的面容调整了一些变化,成熟了些,越发的娇艳清丽。只是她少出府门,很少人见过,只知,先镇国公续娶的夫人,是个美人儿。
婆子在一旁不敢抬头,余光瞧见,心中却不由的添了胡思乱想。
这样看着,两人,简直般配的不得了……
她打了个激灵,不敢再想下去。
这个念头她是万万不敢有的,两人,可是有着母子的名分的,若让人知道她有这个念头,她只怕落不了好。
好一会儿,府医弄好了伤,退了出去,一道出去的还有侍候的下人。
莺时也出去了,在书房候着。
她一开始没察觉到什么,只是感觉道丫鬟婆子有些躁动的气息,才若有所觉。在人类的礼节之中,这样似乎不妥?
屋内只剩下自己,伯崇起身穿衣,垂眼间,眸中墨色翻涌,几乎有些狰狞,骇人心神。
“莺时。”这个名字无声的在他舌尖打了个滚。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在莺时满脸关切进来的时候,他有多想,多想去抱住她。
可他也只能想想。
母子,他们是母子,该死的,见鬼的母子。
伯崇咬紧牙根,越发的不甘,也越发的渴望。
第67章 第 67 章 总感觉他好像要哭了。
不疾不徐的穿好衣裳, 伯崇出去,见着客厅无人,随机就问, “夫人呢?”
小厮立即回复,“夫人在书房。”
按理说, 莺时该被唤一声老夫人才是,只是她是在年轻, 加之伯崇尚未娶妻,所以府中上下便也没急着改口,依旧称她为夫人。
伯崇听着, 不动声色,心中却多少是有些欢喜的。
夫人。
夫人。
伯崇抬步去了书房。
“母亲。”这个称呼不论唤多少次,他仍旧不甘心。
莺时应了一声, 抬眼看他, 先让坐,又让伺候的人退出去,待屋内安静下来,才问, “有高手?”
伯崇摇头, 见着莺时眼中隐怒, 知晓她应当是猜出了真想,忽的就有些忐忑起来。
“是我故意为之,今天阵仗极大, 若我不受点伤, 幕后之人只怕心中难安。”他微微低下头,故作不安。
莺时吸了口气,按下恼怒。
“不管何等情况, 损伤自己都是最不可取的。”她道。
“是我想岔了。”伯崇老老实实认错。
不过是皮肉伤,以他的修为,轻而易举就能好,所以他当时做决定时并未迟疑。
“狮子搏兔,亦使全力。”莺时看他,凭着多年相处大约猜出了他的想法,肃容道,“何况你我。”
“是。”伯崇立即认真起来。
莺时却不由的叹了口气。
她知道伯崇没有听进去,或者谁,听进去了,并不在意。
“罢了。”她道,“不要再有下次。”
伯崇正要说话,就听她继续说,“别再让我担心。”
他一滞,下意识看莺时,对上那双平静中带着关切的眼,霎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会了。”心颤中,他低声道。
“那就好。”莺时听出他话中的认真,微微笑起。
“怎么还不疗伤?”她转而问,察觉到伯崇的伤口并没有痊愈,这不应该,以他的修为,若有心,这点皮肉伤早该痊愈了才是。
“一会儿还有客人来。”伯崇看向外面。
莺时随时望去。
下午正是夏日里最热的时候,毒辣的阳光照射下,入目的花草恹恹的,热气蒸腾中,入目的一切都有些模糊。
不多时,外面管家来报,说是宫中陛下听闻镇国公遇刺,特遣太子带御医前来看望。
莺时微微蹙眉,问,“是皇帝?”
“大概吧。”伯崇轻声,左右不过是那些人。
“我先回去了。”莺时没太在意,她知道伯崇心中有数,说话间站起身,不想与外人打交道。
“好。”伯崇立即道,“我就不送母亲了,这就去床上躺着。”
他话语轻快,颇有些自嘲戏谑之意,莺时不由微微一笑,说,“那便快去躺着吧。”
说罢,她起身离开。
前边,管家引太子往主院去,太子一身赤玄二色的袍服,上绣盘龙,抬步走在前边,遥遥一眼,目光微顿。
是那个继室?
他去岁因缘巧合见过莺时一眼,当初还有些青涩的娇艳美人随着长开,倒是越发的诱人了。
可惜,怎么就是先镇国公的继室,真是糟蹋了这样一个美人。
话说回来,这些年不是没人心怀龌龊猜测周伯崇与他年少继母的事情,毕竟他至今未曾娶妻,并且也没近过女色。
不过,那个叫三月的小厮至今仍在他身边,倒是爱蓝颜的传闻更多些,相信的人也更多。
周伯崇,已经十九了。
当初谁也没想到,他能在没人扶持的情况下走到这一步,倒是不一般。不过了,现在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成则一步登天,及冠之后,便是他那位父皇再怎么不愿,也要遣他前往边关,接手镇北军。
届时,大权在握,一跃成为当朝权贵。
若败……
怀揣着种种心思,太子面上含笑,更添关切担忧,进屋问候起了伯崇。
伯崇趴在床上,露出背后被布条包裹,但已然开始渗血的伤处,正要起身行礼,就被太子匆匆阻拦,便也就顺势继续趴着。
从始至终,都平静应话,看不出多少情绪。
几句话后,太子表示陛下知晓此事后十分重视,已经命京兆尹严查等等。
伯崇立即恭谨表达了感激之意。
他看着真情实感,太子却没傻到真的信了,他面上只是含笑,临走前,却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话,“说来,昭宁妹妹快要及笄了,父皇一贯喜爱她,预备办宴庆贺。如今镇国公受伤,也不知还能否赴宴。”
伯崇坚持起身送了他出去,回身后若有所思。
所谓昭宁,是当今陛下与继后所出,美貌骄矜,自幼就极其受宠。太子绝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及笄,成婚?
伯崇面色微冷。
若朝他动手他无所谓,但这一点,却是万万不成的。
看来,要想想办法了。
伯崇转身,眺目向皇城所在。
是夜,有关昭宁公主的种种信息,便已经放在了伯崇的书案上。
这位公主备受宠爱,养的骄纵矜傲,不过这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他继续往后看,神情微的一动。
上面写着,继后和昭宁公主对这桩亲事,并不钟意,甚至为此还和天子争执过,至于原因,自然是他那好男色的传闻,虽写的不甚明显,但也能看出,那位高傲的公主很是厌弃此事。
伯崇心中忽的一动。
他先是站起身,下意识想去找莺时,看了眼天色后,才又坐下。
夜幕已至,再去不妥。
不过……
回了寝室,伯崇唤来人洗漱罢,小厮们关好门窗,吹了灯后全都退下。
帐内,他睁开眼,轻手轻脚的穿好衣衫,就着略有些黯淡的夜色悄然去了莺时院中。
推开窗,伯崇一眼对上窗门莺时一双水眸。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微微一笑。
莺时退开,让他进去,眼见他又把窗户关好,方才轻声问,“连夜找我,可是有事?”
“的确有件事,要劳烦母亲相助。”伯崇道。
“哦?”莺时示意他接着说。
伯崇敛了些许笑意,面色淡淡说了昭宁公主的事情。
莺时神情微动,抬眼看他。
不知不觉,当初尚年少的少年已经长大了,竟也到了要娶妻的年纪了。
娶妻。
莺时想着该给他找个什么样的姑娘,但总有些走神。这般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竟寻不到一个她心中满意的。
伯崇心里打着鬼主意,没敢仔细看莺时的神情,也就没发现她的失神,直接说起来自己的目的。
“我想着既然昭宁公主不喜我爱蓝颜的传闻,便想着来请母亲相助我一二。”
莺时回神,看着伯崇问,“如何相助?”
她的目光落在他温润矜贵的面容上,不觉凝目。
“请,”伯崇似有迟疑,顿了顿,才继续道,“请三月同我表现的亲昵些。”
“好。”莺时素来不在意这些,一如既往的答应的痛快。
目的达成,伯崇小心掩饰住自己心中的欢喜,双眸深深看向莺时。
“多谢母亲。”他道,声音低沉。
“没什么,小事罢了。”莺时答得随意,转而道,“说起成婚,你可有中意的人选?”
“孩儿不急。”伯崇几乎立即就给出回答,“盲婚哑嫁非我所愿,我只想寻一个心悦之人。”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莺时本来想说随你的,可心下微动,却没忍住开口问道。
“沉静,温和,淡然体贴。”
静默的夜色中,伯崇微不可查的顿了顿,而后徐徐道。
“像母亲这样的。”
莺时一怔,下意识看向伯崇,入目墨色的眼幽深不见底,正静静的看着她。
这应当是一句随意的话,可她却莫名的觉得里面含着些别的,她没想到的意味。
想多了吗?
莺时不确定。
“是因为被我影响的缘故?”莺时直接问。
“大概吧,我觉得,母亲是世间最好的女子。”
随着接近及冠,伯崇越发的蠢蠢欲动,那些往常尚且能压抑的情绪,如今越发的躁动难安。
及冠之后,他就要前往边关坐镇,自此无事再不得归京。
而伯崇更担忧的是,莺时之所以留在国公府,是为还救命之恩,受他父亲所托照顾他,那,待他掌权,她是不是,就要走了?
届时,天地之大,他此生还能再见她吗?
一想到会有这个可能,伯崇便满心惶恐。
“哪有你说的这样好。”莺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耳热之余,不由失笑。
“就是这样好。”伯崇分外笃定。
在伯崇的目光中,莺时心跳快了两拍,忽然就有了些不自在。
“即喜欢,那便去找吧。”她拉回话题。
“嗯,孩儿会努力的。”伯崇看着莺时说。
夏日伤好的慢,伯崇推掉了好些事务,留在府中养了足足半个月,才又开始出门自动。
公候府邸,勋贵高门,总是不缺乐子的,一年四季宴会不断,便是盛夏也难阻他们取乐。
时间到了六月下旬,早半个月前,郑国公府就发了来请帖,道长孙成婚,邀请镇国公府前去参加婚礼。
伯崇自是欣然应允。
七月乃鬼月,诸事不宜,所以这桩婚事定在了六月廿八。
这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白云遮月,掩去了毒辣的日光,天气明晰,前两日才下过雨,花木被洗的碧绿,呼吸间尚存雨后的湿润。
莺时化作三月,随身跟在伯崇身后,进了郑国公府。
这些年,只要伯崇出门赴宴,必然会带上她,京中众人都习惯了。只是,这几年下来,两人虽同进同出,表现的很是亲昵,却从不见越矩的举止,不知不觉,难免有人猜测,所谓这国公爱蓝颜之说,只是他自污之举,两人之间,其实并无其它。
郑国公长孙的婚宴,自是热闹,说来,这长孙的年纪同伯崇相近,眼下他已然成婚,伯崇却不见动静,难免有人打趣两句:
“这男子娶了妻,便也就有了知冷知热的人,还能打理后宅,总比一个人冷清清的好,国公爷说,是不是这个理?”
伯崇微的一动,似想转身,但又忍住,笑道,“不急。”
众人见他的神态尽收眼底,在场的一个个都是人精,虽然他表现的不明显,可一个个都看的分明,不免多看一眼站在他身后的三月。
曾经清秀的小厮年长几岁,眉眼精致,越发清俊文秀,尤其是那一双眼,实在出彩。眼下正垂着头,恭恭敬敬,不见多余的神情。
说起成婚,镇国公却要看她?
莫非,那传言是真的?
众人心中辗转,一时不能确定,实在是这镇国公别看年轻,尚未及冠,但为人是在聪慧,心思也尤其深沉莫测。
这些年,京中诸人可没少在他手底下吃亏。
而后说笑几句,伯崇借故离席,去了外面。
莺时默默跟上。
这一套她这些年都是做熟了的,小厮的样子做了个十成十,绝无破绽。
走到无人处,伯崇伸手拉住她的手腕,闪身到了角落里。
“莫气,我不娶妻。”他低声。
莺时眨眼,先是看了眼身边不远处,她能感觉到,那丛花木之后来了人,而且,似乎停下了脚步?
对上伯崇的眼,她迟疑了一下,有些生疏的说,“骗人!”
这还是她之前看人类小情侣争吵时听来的话。
看着她很不习惯的神情,伯崇眼中弥漫笑意,声音含了诱哄,说,“真的,不骗你。”
莺时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信我。”伯崇继续。
这个样子,若是不知道的,只会以为是一个在闹别扭不想说话,一个在想着法子哄。
比如那丛花木后面躲着的几个姑娘就是,她们有些迟疑,谁也没料到会撞见这一幕,若出去,只怕尴尬,只好继续躲着。可眼瞧着那边是镇国公,却又忍不住好奇,偷偷看着。
眼见着那被镇国公挡住的小厮还是不说话,她们不免有些心焦,就见镇国公低下了头。
急促的心跳中,伯崇吻住了莺时的唇。
莺时下意识想往后避开,腰间的手一紧,拦住了她的动作,她回过神,想起是要做给人看的,遂僵着身子,没再动弹。
亲吻,这样的亲昵纠缠,她从未有过。
更不要说,和她亲吻的人,是伯崇。
妖族虽不在意人类的规矩礼仪,但母子之谊,这一点不论人妖,有情生灵都是会在意的。
几年的相处下来,眼见着小小的少年日渐长大,生成现在这般温文俊美的矜贵公子。
这是她的继子。
每每想到这一点,莺时都不由的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骄傲。
可现在……
莺时抬眼对上伯崇的眼,心神一时全都乱了。
伯崇想要表现出些许歉意,可唇上温软的触感无时无刻都在搅乱着他的理智,眼中墨色翻滚,那些往常按捺在心底的情绪全都翻涌出来,无处躲藏。
微微阖眼,他辗转吻了下去。
莺时怔住。
她再如何不通人类的情理,却也不是傻子,甚至堪称聪慧。
伯崇……伯崇……
这……
莺时不由有些震惊,更多的是茫然无措。
她想不通,伯崇怎么会对她怀有这种心思?是她哪里做的不好吗?该怎么办?
短暂的时间里,莺时想了很多,却又什么都没想明白,头脑之中,依旧一片混沌。
伯崇揽着她的腰肢,似不经意的转身,这才缓缓退开。
“我不会娶妻的。”狂跳的心声中,他按住心中的忐忑,低头对莺时说,没忘记本来的打算,只是声音有些哑:
“我上边又没什么长辈,那继母也不敢管我,这些事,自然是我说了算。说不娶,就是不娶。”
“我只会娶自己的心上人。”
“心上人?”莺时想起半月前那个夜里的种种,抬头看他道。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飘散在空中,但话中的意味,却让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两人心中沉沉。
“自然是你。”伯崇道。
莺时闭了闭眼。
之前的疑问都有了答案,她茫茫然的想,自己真是太迟钝了,怎么会现在才发现。
她一直没说话,伯崇心慌的厉害,却要强撑住,紧紧拉住她的手离开这个角落,等到见了人,才松开。
莺时不语,低眉顺眼的跟在他身后,继续伪装成小厮模样。
花木之后,一直藏着的几个姑娘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出来,对视一眼,都有些微妙。
她们本来是随便出来走走,谁知竟遇见了这一幕,想起刚才那两人的亲昵,都有些耳热,再加上镇国公的话,心中又有些复杂。
镇国公说想娶那个小厮,也不知是真是假?
那可是男子,似乎,娶不了吧?镇国公显然是哄他的,但话中的情却很真。
几人忍不住低语说起来,随之走远。
之后宴会,一切如常。
似乎什么都发生,什么都没变,但两人都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宴会热闹了半日,等散席之后,已经是夜里了。
镇国公府的马车缓缓走在青石板路上,往公府回去。车厢内只伯崇和莺时两人,往常总有好些话要说,可今天伯崇试着几次抛出话题,莺时却一直淡淡的,始终没聊起来,渐渐的,他就也沉默下来。
好一会儿,伯崇再次开口,说,“今天劳烦母亲了。”
“无碍。”
“我很少与人亲近,当时有些失措,不免唐突,还请母亲不要见怪。”伯崇一字一句,说的清楚。
莺时抬眼看他,车厢内颇为昏暗,但两人都非常人,自是看的清清楚楚。
她能看清伯崇眼中微不可查的失落,难过,亦能看到他的忐忑,不安,歉意。她知道伯崇这句解释只是借口,也知道他是在试图掩过饰非,维持住表面的平静,让这件事就此过去。
那,她要配合吗?
看出她在思考,伯崇不由屏息。
好一会儿,眼看着莺时目光一凝,似做下了什么决定,而后要开口,他不可遏制的慌乱起来,他担心,也害怕,怕莺时开口便是决绝的话语。
“母亲…”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颤。
莺时嘴边的话一顿,注视着他带着祈求的眼,心中忽然有些酸涩起来。
她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
“无碍。”顿了顿,莺时最终如此道。
她本来是想借机同伯崇告辞的。
当初她应周世成所请,前来护佑伯崇,说好的便是等伯崇有自保之力她便可以离去。这几年下来,眼看着伯崇聪慧稳重,也不失手腕,她早已放心。再加上,明年他便及冠,可以前往边关接手兵权,届时,便是自己离开了,他也完全能自保。
只是,看伯崇如此,莺时到底没能说出口。
总感觉他好像要哭了。
第68章 第 68 章 厚礼送继母返家再嫁。……
伯崇顿时松了口气。
“多谢母亲。”他道。
莺时闭目, 示意不想再开口,伯崇便也就没再继续说,只是忍不住, 总忍不住偷偷看她一眼。
一眼又一眼。
莺时心下无奈,只当做没有察觉。
一路回了国公府, 莺时尚是妆扮出的小厮模样,便就随了伯崇回他的院子, 而后寻了无人注意的时机,悄然回了鹤宁院。
伯崇立在檐下,抬目遥望。
“国公爷, 回屋去吧,外边热。”小厮劝说。
伯崇回神,嗯了一声这才转身。
他心中思绪不断, 反复回味刚才的种种。
当时莺时那般模样, 显然是要拒绝他的,但她最后却改了口。
这是不是说明,她待他也是有几分心软的。伯崇转身,不停在屋中踱步, 不免有些欢喜, 但更多的, 终究是忧烦。
接下来的日子,可要小心了。
另一边,莺时收回分神, 闭目本要调息, 但却不由的出起了神。
该断了那不该有的心思的。
怎么就改了口呢?
莺时发了一会儿呆,轻轻吐了口气。
其实早有答案,只是她有些不可置信罢了。
原来, 对于那个自己看着长到如今模样的少年,她也是生出过某些心思的。
莺时有些羞愧,伯崇才多大,她还是受托前来照看,怎么就……
这些念头,莺时从前并未察觉,或者说,并未朝那边想过,可入籍一想,便好似牵出了线头般,拉拉扯扯,没完没了。
只一条分外清楚,那就是她的心思,果然不那么清白。
莺时啊莺时,这若是传出去叫别的妖知道了,还不知该怎么消化。
只怕,清名难保啊。
莺时手肘支着额角,远山似的眉微蹙,似喜似嗔的叹着气。
她都不知该怎么面对伯崇了。
一转眼的时间,六月罢,时间进了七月。
镇国公府婚宴过后,京中关于各家的流言又添了一批,其中就有镇国公同那小厮三月的种种悱恻。
宫中昭宁公主知道后,顿时与继后又同陛下闹了一通。
陛下不免头痛,他虽然寡情,但对年少许多的继妻以及幼女还是很疼爱的,被这般吵闹,也只是呵斥几句,连禁足都不曾。
这会儿好不容易让继后把昭宁带走,他不由松了口气。
“你说,那周伯崇是不是故意的?”他按着额角,开口有些恼怒的道。
旁边侍候的大太监刘安闻言笑道,“怎么会,得尚公主,可是幸事。更何况,传这种谣言,对镇国公府更为不利。这位镇国公是个聪明的,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这一席话,有理有据,皇帝倒也听进去了,只是难免还是不喜。
他早就做好了打算,要在之后昭宁的及笄宴上顺势赐婚,可被周伯崇这样一闹,平添许多波折烦恼。
“也是。”皇帝沉吟。
这几年下来,伯崇遇到不少事,但也竟都平安度过了。眼瞧着,马上就要及冠,只剩半年的时间。
皇帝有心下狠手,却又忌惮着另外几家府邸,只得在暗中谋算。可现在瞧着,谋算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他只得早做准备。
比如,嫁女入国公府。
届时,周家有了皇家血脉,他也能放心了。
“只是这婚事……”皇帝皱眉。
他的确心疼昭宁,眼见着女儿这般难过,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可偏偏,又没有适龄的公主。
“依老奴愚见,这传闻,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刘安见状,眼中微动,小心开口。
“哦?”
刘安忙笑着继续道,“那周家小儿好蓝颜,不肯娶妻,耽搁的是自家的子嗣,这般下去,后辈难免耽搁不济。可若娶妻……”
皇帝神情一动。
娶妻了,自然就要考虑子嗣血脉,周伯崇那小子素来奸滑,说不得就有法子让昭宁不得有孕,届时再纳一二妾室,也未尝不可啊。
“可这传闻,终究只是传闻。”皇帝道。
刘安一听就知,皇帝这是意动了,但仍有疑虑。
“若要证实,也不难,回头试探一二便是了。”他进言。
这个想法也是他之前听人提起两句,说什么镇国公好蓝颜,说不得会断了子嗣传承等等,才借势想起,并且向天子进言。
若种种传闻为真,那不许嫁,反倒更好,事成了,也是他的功劳。别的不说,只皇上心里记着,于他便是天大的好事。
“那便交给你去办。”皇帝沉吟片刻,吩咐下去。
刘安立即笑着应是。
他这边刚安排下去,不多时,伯崇就得了信。原就是他安排的人去给刘安敲边鼓,如今见着成效显著,不免满意,只是接下来的试探……
得想个法子好生应对才是。
伯崇想着,抬眼远眺向鹤宁院所在。
自那日从郑国公府归来,他和莺时之间,就有些微妙的疏离。
不管面上再如何维持从前的自在亲和,可内里如何,彼此都心知肚明。
伯崇也试图缓和过,但莺时总是淡淡的,任他如何,都不动声色,让他分外烦恼起来。
他也不敢再冒进,小心翼翼的维持着现在的关系。
这次,或许是个机会。
伯崇心中细细思量,慢吞吞往鹤宁院走,只是走着走着,脚下便快了起来。
鹤宁院中,常年都安静宁和。
莺时不爱热闹,更不喜吵闹,大多数时间,都是闭目休憩,下人们虽然不解她怎么如此耐得住寂寞,但也都听命遵从。
伯崇先使人通传,而后婢女便请了他去花厅,不多时,莺时便就来了。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莺时落座,问道。
这会儿正是晌午,除却早晚请安见礼外,伯崇很少会在其他时间来打扰。
“刚收到一个消息。”
“哦?”
莺时应声。
从前也便罢了,现在,对于伯崇所说的消息,她总要多想一层。
想,伯崇是不是有意为之。
伯崇心中惴惴,带着小心说了来意。
“配合?”莺时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看着伯崇。
她从前只道这小子聪慧,只道前段时间才知,原来那聪慧的手段,没少往她身上使。她有些恼,但莫名的,又觉得有些趣味。
伯崇老老实实的嗯了一声,再不敢耍什么小心思。
他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可谁知入耳的却是一个好字,不由惊喜的抬眼。
“母亲。”他下意识开口。
莺时神情依旧是淡的。
“还有什么事?”她问。
“没事。”伯崇立即回复。
只是,只是……
伯崇看着莺时,心中一时喜,一时又急,混着期待渴盼,便格外的心焦起来。
现在这般情形,莺时还肯答应,他是不是可以以为,以为,尚有一丝希望的?
有吗?
有的吧。
伯崇反反复复的问自己,然后回答,然后再问,心神都有些恍惚起来。
他看着莺时,几乎想就这样问出口,但最后还是艰难的克制住。
不行,不能着急。
他强忍着,又同莺时闲话几句,起身告退离开。
莺时抬眼,瞧着他步子略有些迟缓,神思不宁的离开。眼见着那道身影消失在竹帘之后,她垂眸,嘴角忽的一勾。
傻。
到底年少。
也不知再过些年,他又会长成什么性子。
莺时噙着笑,出起神来。
七月七,乞巧节,又称女儿节。
虽名为女儿节,但也是个极盛大的节日,可谓满城欢庆,夜里还有灯会。
伯崇早早就和莺时说好,这一天夜里,带了小厮三月,去逛灯会。
满街灯火,照的半边天都是亮的。
莺时跟在伯崇身后,缓步行在其中,眼中带着赞叹。
人类寿命虽然短暂,却也着实精彩。
不过,大概也正因为这份短暂,才让他们用尽才智,免得浪费了生命。
便若那烟火,存在的时间虽短,却极尽璀璨绚丽,如此也不算白来人间走一遭。
“可有想要的灯?”伯崇回首问,眼眸含笑。
莺时摇头。
“都是极好看的,哪里分得出上下,多看看就好。”她这话说的真心,也的的确确就是这样想的。
世间美好的东西多了去了,总不能喜欢的都带走,多看一看,添一份美好的回忆,便罢了。
但伯崇却不是这样想的,他喜爱莺时,总想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好换她一份欢喜。眼见着她不说,便思衬着多观看几眼,选一个她喜欢的。
街市人行如织,往来不绝。
一行护卫小厮小心护持在伯崇左右,免得被人冲撞了。
这样大的阵仗街上也不多见,来往的人见了不免多添几分小心,都避让了去,也就格外显眼了,这不,远远就有人瞧见了,过来打招呼。
伯崇一一回应,一路走来,断断续续遇见了好些,赏灯的心情都被打扰了,不免有些不悦。
“去那茶楼坐坐吧。”莺时也觉得有些烦,开口道。
伯崇自然应好,带了人去街边的茶楼。
小厮忙引了人去二楼雅间,护卫们先看过屋子,这才容余下小厮守在门外,只伯崇和莺时进去。
门关上,伯崇先引了莺时落座,两人悄然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那藏于隐晦处的动静。
修士?
暗处,修士借用术法看着屋内两人的动静,也啧啧称奇。
他是被刘安请了来,要用些法子试探两人感情的,没想到就瞧见了这一幕。修炼中人,不在乎俗世情感,蓝颜不蓝颜的,他并不在意。
倒是没想到,在私底下,这镇国公与那小厮竟是这般相处的,让那小厮先坐,这般姿态,几乎有些恭敬殷勤了,哪里是像对男宠,只怕是心上人也没几个人会如此。
按理说,这般回去也能交差了,只是来之前刘安还有叮嘱,那内侍心思细致,非要万无一失才行。
修士思衬着,悄然又用了一个惑神的术法。
屋内,莺时眼一动,伯崇隐约有些恍惚,心中躁动,但他很快就清醒过来,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术法?
察觉到幕后之人想做什么,他不由看向莺时。
化身三月的时候,莺时素来都会将自己变作一俊秀的男子模样,但不论她如何变幻,只要看到那双春水般的眼,伯崇满脑子便只有她原本的模样。
清丽,娇艳,清极艳极,无须颜色衬托,只一身素衣,便已极美。
更何况,这是自己的心上人。
伯崇的心思,自然也是清白不起来的。
“三月。”他呢喃着靠近,莺时眉梢微动,抬手拦住他,伯崇一怔,眼中忐忑。
莺时一抬手,术法引动,反惑住了那暗中的术士。
“好了。”她阻止。
伯崇隐约有些遗憾,面上不显,笑着坐下。
“我这个样子,你也亲的下去。”莺时无奈,上次也便罢了,之后回想,简直难以想象伯崇对着一张男人的面容是怎么亲下去的。
他无所谓,她却是越想越不自在,很是别扭。
所以,这次一开始,她就制止了。
闻言,伯崇微怔,顿时耳热,开口声音微低,说,“我脑中都是你本来的面容。”
所以,自然也就亲的下去了。
莺时看他一眼,心下微的一动,似被雀羽拂过般。
她抬手,布下结界,落手间,已经恢复了自己本来的面容。
远山眉,春水般的眼,琼鼻樱唇,抬眼看向伯崇。
伯崇近乎失神的看着这一幕。
他见过莺时本来的面容,也见过她幻化的小厮,却从未见过这般变幻中的过程。
莺时看着他,见他没有动静,忽的失笑。
她一手搁在小桌上,一手抬起,朝伯崇勾了勾。
伯崇便就乖乖靠近了去。
“你呀。”莺时轻笑,抬手抚向伯崇的脸,捧了靠近自己,抬头吻了上去。
该忍的没忍住,该大胆的却又没有动作。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伯崇屏息,短暂的恍惚过后,指尖轻颤抬手按住脸颊上莺时的手。
没错,是真的。
片刻之后,莺时退开,跟着便要收回自己的手,伯崇下意识握住,不肯放。
“母亲,不,莺时,你……”伯崇看着莺时,不能确定是不是他想的那样。
莺时抬眸睨他一眼,抽回了手。
“我什么?”她问。
“我,”伯崇立即改口,仓促间总算理清了思绪,说,“莺时,我心悦你,此生不渝。”
“我想与你共度余生,只想与你。”
“求莺时垂怜。”他上前单膝跪在莺时身前,抬头直直盯着眼前人的眼,大着胆子唤出这个在心中辗转过无数次的名字。
他以为此生都不会有这个机会了,可忽如其来间,峰回路转,伯崇现下整个人都是懵的。
莺时垂首看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我可是你的继母。”
“我不在乎。”伯崇回答的坚定,然后有些不甘心的辩驳说,“再说,你与父亲的婚事本就是装的,不作数的。”
这一点他这些年想过无数次,每每想起,都要更不甘心,更委屈,更懊悔一分。
若早知道,早知道,他便求父亲娶她为妻,那该多好。
伯崇知道,他爹之所以要娶莺时为继室,是为了让她有个长辈的名分,好更方便应付他那些不省心的亲戚长辈们。
可是,他宁愿多费些功夫,也好过这般心焦难安。
莺时瞧着他跟个小孩似的抱怨,这个样子,可是从未见过的,了了了了,眼瞧着要及冠,彻底成人了,反倒见着了。
她不由失笑,难得的张扬。
“总有这个名分,若叫人知道了,你就不怕?”
“不怕,人活一世,只为自己,别人的闲言碎语,有何惧之。我不在乎。”他又重复了一遍不在乎。
“那,如果我是妖呢?”莺时一字一句放缓速度,徐徐道。
伯崇怔住。
妖?
他是知道世间有妖的,但他从未见过,更未想过,莺时竟然会是妖?
但如此,也就说得通了,为何莺时初到国公府时一切生疏,不会管家理事,不通人情往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伯崇明白过来,忽然就有些好奇兴奋。
“妖又如何,我在意的只是莺时,你是人也好,是妖也罢,都无所谓。”他斩钉截铁,笃定道。
莺时看着他,清晰分辨出他话中的真心。
“那,好吧。”她松口说。
“你答应了?”伯崇迅速反应过来。
莺时点头。
伯崇立即狂喜,他倾身上前,拥住莺时的腰身。
“莺时,莺时。”他喃喃。
莺时被他搂的身子微晃,笑的无奈,眼见着他正兴奋,便也没说什么,只是缓缓抚着他的肩。
这般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说,“好了好了,起来吧,我要收回术法了。”
伯崇这会儿只恨不得和莺时黏在一起,片刻也不想分开,不过理智尚在,知道地方和时间都不合适,便也就依依不舍的退开了。
莺时变换了自己的容貌,而后收起结界,暗中那修士恍惚瞬间,眼见着屋内两人衣衫不整,脑海中忆起之前两人在屋中亲昵交缠的种种画面,面上浮现出一个满意的笑。
完成了,也能和刘安交差了,他没有多留,起身悄然离开。
莺时垂眸,那修士有几分修为,但也不算出奇。
她早就知道京都暗中肯定藏着修士,只是她之前一直深居简出,很少遇见,倒是没想到竟然碰到对自己动手的了。
在茶楼中又坐了一会儿,两人便准备再去看会儿灯会就回去。
莺时刚起身,就被伯崇叫住。
“等等,衣裳有些乱。”伯崇很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彼此之间的亲昵,却也不行让莺时失仪,叫住人后,轻手轻脚帮她整理了衣裳。
莺时站在那里,看他忙活,眼中不由就有了笑。
给莺时弄完,伯崇又轻手轻脚收拾好自己,这才出门。
之后两人看了会儿灯会,伯崇没找到莺时特别喜欢的,只好遗憾放弃之前的想法。
是夜,刘安得了信,又去报给皇帝,皇帝之后两人竟连那种亲昵的事情都做了,便就真信了。
毕竟若是做戏,实在不必如此,更做不到如此程度。
他思衬片刻,到底放弃了赐婚的主意。
之后没多久,昭宁公主及笄,皇室办宴,不少人之前收到风声,还以为要看见一桩赐婚,没想到从头到尾,陛下什么都没提过,心中微妙之余,都想起了之前的种种传闻。
不论如何,这件事也算平顺的过去了。
是夜,伯崇备了酒,大半夜邀了莺时上房顶,两人对饮了一番,也算庆祝。
“这次的事,多亏你了。”
伯崇笑的欢喜,说话间拉住了莺时的手。
莺时斜他一眼,自从两人说好,这小子就不肯再叫她母亲了,她有些不习惯,但又不由想笑。
“都是你的主意,不必谢我。”
“若无莺时,我也想不出这些法子。”
“是想不出,还是不想想?”莺时笑问,算是看出了这小子只怕早就打了主意,才有之后所谓的种种配合。
“自然是,后者。”伯崇微顿,倒是说了实话,面上含笑,陪了小心和温柔。
“狡诈。”莺时抬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
伯崇伸手按着被敲的地方,笑看莺时。
“莺时这话可就冤枉我了,为了追求佳人,总要尽心竭力想些法子,才显得诚心。”
莺时回了一声笑。
伯崇殷勤为了斟了酒。
“我一定好生赔罪,只求莺时莫要生我的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现在想想,倒也好笑,有些意思。”莺时并不计较,直接放过,喝了酒。
这般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尽了壶中酒,下旬了,弦月不显,漫天星子倒是灿烂。
两人依偎在一起,喁喁私语,吻在一处。
国公府依旧过着安宁平和的日子,夏去秋来,冬又至。
又是一个年节,和往年相较,今年越发的热闹,伯崇生日早,在正月里,也就是说,过完年后不久,他就能举行及冠礼,而后接管镇北军了。
及冠礼是大事,要早些准备,早在年前,请帖就已经分发了出去,只待年后赴宴了。
年宴等事,莺时都是做惯了的,只吩咐下去,自有管家婆子安排,然后再报上来,她检查就是。
这些年旁支一些人态度一变再变,越发的老老实安分,倒让她省下了不少心,只是,到底不能大意,不然一个不小心,那些人就能闹出些糟心事来。
这般热热闹闹的张罗着,年总算过去了。
伯崇的及冠礼就选在生日当天,也就是正月十八,府中年节的气氛还未散,紧跟着就开始准备及冠礼的事情。
莺时这边注意着府中的事情,另一边伯崇已经安排好了要宴请的宾客,主要是主持冠礼的贵客,这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当的,地位,名声,和镇国公府的关系还不能太差了。
这种事情,合该是长辈安排,可无奈周家已无长辈,自然无人操持,那些旁支,不说也罢。
好在,伯崇是个聪明的,这些年周家的长辈故旧亲眷们都尽力了维持关系,眼下,倒也能寻到人。
这般忙忙碌碌,一转眼就到了及冠当日。
莺时早上起来盯着下人忙碌,前院男客们则是伯崇舅家人帮忙操持,旁支的长辈们倒是很想帮忙,直接被他拒绝。
今日来的女客不算多,待到时间到了,便也就都往前边去,看加礼。
场中诸人,都很是认真庄重的旁观,随着时间推移,总算成礼。
早在周世成临去前,便为伯崇取好了字,眼下倒是省了一桩事。
自此,伯崇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成人了。
伯崇拱手谢过长辈,回眸间含笑扫过莺时,两人对视一眼,皆有许多话想说,只是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便就各自隐忍下来。
之后便是宴客,又是一番忙碌周折。
这般整日,待到日暮,送走了客人,府中才总算安静下来。
不管是莺时还是伯崇,都松了口气,吩咐了人收拾剩下的局面,两人走到一边闲说起来。
“既已及冠,便要准备往边关去了吧?”莺时问,话语中很有些思念。
至于伯崇能不能顺利接过兵权,前往边关,她从不怀疑。
“自然。”伯崇说的笃定,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皇帝也不会多做无用的事情,还不如直接些,说不得还会厚上几分加恩,这样彼此面上还能都好看些。”
“这位陛下,可以一贯看重他的名声的。”
莺时笑笑,说,“你心里有数就好。”
两人之前一直没说起过前往边关的事情,这会儿既然说到这里,伯崇顺势问道,“莺时,要不要随我一道去边关。”
他有些迟疑,若按照他的想法,自然是想随时随地同莺时一起,可边关清苦,不比京都,他也不想莺时同他一起吃苦。
“自然。”莺时答的干脆,说,“比起京都,我还是更想念边关。”
伯崇心下一松,不由笑起。
“那,我这便准备起来了。”他笑道。
“准备?”莺时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既然我要离京,只余下一个女眷在府,难免不妥当,更何况是双十年华的继母。自然是,商量好之后,厚礼送继母返家再嫁。”
伯崇侃侃而谈,显然是早有准备。
第69章 第 69 章 几乎非人般美貌的容颜,……
眼见着他说着话, 竟有些兴奋激动,显然期待的紧,也不知盘算了多久, 莺时眉梢微动,不由失笑。
“这个安排甚好, 就照你说的做吧。”她道。
伯崇一笑,同她缓步走在园中, 一路往鹤宁院去,显然要送她回去。
“莺时…”半路上,他忽然开口。
“嗯?”
伯崇正要是, 管家忽然来叫,说是有事,他微的皱眉有些烦躁, 却也只好先行离开。
今日冠礼, 客虽走了,但余下的事情还多着。他此去一忙,已经入了夜。可心里一直惦念着之前未尽的话,根本无心其它。
洗漱罢, 叫下人退下, 伯崇翻身而起, 穿戴好便溜去了莺时院中。
正要敲窗,他却见门开着,而院中的下人们显然都已经睡熟了。
微的一怔, 伯崇看着那门, 步入过去。
进门后反手关上门,又入内室,就见莺时正倚在榻上闭目养神。
“就知道你要来。”莺时睁眼看他, 说,“说吧,下午想说什么?”
“想说……”伯崇满心的话,却没能说出口。
他想说,已经及冠了,那他们,是不是可以做些更亲密的事情了?
“等在边关稳当下来后,我们就成亲。”缓走几步,伯崇上前在榻前蹲下,只是莺时道。
“我想娶你。”
“做名正言顺的夫妻。”
夜间微风渐起,送来腊梅的香味,伯崇低声,期盼的等待莺时的回答。
“好。”莺时微讶,但回答一如既往的坦荡干脆。
既喜欢,那便成婚。
她想。
伯崇立即就欢喜起来,他再按捺不住,俯身抱住莺时。
莺时微微抬头看他,由他吻落。
这是一个缠绵悱恻至极的吻。
在面对莺时时,伯崇总是足够温柔小意,处处体贴,不想让她有丝毫的不适不喜。
亲吻间,呼吸乱了,衣裳也乱了。
莺时并不介意继续下去,可最后伯崇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他喘着气,抵着莺时的额头,哑声致歉,“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无碍。”莺时不在意,反倒有些失落。
伯崇不敢看她,怕自己再失控,低着头整理好她的衣服。
莺时低头看一眼,便就笑盈盈看他。
她能感受到他举止间的珍视。
这样,也极好。
极好极好。
之后事情果然如伯崇所料,第二日,陛下命伯崇前往边关,执掌镇北军的圣旨就降下。
他领了旨意,随之放出风声,要送继母归家再嫁。
之前周世成为莺时安排的家世本就不甚出众,家中只一个五品官,早在前两年就下放到了外省。
这会儿放出风声,又是继室,京中倒是无人在意,便是宫中皇帝听了一耳,也未曾在意,一个被周伯崇压制了好些年,连出府走动都寥寥无几的继夫人罢了。
这般忙活几日,赶在伯崇离京前日,一行车队载着一个易容成莺时模样的女子离开京都。
而后又两日,伯崇动身离京。
镇国公离京,只护卫便就上百,马车十几辆,只这还是再三精简过的。
莺时依旧化身成小厮三月,跟在伯崇身边。
准备这些时日,时间已经进了二月,她掀起帘子看向窗外,入目是泛青的苍山,春日已至,眼瞧着便是一年最好的光景。
这般一路不急不缓的往北上,虽越是往北越是荒凉,但因着春日的缘故,到也不乏勃勃生机。
边关,此关名为三川关,守着三处关隘,乃兵家重地。关内有城,名为三川城。
镇北军便驻扎在三川城。
伯崇一路走了大半个月,总算抵达了三川城外。
一抬眼,便是远处高大恢弘的城墙,上面便布斑驳的痕迹,却依然雄伟挺立在那里,无声的想过往的人们叙述着它曾经历过的战火。
随着车队靠近,城门出忽然涌出一队黑甲骑士,快马疾驰往这边赶来。
“前方可是镇北大将军座下?”冠礼过后,随命伯崇接管镇北军一同来的,还有封他为镇北大将军的旨意。
“正是。”
早在接近边关的时候,伯崇就弃了马车换做骑马,这会儿听了来人的话,一扯缰绳上前。
“恭迎大将军。”得了肯定的答复,来人一喜,率队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见礼,道,“属下镇北军四品参将魏连成,封于将军之命,率众前来接大将军入城。”
所谓于将军,乃周世成的部下,乃二品振威将军,地位仅次于镇北大将军。
他这些年一直和伯崇保持着联系,两人书信往来,伯崇没少在心中向这位长辈请教,关系很是不错。
只是,终究只是信上,事实如何,伯崇并不确定。
不过不管如何,进了这三川城,便就知道了。
“起来,头前带路。”伯崇无意展示自己的亲善温和,军中强者为尊,他表现的太温和,只会让人觉得可欺,倒不是高傲冷漠些,反倒让这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他还不会自大到觉得靠自己镇国公爵位,和一个尚未掌握实权的镇北大将军之位,就能让这些刀头舔血的军中之人信服。
“是。”魏连成领命。
他起身上马,目光扫过镇国公府一行人,眼见着众人虽精神尚好,可马车还有身上的轻甲都有些痕迹磨损,甚至还有些地方残存血迹,显然,这一路上并不太平。
心中一转,他先差了人回去跟于将军报信,而后调转马匹,往三川城去。
“听说大将军您要来,于将军这些时日一直惦记着,只等您来呢。这会儿收到信,他一定高兴。”魏连成稍落后半个马身,笑着对伯崇说。
“叔父有心了。”闻言,伯崇高傲散漫的语气温和了些,笑道。
魏连成笑笑,又接着说了起来。
莺时稍稍掀起帘子,往外看去,边关不比京都繁华,粗犷狂放,往外看,是望不到边际的山林草木。
那是她生长的地方。
出神的看了好一会儿,她才又去看骑在马上的伯崇,见他坐姿端正却总有些闲散,正有一句没一句的同那魏参将说着话,显然有些不耐。
随着靠近边关,他便没再做那贵公子的打扮,多穿方便活动的窄袖劲衣,干脆利落,往常温润的俊美更添英气,更招人眼。
远处见着,就已经感觉十分恢弘雄伟,等靠近了,只觉这城墙几乎要遮天一般,只穿过城墙甬道,就走了好一会儿。
待眼前一亮,城中喧闹便也就扑面而来。
莺时仔细看过,眼中便有了怀念。
化成人形后,她曾在这座城池中生活过,几百年时光逝去,有些不一样了,但大体还是没变的。
“您是先回镇国公府,还是?”魏连成细致询问。
“回国公府。”伯崇毫不迟疑的说,末了微顿,意味有些复杂的道,“我早就想看看周家一位位先辈生活过的地方了。”
“是。”闻言,魏连成心中也有些复杂。
镇国公府周家世代镇守边关,一代代儿郎的热血都撒在这片土地上,任谁也不得不钦佩。便是如今这位才及冠的少年国公,也未曾有丝毫迟疑。
思及此,他不觉间添了些敬重。
一行车队进城,还有护卫护在左右,这般声势,不可避免的吸引了城中诸人的目光,都有些好奇的打量,口中低声猜测一行的来历。
不多时,有人就说出了镇国公府的名号来。年少的镇国公及冠,要往边关来,这个消息不算隐秘,还是有人知道的。
“镇国公?!”有人惊叹,甚至有些激动。
周世成离开边关不到十年,还有很多人都记得他,更记得镇国公府世代的功绩,这不是想忘就能忘的。
对于周家,这三川城中的百姓都是格外敬重的。
“那个是镇国公?”
“自然是前面那个。”
“还这样年少啊。”
随着这句话,众人心思都复杂起来。
从前,哪一任镇国公继位不都是而立过后,可现在周家人丁凋敝,竟然只剩这样一个年少的国公了。
可叹,可叹啊。
伯崇听着街上行人的言语,不动声色。
魏连成倒是有些感慨,可瞧着他这样平静,倒是也说不出口。
这般走着,好一会儿,总算到了镇国公府、
收到旨意后,伯崇就安排了人先行一步,来收拾这座府邸。到底许多年没住人,虽留了老仆看宅子,但难免有些破败。
从前这座宅子什么样伯崇不得而知,等他到了,见得便是一座打理一新,干净整洁的府邸,不由满意。
先谢了魏连成带路,又客套的请他进去坐坐,魏连成知道他刚到,定然要好好收拾修整一番,连忙推辞离开,去向于将军复命。
伯崇便也没再多说,待他离开后,便率人进府。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待到屋内,不等伯崇开口,莺时先道。
“为何要离开?”伯崇不解,慌忙追问。
“我离开多年,如今回来,总要回去看看,不消多少时日,自然也就回来了。”莺时解释,又道,“而且,我此去,三月这个身份便就不要了,你想想怎么安排。”
比起伪装的男子,她更愿意做原本的装扮。
“这个简单。”
原本安排三月这个身份,本就是为了松懈某些人的心神,但若说非这样不可,倒也不至于,眼下既然他已经来了边关,这些倒不要紧了。
“只是你回去,我舍不得。”伯崇拉住莺时的手,满是不舍,“要么你再多等些时日,我同你一起去?”
“不可,我所在的地方还有好些妖,当初我们商议过,绝不可带人类踏足,我不能违诺。”莺时拒绝的坚定,显然毫无回转的余地。
伯崇顿时失落,却也知莺时如此有她的道理,便也就不甘不愿的说,“那便罢了。”
“那你早些回来。”他忙又道。
“放心,我只是看一眼,本也没什么事。”莺时笑道,又说,“待我回来,会安排一个新的身份,到时候给你信。”
“也免得又是什么母子,又是什么小厮,弄得麻烦。”她嗔道。
“是该如此。”伯崇很赞成,温言说,“是我的不是,劳烦莺时了。”
“这种话就不必说了,左右都过去了。”莺时阻止,当机立断说,“我这便走了,你忙去吧。”
“这就走?”
“嗯。”莺时应了一声,见他面上依依不舍,无奈笑道,“或早或晚都是要走的,何必耽搁,莫要做这副姿态。”
说着话,她捏了一下伯崇的脸,“都及冠了,反倒越发孩子气起来。”
“我只对你这样。”伯崇反驳。
“好了好了不说了,走了。”莺时失笑,而后道,觉得再这样言说下去,只怕还要耽搁,说话间一转身,就不见了身影。
伯崇手下一空,眼睛不由微睁,只觉心中也空了似的。
“太粘人了。”
城外山林中,莺时显露身影,回看一眼,无奈摇头,笑意却很是甜蜜。
没再多耽搁,莺时一转身又消失不见。
作为花木修成的精灵,她生来就精通木遁之术,在这满是树木的山林,便是她的天下,任何一株草木,都能成为她的降临的通道。
三川关外十万大山,险峻幽深,莺时用木遁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自己生长之地。
“谁?”
几道神识警惕的扫来。
这片地方被几个妖布置有结界,寻常人只是靠近她们就能察觉,更何况莺时直接出现在结界之中。
“我。”
莺时展露气息。
“莺时。”
“你这就回来了,难得出去,怎么不多玩几年。”
“你出去做什么了?”
有的平静,有的好奇,神识传音间,三个妖都现身出现在莺时附近。
“曾经欠了人类的因果,这次出去还去了。”莺时说,“我回来看看,一会儿就走。”
“哦。”
“人间竟有事能吸引得了你,真是让我好奇。”
“我也好奇。”
“好奇就憋着。”莺时看了比较跳脱的两个,而后看向始终平和的那个男妖,笑道,“青松,许久不见,最近可还好?”
闹腾的两个一个是鹿妖,一个是喜鹊妖,惯来的不安生,偏胆子不大,不敢出门,就总来麻烦莺时和青松,至于青松,顾名思义,乃青松成精。
“挺好的。”青松性子温和温吞,说话也不急不缓。
莺时笑笑,抬步去看自己的老巢,一栋树屋。
树屋是她自己搭的,还连着一个树洞,很是精巧别致,虽无人类屋舍奢华精美,但她最喜欢的还是这个。
树屋一切如旧,莺时请了三妖进去坐坐,闲聊了一番这几年的近况,这一聊就是半日的时间,等到朝阳升起,四妖都开始打坐,采集日月转换时生的那一缕精纯的灵气。
修炼罢,莺时便和几妖告别,而后离开。
不过她没急着回三川城,而是寻别的妖好安排自己在人类世界的身份。
这边莺时不急不缓的赶路,另一边,伯崇大致收拾好,于将军府的人就来请他去城中最好的酒楼赴接风宴,他便就去了。
多年来,两人只是书信联系,眼下终于得以见面,倒是有很多话说。
宴上,于将军为伯崇引见了镇北军中诸位将领,一一打过招呼。
伯崇记下,从始至终都表现的沉稳从容,让众人放下了一些心。
他们就怕这个新任的上司是个急躁冲动的,别的倒还次之,若急躁的话,战事一起,可是会要命的。
不过,这位能安安稳稳长到现在,还能接过兵权,想也知道应该不是个笨人,大家都知道这个理,只是知道归知道,没有亲眼见得的时候,终归放不下心就是。
“怎得不见你那叫三月的小厮?”说话间,于将军压低声音问了句,有些担忧关切的说,“你同叔父好好说说,真就像传闻说的那样?”
“这事叔父也听说过?”伯崇笑道。
看他笑的随意坦然,于将军心下一松,说,“自然,这样大的消息,早就被有心人传开了。”
“叔父放心就是,三月乃父亲为我寻的护卫,那些传闻,不过是有人误会,而后侄儿刻意推动罢了。”伯崇解释,“侄儿喜爱的,还是女子。”
“那就好。”于将军放下心,忽然有所察觉,又问,“你这样说,是已有心仪之人了?”
“有是有的。”伯崇有些怅惘,道,“只是一面之缘,我连佳人名姓都不知道,正遣人探访呢。”
“竟是如此。”于将军惊讶,而后笑起,从见到伯崇开始,他就一直觉得这个孩子沉稳从容,委实不像才及冠的年纪,直到现在,眼见着他为这只一面之缘的姑娘动心追求,才总算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那叔父就提前祝你好运了。”他调侃一句。
“多谢叔父。”伯崇致谢。
一番宴饮,而后于将军和伯崇约好,明天一早就去军营看看,也好接管镇北军中事务,都熟悉熟悉自己以后的属下。
伯崇知道,考验这才开始,立即认真应下。
这般,第二天一早,伯崇级去了军营。
周世成离开镇北军多年,虽然周家还有不少忠心的下属,于将军也念旧情很支持他。但这么多年的时间,军中情势多有变动,早不是当初周世成治下的镇北军,有皇室提拔的人,也有战功升上来的人,更有生了心思想要取代周家地位的人。
多方势力夹在在一起,情势可谓复杂。
伯崇并不畏惧,他能从各方的围捕中活到现在,自然不会怕这小小的困难,只是要多费些功夫罢了。
他还年轻,不缺时间。
这般忙忙碌碌三四日,伯崇总算理清了军中大致情况,也终于收到了莺时递来的信。
她现在是城中回春楼的掌柜了,回春楼也是三川城中的老药铺了,这么多年,只一个老大夫带人守着,但对外说的一直是上面有掌柜的。
而现在,莺时的身份就是掌柜家的独女,过来散心。至于一个小姑娘为何要大老远跑边关散心,就随外人猜测了。
伯崇这些时日吃住都在军营,连回国公府都未曾,收到这封信,他精神一震,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叫了水来洗漱,而后就动身回城了。
叫来人问了回春楼所在,他直接就过去。
回春楼是一座老药铺,几十年了,在三川城很有些名声,小楼共三层,前面是药铺加上起居的地方,后面是一个院子。
莺时晌午到的,见过老大夫,便安置到了三楼,她同婢女一起收拾。
正忙活着,莺时忽然若有所觉,转头看向窗外,她抬步走过去,推开窗向下看去。
楼下,伯崇一扯缰绳,抬起头。
两人对视一眼,莺时眼中浮现笑意,伯崇微怔,眼睛不由睁大。
这……是莺时?
若仔细去看,的确能在眼前这张倾国倾城的面容上找到莺时的痕迹,但打眼一看,绝不会联想到曾经的莺时。
伯崇有些恍惚,可气息和那熟悉的眼都告诉他,这就是莺时。
他定下心,惊艳失神,见她笑,也不由的笑起。而后翻身下马,入了药铺,楼上,莺时缓缓下楼。
“贵客要抓些什么药?”楼下,老大夫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眼瞧见一身锦衣的青年进来,一眼就看出对方非富即贵,立即起身问道。
“来点,外伤药吧。”伯崇目光往楼上瞟,有些漫不经心的说。
开大夫虽上了年纪,但眼睛还未花,一眼就瞧出这位郎君此来,只怕是并非只为抓药。想起楼上那位有着天人之姿的姑娘,饶是他这个年纪,也不由感叹,着实是美啊。
“外伤药倒是好说,有内服,也有膏药,丸剂,还有药粉,贵客要什么?”他想着有些不安,担心遇到了不怀好意之人,口中慢到。
“都来一点。”伯崇能听到楼上的脚步声,眼中不由浮现笑意。
“都来。”大夫有些惊讶,而后说,“好,贵客稍等。”
说着他正要去忙活,忽然发现伯崇一直站着,忙又说,“贵客请坐。”
伯崇依言坐下。
老大夫有心询问一二,说,“这满三川城的儿郎,老朽不说尽数识得,也见过大半,却也都没有贵客这样好的风采,您可是从外地来的?”
“正是。”伯崇说。
“听口音,可是从京都来的?”
“老丈好眼力。”察觉到老大夫话中之意,伯崇一笑,直接道,“在下姓周,刚领了镇北大将军的职位,前几天来的边关。”
老丈手一抖,吸了口凉气。
“原是镇国公,老朽眼拙,失礼了。”他忙见礼。
“不必多礼,只管抓药就是。”伯崇道。
“原来郎君是镇国公。”二楼,莺时听了笑道,缓步从楼梯下去。
一楼堂内,众人下意识抬眼看去,眼见着一碧衣美人飘然而爱,靡颜腻理,清丽娇艳,堪称世间绝色——
之前在京都,为了少些事端,莺时多少遮掩了过于出众,几乎非人般的美貌。
现下这雪肤花貌,如玉生晕,几乎非人般美貌的容颜,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伯崇刚才打眼一瞧就看出了不同,眼下近看,更添震撼,几乎有些失神。
“没想到能在这里再见姑娘。”恍惚中,他也没忘了应和莺时的话,一来一回间,仿佛两人早就见过一般。
堂中大夫和童儿,还有伯崇带来的小厮护卫们,都不由惊讶,生出许多猜测来。
第70章 第 70 章 他的妻。
“之前有劳镇国公相救, 当时时态匆忙,还未来的及谢过。还望国公不要见怪。”莺时屈膝见礼。
“姑娘快快请起。”伯崇忙站起身制止,话中温柔小意。
莺时起身, 微微笑道,只是一抬眼, 便自然而然生出眼波如水般的绮色。
“谢还是要谢的。”她轻笑柔声。
若说这几年京都的生活对莺时来说有什么用,那就是人类所谓的礼仪, 还有人心的诡诈多变。
毕竟她再怎么不爱出门,也总有些事叫她不得不出去走动。既要出去,什么规矩仪态, 总要注意些。
便如现在,她屈身一礼,任谁看, 也觉得定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大家闺秀, 不然做不出此等仪态。
“姑娘太客气了。”伯崇何曾见过这般柔声细语的莺时,霎时心跳如雷,忍不住也柔和了声音。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堂中其他人不由睁大眼, 面上有了笑意, 只觉这是两个人互相看中彼此了。
万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缘分, 众人不由惊奇。
莺时微微笑起。
“姑娘怎么称呼?”伯崇问。
“我姓柳。”
“柳姑娘。”伯崇顺势唤道,心下斟酌着柳这个字,想莺时为何会选中这个姓。
几句话的时间, 莺时又说, “救命之恩,理当重谢,回头我会备上厚礼送上, 还请国公莫要推辞。”
“实在不必。”伯崇忙说,只是在莺时再三的推辞下,还是同意了。说定这事,莺时没再多留,含笑告辞,又回了楼上。
伯崇克制的收回目光,只是余光仍旧忍不住跟上,他这个样子谁也瞒不了,众人都知道,这是喜欢上了。
老大夫等人便就罢了,几个小厮护卫却是着实激动,虽然已经知道三月的事情只是个幌子,但这些年伯崇一直不近女色,难免让他们担忧,现下得知他有欢喜的女子了,顿时也顾不上别的,只一味的高兴去了。
待莺时上楼,身影看不见了,伯崇才收回目光,命人给了钱,拿了老大夫备好的药,就起身离开了。
临走前,他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楼上。
一路回了国公府,待到夜里,伯崇便悄然来找莺时,等到天色将明才走。
就这样,开始了两人之间的往来。
一转眼,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伯崇熟悉了军营诸事,并且初步掌握,后续仍需谋算,但既开了个好头,后面的事就也顺当了。
另一边,好些人也都知道新来的镇北大将军——
地处边关,军营之中,比起爵位,大家还是更在意军职。
镇北大将军心悦回春楼药铺新来的姑娘,日日都要去看望,这都一连去了半个月了。
估计,好事将近。
说归说,倒也有惋惜的,那姑娘身份终究太低,只是商户出身,纵使镇北大将军再如何欢喜,只怕,也只能做个妾。
然而,一众看热闹的最后等到的却是,伯崇请动于将军的夫人亲自前去提亲,要娶柳家女为妻。
于夫人之前没少听说两人的事情,心里一直有些好奇,到底是何样的女子,竟然能让周小国公那样的人物动心,直到她被请上二楼,看见那个噙着笑意的女子,顿时恍悟。
好标致的姑娘。
如此美人,莫说是那国公爷,便是她这个女子,也极是喜欢的。
“见过于夫人。”莺时见礼。
“快快起来。”于夫人立即去扶,满是笑意的赞叹道,“真是个画中人。”
莺时被她扶着手臂起身,而后相携着落座。
“好姑娘,我也不废话,这次来,是受了镇国公周伯崇,周郎君的嘱托,前来向您求亲的。”
按理说,求亲该寻长辈,只是她们调查过,莺时长辈已经尽数去世,之所以来到边关,就是为了躲避那些不怀好意的亲族。这回春楼是她外祖家留下的产业,原本是传给她生母的,这会儿也都给了她。
如此种种,最后便就直接找上了莺时。
莺时垂眸,适时红了脸。
“姑娘可愿?”见此,于夫人不觉放柔了声音,小心问道,生怕惊动了佳人。
“周国公风采无双,我,自然是愿意的。”莺时小心学了记忆中所见过的,人类姑娘的羞怯模样,缓缓道。
“好好好,那这事就成了。你们俩都是如玉般的人,可谓天作之和,说了你们这桩亲,我想是做梦都能笑醒。”眼见着事情这般顺利,于夫人不由大喜,口中连到。
于夫人本就是个爽利人,没什么繁文缛节,也不会拐弯抹角,之前被周伯崇求上门,还有些迟疑,担心自己说不出好听话会把这件事弄砸,周伯崇却不在意,还说就要她这样的。
如今见了莺时,说上话,她才了然,这姑娘看着娇柔,却也不是优柔的人,颇为干脆,难怪周伯崇会那样说。
“夫人过奖了。”莺时实在不会寒暄,笑道一句。
“都是实话。”于夫人赞道,又拉着莺时说起了别的,这般聊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离开,等回去了一直到傍晚,见着于将军犹兴致未散,还满是兴味的说起了之前种种。
“原来是个美人。”一大堆话,于将军准确的抓住了这一点,很是恍然的说,“看来贤侄也是凡夫俗子。”
于夫人有些嫌弃的看他一眼。
那样仙神般的美人,谁会不喜欢,况他一个周伯崇,再如何青年才俊,也只是普通人。依她看,莺时便是配皇帝,也使得。
既然已经说定,之后就开始走三书六聘。
一切进行的很是顺利——
起码表面是这样。
是夜,莺时站在窗边,看向外面,伯崇站在她身侧,一同瞧着下面巷道中的黑衣人被伯崇早就安排在此的护卫拖下去。
似这样的人,在伯崇第一次来回春楼后,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波了。
只这些,还不包括莺时自己解决,还有伯崇帮着解决的。
也就是莺时不爱出门,不怪旁人怎么劝她都不理会,只在家安安生生的待着,不然,遇到的事情还更多。
“看样子你最近的表现招惹了不少人。”莺时平静道。
不招人妒是庸才。
刺杀越多,越能证明幕后之人对伯崇的忌惮。
“还好,也就那样。”伯崇轻笑,不以为意。
“对了,今儿个找人去看了日子,选出了三个吉日,一个在八月,一个九月,还有一个十二月。”伯崇提起,笑道,“我都觉得太忙,让人找了一个六月的吉日,可好?”
“六月,会不会太急了?”莺时问。
她们二月从京都动身,来边关走了大半个月,之后又是一番耽搁,现在已经是四月了。若选六月,那就只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我想早些娶你,一刻都不想多耽搁了。”伯崇握着她的手说,目光诚恳希冀。
他自幼就受到良好的教养,再如何喜爱莺时,也都是发乎情,止乎礼,除却拥抱和亲吻外,再无逾越。
可心爱之人就在身边,伯崇怎么甘心只是如此,他几乎是急切甚至迫切的想要将莺时娶回家。好亲昵些,再亲昵些。
感受到他躁动的气息,莺时抬眼笑看他。
“好不好?”察觉到她并不反感,伯崇微微垂首,又问。
“好。”莺时一如既往,答应的痛快。
伯崇顿时笑了起来。
“那明天于夫人来了,你就同意。”
“好。”
莺时继续好声好气的答应,伯崇越发的高兴。
两人聊了一会儿,便就坐在一起继续修炼,伯崇偶尔睁开眼,偷看一眼莺时,一夜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待到将要天亮时,他才起身,同莺时说了句,悄然离去。
白日里,于夫人过来,莺时便选了六月的吉日。
于夫人一味的笑,打趣似的说起之前挑选日子时伯崇的神情。
原本挑选的吉日里就没有六月,谁家成婚,不得准备个半年,八月都是按照他的要求往早了找的,谁知他犹嫌不足,非要让人从六月里找一个吉日来。
闻言,莺时也忍不住的笑,虽然没有见到,但只是听说,她便能想象出当时伯崇的神情样貌。
这么多年的相处,她们对彼此都足够了解。
如此,便就定下了吉日。
选在六月十六。
说定了这事,莺时亲自送了于夫人到门口,目送她离开。
四月里,已经算是夏日了,只是边关苦寒,春日来的迟,去的也迟,这会儿桃花尚且还开着呢。丝毫没有夏日的炎热。
街上行人往来,皆神色松快自在,显然在享受这春日的气息。
六月,成婚?
莺时微微歪头,不能想象成婚是种什么感觉,但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期待的。
不为别的,只因那个人是伯崇。
赶在五月里,三书六聘都已经走完,已经开始筹备成婚的种种事务了。
莺时这边还好,只她一人,按照于夫人的叮嘱吩咐了人去准备就是,伯崇那边却很是郑重,样样都精心准备,什么东西都要最好的,没有丝毫怠慢。
时间一晃而过,便已经是六月十六。
莺时没有长辈亲族,难免冷清,只是于夫人实在喜爱她,为此张罗了不少人来帮助。大家也很愿意来,好和莺时这个未来的镇国公夫人打好关系。
这般热热闹闹的半日,莺时已经妆扮好,换上嫁衣,只等新郎来接。
楼下于夫人找来的郎君们很是想办法为难了伯崇一番,虽不敢刻意,却也不能让他太轻松了,总要做出一种,这新娘子是你费尽心思才能娶回去的样子来。
又是一番喧哗热闹,伯崇才总算得以上了二楼,拜见于夫人后,终于见到了被人搀扶着小心翼翼从二楼上走下来的莺时。
一身大红嫁衣,步态纤纤,扶风弱柳。
他不觉凝神,几乎移不开眼,连于夫人说了什么话都没注意。
于夫人见状不由笑起,也不为难一对小情人,几句话后就松手让快把眼睛望穿的新郎官把新娘子接走了。
周伯崇忙笑着谢过,上前挽了莺时的手下楼,行到楼梯口,他止步,轻声问,“我背你吧。”
这一点台阶自是难不倒莺时,只是值此良辰,伯崇总想着多亲近些。
新娘子微顿,而后轻轻点了点头,大红盖头上坠着的珍珠流苏微的晃动。
伯崇一笑,在她身前弯了腰,莺时倾身,他便起身背了起来。
好轻。
温香软玉,不外如是。
遐思只是瞬间,还来不及翻涌,便全数被欢喜冲散,背着终于娶回家的心上人,伯崇大步流星,先送上了喜轿,而后翻身上马,满面春风的一扯缰绳便往回走,已经等不及要接了新娘子回家了。
这般一路吹吹打打,公府的小厮抬着筐子往外撒喜糖果子,一块块都用油纸包好,让大家同乐。
人们争相抢着,还有小孩子追逐着接,口中接连的喜庆吉祥话。
这般一直笑闹着,好不热闹。
新婚欢喜,新婚大吉,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喜轿中,莺时侧眸,静静听了一会儿,眼中不觉浮现了浅浅的笑意。
她曾见过不少婚事,但也是看看,似这般自己是主角的,还是头一回,又是一种不同的感觉滋味,说不清,道不明,但,总归是欢喜的。
喧闹之中,公府到了。
在喜娘的张罗下,伯崇亲自接了莺时下轿,挽手进了府内,而后自是拜堂成亲,送入洞房。
军中将领差不多都来了,伯崇送了莺时回洞房,依依不舍的说了几句话,这才往前面去招待客人。
寝室内,莺时先解了发,洗漱罢换了轻便的衣裳,叫了屋中的婢女婆子出去,本来准备继续修炼,但闭目片刻,竟无法静心,索性睁开了眼。
边关的镇国公府自然比不上京都,但也极大,按理说前面的动静是传不到后院来的,只是今天实在热闹,在这儿竟也能听到。
莺时索性起了身,在屋子里转了转。
伯崇自来文武双全,熟读经典,勤习武艺,至于玩乐方面,他倒是一直不曾在意过。
这屋中一应陈设,俱都低调但却不失雅致,花瓶茶盏,没有熏香,架上放着一盆兰花,这会儿本不该是花季,却也在匠人的精心侍弄下正开着花。
一本书卷放在几上,显然是常看的。
再往外,是小憩的外室,另一边则是书房。
莺时来回走了走,索性随意找了本书翻看,不觉间,前院的喧闹渐弱,没多一会儿,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动静。
伯崇回来了。
“夫人呢?”她听到他问。
就像从前,伯崇去她的鹤宁院,第一句话都是问‘母亲呢?’想着,莺时不由微微笑起。
“我在这儿。”不等婢女应声,莺时便开了口,脚步立时靠近,伯崇推开书房的门。
“看书?”他笑着道,却没有走进来。
莺时嗯了一声,说,“随便看看。”
她将书放下,便要朝门口走去。
“不急,你接着看,我一身酒味先去洗洗,免得熏着你。”伯崇忙制止,他一惯细心,早知莺时更爱草木天然的味道,不喜熏香,更不爱酒味。
“那你快去。”莺时说,却不准备回去。
见状,伯崇本要走的脚步停下,待她到了跟前,伸手牵住他的手。
“那便委屈夫人片刻了。”
“不打紧。也还好。”莺时轻笑着说,她不喜欢的东西多了,却也不至于什么都远远的避开。
“这屋子可还喜欢,我都是按照你的喜好让人重新布置的。”伯崇便也没再说,转而问道。
“挺好的。”莺时微讶,笑意更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中回了寝室,外面婆子提了水进来,几个来回,浴桶已经准备好,伯崇便就先去洗漱了。
莺时在床上坐下,若有所思。
洞房的事情她倒是知道,只是想着一会儿要面对的是自己,竟有些忐忑了。
这个感觉倒是稀奇。
略想了想一会儿要发生的事情,莺时面上不由微热。
屏风后水声渐停,不多时,伯崇穿着中衣出来,第一时间看向莺时。
莺时一抬眼,四目相对。
“我没在做梦吧?”伯崇脚下微快走向莺时,在床前止步,有些失神的问。
莺时失笑,眉目流转,没有说话,只是含笑看他这个傻样。
伯崇转身缓缓在莺时身边坐下,吁了一口气,握住她的手,说,“刚才看不见你,我有些不安,唯恐这只是我的一场梦。”
“还好,不是。”
“莺时,我终于娶到你了。”他转身看着莺时。
“傻。”莺时轻声,却觉他傻得可爱。
伯崇并不在意,眉眼反而更柔和了些,小心翼翼,无比珍视的揽住莺时的肩,道,“我一直以为,这会成为我一生的奢望,渴求而不可得。”
“谁知,峰回路转。”
“多谢莺时垂怜。”说着话,他俯身吻向莺时。
莺时轻笑,仰首迎上他的吻。
唇舌交缠,交织的身影倒向柔软的床榻,一只大手略有些急躁的放下床帐,待到另一边,直接用气劲震断了金钩。
莺时轻笑一声,笑他太急,太燥,失了冷静,但也只是一声,而后声音就被淹没在了唇齿间。
中衣散开,玉白纤细的腕子揽在男人脖颈上。
榴红的帐子里,如兰似麝的幽香悄然浮现,丝丝缕缕,萦绕其间。
莺时咬唇,却仍旧不免泄出一声轻吟。
“莺时。”
“莺时。”
情到深处,伯崇忍不住在她耳边一声声唤着。
过往无数年,每一个日夜,他都在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却不敢唤出口。
直到现在,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理直气壮的,唤她了。
他的莺时。
他的妻。
70-80
第71章 【师徒卷】 年幼的娲皇血裔深受天地宠……
新婚燕尔, 一晌贪欢。
为着成婚,伯崇早先忙活着处理了好些事,给自己安排了半个月的假期。
足足半个月的时间, 他一直呆在府中,哪里都没去。
待到假期完, 伯崇才总算出门,到军营处理这段时间堆积的事物。一路不急不缓, 面色极佳,可谓容光焕发。
这个样子,于将军一瞧, 就知道他婚后的日子过得不错,等走进了,却不由的鼻子一动, 嗅了几嗅。
“你用香了?”伯崇自来不用香, 可这会儿身上却带着一股幽香,如兰似麝,馥郁却又清雅深幽,极是好闻。
闻言, 伯崇墨眸微动, 笑意一闪, 又带着些餍足。
他从未见过莺时的本体,见她没提,他便也没多问。直到成婚后, 才知, 她本体竟是兰花,每到情动之时,身上就会弥漫出阵阵幽香。
眼下, 他身上的香味,都是从莺时处沾染而来,越是情浓,香味越多。
这情事旖旎而瑰丽,不足以对外人道,只两人知晓,伯崇只是想想,便心旌摇曳,不能自制。
“是夫人常用的香,我沾染了一些。”他笑道。
于将军早在问的时候就想到了答案,闻言不由一笑,只觉两人实在恩爱,若非朝夕相处,怎么会沾染上这香。
一天下来,和伯崇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那位国公夫人似乎极喜欢这个香,伯崇只要归家,再来时,身上必有香味。
这般一年又一年,大家知道国公夫人手中有一味奇香,却不知……
时光流转,十数年转瞬即逝。
年少的镇国公初到边关时,镇北军中将领们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
才刚及冠,自幼又没有长辈教养,文治武功,谋略韬晦如何,众人一概不知。彼时,众人想的最多的是将他好好供着,别添乱就行。
可结果,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不管是边关将士,还是京中皇室以及文物群臣们。
北边蛮夷每到冬日便会来边关骚扰,伯崇来边关的第一年也没有例外。
往年面对这种情况,边关都会忙乱一阵,概因蛮夷多以快马劫掠,便是边关将士再三防备,也不能全数照顾到所有关隘,往往赶到时,蛮夷已经完成了掳掠。
若不意外,今年也会这样。
可伯崇的到来,使一切都产生了变数。
他后发先至,竟预料到满意大致的动向,十几道骑兵,镇北军成功拦下大半,便是剩下那些,也无暇过多掳掠,匆匆而逃。
如此,几乎可以说是大胜了。
原本伯崇的吩咐众人并未在意,只是一些周家故旧念着曾经的情分,以及防哪儿不是防,才强硬压下了那些反对伯崇调派的人,促成了这件事。
谁知,竟然会是这样惊人的战果。
不止拦截了掳掠,还成功俘获了好些俘虏,其中不乏蛮夷之中的贵族。
这个信递到京都,天子也不知是惊更多,还是喜更多,但最后还是给了厚厚的封赏送往边关,旨意之中更是再三嘉奖。
此后无数年,伯崇坐镇边关,使得这里一直稳如泰山,并且一年接一年的暗中谋划,想做一件大事。
他来边关的第十年,皇帝去世,曾经在所有人眼中只知享乐的平庸太子上位,展示出了超出众人意料的手段,迅速掌握了朝中内外,使好些人都大吃一惊。
也是这一年,伯崇兵法蛮夷王帐,直入王庭。
于将军已经五十多岁了,早些年,他何曾想过会有这一天,他骑在马上,看着被捣毁的王庭,还有一一被押解下去的蛮夷贵族们,不由开怀大笑。
几十年的时光,多少百姓,多少战友们,都死在这些蛮夷手中,可现在,终于能结束了。
大胜的消息先送回京,伯崇率众在边关等候朝中传召。
“蛮夷已经被打败,想必以后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我老了,得了旨意后,便准备安心养老去。倒是你,伯崇,你有何打算?”于将军问。
在听到伯崇计划的时候,边关将士们都觉得不可能,但他这些年的算无遗策给了他们很大的信心,便就去了。
直到终于功成,他们才有时间想更多。
自古以来,从不缺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镇国公府世代镇守三川关,防御北边蛮夷,换句话说,周家的权势地位,皆因蛮夷而起。
那,若蛮夷没了,这掌握十几万大军的镇北大将军,超一品的镇国公府,还有必要存在吗?
皇室早就视几大国公府为眼中钉肉中刺,得了这个局面,想必最高兴的就是他们,那位高坐在帝都之中的天子,会不会已经想好之后该怎么对付伯崇了?
“自然是,周游天下,好好享受享受。这么多年来,我从未闲着,倒是也想歇着了。”
于将军摇头,有些不赞同,说,“只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伯崇只是微笑,带送走于将军,转身就去寻了莺时。
“可想好之后去哪儿?”他问。
“江南如何?在边关呆了这么多年,我倒是也想去那水乡走走了。”曾经独身一人的时候,莺时沉迷修炼,只觉眼一闭一睁,便已经好些年过去,哪怕窝在边关几百年,实则也没什么感触。
直到现在,她化作一个普通人,日日夜夜都呆在这里,过着普通人的日子,方察觉出时间的流逝,竟也觉得待够了。
“都听你的。”伯崇自身后揽着她笑道。
只要怀中人犹在,一切都不重要。
伯崇此生,唯这一个执念。
后,陛下召边关诸将携俘虏归京,大肆封赏。
蛮夷已除,朝中去一心腹大患。尤其是镇国公兼镇北大将军周伯崇,皇上更是再三加封,直接封王。
伯崇当殿推拒不受,且道欲辞官归隐,携妻子游历四海,再不理朝中之事。
众人只以为他是借机推辞,谁知第二日伯崇便已经同他那传闻中美若仙神的妻子消失不见,只在书房的桌子上留下一封请辞奏折,道他无子嗣,镇国公爵位后继无人,请朝中收回,托人转呈给皇帝。
自此几十年,京中再无镇国公夫妻身影。
另一边,伯崇和莺时走遍大江南北,最后回了她的老家休息,朝采紫气,暮尚晚霞,夜晚观漫天星子,享人生极乐。
伯崇去后,莺时将他埋葬,化作本体生在他的坟旁,随之去了。
星空之中,两人相聚,对视一笑。
“可要回太皓山?”伯崇察觉到莺时似乎有些累了,温声问。
莺时认真想了想,笑道,“再一个世界吧。”
“这个世界听我的。”
“哦?”伯崇笑着看她,莺时惯来顶不住他这温柔含笑的目光,没再卖关子,凑近低语起来。
伯崇听了,神情微动,不免无奈。
“非要如此?”
莺时点头。
“罢了,随你。”伯崇显然是不赞同的,只是看莺时兴致勃勃,只好同意-
娲皇界,天剑宗,太皓山。
娲皇界乃顶级大世界之一,名传三千大世界,据说曾是娲皇族人生存之界。
娲皇族人,相传乃圣人女娲血脉后裔,为世间顶级族群,生来就有元婴期的修为,乃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只是,如今万万年时光逝去,娲皇族人本就稀少,加之此等顶级族群绵延子嗣艰难,如今已经很少听到此族人的消息,只娲皇界的存在,能证明这个族群曾经的辉煌。
娲皇界中有三大宗门,附庸无数,代代皆有传人升仙。
天剑宗,便是其中之一。
天剑宗传承剑术,演化剑道,剑本就是世间绝顶杀器,此宗门更是其中翘楚,名震不知多少大世界,每逢开山收徒之日,甚至有不少其他大世界中的天骄前来试图拜入门中。
而近千年来最出名的,便是太皓剑尊,伯崇。
伯崇本是通天界掌握数百世界的通天皇朝神皇子,自幼喜剑道,后拜入天剑宗。
入门第一年,他便领悟了剑气,后十年剑势,百年剑意,至今不到千年,已经领悟了无上剑道太上忘情。修为更是直入大乘。
剑修就是如此,只要领悟了剑道,修为便会畅通无阻。
天剑宗大喜,举宴相庆,广传三千大世界。
宴上伯崇定下尊号,是为太皓剑尊。
宴后,伯崇回到他长居的太皓山,传讯玉佩中剑仆来报,道通天皇朝来人求见。
“唤来便是。”
云台之上,伯崇眼也未睁的道。
剑仆应喏,不敢多打扰,收起传讯玉佩后便同身前众人传了伯崇的吩咐。
太皓山下,得了允诺的众人这才敢动身上山。
作为神皇子,伯崇自幼不缺富贵,虽不曾在意,但他身边侍候的人却不敢大意,这座宫殿虽不如何富丽,可低调之中,却也处处尽显奢华。
只是,伯崇天生剑心,生来断情绝欲,不通人情,若非如此也不会这般契合太上忘情剑道。他喜静,身边从不留人,偌大的宫殿只他自己,便是剑仆等人,也都尽数住在山脚,无令不敢上山。
“拜见九皇子。”众人深深弯腰见礼。
伯崇行九,是通天神皇第九子,母亲早逝,其天赋在整个皇室之中也堪称第一,是神皇亲手养大的,自幼就备受宠爱。
从前就不敢就有冒犯,更何况现在他成了大乘剑尊,更不敢有人轻忽怠慢。
云台之上,太皓剑尊闭目,无喜无怒,平静淡漠。
整个人如玉雕一般,不见丝毫人气。
他轻轻睁开眼。
一行人心中一紧,为那目光所迫,连腰都更弯了些。
他们心中油然生出了些惶恐,按照习惯,伯崇往往只是闭目说几句话,可这次,怎的,睁眼了?
正想着,领头那人身上微动,不知怎的出现了一条通体翠绿,如碧玉雕琢而成的小蛇,正蜿蜒着顺着他的肩臂,爬上他的脑袋,盘踞其上,昂头看向云台上的伯崇。
那人一惊,暗道怎么又跑出来了。
这异兽是他来娲皇界后遇到的,很是奇异,不管放在储物袋还是储物戒都关不住它,想出来就出来了。虽有些烦恼,但他实在喜欢,就一直小心看护着,准备带回去再想想办法,好好养着。
谁料,竟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出来。
他忙就想再收回去,可跟着就感觉到头上那位的目光落了来,遂不敢再动。
“此物何处而来?”伯崇眼中微讶,可惜众人都低着头,未能看见,不然只怕要惊上一惊。
那人忙说了来历。
这蛇是他在一处深山里遇到的,包括对方的奇异能力等等,都说了。
这时,小蛇昂着头似乎终于看够了云台上的人,又爬了下去,他心下一松,但紧跟着就发现,这小家伙竟往云台上爬去了。
小蛇还小,但爬的极快,蜿蜒间只是一眨眼就爬到了云台上,兴致勃勃的顺着伯崇的衣摆继续往上,最后盘在了他的膝上,吐了吐蛇信。
“你好,我叫莺时,你叫什么?”清脆的少女声音在伯崇耳边响起。
莺时觉得很喜欢眼前的人类,他长得好看,身上的气息也很好,像天地,像山野,也像深林间。
她一见就很喜欢,喜欢的不得了,想呆在他身边,哪里也不去。
太上忘情一道,便是如此,非无情,而是置身万物之外,平等看待世间万物,无喜无怒,不偏不倚。
便如天地,旁观世间万物轮转。
也难怪莺时会有这种感觉。
“伯崇。”伯崇说。
“没想到……”
他低语一句,眼前这小家伙虽然看着是个小蛇,但伯崇一眼就认出这是娲皇后裔,而且血脉应当很是纯正。
几万年来,已经无人发现娲皇血脉,众人还以为这个血脉已经断绝,没想到他冷不防竟然就见到了。
“此为娲皇血脉。”他说。
通天皇朝一行人正惊讶间,听到他这句话先是恍然,然后就是不可抑制的惊讶。
“她还年幼,此界意志是不会应允你带走的,便先放在我这儿。”
伯崇生来便无喜无怒,唯一只在乎一个剑道,可如今见了莺时,心中却莫名有些触动。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觉得,小家伙生的很是可爱漂亮,留她在身边,倒也不错。
小蛇眼睛一亮,见他留下自己,莺时很是高兴,晃了晃小脑袋,就想爬到伯崇头顶上去。
伯崇一见就看出了她的意图,眉梢微动,伸手按住了她的小脑袋。
他可不想跟刚才那人似的顶着这个小家伙,未免太不成体统了。
遭到拒绝,小家伙顿时有些低落,却也没继续坚持,摇摇头蹭了蹭他的手指,老老实实继续在他膝上趴着。
那人恍然,心中虽有不舍,但也知伯崇说的在理。
天道在上,每界都有属于自己的意志,虽高高在上,不偏不倚,但既然有意志,自然就有偏爱。毫无疑问的,娲皇界意志所偏爱的,就是娲皇血裔。
“是。多谢九皇子。”那人忙道,心中甚至有些庆幸。
他没能认出娲皇血裔,若之后执意要带走,只怕要被此界意志针对,悄无声息就丧了命。
伯崇虽淡漠,却最讲规矩道理,既然他留下了莺时,便给了补偿。
一挥袖,一瓶丹药就落在来人身前,他下意识接住。
“何事寻本尊?”伯崇问。
来人回神,立即道,“再过百余年,便是陛下万岁大寿,陛下有意大办,命吾等告知殿下,届时还望归朝。多年未见,陛下很是想念您。”
“好。”
“若无事,本尊定然回去。”
闻言,众人心下一松,道,“臣等恭候殿下。”
到伯崇这个修为,不管他是不是皇朝下一任神皇都已经不甚要紧,他的修为已经足够让他为所欲为。
便是皇朝,也不会贸然得罪这样一尊修士。
除却这件事外,再无其他,众人恭敬告退,不敢再叨扰伯崇,下山后就直接离开了。
殿中安静下来,伯崇垂眼,看向膝上的小家伙。
小蛇通体是生机勃勃的翠绿,鳞片如上好的宝石般,一双翠色的眼眸灵动自然,乖巧慧黠。
“看我做什么?”莺时回看,好奇的问。
伯崇不由的微勾了勾唇。
“我命人给你收拾出一个宫殿,你自去住。”
“不要。”莺时坚定拒绝。
“我要修炼。”伯崇解释。
“我乖乖的,不闹你。”莺时保证。
伯崇淡淡道,“会无趣。”
他不觉得,但是很多人对他说过,这样只知道修炼的日子,很无趣。
“不会的,睡一觉就过去了。”莺时欢快的说,小脑袋晃晃,眼珠一转,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找你啊?”
她刚刚还认真想了想该怎么回答解释呢,结果伯崇竟然不问。
“不重要。”伯崇说。
他不在意这些,他看这个小家伙顺眼,就将她留下,若反之,则逐走。至于其它,都无甚要紧。
“怎么会!”莺时反驳,声音清脆明亮,很认真的说,“我一看见你,就觉得好喜欢好高兴,就想跟你在一起。”
“这很重要的。”
“小狐狸说过,喜欢就要大声说出来!”
伯崇听着,素来淡漠的心竟有些软。
年幼的娲皇血裔深受天地宠爱,天真纯粹,灵动狡黠,应当没有人会不喜欢。
他如是想。
“我知道了。”伯崇伸手,按了按她的小脑袋,小家伙太活泼了,小身子总是晃来晃去,这让他很怀疑,她真的能耐得住寂寞守在他身边修炼吗?
罢了,不行再让她离开就是。
温凉的手指点在脑袋上,翠色小蛇乖巧顿住,莺时保持住姿势不动,一双圆溜溜的碧色大眼睛看着伯崇。
这样的接触,她好喜欢好喜欢呀。
第72章 第 72 章 我最喜欢伯崇了
“不许再动, 修炼。”
伯崇素来少言,但对着这小蛇,倒是不吝多说几个字。
“好~”莺时乖巧应声, 眼见着伯崇闭上眼,便就盘好, 闭上眼,也开始调息修炼。
她降世已经百年, 但自从长到这般大小后,就没再长大,连修为也一直维持在炼虚期, 迟迟不能彻底化成人形。
顶级族群就是如此,越是血脉精纯的,越是难以化人。
可这会儿, 直觉告诉莺时, 她要继续成长了。
莺时有些困惑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可这么多年,她从未遇到过族人,根本无处可问。
算了, 不想了。
反正等继续长大后, 本能就会告诉她答案。
这一修炼就是好些天。
翠色小蛇微微一动, 懒洋洋的抬头,迷迷糊糊左右看了眼,这才清醒。
饿了。
想吃东西。
莺时生来就是元婴期, 此等修为, 搬运修为就能满足自身消耗,按理说不会饿,更不会渴才是。
可她自从尝过人类饮食后, 便极为喜欢,隔三差五总想吃上一顿才好。
伯崇在她将醒气息稍有波动时便已经察觉到,心道到底年幼,道心不稳,果然坚持不住,这才几日。
不过他也没动,只是从深度调息中抽身,继续搬运灵气,打磨修为。
他不到千年便就得悟剑道,修至大乘,绝不只是单单因为天资无双,这般勤勉修为,从无懈怠,也至关紧要。
“伯崇?”莺时抬头,晓得大修士的能力,知道伯崇定然已经醒来,就先唤了一声。
“嗯。”伯崇淡淡应了一声,睁眼看她。
“我要用膳,你也来啊。”莺时活泼的说,翠色小蛇从他膝上蜿蜒游下,爬到一侧。
用膳?
伯崇默念这字眼,他无心口腹之欲,幼时吃灵果丹药,等到修为足够之时便全靠搬运灵气,也只赴宴之时,偶尔会用上几口,却也无甚喜好。
虽说修炼中人,也有好口腹之欲的,倒是没想到,这小蛇也是其中之一。
“不必。”他淡淡道,正要闭眼,墨眸忽然顿住——
碧色光芒迷蒙,转瞬间,那不过臂长的小蛇便化作一个人身蛇尾的娲皇族模样。看着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碧色蛇尾自玉色云台边沿垂落,上身只胸口围着一块碧色的布,赤着玉白的肩臂,甚至能看到一截纤瘦细腰。
伯崇收回眼闭上,正要说话,就听清脆娇俏的女孩儿声音满是惊讶,“哇,我长大啦!”
“伯崇伯崇你快看,我长大了。”
“看到了,穿好衣服。”伯崇平静提醒,眼前却浮现了女孩儿娇艳的模样。
娲皇族乃顶级种族,血脉无双,样貌自然也是世间无双,莺时虽年幼,仍有些许稚嫩,但容貌却是娇艳清丽,堪称倾国倾城。
“不要,太麻烦。”莺时立即拒绝,仍旧稀罕的低头看着自己。
她生下来便是幼崽模样,之后一年一年的长着,可随着成长停止,她的样貌身形,也停在了人类十二三岁时。
一转眼也不知过去了多少年,现在终于又长大了。
看看手指,又摸了摸自己,尤其好奇的看了看鼓起的胸口。小狐狸尤其自豪她这个地方,虽然她不知道生的那样鼓鼓囊囊的有什么好,可看她那样,她倒是也有些期待。
也不知自己能不能长到那样大。
这般看了好一会儿,莺时才心满意足的一挥手,云台上便出现了一张小桌,再一挥,几盘饭食碗筷等都落于其上。
“你真的不吃?”她拿起筷子,再次确认。
“不吃。”
“那我就吃啦。”莺时欢快道,然后高高兴兴的吃了起来。
伯崇无奈,心道到底还小。
似娲皇族这等顶尖族群的外貌大多与年龄无关,而是与心性相干,通常透过外表,就能看出其心智如何。
莺时说她长大了,想必是心性有所成长。
一顿饭莺时不急不慢,细细品味的吃完,洗干净后又收起,便就老老实实的又变回小蛇,爬回伯崇膝上。
伯崇伸手按在翠色小蛇脑袋上。
莺时不解抬头,茫然问,“怎么啦?”
微微一顿,伯崇低头看她一眼,又收回手,道,“无事。”
他只是想着,莺时本体瞧着也有人类十六岁的样子,再趴在他膝上,多少有些不合适。但再一想,她心性纯粹,并未多想,他这样,倒有些多此一举,便就作罢了。
之后一人一蛇,再次开始修炼,只是莺时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吃一顿,伯崇一而再倒也习惯了,也随她去了。
偶尔神思从深层修炼中浮起,感觉到身边多出来的气息,他神情都不由缓和些许,不似从前若木石般面无表情,没有丝毫人气该有的暖意。
有这样一个小家伙陪伴在身侧,倒也不错。
莺时有的吃,又能和喜欢的伯崇呆在一起,只有欢喜的,倒也一直耐心待下去了。
一转眼不知过去了多久,又是一顿膳,她忽然惊呼一声,“完了!!!”
她的语气实在是悲痛伤心,伯崇不由睁眼。
“怎么了?”他问,声音平淡,但若有熟知伯崇的人在,便能察觉到他这看似淡漠的语气中暗含的关切。
“膳食没了!”莺时哭丧着脸说,她的吃的都是之前备好的,一次准备好些,左右放在空间戒指中也不会坏,也免得总要来回跑。
可准备的再多,也总有吃完的时候,这不,就没了。
“就剩这点了。”莺时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几盘菜。
伯崇眼中无奈,只是如此?
“再让人做就是。”他说。
莺时看他一眼,有些纠结,她自然知道这个理,可离开的话就看不见伯崇了。
她有点舍不得。
伯崇不知她所想,说话间已经通知了山脚下的仆役,让他们去准备。
“已经吩咐了人,你且等等。”他道。
“啊?”莺时顿时惊喜的看向他。
伯崇已经闭上了眼,见状,莺时忙殷切的问,“伯崇伯崇,你是让人给我做膳食了吗?”
“嗯。”
莺时的眼顿时满是欢喜,快活极了。
“伯崇你真好。”她说着话,依偎到伯崇的身侧,亲亲热热的抱住他的手臂。
“不许胡闹。”伯崇没料到她会这样做,纵使隔着法衣,敏锐的五感依旧让他清晰的感觉到了那片温软细腻的肌肤,呼吸微顿,他伸手按住莺时的额头,推开了她。
不知是天性还是别的,莺时自小就是爱缠人的性子,不过往常缠的都是小狐狸她们几个,异性伯崇还是第一个。
他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好,忍不住的就想亲昵靠近。
这会儿伯崇推开她,莺时也不在意,随之就退开了,只蛇尾还忍不住一下一下的勾着伯崇的衣摆玩耍。
“伯崇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她人是退开了,但手就跟蛇尾一样不老实,揪住了伯崇的衣袖一角,甜甜蜜蜜的说。
她的语气天真烂漫,不含丝毫杂质,让人生不出一丝乱想的念头,伯崇嘴角微的上扬的几分,道,“莫要做此小儿姿态,稳重些。”
只是,说着话,他却连衣袖都没有扯回,由她牵着。
“我只管高高兴兴,才不要稳重。”莺时哼了一声。
到底年少,不稳重,便不稳重罢,伯崇心说。
“用膳吧。”
莺时立即想起了她的饭,随之松开他的衣袖,又高高兴兴的用膳去了。
衣袖落下,伯崇莫名睁眼,垂眸看去。
那一闪而过的心绪太过复杂,他没有抓住,更辨不分明。疑惑一闪而逝,不过他素来是寡淡冷漠的性子,也没有深想,直接便就忽视了。
用过膳,莺时惦记着伯崇允诺的膳食,根本不能沉下心修炼,就滑下云台,在殿内转悠起来。
相处的这段时间,她没少在殿里转悠,很是熟悉,这般转了几圈,膳食还没到,她忍不住看向门口。
说来,这段时间她还没有出去过呢。
“伯崇,我出去走走,等膳食来~”心念一动,莺时立即欢快的说。
“去吧。”伯崇应允。
莺时便就高高兴兴打开门出去,开始在外面转悠。
这座宫殿好大,比她见过的大多屋子都气派,明明算不上富丽堂皇,可瞧着就是好看。这般转了一圈又一圈,忽的,她听到外面有动静,眼睛一亮,忙朝着那边走来。
殿内,伯崇早收到了山脚传来的消息才让人上山,这会儿察觉到莺时兴冲冲的动静,嘴角微扬。
不就是些膳食,也值得这样高兴。
只是,伯崇微的睁开眼,莫名觉得自己似乎疏漏了什么?
外面,莺时已经见到了来人。
是一个身穿灰蓝衣裳的年轻人类,正微微低着头,往内走去。对方察觉到她,抬起了头。
看到眼前半人半蛇,明显非人类的美貌蛇女,秋宗满目愕然。
太皓山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存在?
不过这倒是也解释了剑尊为何会要炼虚期能用的上好膳食了。
仔细一看,这蛇女不就是炼虚期。
目光一扫而过,眼见着这蛇女上身只胸口裹着一块布,此外只松松编成,自胸前垂落的辫子遮挡些许,再无其他,秋宗不敢多看,立即垂眸。
“姑娘好,我是剑尊座下仆从,奉命前来送膳食。”
跟随伯崇前来天剑宗的都是好手,只护道人就有一渡劫两大乘,往下使唤的人最低也是炼虚。
渡劫大乘不理杂事,他这个合体巅峰平日里就负责伯崇身边的琐碎事务,便如这次的送膳食一事。
秋宗也算看着殿里那位长大的,一惯知晓那位冷漠寡淡的性子,这个蛇女不管是怎么回事,能被对方留下,想必也不是寻常人,他自不会怠慢。
殿内,伯崇总算明白过来自己刚刚的疏漏为何。
莺时没穿衣裳。
想到这个样子让外人看去,他心中有些不悦,见着莺时还要靠近秋宗,他一抬手,莺时就回到了殿中,出现在他面前。
“留下膳食,自去。”他道。
“再准备些女子衣裳。”看了眼睁大眼不解看他的莺时,伯崇补充一句。
翠色蛇尾在青玉铺就的地面划过,秋宗垂着的眸看的真真切切,只觉那尾上的鳞片温润晶莹,宛若极品的宝石般美丽。
也不知,是什么种族?
正想着就察觉到莺时不见,跟着就听到了伯崇的吩咐,秋宗垂眸立即恭敬应是,取下一枚空间戒指,见着被伯崇收走,便就又行一礼,而后退下,忙去安排女子衣裳的事了。
“伯崇~你怎么把我带回来了,我还想问问都有什么好吃的呢?”莺时撒娇抱怨。、
“自己看。”伯崇伸手,将戒指给她。
莺时眼前一亮,霎时什么也不记得,接过戒指然后就开始查看。
“哇!好多好吃的。”她惊喜的感叹。
“伯崇你看,好多好吃的,一看就很好吃。灵气也很足,我以前都没吃过诶。”莺时欢喜的不得了,过去抱住伯崇的胳膊开始摇晃,努力述说着自己的欣喜。
伯崇被晃得险些连沉稳如山的姿势都没能保持住——
不因力气,而是她那没有顾忌,肆无忌惮在自己手臂上磨蹭的柔软,远比上次还要亲近。
半边身子都有些麻,伯崇稳住,伸手按住她的肩略使了力推开。
“我说了,稳重些。”他提醒。
莺时嬉笑着,说,“可我开心啊。”
“伯崇你对我真好。”她再次肯定。
“只一些吃的。”伯崇不以为意,甚至有些担心它这样好哄弄,以后会不会被人给骗了去。
“你喜欢,我让人常备就是,太皓山不缺这点吃食。”
伯崇略上了心,多说几句,重视口腹之欲无非是还没吃够,多吃些,便就不会被骗了。
莺时丝毫不知自己在伯崇眼里已经成了容易哄骗的小笨蛋,闻言只一个劲的高兴,眼见着他不爱被自己抱胳膊,就扯着他的袖子继续晃。
“谢谢伯崇!我最喜欢伯崇了!”
“最喜欢最喜欢了~~~”
第73章 第 73 章 “师父~”
伯崇由她拉扯, 却分心了一瞬去想这个小家伙今天说了多少句喜欢。
倒是嘴甜。
莺时多了膳食,先吃了一顿,然后懒洋洋的趴着, 抬头去看伯崇,他总是这样不动如山的坐着, 神情姿势从头到尾几乎都是一个样,不见丝毫变化。
有时候她都觉得, 这简直是玉雕的人一般。
雕的还很好看。
莺时先看他玉冠束起的发,然后是几乎入鬓的长眉,闭起的凤眼, 鼻,唇,分明的下颌, 只觉这张脸不管怎么看, 都十分俊美。
伯崇虽闭目,神识却将她的神情目光看的分明,只觉目光所及之处,似被软羽拂过, 竟平白生出些痒意来, 不免有些不自在。
他本想说点什么, 却又觉说什么都不合适,就没开口。
好在,莺时只看了一会儿, 就懒洋洋的打了个滚, 险些掉到云台下去,好在玉台够大,她蛇尾尚盘在上面, 腰身绷紧,立时就翻了回去。
这一来一回,她都懒散自然,若玩耍般,又打了个滚,才化为臂长的翠色小蛇,盘在伯崇的衣袖上,小脑袋搭在他搁在膝上的手心,闭目开始修炼。
伯崇睁开眼,看她一眼,眼中微软。
只多了这么一个小家伙,他这冷清了不知多少年的殿内竟都显得热闹起来,但又不显吵闹,很是乖巧。
倒也不错。
另一边,秋宗得了信,开始准备。
虽然衣裳一事,伯崇没有特意吩咐要怎样的,但只看之前灵食都要极品,就知剑尊对那蛇女的宠爱,这衣服,自然也是马虎不得的。
不敢耽搁,秋宗忙联系了几大商行,选了合适的法衣来。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观那蛇女的气息,亲近自然,生机勃勃,虽看不到再仔细的,但已经足矣让他知晓什么不该要了。
似法衣这等存在,惯来都是请人按照自己的喜好定做,挂在商行售卖的不多,要么是极贵,要么是属性特殊。
眼下事急从权,秋宗选了几件,先送上了山。
“尊者,属下不知那位姑娘的喜好偏爱,便就随意择了几件先用着。”站在殿外,秋宗俯首禀报。
殿内,伯崇一抬手取走他捧着的戒指,递给莺时,道,“看看如何?”
“衣裳?”莺时有些惊讶新奇,取出一件就试了起来。
法衣要先炼化,而后莺时自然就知道了这件法衣的种种信息。这是一件粉色的法衣,虽然法衣能幻化颜色,但同等修为下很容易看穿,也只能骗骗修为不足的人,所以一些女修们反倒不太在意这个能力。
长裙坠地,翠色蛇尾自裙间蜿蜒出去,桃红柳绿,非但不别扭,反而有种瑰丽的美感。
“好看的。”莺时说,“但是我还是喜欢绿色,像我尾巴一样的颜色,肯定更好看,你说是不是?”
“我叫来秋宗,你同他说要什么样的。”伯崇正听外面秋宗说若要定制法衣,还是得问过莺时的喜好,听她这样说,便就顺势道。
“好啊。”莺时用尾巴尖勾着裙摆,随口说。
比起膳食,她对这个显然少了些兴致。伯崇有所察觉,只是想起上次莺时遇见秋宗的样子,还是觉得,穿上衣服更好。
秋宗人品不错,可若遇见那心思污糟的,岂不冒犯了莺时。
外面,秋宗得了吩咐,才垂首进殿,可余光依旧将那自云台垂落的裙摆和蛇尾瞧了个分明。
“尊者,姑娘。”他道。
“诶。”莺时清脆的应了一声,笑着说,“要劳烦你给我准备衣服啦。”
她很有礼貌的先谢过。
“姑娘客气,这是我应当做的。”秋宗立即道。
“还是要谢的。”莺时笑盈盈,道,“我喜欢翠色的裙子,就是我尾巴的颜色,要绣上漂亮的花样。花花草草的,不要猛兽的。唔,再多的我就想不出来了。”
“属下记下了。”秋宗应声,随后道,“定制法衣,很是复杂,姑娘现在想不出,不知可否留下传讯玉佩,届时有事,树下再问您。”
“好啊。”莺时答应的痛快,取出自己的传讯玉佩,和秋宗交换了彼此的讯息,届时就能传信了。
将事情说完,秋宗没多耽搁,便就退下了。
殿内安静下来,莺时坐在云台边沿,蛇尾在地上划来划去。
原本一直安安静静的待着倒也无事,这会儿接二连三的见着人,遇到事,她便有些静极思动了。
“伯崇,我想出去转转,转完了再回来找你好不好?”
伯崇从来没拦过莺时离开,但她却总有些担心自己若是走了,就不能再回来了。
闻言,伯崇睁眼看向她。
到底待不住了,他想。
不过,能陪着他在这呆了好几年,已经超出伯崇的预料,想出去,倒也正常。
还年幼呢。
“那便去吧。”伯崇道。
“那我还能回来找你吗?”莺时不放心的追问。
“自然。”虽然不解她为何会有此问,伯崇答得直接。
“好诶!”莺时立即就开心了。
“我吩咐了秋宗,他会照顾你,你有事找他就好。”伯崇虽淡漠,却也细心,说着话取出一块上刻太皓二字的玉牌给莺时。
“这是我的令牌,有此令,天剑宗上下,不论何处你尽可去得。”
莺时接过,好奇的摸摸,闻言恍然,有些惊讶的说,“这里是天剑宗啊?”
天剑宗作为娲皇界三大宗门之一,她自然是听说过名声的,只是之前跟随那外界之人一路而来,她大多都呆在对方的空间戒指之中,并未注意过外界,来了这里之后,更是连这片宫殿都没出去过,知道这会儿听伯崇说起才知道。
她早就想来看看了,得了伯崇的信,原本的七分兴致顿时涨到了九分。
伯崇没说话,看她满是新奇的接过玉牌,左右看看,然后就兴致勃勃的同他告别,往外面走去了,只看背影就欢快无比,一派欣喜期待。
嘴角微的上勾,他闭上眼继续调息,但直到莺时见着秋宗,一块往山下去,才沉下心开始搬运灵气,但相较从前,却总留着一分心在莺时处。
“天剑宗都有那些有意思的地方啊?”莺时勾着玉牌在手中晃悠,边兴冲冲的问秋宗。
秋宗忍不住再次多看那一眼玉牌,天剑宗弟子,入门后就有专属于自己的身份牌,每进一大阶修为,宗内就会换一次。
伯崇这块玉牌,便是他成为剑尊,又进阶大乘后内务堂长老亲自送来的。
伯崇身份高贵,天资无双,似此等外务一直都是他来操办,从未让他操心,不说这玉牌,便是从进天剑宗后到如今,他的身份牌都未用过。
倒是没想到,转眼到今天,他家皇子竟然将玉牌给了这蛇女。
娲皇界广袤无边,有五块大陆,每块大陆又分各大域,天剑宗所在大陆过往之名已不知,现在所言,皆为天剑州。
天剑州共十八域,直接以数字命名,从剑一域到剑十八域。
天剑宗所在,乃天剑州灵气最好最浓郁的地界,独立其外,不入排名。
整个宗门,分内门和外门,外门不消说,只整个内门便占地无数,入目皆是灵山大川,钟灵毓秀。
这般林林总总,若说有意思的地方,那简直说不尽。
秋宗最能耐得住性子,一一同莺时说了起来。
莺时大眼睛晶亮,不出声安静的听他说。
随着他的声音,眼睛不住忽闪。
一路说着话,便已经越过错落的山峰,到了挨着护山结界的山脚下。
离了山巅的宫殿,再往下不时就能看到错落的屋舍,莺时能感觉到其间隐晦的打量。虽然秋宗没说,但她也能猜出,想来那些都是伯崇的属下。
好生厉害,最强的那几个莺时猜测,怕是渡劫大乘呢。
虽然莺时修为不足,但作为娲皇界的宠儿,在这里,她总有很多优势。
莺时的心思浅显,秋宗不消多猜就能看出来,不由无奈。
山上的人早就通过之前几件事猜出山上多了女郎,这会儿见她下山,一个个都抢着来看,就连上面几位老祖都不例外。
真是……
山脚下早早就候了人,都是秋宗得用的下属,见了人忙上前见礼。
莺时好奇的看着,笑着打了个招呼。
众人这才起身,忍不住的偷偷打量莺时,尤其是她那翠色蛇尾。
“姑娘预备先去哪儿?”见着莺时只是有意思,并未生气,秋宗就也没说什么,到了结界处笑问,说话间放出飞船浮空。
“那就先去剑冢。”莺时一拍手,做下决定。
“剑冢的确值得一看。”秋宗笑道,请她上了飞船,一行人便就动身了。
天剑宗极大,虽然剑冢同在内门,又用上了飞船,但一路也要走上一会儿。
“姑娘怎么的不化作人形,这样出去,难免引人注目了些。”飞船上,见莺时一直保持着人身蛇尾的样子,秋宗温声问。
“不行啊,我大概要到大乘才能化人。”莺时有些烦恼的说。
闻言,秋宗一怔。
他以为这人身蛇尾的样子是莺时兴致使然,总有妖族有奇奇怪怪的喜好,对自己的本体偏爱,喜欢展露出来,但没想到,竟然是不能化?
可既然能化出人身,为何不能化了蛇尾去?
“不能化人?可是有什么问题?”秋宗关切的问。
并未听尊者降下吩咐,难道是这件事他们插不上手?
莺时茫然的眨了眨眼,不解秋宗为何会这样问,待仔细想了想,才总算恍然,而后灿烂笑了起来。
“我是娲皇族,就是这样的。”她道,趴在船舷,看一片片云雾缭绕,宛若仙境的群山从下面滑过。
秋宗眼睛微睁,难掩惊讶。
竟然是娲皇族?!
身在娲皇界,几乎没有不知道娲皇族的。
虽然这个族群已经不知道多少万年没有现世,但依旧被娲皇界铭记。
不过好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秋宗一眨眼就冷静下来。
同是娲皇族,也分血脉,根据传闻中的记载可知,要大乘期才能化人的,在娲皇族中天赋也堪称绝顶。
这样一个无比珍惜的后裔,自家尊者到底是从哪儿得来的,最近也没见他出门啊。
怀揣着种种疑惑和猜测,飞船跨越无数仙山菏泽,到了剑冢。
剑冢所在,是一片群山,那些或是天剑宗先辈们留下的,或是从外界种种途径收集来的剑们,都各自选了地方,安静的栖息在这片山脉之中,有的插着,有的躺着,有的挂在树梢,有的深埋土中,也有的置身水底,全都静静的等待契合的主人来唤醒。
不知道多少万年的时光,这里的剑来了去,去了来,有时多些,有时少些,都静静的呆在这里。
每一柄剑上的气息都不同,若是细细感受,说不得能体会到曾经经历过的风云岁月。
剑冢并不算安静,有好些人呆在里面,大多都在静坐。
有些是在努力获得剑的认可,也有的,是在借机感悟。
察觉到飞船的靠近,有的远远看来一眼,更多的置之不闻,依旧沉浸在修炼之中。但这份安静,随着一声轻呼打破。
“太皓山?”
宗内山峰林立,各有各的徽记,太皓山的标记便是简单的黑底上书暗金太皓二字。
这下好些人都精神一振,抬眼看去。
飞船之上有结界护佑,若非主人应允,看不到其间内容,这会儿他们就只能看到遥遥悬停在那里的飞船。
“剑冢乃天剑宗有数的修炼圣地,不少弟子都在这里修炼。”秋宗解说。
莺时好奇的看了好一会儿,决定下去转一圈。
于是,剑冢中人便就看着那飞船落下,有人从其中走出。看守剑冢的长老一眼就分辨出,那被秋宗呆在身边的蛇女不是天剑宗弟子,身上没有天剑宗身份牌的气息。
按理说秋宗带来的人应该不会有问题,但碍于职责,长老还是过去拦住了众人。
“此女不是天剑宗弟子,不可进入剑冢。秋管事带她来,有些不合适。”
“不可以吗?”莺时有些不确定,抬手展示出手中玉牌,道,“伯崇说拿着这个,我哪里都能去的。”
“原来姑娘有太皓剑尊的令牌,那的确可以进,请。”长老微讶,立即松了口。
“谢谢,你放心,我就是好奇想去看看,不会做坏事的。”莺时笑起,解释了一句,眉眼纯澈,天真烂漫。
没人会不喜欢乖巧单纯的孩子,她一开口,长老就察觉到她的心性还少,况且她虽是异族,可一身气息自然温和,见之可亲。神色越发缓和,甚至带出了些笑意。
“我前来问询,只是例行查问罢了,无甚不放心的,小姑娘好奇,就去吧。”他说。
莺时对他笑了笑,便开始兴冲冲的往山上走。
这山上布置有阵法,使人不能使用术法,只能以纯粹肉身之力行动,因此众人都是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往上走。
秋宗一行下属,大多都是合体,可这会儿走起来,速度却不如莺时。
这般顶尖种族,天地宠儿,的确非比寻常。秋宗全力跟在莺时身后,心下不由暗叹。
自从往山上走,不多远就能瞧见剑来。
只是这一行人,莺时也好,还是秋宗一行人也好,似乎都与剑没什么缘分,就也只是看看,便就过去了。
这般一直走到山巅,眼前豁然一开,入目是一柄柄剑,还有一个个苦修之人。天地间一处处的灵气萦绕,气象何止万千。
莺时驻足,眼中满是赞叹。
这便是大宗气象。
令人惊叹。
一路往山深处去,莺时见过许许多多的剑,还有许许多多认真修炼的人,也有修炼罢要离开的,彼此打了个照面,有大胆的互相打个招呼,更多的是默默见礼而后就错身离开的。
这么几个来回,莺时的名字就悄无声息的传了出去。
自太皓山来,拿着太皓剑尊的令牌,众人猜测,她应当是剑尊的小徒儿,只是不解,为何剑尊没有同宗门说,连身份牌都没办。
不过剑尊应当有自己的考量,他们就也只是想想。
另一边,长老早传了信给天剑宗宗主。
宗主早就盼着伯崇收徒,只是近千年来,伯崇修为一升再升,却从未有收徒之年,知晓这个消息后,精神一震,等神识扫过莺时,更添激动,立即就动身往太皓山去。
娲皇后裔,竟是娲皇后裔!
他们天剑宗,竟有一娲皇后裔,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谁不知娲皇回忆乃天道宠儿,有她在,只要他们善待之,便是娲皇界天道,也难免会多偏爱他们天剑宗两分。
太皓山。
山中不乏飞禽走兽,皆灵气充盈,大多都开了神智,只是再如何闹腾,也不敢离山巅的宫殿太近,免得惊扰了那位尊者。
一年又一年,山巅总是这般安静清冷,岁月在这里似乎都失去了存在的痕迹。
宫殿深处,云台之上,伯崇默默的搬运灵气。
从出生到现在,他没有喜好,不爱玩乐,整日除却剑与修炼,从无其他消遣。自他来天剑宗,除却有事,几乎都没离开过这宫殿。
无数年下来,伯崇早已习惯了此处的清寂,只是此时此刻,他却忽然觉得宫殿似有些空。
没了那清浅的气息,不安分的小小动静,还有那草木般带着淡淡幽香的香味。
“师弟,可否一叙。”大乘修士心念一转就已经抵达了所至之地,宗主神识传音,穿过结界,落在伯崇耳边。
殿中,伯崇手微抬,结界自然打开。
宗主笑了笑,往内走去,一抬步,就已经抵达殿外,再一抬步,推开殿门入内。
九重玉阶上,自生一座云台,宗主落座,开口便是,“师弟,那娲皇后裔是何时来的,你怎的不告诉我一声?”
莺时的身份来历,寻常人看不穿,可他活了许多年岁,一眼就分辨出来。
“为何要说?”伯崇睁眼,平静的问。
宗主被堵了一下,也不在意,这么多年的相处,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伯崇的性格,只笑呵呵的说,“这可是大喜事,我知道了也好高兴高兴。”
他清楚,伯崇这般说,也是真的觉得没必要说,但他绝大还是很有必要的。
伯崇没回答。
他一入门便就拜了宗主的师傅,一位渡劫剑尊为师,两人是再亲近不过的师兄弟。但年龄相差不下万岁,属于年岁小但辈分高的,
这些年,亲近归亲近,不管多少年,他也不能习惯自家这位师兄整日乐呵呵,话还多的性格。
“这可是娲皇后裔,让人知道我天剑宗收了她为弟子,只怕天星楼和万兽门要嫉妒死了。”宗主也不在乎他的少语,只一味的高兴,还畅想起来。
“我并未收徒。”伯崇打断。
“什么?!!!”欢喜被打断,宗主惊道,忙问,“你不收徒,将她留在山上做什么?”
“没想到。”伯崇觉得顺眼,就留下了莺时,倒是没想到收徒这一节。不过这会儿听宗主说起,倒是觉得,收了莺时做徒儿,倒也不错。
“你是不想收徒?我可以,正好我近些年,想收一个小徒儿,做关门弟子。”宗主说着已经欣喜起来。
“我收。”伯崇看他一眼。
竟然愿意收徒了?宗主心里嘀咕一句,笑问,“要不你多收几个,正好今年就是开山门之日,也好多几个人给那小娲皇作伴,如何?”
“不。”伯崇拒绝的坚定。
宗主有点失望,但主要的目的已经达成,这些就也不算要紧,便笑呵呵的同伯崇说起了修为上的种种。
他虽然天资不及伯崇,但入大乘到底已经几千年,如今身为大乘后期的修士,自觉也是有好些经验能同伯崇说的。
与此同时,剑冢,仔细看过后,秋宗问可要去下一个地方,莺时拒绝的干脆。
“不看了,回去找伯崇,下次再看。”出来好一会儿,她都想他了。
于是,一行人就回去了。
莺时下了飞船,就高高兴兴的架云往宫殿处飞去。
“伯崇,伯崇,我回来啦。”清脆的声音打破宫殿的寂静,翠色蛇尾游弋,往那最高大巍峨的宫殿走去。
秋宗跟在身后,心中微紧。
伯崇爱静,这般吵闹,恐他不悦。屏息静等片刻,他预想中的反应皆无,莺时已经推开了殿门。
穿过偌大的宫殿,隐约可见九重玉阶,云台之上的身影。
秋宗低下头,不敢多看。
面对强者,多看一眼都是冒犯。
“咦,有客人在啊。”莺时驻足,有些惊讶的说。
无人动作,殿门吱呀呀的关闭起来。
秋宗再行一礼,无声告退。宗主来访的消息早在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告知他,他倒也不惊讶,这会儿退下,便去给莺时置办宫殿。
“小姑娘好啊,我是天剑宗宗主。”宗主没指望伯崇这个嘴比蚌壳还紧的开口,自顾自笑眯眯的说,希望能让莺时对天剑宗印象更好。
“宗主好。”莺时立即打招呼。
“你好你好。”宗主正要再说,被伯崇打断,他鲜少有欲求,但凡有了,便一刻也等不得想立即做到才好。
“莺时,你可愿拜我为师?”伯崇问。
“拜师?伯崇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莺时有些惊讶的笑问,跟着就说,“当然愿意啦!”
拜师后,她就能一直留在伯崇身边,只是想想就觉得很开心诶。
她答应的实在是干脆,话中满满的都是欢喜雀跃,伯崇仿佛都被感染了,嘴角不由的微勾。
“好,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座下唯一的弟子。”他郑重道。
“好诶,那我是不是该叫你师父了?”莺时觉得很新奇,顺着玉阶爬上去,趴在云台上仰着头看伯崇,大眼睛晶亮,“师父~”
第74章 第 74 章 谁敢为难你,跟为师说。……
伯崇嗯了一声, 一旁的宗主见状轻咳一声,说,“师弟, 这小姑娘拜师,该给拜师礼才是。”
“你叫莺时, 这名字倒是好听,莺时, 我是你师伯。”说着话,他从袖中摸出一个软鞭状的极品灵宝递给莺时。
莺时乖巧的看了伯崇一眼,这才伸手接过, 随手摸了摸,倒是不怎么新奇,宗主一看就知道, 自己给的东西这小家伙不算稀奇。
也是, 天地宠儿,谁知道此界意志都给她准备了什么宝物。
见状,伯崇改了本来准备的攻击灵气,斟酌一番, 换了一根丝带, 一只玉镯, 一块玉佩,一并取出来给莺时,俱是翠色, 宝光莹莹, 纹样精美,更是全都是极品灵宝。
他这些年没少出门历练,各种险境都出入过, 这些也不知是何时攒下的。
莺时眼睛一亮,比起那鞭子,这些漂亮的小物件更得她的喜爱。
“谢谢师父~”刚拜了师父,对她来说显然十分新奇,一声声叫的无比亲昵欢喜。
伯崇又勾了勾嘴角。
宗主在旁心里啧了一声,不想再看这一对师徒腻歪,他眼馋,又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殿内莺时一口一个师父,同伯崇说了起来。
问他准备教她什么,又问他都会什么,一会儿说起天剑宗如何,一会儿说起他之前种种,这般絮叨了许久。
“师父,我刚刚去看了剑冢,可有意思了。”莺时迫不及待的和伯崇分享起来。
伯崇话不多,但每有言语,总有回应,纵使只是单独一个嗯,好,不错,她也很高兴。
“对了,师父你用的是什么剑啊,我还没见过呢。”莺时想起,又问。
伯崇一翻手,便就取出了自己的本命剑。
剑宽三指,长三尺七分,看似寻常无甚出奇之处,便是剑气也不显,就那样静静的悬在他的掌心之上。
剑身上有二字,暗金色,曰【太皓】
莺时看过去,忍不住摸了摸,她今天看见好几次这两个字,在山脚下的界石上,在飞船上,全都在表明,此乃伯崇所有。
“师父,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太皓两个字啊?”她问。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会处处都用呢。
单纯的娲皇族少女心想。
“习惯了。”伯崇说,这个答案让莺时有点茫然的眨了眨眼,呆了呆,却又忍不住笑了。
怎么说呢。
是伯崇会给出的回答。
不是有什么深远的深意,也无关喜好,而是单纯的习惯,所以就一直用它。
不愧是伯崇。
“原来如此。”学了凡间学子们读书时的样子,伯崇抑扬顿挫的摇了摇头,笑嘻嘻的说,“但是这个名字很好听,一听就很有气势诶。”
伯崇收起剑,眸光微动。
他不曾与人说的是,当时父皇让他给自己的宫殿取名,这两个字就自然而然的浮现在他的心中。那是一种微妙的,冥冥之中的感觉。
莺时拜了伯崇为师,很快内务堂就送了全套的,嫡传弟子的物事来,全都放在秋宗收拾出来的宫殿,紧挨着伯崇,就在西边。
她出门一趟,也安生的住,同伯崇一起修炼许久,才又寻了机出去。
宗主门下,亲传弟子五人,大多都是合体修为,甚至还有两个大乘,同这个年幼许多的小师妹玩不到一起去,但也很是亲近,一一寻机见过,还给了见面礼。
得了宗主的叮嘱,知道这个小师妹不缺法宝,全都送的首饰珠宝都精致有趣的物件。
再往下,倒是几人收的徒子徒孙们和莺时不管年岁还是修为都更接近,也能玩到一起去。
莺时整日被师叔师叔祖的叫着,年纪虽小,辈分却高,倒也玩的开心。只是不管外面怎么玩,她都惦记着伯崇,到了点就回去找他。
伯崇见她玩的开心,从不阻止,只让秋宗看护好了她就行。
还这般年少,不玩做什么呢。
只是,终究觉得殿里有些冷清了。
一转眼就是年末,进了冬月,天剑宗每百年会开山门,招收弟子门人,凡筑基期及以下修为者可入山门,只要过了试炼,就可拜入天剑宗。
开山门只招收此等修为,若金丹期以上,则是另一种试炼。
修士结金丹,便已经踏上了自己的道途,不一定附和天剑门的道,若想入门,必须单过试炼以及问心关,通过便能入门。
通过这个路子,每年也有许多人得以拜入天剑宗。
莺时早就通过徒孙知道了这个试炼,所以当天早早就准备去前面去看热闹。
“师父,今天开山门收徒,你要不要去看看?”想起之前宗主师伯拉着她叮嘱的话,她拉了拉伯崇的衣袖问。
“试炼为期三月,你何时回来?”伯崇睁眼,开口问的却是这个。
“三个月吗?”莺时有些惊讶,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长时间。
“我就白天看看,晚上回来找你。”短暂的惊讶过后,眼睛一眨,她就笑着说。
心中微缓,那点不悦在伯崇还没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散去,他眼中柔和下来,道,“喜欢那就去。”
莺时立即就高兴起来,欢快的说了几句话后就转身开开心心的摆着尾巴走了。
她总是这样快乐,无忧无虑。
伯崇抬眼看着,直到殿门关上,才收回眼。
天剑宗此等宗门,每逢开山,来人无数。
不止本界之人,还有其他世界,在开山门之前,天剑宗也会前去选拔一批人前来,都是天赋不错的,便是不能顺利选入门内做弟子,也可以留下做一仆役——
若是不愿,亦可送回家去,只是很少有人这样选择罢了。
除了天剑宗选的人,还有其他大势力知道,想方设法的跨越世界前来拜师,便如当初的伯崇。
如此多人,眼下齐聚天剑门山门外,只等开山门。
是日一早,随着结界波动,山门大开。
负责收徒之事的三位长老悬空而立,说起了此次试炼的各种规程和注意的事项,挥袖间所有参选之人都到了试炼之地。
“开始吧。”他道,而后身形隐匿。
一处大殿上,水镜悬空,一众有意收徒的长老都会在这里看来人的表现。
不过如今只是初试,尚需一个多月,倒是没多少人来,殿中尚空,莺时虽修为不够,但辈分尚高,倒也占据了一个靠前的位置。
她看着水镜中一个个少年男女们的忙碌,兴致勃勃,不时跟身边的师侄或者徒孙们念叨嘀咕几句。
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小师祖,闻言有人笑道,“师祖,你可想收徒?”
“收徒?不。”莺时摇头。
“为什么啊,我看师祖你不是挺感兴趣的嘛。”他们是被宗主叮嘱过,想着伯崇不收徒,莺时愿意收两个也好。
不为传承,而是两者都是大气运之人,能被他们选中,气运绝不会差,说不得门内就能多出一二天骄。
“我不可以随意收徒的,需要缘分到了才行。”莺时没有敷衍,认真解释。
“这次直觉没有提醒我,想来不行的。”
“原来如此。”几人恍然,她们都是知道莺时身份的,娲皇族人,身份尊贵,的确不能随意收徒。
“那我们就随意看看呗。”她们笑道。
“你们不收徒吗?”莺时问。
“我们有徒弟啊。”几人都笑着说了起来。
天剑宗不像其他宗门,收徒看修为,在这里,要能悟出剑势才可收徒,他们几个都是悟出了的。
既然不收徒,那就都来看看。
对修士来说,时间流逝并没多少存在感,越是强大的修士越是如此,往往只是一个闭关,就要几十年,几百年的时间。
因此,这会儿跟莺时来看收徒的几个人都是做好了在这儿待三个月的准备,谁知到晚上,莺时就说要回去找伯崇。
莺时喜欢跟伯崇呆在一起,这大家都是知道的,倒也不惊讶,只是觉得好笑罢了。
一番言笑过后,遂约好了明天再见。
于是,莺时又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这么连续三个月,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
大殿设有空间阵法,一旦展开,万人入内都尚且宽敞着。
经过三个月的时间,走到最后一关的足有几万人,成绩不好的直接入外门,够资格入内门的尚有几千人。
眼下,这几千人在内务堂弟子的带领下进入大殿,开始迎接他们这一行至关紧要的命运——
能否被选中,拜得名师。
若始终没有被人选中,就会被随机分到某个山头。
最先被争抢的,自然是此次试炼的第一人,季皓月。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长发挽着简单的发髻,簪着银白的钗环,不失女子的柔美,却也透着剑修独有的凛冽。
她如今金丹期,寿不过百,却已经悟出了剑势,此等天资,堪称天骄。
早在试炼后期,她崭露头角的时候,就有诸多长老动心,想要收她为徒,因此,待宗主话音刚落,立即就有长老开口招揽。
“吾乃金光剑尊,季皓月,你可愿拜我为师。”开口之人说话间周身剑气纵横,充满庚金的锋锐之气,显然悟的是金行大道。
“金光兄何必凑热闹,这姓季的小娃娃明显走的是冰行一道,和你这金行可不合适,合该入我九寒峰才是。小娃娃,吾乃九寒剑尊,修寒冰剑道,你可愿入我门下?”
“此子剑势凛冽,便是悟得七杀剑意也未尝不可。本尊乃七杀剑尊,季皓月,你可愿入我门下。”几人争执中,有人开口,殿中霎时一静。
“真是奇了,七杀兄竟有意收徒?”
“兴之所至,便就收了。”七杀,破军,贪狼三星宿,主杀伐,敢取这个名字的,都是杀戮道中一等一的高手。
七杀剑尊成名已经几千年,剑道修为高深,便是在天剑宗也是有数的。
在场开口,愿意收徒的,七杀剑尊修为最高,他一开口,众人都收了声,一众目光都落在了季皓月身上。
季皓月的身份消息早就递到众人面前,她出自天剑宗管辖下的另一个大世界,是被宗门的人选拔来的。
众人目光之下,季皓月身体微的紧绷——
这很正常,虽然一众大能并未刻意释放威压,但越是天赋高,灵感神魂越是敏锐,她显然察觉到了这些目光所附带的力量。
季皓月抬起了头,敛眸道,“尊者容禀,我少时遇难,蒙太皓剑尊才得以活命,不知可否有幸,拜入太皓剑尊门下。”
她进殿之后就偷偷看过,一众前辈高人中,并未看见那个刻骨铭心的身影,只是她心心念念几十年,到底不肯就此放弃,索性一咬牙开口问道。
一众长老们顿时来了兴致。
到他们这个地位,活了几千年,见过的天骄无数,季皓月虽然出众,可到底不像当初的周伯崇那般举世无双,因此倒也不算执着,相比起来,倒是对看伯崇的热闹这件事更感兴趣。
有人看向莺时。
宗主也有些惊讶,他观季皓月的天资着实不错,不免动了爱才之心,便就看向莺时,温声问,“莺时,不如你问问你师傅?”
季皓月下意识看向莺时,目光微怔。
入目之处,女子娇艳清丽,虽尚有些稚嫩,但仍旧堪称举世无双,倾国倾城。
“好啊,我问问。”察觉到季皓月的目光,莺时对她笑了笑,道,而后就取出了传信玉佩,神魂微动。
玉佩上浮光展开,闭目盘坐,神色不动的伯崇从其中浮现。
大殿之中,伯崇心念一动便就知道了莺时来信之意,随之睁开眼,先看莺时,见她面上含笑,显然正开心,这才看向宗主,目光微沉。
宗主略有些心虚,知道伯崇是在恼他不直接给他传信,反倒要找莺时。
这臭小子,倒是心疼他徒弟,丝毫不在意他这个师兄的难处。
“本尊无意收徒。”伯崇淡淡道,而后看向莺时,对她说,“再有这事,让他们自己联系我。谁敢为难你,跟为师说。”
“好的师父~我知道啦。”莺时笑盈盈的说。
浮光随之散开。
一众长老如愿看了热闹,都去瞧宗主,宗主轻咳一声,看向季皓月,“季小友,太皓剑宗性子惯来冷淡,喜欢清静,不爱收徒,你再觅良师吧。”
“我看,七杀剑尊就不错,也很符合你的剑势,七杀,你觉得呢?”
七杀剑尊不苟言笑,闻言应了一声,说,“尚可。”
这下,只等季皓月的意思了,她没有迟疑,当即跪倒拜师。
七杀剑宗当即说了一个好字,一挥手带着季皓月离去。
除她之外,接下来的收徒都十分顺利,只是都忍不住多看莺时一眼,对这个太皓剑尊的弟子十分好奇。
随着一位位山主开口,殿中的弟子一个个减少,最后只剩下十余人。
这十余人或是修行大道少见,或是心性问题等等,眼见着再没有长老开口,宗主只得一一安排下去。
众人离开,莺时也跟着走了。
天剑宗每百年一收徒,收徒之后,门内多多少少热闹了些,新收的弟子都忙活着熟悉环境,约莫十余年,才恢复如常。
而太皓山,始终平静。
莺时日夜与伯崇为伴,偶尔出去玩玩,时间流逝对她这种轻易能活千万年的长生种来说没有概念,转眼间,几十年过去。
她虽不似伯崇那般刻苦修炼,却也成功进阶合体,可见娲皇族的得天独厚。
近几日,太皓山也有些忙活起来。
伯崇准备启程,前往通天皇朝,为神皇也就是他的父亲贺寿,这是早就说好了的。
莺时早就想看看其他世界的景致,说定了要和伯崇一起去。
两日后,一行人启程,偌大的飞船破空而去,前往跨界传送阵。
通天界,通天皇朝。
皇朝以神皇为尊,往下敕封王侯镇守八方,又有文武官员,修士组成的军队镇守内外。
跨界传送阵外就镇守着三位渡劫大能,往下的大乘合体等修士更是数不胜数。
伯崇的飞船刚出传送阵,众人便就忙上前见礼,口称,“拜见九皇子,属下等恭迎九皇子回朝。”
“哇哦~”莺时站在伯崇身边,眼见着万千军士尽皆俯首,气势昂扬,威势赫赫,不由睁大眼,小小惊呼了一声。
“师父,他们好厉害啊。”她拽着伯崇的袖角忍不住说。
这么多人,行止言语竟然在同一时间做到,这样的事情,莺时还是第一次看到。
第75章 第 75 章 容我为姑娘护道千年
这就是神朝的厉害之处。
不过, 不管是何方势力,宗门也好,神朝也好, 都依仗门中的顶尖强者,若无盖世强者坐镇, 便是万千合体军士,也无济于事。
伯崇神色不动, 面容俊美却无丝毫情欲,若玉石雕成。
但在莺时拉着他的袖子晃动时,眉眼却柔和了些许。
“起来吧。”先叫众人起来, 而后他对莺时道,“安静。”
前面坐镇此处的大乘修士上前,不敢多话, 直言道, “返回神都的传送阵已经准备好,殿下随时可以启程。”
“您是先歇一歇,还是?”
“启程,回神都。”伯崇直接说。
“是。”大乘修士应声, 而后引着飞船往传送阵去。
通天界其大不下于娲皇界, 在有传送阵的情况下, 抵达神都也用了半日。
等从恍惚迷离的空间通道出来,入目就是一座大气磅礴,气势恢宏的巨城, 城之大, 一眼根本看不到边,楼高百尺直入云中,又有坊市悬空, 只见修士或脚踩飞剑,或乘坐飞舟兽车往来。
老实说,莺时着实不算一个多么有见识的小娲皇族裔,从诞生起就呆在山里,虽然后来跟着去了天剑宗,可天剑宗一门上下都是剑疯子,满心满眼只有剑和修炼,不好享受,自然也不会有这样繁华壮丽的景致。
“哇。”土包子莺时又是一声惊呼,连伯崇都顾不上,趴在船舷边看了起来。
袖角一松,伯崇目光微动,看向莺时的背影。
前面护城的将士已经迎了上来,率众行礼,口称拜见九皇子,恭迎九皇子还朝,声势浩大,惊得城门口进出的人都看了过来。
“开门。”伯崇看也未看一眼,目光远远落在城中那座宫殿。
那是神皇居所,通天神朝的皇宫。
将士们立即敞开了护城结界,一直到目送伯崇的飞船进去,才一一收回眼,一句话也不多说。
令行禁止,不外如是。
飞船进了城,直往皇宫去。
皇宫偌大,而且里面还用了空间之术,几乎有一城之大。
到此处飞船停下,早有兽车候在门外,侍者上前引伯崇换乘。伯崇带着莺时上去,一路又往皇宫内去,莺时好奇,自窗口往外看去,只见一步一景,尽显皇家气度。
“停。”
马车内,伯崇一声吩咐,兽车立即停下。
“秋宗,你带莺时先回我宫里。”
莺时眨了眨眼,顿时来了兴致。
虽然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不带她一起去,但能去看看师父从前的居所她也很感兴趣。
秋宗领命,引了莺时往另一边去。
早在伯崇吩咐的时候,带路的侍者就已经准备好了兽车。
兽车拐了弯和伯崇分开,莺时照旧好奇的往四周看,边问,“秋宗,师傅的住处是什么样的啊?”
秋宗早就习惯了这位小主子旺盛的好奇心,她总是在不停的探索着这个世界的一切,闻言笑道,“姑娘稍待,马上就到了。”
“这么快啊。”莺时精神一震,口中感叹,她才只说了一句话。
说起这个,秋宗霎时一笑,很是骄傲的说,“尊者自幼就备受神皇宠爱,便是居所也在神皇起居的宫殿近处。自然,很近。”
这可是别的皇子都未有过的待遇。
当然,这话秋宗也只在心里说说,断然是不会说出来的,免得遭人忌恨。
神皇登位万载,如今已经是渡劫巅峰,只待机缘到达,便可飞升成仙。
通天皇朝传世已然数百万年,除却寥寥的意外,几乎每任神皇都会飞升,而在神皇感悟到将要飞升之前,他会召集诸位神皇子一起进秘境比斗,胜者便能继承神皇之位。
只待接任者掌控朝局,他便会飞升。
众人都暗自猜测,这次神皇命伯崇回来,是不是飞升期将近,所以借机如此。
伯崇声色不动,似乎并不在意,可有的是人在乎,越是修为高绝的大能,子嗣便就越是困难些,神皇膝下皇子皇女加起来也不过九个,伯崇排行最末,可天资却最高。在她之前八位皇子皇女,也只有二皇子和五皇女进入了渡劫,其他都在大乘,排七八的两位皇子皇女甚至还只是合体。
对秋宗来说,别人都无须在意,但二皇子和五皇女却不得不关注几分。
这些事情莺时一概不知,只以为关注着周围的种种。
通天皇朝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无比新奇,一时半会根本看不够。
宫殿门口,兽车停下,莺时抬头一看,便就失笑。
“还真叫太皓宫啊。”她笑的眉眼弯弯,虽然之前早有猜测,可亲眼见到,还是觉得很是有趣。
“陛下说,殿下应是与某种名为‘太皓’的存在有渊源,所以才会如此,之前还特意查过,只是并未找到相符的。”秋宗笑着解释。
莺时顿时恍然,小脸笑意灿烂。
她没说的是,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她就下意识觉得,伯崇就该和这两个字在一起。天经地义,合该如此。
进了大门,莺时开始兴致勃勃的探索,另一边,侍者将门推开,伯崇迈步进去。
殿中无人,他的父亲正盘坐在尽头的云台之上,徐徐睁眼。
“父亲。”伯崇颔首。
皇朝规矩森严,可自幼时起,神皇就禁制了伯崇向他行礼。
外人知道神皇宠爱幼子,可真正的原因却是,伯崇第一次行礼,他竟不由心惊,直觉告诉他,他受不得伯崇的礼。
刚察觉到这个念头的时候,神皇有些不可思议。
他是什么人,当世顶尖的渡劫修士,盖世强者,更何况还有父子的因果在。可他的直觉绝不会错,也是那个时候,他便明白了,伯崇的来历绝不一般。
他不让伯崇见礼,疼爱这个儿子,一开始只是想结下一分善因,可世间久了,面对这个天资绝世的孩子,神皇倒有了真心。
“坐。”一座云台升起。
伯崇落座,便是许久未见,他也没什么话要说,但到底是父子,他想着淡淡道,“父亲修为日进,看来飞升指日可待。”
“那就借你吉言了。”闻言,神皇一乐,打量着伯崇笑道,“怎么就你自己,朕可是听说,你收了个小弟子。”
“我让她回去了。”说到莺时,伯崇冷漠的神色柔和些许。
见此,神皇神色一动。
他还从未在这个断情绝欲——
这句话并非妄言,伯崇生来就少了情丝,体会不到有情众生该有的七情六欲,除却智慧外,几如木石一般。
无情无欲,冷漠无情。
但这个莺时对他而言,显然是不同的。
神皇曾经探究过,什么都没发现,但他猜测,伯崇应当是封印了情丝才会如此。
现在这样,莫非是封印松动了?
心念一转,神皇就有了猜测,顿时起了看热闹的兴致。
人越老,就越爱看热闹。
他很想知道,自家这个小儿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听说是娲皇族,实在难得,能遇到她,也是你的缘分。”神皇面色不动,不让伯崇看出他的想法,笑着说,“本来还为她准备了见面礼,既然她不来,那就你带回去吧。”
说话间他一挥袖,各种东西都出现在伯崇面前。
伯崇垂眸,没动,而是开口提醒,“”她不缺攻击的灵宝,更喜欢好看的。”
神皇不由一笑。
好啊,伯崇还会讨价还价了,有意思。
“那就这些吧。”他一抬手换了三样,一件仙器,两件极品灵宝,功效不必多说,样式都是极其好看的。
伯崇这才抬手收起。
神皇见了到底忍不住笑了,便是伯崇没反应也还是打趣了几句,这才一整神情,问,“我预感再有千年,应当就能飞升,伯崇,你可有意神皇之位——”
若有,就开始准备起来。
可神皇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伯崇毫不迟疑的说,“没有。”
他口中的话顿住,看了伯崇好几眼,最后遗憾的叹了口气,说,“那便罢了。”
若可以,神皇还是很想让伯崇继位的,他出身来历定然非比寻常,若能继任神皇,说不得能和周家结个善缘。
通天皇朝在下界尚可,但在仙界,也只是一个盘踞一方的大势力罢了,尚不到称霸为皇的地步。
虽然没有证据,但伯崇能给他这样的感觉,一定是上界来人,而且身份绝对不一般。
说过这个,之后就没什么事了,只是老父亲随口催了句婚事,伯崇直言无意,而后就走了。
另一边,诸位皇子皇女都关注着神皇处的动静,心中各有思量。
待到伯崇回宫,一个个帖子便先后送到伯崇处,都是要给伯崇举办接风宴的。
“诸位殿下盛情,不管先去谁处,似乎都有些不合适,殿下——”
“那就都不去。”伯崇直接打断秋宗的话。
秋宗无奈,却也不意外,这的确会是自家殿下的回答。
“莺时呢?”伯崇目光扫过,没瞧见那个小家伙,开口问道。
“莺时姑娘正在花园,她对那些花很感兴趣。”秋宗立即道。
娲皇族人亲近自然,掌生生造化大道,喜欢花草是自然的。
伯崇心道,脚下一转往花园去了。
莺时很喜欢这个花园,里面好些奇花异草都是她从未见过的,翠色蛇尾蜿蜒,她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或是俯身嗅闻,或是仰首拉下一枝,花林之中,她忍不住转了一圈,裙角飞扬。
花园外,伯崇通过神识看着她的笑靥,竟不忍打扰,便就驻足在那里。
秋宗站在身后笑看,一边接受太皓宫留在神朝的人手传来的种种消息,等看到其中一条,忽然扬眉,笑道,
“殿下,今晚城中望月楼有拍卖会,消息说,会上会有碧玉兰花。我记得莺时姑娘最喜欢兰花,可要拍下?”
“拍下。”
“是。”秋宗立即吩咐下去,只是过了一会儿后,他忽然又听伯崇开口,“莺时肯定想去看看。”
秋宗心道肯定的,莺时对什么都好奇,便想着说护送了她去看看热闹,可紧跟着就听伯崇继续道,“我带她去。”
“你去安排。”
秋宗微讶,伯崇一向对这种人多喧闹的地方不感兴趣,从前不管哪里,从来都是不去的,这次竟然……
不过伯崇为莺时破例,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几乎立即就接受了,笑道,“是,属下立即就去。”
先吩咐了人安排下去,而后秋宗命人一一带帖子前往各位皇子皇女处,表示伯崇无意赴宴,多谢诸位殿下盛意。
诸多皇子皇女们也了解自家这个弟弟的性子,闻言一点也不奇怪,也没在意。
神皇的面子有时候伯崇都不给,何况他们。
是夜,兽车自皇宫出去。
诸方都注意着他这里的动静,顿时都好奇起来。
伯崇出门,稀罕啊。
望月楼,望月楼乃诸天一大势力,主要经商。
但凡大世界,都能看到它的存在。
通天大世界自然也不会例外。
当然,不管多大的势力,进了别人的地盘,都要谦逊安分,望月楼主意听说伯崇到来,立即就亲自带人迎了出来。
但凡大势力,渡劫主要负责坐镇庇护,出门理事的都是大乘。
望月楼主便是一位大乘修士,但在伯崇面前,却保持着足够的温和友善。
“九皇子大驾,有失远迎,请,快请。”面容秀丽的女子含笑,抬手往内引去。
莺时若有所觉,好奇的看向她。
“师父,这是魅惑之术吗?但又有点不像,好有趣。”她牵着伯崇的衣袖,神念微动。
伯崇无奈,她再如何小心,神念波动在大乘面前都是遮掩不了的,想必望月楼主也已经听到了。
不过听到就听到,他也不在意就是。
“此术乃望月楼独有,只会之人下意识觉得亲切友善,并无诱惑之意。大约是同源。”
“原来是这样。”莺时恍然大悟。
她一见这位楼主,就察觉到了那种别扭的感觉,觉得亲近,却又警惕,这种感觉还是头一遭。
那边望月楼主听着师徒两人的对话,眸光微动。
若说莺时无意,那伯崇就是有心,并不想隐瞒她。也不知是傲慢,还是不在意,以这位皇子过往的记载,应当是后者。
冷心冷情,天生就是无情之人。
听说,这位九皇子并未通过人身孕育而来,而是有奇物沾染上神皇的血液,才蕴生出他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生出这样一份性情来。
不过,这位尊贵的神皇子,对着那小弟子倒是耐心。
这位小弟子,出身也非寻常。
娲皇族裔。
望月楼遍布三千世界,迄今为止,她也只听说过这一位族裔。论起身份之尊贵,比之这位神皇子也不差。
娲皇族深受大道宠爱,想来这位神皇子,就是大道给她选中的护道人。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通过传送阵到了楼上雅室。
望月楼主大致介绍了几句,没有打扰,便就带着人离去了。
屋内装饰之奢华富丽,便是比之皇宫也不逊色。
莺时一眼就看见窗外的拍卖台,上面的女子正展示着台上的珍宝,遂兴致勃勃的凑了过去。
这望月楼内应当也是用了空间之术,那拍卖台也不知在何处,可一抬眼,却能看的纤毫毕现。
看她这般欢喜,伯崇嘴角微勾,自顾自落座。
他对拍卖会并没什么兴致,修炼至今,他就没缺过什么东西。幼时有神皇,后来修炼了,他不停探访秘境冒险,手中多的是好东西。
莺时看的热闹,但实际并无多少稀罕的东西。
她自有意识来,就继承了娲皇族先辈留给她的好东西,娲皇界意志更是变着花样的把好东西往她手里送,她这般兴致勃勃,也只是看个稀罕罢了。
从前莺时也去过拍卖会,但到底不如望月楼的拍卖会来的声势惊人。
一件件奇珍异宝,兵器丹药等等被拍下,拍卖会的氛围也被烘得的越发热闹喧沸。
终于,碧玉兰花,上了。
碧玉兰花乃奇珍,有蕴养神魂,宁心静气的效果,可破心魔,也可以治神魂伤势。
三千世界,奇珍异宝无数,可心神方面的奇珍仍是少数,平日里几乎看不到,更不要说这碧玉兰花对合体都有效用,更是难得。
遍数诸天,也不出双手之数。
因此,这会儿碧玉兰花刚一上来,众人顿时争抢起来。
灵石分下,中,上,极品,到了大乘期,所需要之物,便只有极品灵石能得,其它灵石便很少见到了。
听说,渡劫期偶尔交易,还会用仙灵石。
一眨眼的时间,起拍价三千的碧玉兰花价格就被叫到了五万极品灵石。
莺时的确很喜欢这株兰花,闻言,眼也不眨的开口道,“六万。”
她从不缺灵石,先辈给她留下的好东西里就有一条极品灵石矿脉,矿脉中有矿灵,只要灵气足够,就能一直蕴养灵石。
秋宗原本还想开口叫价,没想到却被莺时抢了先,下意识看向伯崇,见他并不在意,便就没开口,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儿。
价格一路往上,渐渐的其他人都不开口,只一个声音清朗的男人一直在跟莺时抬价。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价格已经被叫到了十万极品灵石。
“姑娘,碧玉兰花虽然难得,但十万极品灵石也有些不值。碧玉兰花珍贵在难以培养,可皇朝是有法子的,您若实在喜欢,属下可以为您寻一株来。”秋宗轻声开口。
虽然莺时瞧着不在意这些钱,但该有的提醒他还是要说的。
“没事儿,唔,如果不超过十五万我就拍。”莺时从懂事起就没缺过灵石,也不觉得这点花销有什么,比起灵石,自然是自己喜欢的东西更重要。
但她也不是听不进别人劝说的性子,所以做了一个折中的选择。
话音落下,那边提价十一万,莺时立即报价,“十二万极品灵石。”
秋宗本要再说几句,见此一笑,没再打扰。
与此同时,另一间雅室,伯崇所在,是拍卖会最好的几间雅室之一,而这一间,则在其下第三层。
室内男子眉头紧皱,面上渐渐有些无奈。
“可问出是谁了?”门口有人推门进来,他刚加了一千,边问。
那人立即说,“我打听过了,刚刚望月楼主亲自出门迎了贵客进来,是通天神朝九皇子,那九皇子带着他的小弟子,是个女孩儿,应当就是他们。”
“神皇子?”男子面色微僵,眼中露出些苦涩来。
这名俊美男子名叫岳嵘,大乘期修为。
他出身不算显赫,再加上百年前为了晋升大乘,买了些丹药奇珍,这会儿手头略有些紧张,一番周全,也不过才十四万多极品灵石罢了。
眼下看那女儿言语含笑,不以为意的样子,显然并不将这十几万灵石放在眼里,若再继续下去……
说话间加价未曾停下,纵使他只报一千,可对面却直接一万一万的报,这会儿,已经报到十四万了。
“这位姑娘,在下岳嵘,师承乾坤宗。师尊前些年受伤,神魂有损,急需这碧玉兰花相救,可惜在下灵石也不过十四万多,力有不逮。”
“还请姑娘高抬贵手,将这盆兰花让与我,此事过后,岳嵘必然竭尽所能报答姑娘。”岳嵘一咬牙说。
他手中的钱只够再报最后一次价格,此时不开口,就没有机会了。眼下,他只能赌上一赌,听声音,这姑娘天真烂漫,始终含笑,不是什么脾气坏的人,万一有用,他师傅便能得救了。
“啊,是这样啊。”莺时惊讶的说,顿时心软。
“秋宗,是这样吗?”心软归心软,莺时倒也没立时就信了,她倒也不执着这一盆碧玉兰花,只是不想被人骗,所以就问了一句。
“姑娘稍待。”秋宗立即道。
岳嵘心下一紧,却已经不由升起了期待。
他所说字字句句都是真的,不怕莺时查,莺时这样说,是不是表示,只要查证,就会愿意让给他了?
“姑娘请放心,望月楼可以作保,岳嵘尊者所言为真。”望月楼主一直在看着,见此沉吟片刻,开口道。
她能听出莺时心软,再加上这岳嵘天资非凡,便就顺势开口,结一善缘也好。
莺时看向伯崇,想知道能不能相信对方。
伯崇微微颔首。
“那就让给你吧。”莺时立即就信了,笑着开口说。
“你该早些说的,我只是看这花好看,不及你救人要紧。”她又嘟囔一句。
岳嵘心下一松,不由大喜,听得她说,又无奈的笑。
若非无计可施,他也不愿意如此。越是强大的修者越是唯我独尊,多是反复无常之辈,似莺时这般好说话的,他弱小时还曾遇见几个,到后来,已经很少见到了。
这般天真烂漫的合体修士。
便是大宗门那些受宠的天骄也不多见,这位莺时姑娘的长辈一定很疼她。
碧玉兰花拍下之后,又过了几件,就到了压轴的三件珍宝。
别的也就罢了,第一件那墨玉发冠,莺时喜欢的紧,豪掷数十万极品灵石将之拍下。
秋宗看了眼,余光扫过自家殿下——
在外唤尊上,只是眼下回了皇朝,他便就自然而然换了称呼。
那发冠明显是男子样式,莺时用不了,这会儿拍下,秋宗估摸着,应当是要送给伯崇的。
这玉冠可防神魂攻击,比起伯崇原本的发冠,的确好了不少。
果然,玉冠被侍者送进来后,莺时高高兴兴的接下,转手就奉给了伯崇。
“师父你看,喜欢吗?”
“给我?”伯崇微讶。
莺时重重点头,理所当然的说,“当然是给师父的啊。”
伯崇便就垂眸去看那被她捧在掌心的玉冠,肌肤如玉,墨色深沉,对比起来越发叫人移不开眼。
心中莫名的念头浮现,他分不清,辨不明,一晃而过,便就收回了眼,只余心湖一圈圈漾开的涟漪。
“喜欢。”他说。
“那我给你换上。”莺时笑开,翠色的蛇尾在空中勾了一下,而后游弋到伯崇身后,见他已经收起发冠,便就笑的眉眼弯弯的将手中的玉冠为他戴上,后又游到前面,一看眼睛就亮了。
“好看诶,我一看到这个玉冠就觉得超级适合师父,果然没错。”她合掌道。
“你送的,自然极好。”伯崇并不觉得一个玉冠能好到那里去,他也从不在意这些外物,但就像他说的,这是莺时送的,那就理所当然的不一样了。
莺时立即就笑的更开心了。
外面最后两件拍品已经拍完,莺时便就和伯崇一起离开。
传送阵启动,下到一楼。
莺时照旧扯着伯崇的袖角,伯崇也已经习惯,师徒两人在侍者下属的拥簇下往外走,忽然有人唤道:
“可是莺时姑娘?”
“是我,岳嵘?”莺时立即就听出了来人的声音,含笑看去。
入目是一个十分俊美的男子,眉眼含笑,相较伯崇的冷漠凛冽,他要温和许多,正笑着看莺时。
“正是,叫住姑娘不为别的,只是想认真感谢姑娘一句。”岳嵘郑重抬手,道,“此次援手,于我有大恩,不知姑娘可有什么想要的或是想做的,在下定然竭尽所能为姑娘取来。”
“我没什么想要的,你快去救你师傅吧。若要说的话,那,以后别害人就是。”
莺时不以为意,笑着说。
娲皇族天生亲近天地自然,性情和善,不喜杀生。
不过也不会迂腐,弱肉强食,乃世间正理,只是不喜无谓且过度的作恶罢了。
岳嵘一怔,没想到莺时会这样说。
看着莺时那双澄澈干净的眼,忍不住的,他就笑了。
“在下一定做到,只是,该谢还是要谢的。今夜我便准备返回乾坤界,将碧玉兰花交由我师,而后我便会去寻姑娘。若姑娘没什么需要的东西,那便容我为姑娘护道千年吧。”他认真道。
第76章 第 76 章 “她若要,没什么不能给……
“不用, 我有师父。”莺时依然不在意,抱着伯崇的胳膊说。
通天皇朝神皇子,太皓剑尊, 他的名头,便是岳嵘也听说过的。有他在, 的确不用他,不过这个恩肯定是要报的, 不然他心念不通达,恐生执念心魔。
那边莺时自觉该说的已经说了,便就挽着伯崇的手离开。
伯崇抬步, 余光自岳嵘身上划过。
莺时有他,的确不需要旁人的护佑,他如是想。
岳嵘目送两人离去, 微微一笑, 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回头来找莺时报恩。
“越兄,你知道我听说了什么吗?”站在岳嵘身边的男子名唤秦湛,乃通天皇朝一位侯爵之子, 两人是在历险的时候认识的, 一见如故, 很快就成了知己好友。
从知道伯崇在后,秦湛就来了兴致,一直在跟亲友们说起这件事。
要知道, 神皇九子, 在神朝很多勋贵子弟中,可谓声名赫赫,神皇宠爱, 又有如此天资,不知多少人艳羡嫉妒。
这会儿猛然听到一个消息,他很是震惊,忙就和岳嵘说了起来。
“你知道吗?你那小恩人,听说乃是娲皇族裔!”秦湛惊叹。
那可是娲皇族裔,他只在古籍记载中见过,最近一次出现,还是万年前。
闻言,岳嵘眼中也有些惊讶,但如此一来,那蛇尾就能说得通了,他刚开始还以为莺时是妖族,有些妖族就是爱将能代表自己族群的特点展现出来,在妖族身上,看到什么也不奇怪。
“难怪她身上没有丝毫妖族的血戾之气。”岳嵘感叹一声,而后对秦湛抬了抬手,道,“秦兄,就此拜别,我这便回乾坤界去了。”
“合该如此,待令师恢复,你我再聚。”秦湛抬手相送。
岳嵘一笑,转身大步离去。
这一场盛大的拍卖会为莺时在通天界的生活拉开了帷幕,通天神皇的生辰还有几年的时间,但有意贺寿的人早在十余年前就已经到来,避免错过。
这会儿皇都,甚至整个通天界都空前的热闹。
伯崇不管在哪里,做的最多的事情都是修炼,可莺时刚到一个地方,正是好奇的时候,便就整日到处的跑。
就和之前在天剑宗一样,来这里后只几个月的时间,她就和一众皇子皇女们家中的晚辈子孙们混熟了。
修士越强越难有子嗣,到大乘后更是只有寥寥几个办法,无一不是极为困难,便是通天神朝这样顶级的势力也难求。
除却极少数一心向道,无意男女之情以及子嗣绵延者,大多数修士在大乘期前就会想方设法成婚并且留下子嗣。
为着这个原因,神皇九位子女,除伯崇外都已经成家。
几千年下来,子孙已经绵延了好几代不止。不过,能出现在莺时面前的,都是合体期,大多是受宠的子孙辈,天资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其中,和她玩的最好的几个是周珏,周璋,周瑜。
周珏周瑜是二皇子的幼子幼女,周璋则是五皇女的幼子,都是合体期。一个个皆是皮相出众,或是英武,或是俊朗,美艳动人,清丽无双者皆有。
临近神皇寿辰,通天界中一个秘境即将开启。
一众天之骄子骄女们坐上战船,率众直入秘境。
莺时对秘境收获没什么兴致,但对探险这件事很好奇,便也兴致勃勃的来了。
虽是天潢贵胄,但也并不是无能之人,若非遇到不可敌之事,随行的护卫是不许出手的,在前面开路的都是她们。
秘境之中危险无数,便是一行人实力不差,也几次遇险。
又是一次,莺时直面机关。
“莺时,小心。”周璋提醒,忙就要去相处。
翠色蛇尾一动,莺时依然避开,笑着看了眼周璋。
“不用管我,你小心就好,这些机关还奈何不了我。”她道。
周璋松了口气,但眼中却划过一抹失落。
他还想着能有机会救美呢。
旁边,几个姐妹失笑。
周璋第一次见到莺时,就看直了眼,可以说是一见钟情,之后更是魂牵梦萦。不过,眼瞧着莺时似乎没那个意思。
秋宗率众护在左右,目光微动。
也不知周璋如此,是他本意,还是五皇女授意……
话说回来,莺时虽然只是合体初期,但实力比起合体巅峰竟也不弱。
不愧是上苍钟爱的种族啊。
一番冒险,到最后虽不算满载而归,却也堪称尽兴。
别人不知道,莺时却是玩的很开心。
待秘境结束,众人都被抛出了秘境。
一众各有各的狼狈的人中,稳稳落在飞船上的莺时可谓是格外的与众不同。
看了眼众人千姿百态的姿势,莺时笑弯了眼。
通天皇朝皇家势大,但只莺时看到的一种皇孙们,却是没有专横跋扈,随意欺压普通修士的。而在其它事情上,也算得上公平二字。
便如这秘境探险,普通修士也可进入。
探完了秘境,众人商量了一下,便决定返回神都。
神皇寿辰将近,若再去别处,少不得会因为什么意外耽搁了。还是回神都等着最为妥帖。
周璋正要叫住莺时说会儿话,就见她转身离开,翠色蛇尾在地上蜿蜒而去。
蛇族女子多妖娆妩媚,艳丽逼人。而传闻中,娲皇族则是端庄圣洁,如神女降世。
莺时如今尚未能完全化为人形,因着那蛇尾,更多的是介于两者之间,圣洁而烂漫,又带着些不自觉的妩媚娇艳。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糅杂在一起,越发的夺人心神。
周璋几乎第一眼看见她,就忍不住的心生喜爱,难以自控。
“肯定是去跟九皇叔通信去了。”旁边一个和周璋玩的不错的堂兄弟见状笑道,“说来真是好奇,咱们那位九皇叔惯来不爱言语,也不知莺时怎么就有这么多话跟他将。”
“可不是,大抵是缘分吧。”有人接话。
周璋自然知道,在秘境中时是不能跟外界通信的,所以每次出来,莺时第一件事都是去找伯崇说话。
他便就笑笑,想着一会儿再去找莺时。
宫中,伯崇第一时间睁眼,抬手间传信玉佩浮现,不自觉柔和了神色。
接通后,和莺时说起了话。
待听莺时说这就要返回神都,神色便又柔和了几分,安静的听莺时说起了此行的种种。
一转眼,神皇寿辰到了。
皇城宫门大开,无数人齐至,莺时乖乖坐在伯崇身后,看着一个又一个气势非凡的人进来为神皇贺寿,眼睛晶亮。
能出现在神皇面前贺寿的,不是渡劫就是大乘,至于合体,根本没资格。
前来拜寿也全都送上了奇珍异宝,不时引起阵阵惊叹。
莺时在一旁看的目光连闪,兴致勃勃,正听着,忽然就听上面两位渡劫大能几句话就定下了两人的婚事。
一个是二皇子的长女,一个是宗门天骄,两人成婚,不论嫁娶。
上面众人说笑,下方五皇女含笑的眼落在伯崇师徒身上。
“今日二哥大喜,我倒也想起来一件事,九弟,你看我这小子如何?”五皇女只得一子一女,她说的正是幼子周璋,容貌俊美自不必说,性格亦十分风趣,这几年来和莺时玩的最好。
“五姐想说什么?”伯崇一抬眼,未语反问。
虽然早习惯了伯崇的性格,但看他这样冷硬,五皇女还是有些无奈,笑道,“我这小子早早就与我说了,心悦你家莺时,不若成全一对小辈,也好亲上加亲。”
“我不要。”不待伯崇回答,莺时立即说。
那边周璋本来正一脸期待的看着莺时,闻言顿时坐不住的,问,“莺时——”
五皇女一抬手,制止了周璋的失态,等他强忍住情绪坐下,方笑着看向莺时问为何。
“我不喜欢他。”莺时很认真的说。
“怎么会不喜欢,我看你们两个在一起很开心啊?”五皇女很能稳得住,耐心的询问。
这几年莺时和周璋在一起玩的很开心,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开这个口。可谁知,得到的答案却与她预想的截然不同。
“因为我把他当朋友啊。”莺时说话,总是认真而快乐,面上的笑不断,现在也是,让周璋想装傻都做不到。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们在一起很开心,要是成婚,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一直都这么开心了。”
“不可以的。”莺时认认真真的反驳,说,“朋友和道侣是不同的。”
五皇女笑了笑,她早已是渡劫强者,见者无不敬畏有加,有几个合体敢在她面前这样平静的说话,她能耐得住性子这般好言好语的同莺时说话,完全是看在伯崇的面子上,眼见着莺时根本说不动,心中不免有些不耐。
“九弟,你觉得呢?”她直接看向伯崇。
说到底,这件事能拿主意的只有伯崇。
“不如何。”伯崇早就想说,只是见莺时开口,才只是看着,眼见五皇女问他,便就直接拒绝。
闻言,五皇女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笑看周璋,道,“既然如此,那便罢了,到底是缘分不够。”
周璋一直都眼巴巴的看着莺时,眼见着她拒绝的彻底,连自家母亲都没办法,忍不住就问,“莺时,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我一直以为,你我感情不错。”
“不错?”莺时有些疑惑,茫然的看向他,说,“是我哪里让你误会了吗?明明我对你,还有周瑜,周珏她们,都是一样的啊。”
说着话,她看向几个最近一段时间经常在一起玩的友人。
闻言,周璋神色一顿。
一样的确是一样的,可他以为,多少,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这边两人说着话,殿中不少人都关注着,闻言已经忍不住悄悄笑出了声。
说到底,这件事不过是周璋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罢了。
五皇女眉微动,殿中诸多动静根本瞒不过她,不免觉得有些丢人。
她抬眼,看了周璋一眼。
周璋脸颊微绷,纵使心中还有好些话,可这般情形也不好再说,只好作罢。
伯崇抬眼扫过两人,五皇女心中一凛。
她从不敢小视这位九弟,不管是对方的天资,还是来历。纵使两人差着一个大阶,但剑修往往能越级挑战,纵使伯崇不是她的对手,可她也不能奈伯崇如何。
刚刚那一眼,似有不悦,看来她这个弟弟着实是看中他那小弟子。
回头还是要警告璋儿几句,真是个不成器的,还以为他敢来求她是与莺时说好了,结果竟只是他一厢情愿,累得她也跟着丢了脸。
上面几个渡劫一直互相闲聊,只是没让其他人知道,这会儿也跟着看了会热闹。
看了眼自己一双儿女,神皇笑道,“你们有所不知,娲皇族生来心性纯粹,至情至性,若是心爱之人,便是共赴黄泉也在所不惜,可若不是,那是半分也不肯将就的。”
五皇女微讶,她虽知道娲皇族,但再具体的却不清楚,这种事,更是第一次听见,顿时恍然。
她心知自家父皇这话是对她说的,免得她和伯崇因为这件小事生了龌龊,立即笑道,“原来如此,这娲皇族,倒是不一般。九弟,你好福气,收了这样一个弟子。”
似这种热络客套的话,往常伯崇都是没兴趣理会的,但这会儿听了五皇女的话,他面色却不由的柔和了些许。
“五姐说的是。”他道。
没想到他不止回应了,还是这样理所应当的应下,五皇女有些惊讶,又有些好笑,举杯示意。
伯崇拿起酒杯,两人对饮,这件事便算是揭过去了。
独留一旁的周璋,有些失魂落魄。
皇祖父是渡劫强者,出口的话绝不会有半分虚假,也就是说,莺时是真的一点也不心悦他。
莺时这件事过去,跟着上面有渡劫修士又提起了伯崇。
“你那九子天资非凡,若有子嗣,定然不同一般。周兄可有考虑过他的婚事。”有人笑道。
似伯崇这般天骄,便是不看在通天皇朝的势力上,也有不少势力都愿意与他结亲,一为他以后的成就,二为子嗣。
这会儿来访的渡劫,都是和神皇关系不错的,难免惦记他。
神皇也惦念着伯崇的婚事,闻言便就借机笑道,“伯崇,你想寻个什么样的骄女啊?”
他也只伯崇生来就没有情丝,可这成婚生子,有没有情丝也不妨碍。
“父亲见谅,我无意男女之情,也不欲成婚生子。”伯崇垂眸道。
见状,神皇面上便就添了几分无奈,也没再劝,左右环视一眼笑道,“这孩子,自小就主意大,便是我也拿他没法子。”
“这无意,想来是缘法还不够,那就再等等吧。”
看见他的态度,几个渡劫就也没再说什么。
殿中,莺时眨了眨眼。
什么?师父无意男女之情,也不想娶妻?
她撅了噘嘴,有些怏怏失神。
就像通天神皇说的那样,娲皇族后裔总是对这种事格外敏锐清楚。
莺时早在第一眼看到伯崇,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喜欢对方,想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只是眼见着对方暂时无意男女之情,她才决定拜师——
修士寿命漫长,没凡人那么多的规矩,除了一些严苛的宗门,很少会禁师徒结为道侣。
据莺时所知,天剑宗是不禁的,她还听说过好几对呢。
这些她都想好了,却没料到,伯崇竟然是这么想的。
该怎么办啊?
莺时有些茫然。
说到底,她也才三百岁,又没有长辈教导。虽然有传承记忆在,可都是修炼方面的,关于感情方面,却是什么都没有的。
毕竟,每个娲皇族,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莺时越是想,就越是想不出来,只是整个人都蔫了。
“怎么了?”伯崇几乎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莺时反应的不对,转身看去,开口问道。
莺时幽幽的看着他,惯来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小脸上满是忧愁。
“师傅,你为什么不想娶妻啊?”她问。
“我生来便无情丝,体会不到七情六欲,何必娶妻。”在面对莺时的时候,伯崇从来都是如实相告,这次也是如此。
莺时忍不住睁大了眼。
没有情丝?
“怎么会没有情丝呢?”她不解又茫然。
伯崇微微摇头,说,“我也不知。”
莺时看着他,眼神顿时更幽怨了。
呜呜呜,她一见钟情的男人,竟然没有情丝,不会喜欢上她,她好惨,好可怜哦。
“为何要为这件事不高兴?”看她这样,伯崇也明白过来,问。
莺时看着他,发现便是在问问题,伯崇也是平静的,像一块石头一样,只是为了问而问,不含丝毫本身的情绪。
她又沮丧又失落又悲伤,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便小声哼哼,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了,这么好的皮相,这么好的师父,这么好的心上人。
“无甚可惜的,如此也不错。”伯崇以为莺时是在心疼他——
过去无数年,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是这样的。
于是,伯崇便温声一句,稍作安慰。
莺时勉强的笑了笑。
不!还是很很很可惜的,超级可惜!
再没有比莺时更可怜的娲皇族了呜呜呜。
应该是这样吧呜呜呜。
不过,那么多的先辈,说不定谁就会遇到比她还惨的事情呢。
说不定啊,这样想着,莺时才总算安慰好了自己。
这场寿宴热热闹闹的办了足足三个月,才总算结束。
送走诸位客人,热闹了许久的神都多少有些冷清,伯崇也准备返回娲皇界了。
神都虽好,处处称心,可到底地处权利旋涡之中,无数人观望试探,蠢蠢欲动。对伯崇来说,到底不如他的太皓山来的清静。
神皇虽有不舍,却也没留,叮嘱几句,又给了好些好东西,师徒两个就启程了。
一路无事,师徒两人顺利返回娲皇界,回到天剑宗,太皓山。
宫殿之中,伯崇看着莺时离开,那一抹翠色蛇尾自门口消失,大门紧闭,殿内安静下来,却迟迟未能入定修炼。
自神皇宴后,莺时就有些不对劲了,没再像之前那样总是围着他转,而且修炼也勤快起来了。
以前莺时最爱化成小蛇盘在他腿边,跟他一起修炼,可从回天剑宗后,每次都只是几句话,她便表示要回自己的宫殿去修炼。
已经好些次了。
怎么了?
伯崇思考许久,却想不明白,于是神念微动,唤来了秋宗,向他询问。
“莺时刚刚说要去看看她的宫殿。”他先说。
秋宗含笑继续听。
“从通天界回来后便一直这样,再没有同我一起修炼过。”便是说起这事,伯崇也是平静无波的,只是语气多少带了些疑惑和烦恼,虽然很少很少,若是不了解的人几乎看不出来。
秋宗显然不在其列,他自少时就跟在伯崇左右,看的格外分明。
而且伯崇所说,他早就发现了,只是不解发生了什么,还以为莺时这样是同伯崇说好了的,毕竟哪怕是师徒,也没有总在一起修炼的道理。
可现在看来,并不是那样。
“她是不是在疏远我?”伯崇问。
可能是……
但秋宗是断不敢如此说的,闻言作势思考了一下,小心着问,“尊者可是和姑娘发生了争执?”
“无。”
“或是因什么事惹了姑娘不悦?比如她问您要什么东西您没给?”
“无。”顿了顿,伯崇又补充说,“莺时从未问我要过什么东西。”
“她若要,没什么不能给的。”
第77章 第 77 章 “胡闹。”他再次说道。……
秋宗面上微笑不变, 看不出他心中的震动。
他素来知道伯崇宠爱莺时,没想到竟能使他说出这句话来。
什么都能给?
若是性命呢?
这个想法一闪而逝,秋宗不敢继续想下去。
他正想说开口, 忽然听伯崇又开口了:
“若说不高兴,倒是有过一次。”伯崇忆起那日神皇寿宴之上的事情, 可不管怎么想,都只觉那的确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不至于会让莺时不高兴才是。
如是想着,他徐徐和秋宗说了。
秋宗安静听着,同伯崇一般, 都觉得这对话很正常,应当没什么,不至于让莺时生气才是。
面对伯崇的时候, 他素来是有什么说什么, 不敢撒谎,更不敢添油加醋,眼下不知,便也就如实说了不知。
眼见着同他也商量不出什么, 伯崇便就让他退下了。秋宗立即请辞, 心下一松, 暗道庆幸。
伯崇固然冷漠,但只要差事做得好,从不迁怒, 从这方面来说, 可以说他是个极好伺候的主子了。
殿中再次安静下来,只留伯崇一人自顾自的烦扰,连入定也不能。
另一边宫殿, 莺时懒洋洋趴在云台上,翠色蛇尾垂在床沿,漫不经心的一下一下的勾动晃悠。
这会儿没在伯崇面前,她便也没再刻意保持面上的笑,小脸垮下来,闷闷不乐。
伯崇没有情丝,不会喜欢人,也不会和她在一起。
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莺时许久,但放弃的话她舍不得,若继续,莺时又不想白费力气。
天生没有情丝的人,是永远也体会不到七情六欲的。便是她再怎么坚持,再怎么想办法,也不会起作用,只会是白费力气。
娲皇族至情至性,但自有骄傲,再如何喜欢,也不会死缠烂打,自甘下贱,惯来是君既无情我便休,宁肯心痛有人绝不会委曲求全。
莺时自然也是如此。
可她这般辗转思量,终究因为没有亲耳听到伯崇的拒绝而不能死心。
想着,莺时蛇尾一甩,恼道,“好烦啊。”
情之一字,明明那般甜蜜,只是见着便觉得世间的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可为什么又会让人这般烦恼呢。
这般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莺时一咬牙。
既然不甘心,那就去问问,求个答案。
想着莺时就坐起身,但坐在那儿发了会儿呆,又躺了回去趴着。
算了再等等吧,呜呜呜她有点舍不得伯崇,她好没出息,她肯定是最没出息的娲皇血裔了。
而且,事情能不能成功,总要试过才知道。
万一情丝能再生呢,谁也说不定啊。
不试一试就放弃,莺时更不甘心。
先祖在上,不要骂她。
决定了,先努努力看能不能打动伯崇。唔,就截止到她进阶合体后期好了。这样万一伯崇把她赶下山,她也有自保之力。
在回娲皇界前,莺时已经进阶合体中期了,想进阶后期,大约还要百年左右。
这段时间,是莺时给自己最后的时间。
左右伯崇现在还不知道她喜欢他,也没拒绝,所以,她这也不算死缠烂打……的吧?
肯定不算!
这样自顾自的,莺时总算打定了主意,趴在那儿玩了会儿自己漂亮的尾巴,手指一一划过细密漂亮的翠色鳞片,她闭上眼,睡着了。
娲皇族得天独厚,便是不搬运灵气,灵气也会自发的往她身体内汇聚,对她来说,睡觉也是修炼。
不过,认真修炼的时候,进度也会更快一点就是。
自从来到伯崇身边,莺时总惦记着他,连好好睡一觉都不曾。这次她心神略有疲倦,有些累了,竟也想好好睡上一觉了。
等她再次睁眼,十几年便就过去了。
另一边,伯崇好不容易定下心神,但过上一段时间就不由清醒过来,几次之后,莺时都未曾看来找过他。
生来这么多年,他第一次体会到失落的滋味。
很不好受。
几次之后,伯崇甚至有些担忧了,他小心翼翼探了神识过去,却见莺时睡得正香,趴在那里,尚有些稚气的小脸被挤的鼓起,很是可爱。
“师父。”似是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她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般模样,分明没有半分芥蒂,一如从前。
伯崇心下一软,又一松,想,他大抵是真的想多了。
莺时美美的睡了一觉,起来后先伸了个懒腰,本想找出膳食美美吃一顿,但抬眼看向伯崇所在的方向后,微的出神后笑了笑,站起身准备先去看看他。
一觉睡醒,曾经的种种情绪都变得模糊淡薄了起来,只余下那个念头——
再留一些年,好好看看伯崇,等合体后期就离开。
这般起身下了云台,莺时才察觉到身上那微妙的不同,抬手拂过,一面水镜浮现,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略有些怔忪。
她长大了。
若说原本是十五六岁,尚有些稚嫩,那现在便是十八九的模样,稚气退去,眉眼温和含笑,有着娲皇血裔惯来的圣洁端庄,但又不失她自身的清丽娇艳。
难怪思想如此清明,原来是她长大了,并不只是睡了一觉的缘故。
莺时恍然,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
娲皇族的长大,从来不是身体,更多的是心智和神思。
想来是因为她之前念头的愿意,思及此,莺时心中有些复杂,微的喟叹一声,面上才又覆盖起笑颜。
年少不知愁滋味。
如今,却知了。
推开大门,莺时入内,抬眼笑着唤道,“师父。”
“醒了。”伯崇睁眼。
看到眼前的莺时,他眸光微顿。
在伯崇的技艺里,莺时带着些稚气,总是满脸笑意开开心心,天真烂漫,可现在,她长大了,面容越发的美丽,笑却少了,甚至带着些轻愁。
她在忧愁什么呢?
伯崇忽然很想知道。
“师父竟知道我在睡觉?”莺时微讶,眼波一动而后一笑,那愁意便淡了。
“你许久不出来,我有些担心。”伯崇解释。
蛇尾蜿蜒,一路上了玉阶,莺时在云台边沿坐下,转头看他。
只是看着这张脸,她的心中就波澜起伏,难以自持,她甚至忍不住想,师父这样关切她,是不是说明,他对她也并不是无意的?
可他没有情丝。
莺时想,笑意就又淡了。
“多谢师父关怀,我没事。”莺时收回眼,垂眸柔声,道,“我原本也总爱睡觉的,只是到师父身边,总想和师父待在一起,就没怎么睡了。”
伯崇忽然感觉心中微微动了一下,似被羽毛拂过,让他忍不住的柔和了面色。
“许久没睡,倒也想了,所以这次就忍不住睡了一觉。”
“你无事就好。”伯崇只道。
听他这样说,莺时忍不住又去看他,忍不住的又想笑。
“有师父在,我怎么会有事。”她伸出手,却没再像从前那样去牵他的袖角,似不经意般,自然而然的落在伯崇搁在膝上的手背。
“师父会保护我的。”她笑着对伯崇说。
落在手背上的之间温凉柔软,轻轻柔柔,伯崇忍不住垂眸看去,只觉心间又被羽毛拂了一下。
他莫名有些不自在,想要收回手,又觉得有些多此一举,便就挥散了那念头。
“自然。”他对莺时说。
莺时是他的徒儿,他自然会保护她,更不要说,那种一见莺时就油然生出的柔软欢喜。
这种情绪对伯崇来说分外新奇,这种其他人生来就能感受到的情绪,他只有在看到莺时时才能体会到。
他们一定是夙世的因缘。
也不知,在那他不知道的一世里,他和莺时到底是什么关系。伯崇曾经想过好几次,但都猜不出来。
莺时便就忍不住笑了,她微微俯身,腰肢柔软若柳条般,依偎靠在伯崇的膝上,收回自己的手,枕在伯崇的手上。
“我就知道,师父最好了。”她侧着脸,往上笑着看伯崇的眼。
她的脸颊比手要更柔软,白皙如玉,透着淡淡的粉,一双水眸盈盈,含着笑意。
胸口猛地跳动一下,他忽然觉得喉间生出了些渴意。
这很奇怪。
毕竟伯崇从结丹之后,就再没有饮食方便的需求了,餐风饮露,搬运灵气,就已经足够。
“不要胡闹。”伯崇说,手一抬扶着莺时坐好。
莺时眨了眨眼,佯做不解,“什么胡闹,我哪里胡闹了?”
伯崇微的语塞,但还是很认真,“莫要做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怎么了?”莺时继续问,“我看那些人都是这样跟师父撒娇的啊?”
是这样吗?伯崇有些不确定。
他没注意过。
不过,撒娇?
“师父不喜欢我这样吗?”莺时不依,拉着他的手说。
她心中含笑,就知道以伯崇的性格,不会注意别人家师徒是怎么相处的。
“还好。”伯崇并没有不喜欢。
莺时便就笑了。
她在伯崇身边用过膳,而后又缠着他说了会儿话,这才开口告辞。
还要走?
刚才两人的相处一如从前,甚至比从前还要更亲昵一些,伯崇以为之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还以为能重新跟以前一样。
伯崇抬眼看着莺时,想要问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毕竟,莺时表现的和从前无甚区别。
就仿佛,真的只是他想多了。
离开宫殿,莺时笑了笑,眼波流转间,又有些不确定的小小忐忑。
都是小狐狸教给她的经验,也不知道到底管不管用。
不管了,先试试吧。
之后便一直如此,莺时把持着度,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越发亲昵。
具体表现为,伯崇已经习惯被她握着手了。
一转眼又是几十年过去。
悬崖之边,莺时看着脚下太皓山无数年不变的风景,不由出神。
不知不觉,她已经在这儿呆了两百多年了,比在老家待的时间都长。
眼看着,她就要进阶合体后期了。
“师父。”她拉了拉身边人的手。
伯崇惯来是在殿中打坐,只是这次莺时说想到外面来看看,尝试一下换个地方修炼,如此好一通说,才总算拉了他来。
莺时转头看他,连绵无尽的苍山前,宛若石玉雕刻而成的男人神色淡漠,一双眼却正在看着他,似无情,又似有情。
到底如何,莺时也分辨不清了。
“怎么?”迟迟未等到莺时主动开口,伯崇便就启声问。
“我要进阶合体后阶了。”莺时一倒,枕在了伯崇的膝上,抬头看他笑着说。
“你进展虽快,但并未冒进,积累雄厚,此次进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放宽心就是。”进阶是大事,伯崇以为莺时不安,便就安抚了一句。
莺时忍不住就笑,可伯崇却发现,她的笑颜中,似有无奈和轻愁。
师父啊师父,若你待我始终冷漠无情,与其他人无意,那我定早早就死了心,绝不期待奢望,如此辗转反侧。
可你偏偏待我与众不同,体贴耐心,这让我如何放下。
可再不能放下,也够了。
莺时早早就给自己划下了期限,不想再沉溺此间。三千世界如此宽广,人生有无限可能,她不想将自己禁锢在感情之中,白白错过了许多精彩。
“那就借师父吉言了。”愁绪只是一闪而逝,莺时笑着说,“等我突破后,有件事想和师父说哦。”
她提前卖了个关子,免得到时候开口太过突然,惊到了伯崇。
“好。”伯崇心中一动,直觉告诉他莺时所属的事情与她这段时间的轻愁有关,他几乎想现在就开口问莺时——
冲动一闪,他终究稳住了。
莺时便就笑了,她枕在伯崇的膝上,就着这个姿势闭上了眼。
突破,开始。
伯崇手微动,觉得这个姿势有些不妥,想将她扶起,可见她已经开始修炼,只好作罢。
微风起,吹得青丝微动,拂过他的指尖,略有些痒,他指尖微的颤了一下,在莫名的情绪促使下,抬手整理了莺时被风吹乱的发。
做到一半,伯崇才回神自己在做什么,手微顿,终还是做完了要做的事情,而后慢慢放下手。
闭上眼没再多看,他也开始修炼了。
就像伯崇所说,莺时这次突破很顺利,随着精粹灵气疯狂涌入,她自然而然的就冲破了那层薄弱无比的屏障,灵气运转,开始吸收。
这般又是一段时日,灵气的涌入才总算停下,她成功稳固了自身的修为和境界。
莺时懒洋洋的睁开眼,入目就是伯崇关切的眸。
“师父。”她下意识唤了一声,言语温软轻柔。
“嗯。”伯崇应声。
“我都忘了。”莺时才发现自己还枕在伯崇的腿上,半支起身,披散的发丝如水般滑落,她有些歉意的看向伯崇,说,“是我失态,师父,没影响到您吧?”
她这次是真的没注意,当时的心绪,太过杂乱了。
“无碍。”只是枕一段时日,能影响到什么。
莺时便就一笑。
她做好,用手指梳理着自己的发,姿态倦怠而慵懒。实际上——
想起一会儿要说的话,莺时心中有些紧张,早就想好的话如今到要说的时候,总觉得不合适,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师傅…”她轻声。
“嗯?”
莺时吸了口气,强撑起勇气,转身直视伯崇,说,“师父,您说不此生无意情爱,亦不想娶妻——”
“现在还是这样想的吗?可有更改的余地。”
“无。”伯崇说的笃定。
连情爱都分辨不出来的人,说什么情爱,又何必娶妻?不过是浪费时间。有那个功夫,他更愿意和莺时在一起。
莺时眼中难以抑制的流露出失望和忧伤。
“师父,”她难过的看着他,“我喜欢你。”
伯崇眸光一顿。
“我一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想和你谈情说爱,更想与你结为道侣,相伴终生。”既开了头,后面的话就好说出口了,莺时一字一句说的清楚分明,情真意切。
“可以吗,师父?”莺时期待的问。
伯崇切切实实的失神了片刻。
他没想到,莺时竟然会有这个想法。
可他一个连情丝都没有的人,如何给她想要的一切。
“不要胡闹。”伯崇定定的看着莺时,说。
莺时眼中一酸,几乎要落泪了。
“我没有胡闹,我就是喜欢师父。”她执着的说。
伯崇满心复杂,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心中到底是何想法,只一个念头分外清晰。
娲皇族至情至性,一番投身情爱,便是至死不渝。可他一个连情丝都没有的人,如何给她幸福,如何让她开怀?
“莺时。”伯崇声音低了些许,带着制止之意。
莺时心下一痛,伯崇从没有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这还是第一次,他就这么不喜她的心意吗?
没再说话,她只是倔强而固执的看着伯崇。
对上她的目光,伯崇试图用眼神表达自己的心意,但那双总是含着笑的水眸却空前的坚定,最终他无奈的移开。
“莺时,下山去吧。”他说。
或许是一直在山上,只能看见他,才让莺时生出了这种念头。多出去走一走,见一见新的风景,认识一些新的人,说不得,她就会改了想法。
心下有些难过,伯崇的想法却越发的坚定。
“明日就去。”他说。
眼睛一眨,莺时再也控制不住,眼睛酸涩的滚下了泪珠。
“……好。”她沉默了一会儿,没再执着,应了下来。
伯崇起身离开。
莺时看着眼前的风景,坚持不转头去看他的身影,只是一个没忍住,眼角又滚落了一滴泪。
泪水溅落,倏忽间,一片小草抽芽,借住娲皇族泪水之中的勃勃生机,开始飞快的生长,最后绵延出一小片绿意来。
莺时低头看着,明明早就做好了决定,可等到这一刻,心中还是难受不已。
悲伤,难过,失落,不甘。
情之一字,实在是太过磨人了些。
让人喜,又让人痛。
莺时出神许久,但心中一个念头却越发的清晰。
她不甘心。
为什么自己喜欢的人偏偏就没有情丝,不知情爱。
她是真的喜欢他,是那种一见钟情的,魂牵梦萦的喜欢。若这样放弃,莺时直觉,自己余生都会念念不忘,生出心魔也不一定。
该怎么做?
莺时开始回忆小狐狸曾经跟她说过的话,眼神一闪,热了脸颊。
“那些道门修士,就是假正经,心里爱的不行,却还要念叨着人妖有别。这时候,你把他按倒睡上一觉就行。”
眨了眨眼,莺时越是想,越是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睡上一觉就好,能放到大乘修士的东西,她这里也是有的。
莺时打定主意,开始翻找自己的随身空间,很快就有了目标。
是夜,莺时推开门进殿。
“师父。”她唤。
伯崇有心不理会,但面对莺时,他从来都硬不下心肠,虽未开口,却还是睁开了眼,静静的看她要说什么。
莺时飞快爬上九重玉阶,一如过往无数次那样在云台边坐下。
“我明天就要走了,师父你没什么话要同为说吗?”她双眸水润,难过的看着伯崇。
“出门在外,需小心行事。”伯崇顿了一下,便开始叮嘱起来。
要莺时一个人出门,他根本放心不下,所以这一下午一直在做安排。
“我命秋宗安排了护卫,但你也不能大意。须知护卫也不一定能护你周全,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
莺时没想到他竟想了这么多,眼中不由浮现笑意,却又不由的有些忧伤。
她安安静静的听伯崇说着,边不时应声。
伯崇素来寡言,但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这般一一道来,忽然,就发觉意识有些昏沉起来。
“莺时!”他立即意识到什么,有些惊讶的道。
莺时一笑,抬手拂过,又洒下一把药粉,触及肌肤就渗透进去。
“这可是极品的天狐香,飞升强者所做,没想到师父你竟然能坚持这么久。”她解释说,又忍不住赞叹,“师父太厉害了。”
“还是加上一把迷神花粉吧。”她补充。
所谓飞升强者,是度过飞升雷劫,但未立刻离去,而是想方设法停留在下界的强者。这一份还是狐族给小狐狸护身用的,她分给了她一份。
迷神花粉则是娲皇族前辈留下来的,同样出自渡劫期巅峰,给她护身的。
这会儿两者齐上,莺时估摸着,怎么着也能拿下伯崇吧。
如是想着,她凑近去看伯崇,却惊讶的发现,那双漆黑的墨眸中,竟还挣扎着些许清明。
“…胡闹…”她听到伯崇说。
“才不是胡闹,如果不做点什么,我会留下心魔的。”莺时嘟囔着反驳,她目光下滑,面颊发烫,最后鼓足勇气往伯崇口中塞了一颗有催情丹药,又硬着头皮,抖着手剥下了伯崇的衣服。
按理说用了这种迷神的东西,应该说点什么引诱伯崇的心神,但莺时想了想,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直接做。
这人意志坚定,多说多错,说了什么说不定还能让他发现破绽挣脱。
就这样吧。
接下来该怎么做来着?
越慌越乱,越乱越急,越急越慌,莺时翠色的蛇尾缠住伯崇的腿,缓缓靠近了过去。
“唔……”她忍不住咬唇闷哼。
不怎么舒服,小狐狸明明说这种事做起来很舒服的,她是不是被骗了。
莺时有些纠结的想,这么一会儿的时间,药效已经全都起了作用,伯崇的神智被迷惑,直接的遵从最本能的欲望。
他扣住了莺时的腰肢。
莺时从未做过这种事,生疏之余,难免很慢。她自己不觉得,伯崇却被折腾的够呛,这会儿掌控的主动权,便是一阵疾风骤雨。
“轻……轻点,慢点,唔。”莺时忍不住想要制止,可根本没用,只得呜呜咽咽的抽着气。
不过这样一会儿,总算让她体会到了小狐狸所说的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是,是挺舒服的诶。
莺时热着脸颊想。
一番情热,莺时酸软了腰肢,浓郁的灵力精纯厚重,她下意识运转灵气炼化,眼见着自己的灵气就涨了一截。
好快,难怪有人喜欢双修,她心想。
实际上,寻常人双修是绝不会有这样的效果的。
现在这样,概因两人都是第一次,元阴元阳加在一起,而伯崇的修为又比莺时高了一个大阶。这种情况下,比起双修,更像是莺时单方面的采补。
莺时正想起身,专心炼化,却发现伯崇又开始了。
“等,等等!”她惊讶的说,想要抽身,但根本动弹不了。只得被动的再一次卷入情潮。
这般,又是一次,察觉到他的心神开始挣扎,似乎要清醒过来,莺时抬手捧着他的脸颊,眼含不舍,又下了一次药。
成功让伯崇再次晕迷,她趁机脱身,先将伯崇收拾的整整齐齐,而后匆匆打理好自身,取出一枚破解传送符就溜了。
担心伯崇醒来找她算账,莺时连娲皇界都不敢停留,直接选的等级最高的符,跑去了其它世界。
殿内,伯崇没用多久就挣脱清醒过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他神识散开,转瞬间扫过太皓山,甚至整个天剑宗。
莺时不在。
很明显,她干完坏事之后就跑了。
“胡闹!”一个人跑出去,她知道有多危险吗?伯崇冷着脸闭上眼,随意应付了一遍被他神识惊动的通道,他开始寻找莺时的踪迹。
别的法子都没反应,他直接勾动因果,就发现莺时已经去了其它世界。
目前还算安全,没有危险。
至此,伯崇才放下心,开始面对眼前的这一堆烂摊子。
莺时临走前将一切都收拾过,殿内如旧,他也是。一切都正常的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伯崇清醒后之前的种种就都被他清楚的记起,种种细节接皆纤毫毕现,让他想忘记都不能。
他记得莺时嘟囔的低语,记得她的轻哼,记得她嫣红的脸,慌张含羞的眼——
伯崇忽的睁开眼,不想再细想下去。
“胡闹。”他再次说道。
莺时太胡闹了,竟这般乱来。
可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追责,而是之后该怎么做。
伯崇试图思量,但枯坐许久,根本什么都没想出来,只好作罢。
还是……先看看莺时那里怎么样吧。
她一个人在外面,伯崇实在不放心。
另一边,乾坤界。
莺时落地就是在传送阵,出去后是一个热闹的城池,稍加打听,她就知道了这一界的名字。
发现来了这里,莺时一开始还有些惊讶,觉得太巧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世界意志惯来宠爱她,发现她要离开,自然是把她往最安全的地方送去。三千世界,自然是有一个大乘欠她人情是的乾坤界最安全。
若她没料错,只怕那位岳嵘大乘,就在这附近。
第78章 第 78 章 “莺时,不要生我的气。……
果不其然, 莺时入城之后,连刻意打听都未曾,就从路人的对话中听出, 这座城附近有一秘境开启,乾坤界中诸大宗门, 以乾坤门为首,正在带门下弟子探索秘境。
而乾坤门的带队之人, 正是岳嵘。
莺时用先辈留给她的一件可以伪装外表的仙器,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人类,她的蛇尾依然在, 在在看到她的人眼中,却是看不到的。
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除非是渡劫修士, 还要是修炼了特殊瞳术或其它破幻法门的人。
租了一个洞府将自己安顿下来, 莺时懒洋洋的躺下,提不起丝毫精神,自顾自的出神。
想做的事情已经做了,伯崇现在肯定在生她的气——
不过可能也不会。
他不懂七情六欲, 又岂会生气呢?
莺时越想越是沮丧, 趴在那里闷闷不乐。
原本做好了打算在外面多走走多看看, 可这会儿,她那里都不想去,只想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
这一待就是好些时日。
莺时或是睡觉, 或是发呆, 就那样躺在哪儿,什么也不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直到城中忽然热闹起来。
这份热闹指的不是人, 而是灵气,原本平和温顺的灵气忽然浓郁,并且开始躁动。
莺时对这些动静最是敏感,几乎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是秘境要开了,她很熟悉这种波动。
至此,莺时才总算提起了一些兴致。
她还是很喜欢探访秘境的,也不知道这个秘境里面是什么样,都有什么稀罕东西。
想着她总算振作起精神,也不继续躺着了,起身去外面街上转悠。
果然,这会儿城中人也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明白过来,正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通常秘境将开的波动会维持一些时日,因着每个秘境的不同,时间也不定。
可能下一刻就会开,也可能会持续十天半个月。
之前诸大宗门接应的人都在城中等着,这会儿发现动静,一一动身,往秘境外而去。遥遥望去,无数飞船腾空,样式大小不一,铺天盖日,声势浩大。
莺时要了一个能看见那里的雅室,静静的看着。
几天之后,灵气再次翻滚,秘境开启。
无数人在大乘修士的带领下从秘境出来,分别落在各自的船上。
没急着离开,飞船腾空停在那里,应当是给各自大乘恢复的时间。
莺时目光划过,便就看向那秘境,只是眨眼的时间,之前显现的秘境出口已经消失不见,唯有留下的些许波动,昭示着这里之前都发生过什么。
她懒散的趴下,叹了口气。
还是没意思。
也不知道伯崇现在在做什么?
伯崇正在往莺时所在之处赶去。
他想的很简单,也很直接。
想不通的情绪他便没有在想,不放心莺时他就去找他。
等见着人,确定了她的安危,再说之后的事情。
只和宗主以及秋宗说了一句,伯崇没带人,轻装简行自己动身。
偌大的飞船在空间通道之中平稳前行,船头甲板之上,伯崇静静盘坐。他要安抚随时可能会生乱的空间,及时调整方位,往因果线中莺时所在的方向赶去。
随着时间推移,越发的接近。
忽的,前方通道之中,空间剧烈的震荡起来。
有人在空间通道之中战斗。
是两个大乘期,一男一女,正在殊死搏斗。
伯崇立即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他短暂的思考了一下是稍等片刻还是绕路,最后决定选择前者。
空间无形无相,看不见摸不到,素来是最复杂的力量,往往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一条通道是他察觉到的,最稳定也最快的通道,若是换了别的,说不定要如何绕路,届时费心费力,说不得还不如现在。
最重要的是,他能察觉到,那对战的两个大乘里,女子的气息正在逐渐衰弱,距离分出胜负不远了。
与此同时,前面两人也都察觉到了伯崇的气息。
男子面色微沉,女子则是一喜。
“还请这位道友相助,我是望月楼修士白梨,这个要杀我的人是我的道侣,为了不泄露秘密,他绝不会放过你。若道友祝我,我定有重谢。”女子,也就是白梨立即神识传信过去。
男人脸上阴沉只是一闪而逝,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反驳道,“道友莫要听信她胡言,我绝无此意。”
“我们道侣间感情破裂,才会如此,我可以发誓,绝不会迁怒旁人。”
伯崇素来不会理会旁人的事情,这次也不例外,只是听说两人是道侣,心下却不由微的一动。
为何要结为道侣,是因为喜爱之情吗?喜爱,又是什么样的感受?
这些他往常不在意,连想也不想,更不会关注的事情,现在的伯崇却很想知道。
所以他插手了。
抬手间太皓剑出,一剑落下,白梨两人神魂皆惊,下意识避开那一剑。
这一剑,无甚威势,也不凌厉,更不霸道,缓缓而来,却让人有种天地浩大,自身只是其中一粒尘埃,即将要被岁月磨灭的感觉。
只是稍稍触及,就让她们心惊胆战,几乎以为自己要就此消逝。
好厉害的剑道,好厉害的大乘。
“太上忘情,太皓剑尊。”那男子脸色极其难看。
三千世界,大乘无数,寻常大乘名声只能在本界流传,可这绝不包括伯崇。
他自踏上修炼一途,便是一路碾压而来,同境界内,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曾经,所有人都以为他走的是无情剑道,谁知却是太上忘情。
这可是无上大道,与空间时间,因果轮回等并立的大道,寻常人终其一生都不能触碰到。
离得远了暂且不知,与娲皇界接近的这些大世界,谁人不知太皓剑尊这个名号。
种种心思只是刹那间,男人便已经当机立断的离去。
眼见着男人溜的飞快,白梨心下略有遗憾,若是可以,她自然想将这个畜生留在这里。
只是眼下如此,都是借住的伯崇之势,她总不好平白使唤对方帮她杀人。罢了,还会之后再寻机会吧。
“多谢道友。”若说男人是惊,那白梨就是喜了,她当时只是无计可施下的挣扎罢了,根本没报多少期望伯崇能插手。
能一路修炼走到大乘境界的,任是再软的心肠,也早已学会了权衡利弊,冷漠警惕。可谁知竟给她带来了这么大的惊喜。
话罢,见伯崇没反驳,白梨心下一定,向飞船飞去。
伯崇睁眼,静静的看着她。
“你说要报答。”他先道。
白梨心中微紧,面上点头,笑道,“救命之恩,自当厚报。不知太皓剑尊可有什么想让我做的?”
望月楼消息灵通,她自然知道关于这位的事情,通天皇朝神皇子,天剑宗剑尊,虽然他师傅已经飞升,可他和宗主可是亲师兄弟。
这样的身份来历,一般的东西是不会缺的,若万一有缺,白梨也不认为是靠自己就能弄到的。因此,在听出伯崇有所要求的时候,她立即就添了小心。
“情,是什么感觉?”
既然已经说好,伯崇就直接问了起来。
白梨一怔,她刚刚都想好了若是伯崇提出困难的要求该怎么说,或者说要求助谁,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个恩情给报了。
可没想到,眼前这位太皓剑尊要说的,竟然是这件事。
问她感情?
不会是听说她们道侣闹掰了,对方才决定帮她的吧?
虽然这个感觉不靠谱,但白梨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一时间竟有些好笑。
“情……”不过不管为什么,只是这样的话,倒也简单了,不敢敷衍,白梨认真的想了起来。
“情就是,看见对方就开心。”
他看到莺时的确会开心。
“看不见了会想念。”
想念?
是什么?
“什么是想念。”伯崇听人说过,但那时的他不在意,所以,他现在想好好听听。
白梨一笑,道,“想念就是心里和脑子里,总在想着她,念着她,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高不高兴。”
伯崇垂眸。
他现在就很想知道莺时如何。
这……就是想念吗?
看他似是不准备继续问下去,白梨接着说,“总想和对方呆在一起,想要更亲密的接触,牵手,拥抱,亲吻。”
指尖微动,伯崇有些失神。
发现白梨没再说下去,他抬眼,“然后?”
“还有,”白梨觉得自己说的差不多了,感情嘛,来回就是那些事,但是伯崇还要问,她也就认真的想了起来。
“想,长长久久,一直一直和对方在一起,至死不渝,甚至期望下辈子再续前缘。只是想起对方,就觉得开心快活。对方高兴了,自己就也忍不住高兴,对方难过了,自己就也会难过,喜怒都被对方牵绊,难以自控。”
“还有更多,只是我现在能想到的,就这些了。不知能否帮到剑尊。”白梨一口气说完,而后看着莺时说。
情之一字,复杂无比,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尽的。
伯崇听得认真,然后发现……
这些,他都有。
他都有。
他想和莺时一直在一起,下辈子若能在一起也极好,只是想起莺时就开心,莺时开心,他就也开心,她难过,她也难过。
喜怒,都为莺时所牵绊。
这就是情?
原来,这就是情。
这个念头浮现,霎时,曾经困扰伯崇的种种疑惑烦扰都随之通达,他顿生恍然大悟之感,连丝毫迟疑都没有,直接就坚定了信念。
原来,他也是喜欢莺时的。
伯崇一直没说话,白梨看去,却惊得呼吸一滞。
眼前的男人面容俊美冷漠,面无表情,可她总觉得,他很难过。
“多谢阁下,你可以走了。”伯崇开口送客。
白梨没有纠缠,再次谢过,而后干脆利落的离开。
飞船之上只剩自己,伯崇驱使飞船继续往莺时所在赶去,自己却开始失神。
若那就是情。
那他何必拒绝莺时,何必要让她下山,何必……
何必,那般伤莺时的心。
她当时一定很难过。
她会不会生他的气,会不会怨他,会不会不想再见他?
伯崇生性冷漠,不在意与自己无关的事,但这不代表他不细心,不聪明。他只是不想,而不是不会。
便像现在,他越想越多,也越深,就越是不安。
他似乎做了一件错事-
莺时在酒楼待着打发时间,什么也不干,就躺在那儿听外面来往行人的动静。
听他们说笑,嬉闹,说一些和自己有关的,和别人有关的各种消息。
这般一待就是许久,然后就受到消息,城中的望月楼三日后会举行拍卖会。
她这才又生出了一些兴致。
想也知道,这次秘境探险,一定有好些人从里面带了好东西出来,望月楼名声极大,信誉又好,好些人都愿意找她们家,于是便有了这一遭热闹。
没再继续待着,莺时先去想办法弄了张请柬,然后又随意逛了逛,看看景致,看看歌舞,看看对战等等打发时间。
拍卖会如期到来。
人的确要多出去走走,这几天看了不少,莺时的心情也开阔轻松了许多,虽然还是懒洋洋的,但脸上多少有了笑,没再闷闷不乐怏怏的了。
合体期虽然不算高手,但也不容小觑,她定了一个雅室,只是没有之前和伯崇在一起时那样好的位置罢了。
但这对莺时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她趴在窗台,看着下面逐渐喧哗热闹起来的拍卖场地。
炼虚及以下的修为大多坐在大厅,而拍品都是从低到高,所以一开始是低阶修士的主场。
法宝,武器,丹药,奇珍,一样样过去。
而后拍品的等级越来越高,合体,大乘,这次没喜欢的东西,莺时就也没怎么出手,就在那儿看热闹。
到后来,她还听到了岳嵘的声音。
历经好些时日,拍卖会结束,众人散去。
莺时慢悠悠的顺着人流离去。
“咦?”楼上,岳嵘带着晚辈下来,一个侧目,瞧见那个人影,不由轻咦一声。
他感觉有些熟悉。
神识扫过,并不认识。
莺时似有察觉,回头看了一眼。
别的都可以伪装,但一个人的眼睛和目光,却是无法轻易变换的。尤其,她还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所以,在对上这双干净清澈,柔和含笑的眼后,他立即就认出了对方。
这么多年来,岳嵘只在莺时身上看到过这种眼神,再加上直觉而来的熟悉感。
“莺时姑娘?”他试着唤道。
岳嵘的话语虽然迟疑,但更多的是笃定,莺时眼中不由的就浮现了些许惊讶,笑道,“岳前辈,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明明有伪装的仙器在。
“只是觉得熟悉。”她这一句算是承认了,岳嵘精神一震,走进笑问,“莺时姑娘何时来的乾坤界,我该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才是。”
莺时轻笑,“机缘巧合,我也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乾坤界。”
“巧合?莺时姑娘是自己来的?”岳嵘立即就察出了重点。
“不错,遇到点事,我用了张跨界传送符,结果就来了这里。”莺时稍稍含混的道。
岳嵘立即关切的问,“莺时姑娘可还好?可有受伤。”
“没有,我很好。”
“看来老天爷也想着让我报恩,本来说是处理了宗门的事情便去寻姑娘的,没想到竟这样巧。接下来的时间,便容我为姑娘护道吧。”岳嵘心下一松,而后笑道。
“姑娘可莫要拒绝,这般大恩,若不回报,只怕我道心有损。”担心莺时还要拒绝,岳嵘又说。
莺时口边的话一顿,他都这样说了,她自然不好再拒绝下去,顿了顿,便有些迟疑的说,“那就劳烦岳前辈了,只是千年大可不必,便就我在乾坤界这段时日吧。”
“接下来,就劳烦前辈了。”
说来,不过是相让一件碧玉兰花罢了,着实算不得什么大恩情的。
“那便百年吧。不然姑娘过些时日就离开了,这可不好。”岳嵘也退了一步。
“好吧。”
岳嵘心下一定,笑道,“我虽不是令师那样的高手,但姑娘放心,我定然会竭尽全力护佑你左右。”
闻言,莺时笑意微淡,不由的有些难过和悲伤,但只是转瞬,便就笑道,“前辈可莫要这样说,之前,是我不懂事。”
岳嵘一顿,立即就有了些歉意。
“姑娘莫要多想,我只是说笑罢了,看来,我并不适合这般说笑。”
莺时便就一笑。
既然说好了,岳嵘便邀请莺时前往他落脚的洞府,莺时拒绝,他也不强求,问了地址,便道将晚辈送回去就去寻莺时。
这般说定,两人分开。
刚刚说话时,岳嵘设下了结界,一众晚辈们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不由有些好奇,但也不敢打听,便就偷偷的互相对视一眼。
那女子是谁啊,自家师叔,师叔祖怎么这样亲切?
岳嵘说到做到,安顿好宗门晚辈,又跟长辈说了一声,就去寻了莺时。
他如此坚持,莺时也不好再说什么。
待岳嵘问起她接下来的打算,她思考了一下,问他乾坤界都有那些有意思的地方。
岳嵘是从低阶修士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在这乾坤界生活了数千年,当即就说出好些地方,莺时想着,选了一处。
“就去这里吧,左右无事,多看看风景也是极好的。”她道。
于是,两人便动身往那边去了。
大世界出行,走的自然是传送阵,一路不急不缓的走着,互相也渐渐熟悉起来。
终于抵达目的地,地心城。
这座城池位于地底,穷尽大自然的神奇,有的地方穹顶之上布满奇异的小草,花朵一旦绽放,就会发出蓝紫色的光芒,星星点点如星空一般。
又有的地方,竟接壤着海水,被人以大法力用阵法结界隔绝在外,可以看到海底各种奇幻的生物,亦有种种神奇的植物。
莺时见过许多景致,但这样的奇景也还是第一次看到,所以在听岳嵘说完之后,第一时间就选择了这里。
一处传送阵,入目就是穹顶之上闪烁的紫色星光。
虽然早就有所了解,可等到真的看到这一幕,莺时还是不由出神,面露惊叹。但忽的,她下意识转身,往身后看去。
“怎么了?”岳嵘立即认真起来,警惕的问道。
莺时摇头,神色有些茫然。
“我不知道,只是刚刚,灵觉忽然有所触动。”她疑惑的说。
岳嵘面容俊朗,稳重温和,只要和他相处一段时日,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极其可靠的人。
从看到莺时后,他一直都在认真的尽自己的诺言,但凡和莺时有关的事情,俱都尽心竭力,分毫不曾疏忽。
这会儿听莺时言说,不免有些担忧。
“灵觉触动,定是有事,接下来小心一些就是。放心,我在。”他冲莺时笑了笑。
莺时笑笑,说,“我不担心。”
她的确是不担心的,可莫名的总有些牵挂。
到底是怎么回事?
莺时很喜欢地心城,特意选了一个高楼,推开窗就能看到满是蓝紫色星子的穹顶。
有些星子还在闪烁,那是这片花草伴生的小虫儿们,正勤勤恳恳的扇动着翅膀,传播花粉,处理害虫,尽心竭力的帮助花草生长的更好。
莺时趴在窗边,一次能看好久。
“莺时,用膳了。”
岳嵘轻轻扣了扣门,温声说。
这一路行来,他能察觉到莺时情绪上的低落,也曾试着问过,只是她不愿意说。
想起之前她高高兴兴,天真烂漫的样子,岳嵘不免越发的挂念关切。
“好。”莺时应声,起身开门出去。
“今天想吃什么?”岳嵘问。
莺时想了想,说,“不知道,先去看看吧。”
地心城哪里都好,只有一点,莺时不太能接受这里的某些食物。
第一天刚来的时候她点了些肉菜,后来才知道,那是虫子的肉。她对膳食的口味不挑,只要好吃都行,但头脑内脏亦或者虫子之类奇奇怪怪的东西,却是不爱吃的。
好在,地心城因为景致的原因,来客很多,极其繁华,倒也不缺正常吃食。
这般想着,莺时很是认真的挑选了一番。
岳嵘笑看女孩儿的纠结,耐心等候。
他过往无数年一心修炼,便是偶尔出门历练,也总是格外小心,很少有这样无忧无虑放松的时刻。
更不要说,娲皇族生来的亲和力让人只是和她呆在一起,就不由的身心放松,神清气爽。
莺时挑来选去,终于定好了菜,开始耐心的等待起来。
只是忍不住的,她又往周围看了眼。
那种被触动的感觉越发明显,让莺时想忽视都不能。
忽然,她看向门口,与此同时,门被扣响,她下意识用神识一扫,立即怔住。
岳嵘随之看去,神色一动。
“师父?”他听到莺时喃喃了一声,正想着她肯定很高兴,结果就见相比喜,莺时面上更多的是惊。
莺时倏地站起身,有些无措。
她没想到伯崇竟然会这么快就找到她,按照她的预计,她会在外面玩很久,久到足够这件事淡化,然后再好好想之后该怎么做。
可伯崇忽然就这么来了。
师父会怎么做?骂她?罚她?不不不他没有情丝,感受不到七情六欲,自然也不会愤怒,那就是,不想见到她?
是要恩断义绝吗?
“莺时,开门。”伯崇说。
莺时正想将门打开,忽然顿住。
她有点不敢见伯崇。
伯崇等了等,眼前的结界纹丝不动,那道熟悉的神识分明近在眼前,却也毫无反应。
莺时不想理他?
果然生气了。
莺时很想再次逃走,但理智阻止了她。
逃跑有一次就够了,继续逃,永远都解决不了问题。
伯崇就算生气,也不会伤她性命的。
深吸一口气,莺时就想打开结界,可就在这时,她看到站在门前的伯崇抬眼,认真的说,“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说。”
“莺时,不要生我的气。”
莺时整个人都懵了。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但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包括眼前这一幕。
伯崇是谁,是她的师父,是冷漠无情,断情绝欲的太皓剑尊。
他体会不到七情六欲,不懂感情,高高在上如亘古不变的世界意志般,在知道她的心意后,第一个反应是让她下山离开。
可现在,他在向她认错?
莺时恍恍惚惚的掐了自己一下,顿时抽了口气。
疼!
第79章 完结章 结道大典
不是在做梦!
是真的?!
“莺时?怎么了?”岳嵘一直在旁观, 本以为试图终于见面,定然不胜欢喜,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画面, 便就关切的问道。
莺时下意识摇头。
“没事。”她说。
听到岳嵘的声音,莺时终于定心回神, 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打开了雅室的门。
“岳前辈, 我有些话要与师父说,劳烦您先走一步。”她道。
震惊过后,伯崇的反应让莺时意识到某个堪称不可思议的可能, 她顾不上别的,只想和伯崇好好说说这件事。
岳嵘来回看了眼,有些好奇这师徒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闻言没有多问, 只叮嘱说他去隔壁,有事叫他,然后就走了。
门外,伯崇察觉到结界消失, 抬步进去。
看见岳嵘后, 他目光微动。无人知道, 他在知道莺时所在之处是乾坤界,还和岳嵘走到一起后,心中竟下意识浮现了些许忐忑。
理智告诉伯崇, 两人之间绝无其他, 但心中还是不由浮现了杂念。
感情,就是这样不可理喻的东西。
岳嵘出去后,结界关闭。
“师父, ”莺时率先开口,带着希冀,却又忐忑,定定看着伯崇,问,“你为什么那么说?”
“我想让你原谅我。”伯崇如实道。
莺时心口一震。
“我没有怪过师父。”她说,本就是她一厢情愿的强求,伯崇没做错过什么。
伯崇进来后,莺时没叫他坐,连她自己都忘了要坐,两人一直相对而立。
“可我做错了事。”说着话,伯崇走向莺时。
“做错了什么事?”伯崇比莺时高出许多,随着他的靠近,莺时不得不抬起头,茫然又潜藏激动的问。
“我没发现自己的心意。这是我最大的错。”伯崇走到莺时面前。
不等莺时接着问下去,伯崇注视着她,说了来路遇到白梨的种种,随着他的话语,莺时神情不住震动,期待夹杂着忐忑,看着他根本挪不开眼。
“可你的情丝…”莺时喃喃。
“我检查过,我依旧没有情丝。”伯崇说,莺时眼中不由的就有了失落,就听他继续说,“但我的感觉不会作假。”
“莺时,我想一直与你在一起,永不分离。”
莺时几乎全身都颤栗起来。
无法说明她此刻的震动和欢喜,她渴盼许久的,念念不忘的,就这样突如其来,没有一点防备的落在了她面前。
伯崇说,想与她一直在一起,永不分离。
真像做梦一样。
但巨大的欢喜随之而来的,是不安。
这会不会是伯崇的错觉?
“可,师父,会不会弄错了。”莺时喃喃,她可以接受得不到,但她接受不了得到又失去,看着伯崇的眼不由的有些哀愁,说,“您可能只是习惯和我在一起了而已,所谓的一辈子,只是您的错觉罢了。”
“便是没有我,也没关系的。”她说。
“不。”伯崇断然反驳,“没有你,我一刻都不想再在太皓山待下去。”
莺时怔住,眼底渐亮。
是了,师父竟然下了太皓山,只为来找她。
“我担心你,怕你受伤,怕你被人伤害,知道你离开后,我立即就动身来找你了。”
“还好你没事。”伯崇说。
因为感受不到七情六欲的关系,伯崇说话的时候语气格外的冷漠直接,心中如何做想,便如何说。
不会婉转,更无矫饰,从无欺瞒,所说所做,接出自本心。
正因如此,才显得他这句话的情意之真切诚恳。
莺时心中巨震。
她看着眼前人,眸中波光潋滟,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莺时,你愿意原谅我吗?”伯崇始终惦记着自己来时的目的,直接问道。
莺时眨眼,忍不住就笑了。
“原来师父是个笨蛋。”她轻声。
若不是笨蛋,怎么会问出这句话呢。
她现在分明感动的要死,再说几句感人的话说不得她就要投怀送抱了,结果……
不想承认这句话,也不想反驳,伯崇静静的看着她。
“莺时,”他唤,等着莺时的回答。
“原谅我,可好。”
莺时想说不好,想说她之前真的很伤心,很难过,可怎么办,只是听着伯崇述说的情意,她就忍不住的开心起来,想要笑,想要扑进他的怀抱,再也不分开。
先祖在上,我好没出息。
但是,伯崇是不会骗她的,所以没出息,也没关系的,对吧?
莺时动身,扑进了伯崇的怀抱。
伯崇微怔,下意识抬手,轻轻环住莺时的腰背,接住了这个拥抱。
“师父,抱紧我,再紧一点。”莺时轻声,伯崇便就收紧了手。
松松的拥抱变得紧密,莺时忍不住喟叹,心中终觉满足。
至此,她才感觉到,一切都是真实的,师父说喜欢她是真的,要和她在一起是真的,这个怀抱,也是真的。
“师父,我之前真的很难过,你要好好补偿我。”莺时牢牢环住伯崇的腰,贴在他的胸口,听耳畔一声一声略有些急的心跳,很是高兴,却又忍不住有些委屈的说。
“好。”伯崇认真,“我不懂,但,都听你的。”
伯崇很有自知之明,过往只是不在意,眼下上了心,就多思多虑起来。
“想要什么,想说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说给我,我一定为你做到。莺时,我很多事都不懂,也想不到,你不要嫌我。”
莺时听了忍不住就想笑,笑他怪有自知之明的,但又感动,感动他明明感受不到,却愿意为了她来费心思想办法,感动这个没有情丝的人,为了她努力的去学习何为情。
这种感情,世所罕见,只此一例。
比起有情之人的情,毫无疑问的要更加珍贵。
“我不会嫌师父的,只是我大概有很多很多的想法,师父会不会嫌我烦?”莺时说着,抬头去看伯崇的脸。
“永远不会。”伯崇说的笃定。
“只要是莺时,什么都好。”他认真极了。
莺时霎时笑靥如花,又低头埋进了伯崇的怀里,紧了紧拥抱,忍不住蹭了蹭。
许久不见——
好吧其实没多久,但对两人来说,这短短的时日,堪称度日如年。
两人拥抱在一起说了许久的话,傻傻的连坐都忘了。
还是莺时不满足于这样的亲昵,拉着伯崇坐下,然后坐在了他怀里,继续抱着他。
她好想好想好想师父,眼下终于如愿,她一刻都不想分开,只想就这么一直一直黏在一起,只到地老天荒。
伯崇全都依着莺时,只是这样的亲昵,不由就让他想起了曾经那一夜,心尖有些痒,他莫名的有些不自在,嘴角却微的上扬。
莺时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只是依从自己心里的想法黏着伯崇,委屈又娇气的和他说起这段时间离开他身边的种种。
她没受什么罪,有吃有喝有玩。
可没有伯崇,而且分开之前两人还闹得不开心。
面对别人的时候,莺时还能忍得住,眼下见到了伯崇,她就忍不住了,只觉处处都委屈。
曾几何时,她从不知自己竟如此娇气。
伯崇静静的听着,有些笨拙的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脊背,口中亦笨拙的安慰。
“是我不好。”心中酸涩,品味着这种似乎叫做心疼的滋味,他低语。
“不怪你啦。”莺时轻声。
委屈归委屈,这是本心克制不住的感情,但莺时的确不怪伯崇,他体会不到感情,拒绝她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而且也没作别的,只是让她下山,还安排了秋宗来保护她。
更何况,在她离开后,他很快就追了出来,还特意问了别人,认清了自己的本心——
若非他本就有意,又岂会如此轻易就听进去了旁人的话。
说到底,伯崇也一直在努力,努力的对抗天生就少了情丝的自己。
他这个样子,莺时又能说得出什么呢。
说到底,不过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罢了。
这般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莺时总想黏着伯崇的意图才总算满足了些,两人起身离开这酒楼。
虽然酒楼的房间外都有结界,无人打扰,但对修士的灵觉来说,还是能感受到左右的动静。比起这里,莺时更想在安静的洞府,只他们两个人呆在一起。
刚一出去,岳嵘就从隔壁出来,瞧见正抱着伯崇胳膊的莺时两人,他微的一怔,意识到什么。
“前辈,接下来我要和师父在一起,应当不需要您跟着了,您自便吧。”莺时笑盈盈的说。
相处几个月,总算又在莺时的脸上看到了快活的笑意,岳嵘立即笃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惊讶又好奇。
他虽执着于报恩这件事,但也不会不识相到在此时说不该说的话,便就笑着说好。
莺时一笑,隐约有些感激,对他点了点头,挽着伯崇离去。
“竟是如此。”
岳嵘随之离开,待到只自己的时候,才忍不住感慨一句。
没想到,这师徒二人竟有这个缘分。
回了洞府,莺时就开开心心的把伯崇扑倒在床上。
伯崇喉间一紧,身体微绷,但预想到的那些并没有发生,莺时只是靠在他的怀里,蛇尾缠着他的腿,开开心心的说着话。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轻,最后睡着了。
伯崇垂眸看她,见她靠在自己怀中,睡颜乖巧,很是香甜。
是这段时间没睡好吗?
他想,心中再次浮现那种名为心疼的情绪来。
莺时这一睡,就是好久。
心爱的人就在身边,熟悉的神魂波动,熟悉的气息,宽阔温暖的怀抱,一切都让她感觉到无比的踏实和安全,睡梦中都不由的勾起嘴角微笑。
待到一觉终于睡醒,在伯崇的怀抱中醒来,莺时本就雀跃的情绪立即更加快活,忍不住就上前亲了他一下。
“师父,我好开心啊。”她欢喜的说。
伯崇顿了顿,靠近莺时,同样在她唇上亲了亲。
对上莺时下意识睁大的眼,他勾了勾嘴角,说,“我也很开心。”
莺时眨了眨眼,眼睛亮起,忍不住笑起来,又凑过去连亲了好几下。
“真好啊。”等停下,她说。
伯崇抱着她,过去吻住她的唇。
不是那种小孩儿似的,一下一下的啄吻,而是唇舌交缠,舔舐啃咬,缠绵至极的吻。
莺时呼吸都乱了,她先是僵,然后试着回应,最后无力招架,只能迷迷糊糊的随着伯崇动作。
好一会儿,伯崇才退开。
莺时一双眼眸笼着水润的雾气,朦朦胧胧,含情脉脉。
就那样看着伯崇,一时回不过神。
伯崇看的心间微动,伸手轻轻抚摸莺时的脸颊。
莺时下意识侧脸,贴在他掌心,微微蹭着。
好一会儿,她才冷静下来,又往伯崇的怀里挤去,先是高兴,而后又有些疑惑来。
“师父你怎么会这么亲啊?”她心里惦记,索性直接问道。
伯崇素来不关心这些,按理说不应当会的才是。
“我看过修功法。”伯崇说,他奇遇不少,难免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就包括双修功法。
在他眼中没什么高低之分,即便是双修功法,他也仔细研究过。
莺时恍然,不由的就想起那一夜来。
说来,虽然中了迷神之药,但如何做,其实还看各人。难怪当时师父他那么……
如此想着,莺时不免就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翠色蛇尾不自觉的微动,缠住伯崇的小腿开始摩挲。
“师傅,我们来双修吧。”莺时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兴致勃勃。
伯崇心尖一跳,没有拒绝。
也,不想拒绝。
相比上次,这次两人都是清醒的状态,不管是呼吸还是对视,亦或是缠绵的吻和怀抱,都让这场欢爱越发的旖旎激烈。
灵气流转,神魂交缠,这才是真正的双修。
莺时的修为缓慢但平稳的上涨,等到终于结束,她已经是合体后期巅峰。
只待机缘到,就能突破至大乘。
待到总算停下,莺时满身慵懒的伏在伯崇怀中,俨然不知过去了多久。
“师父,我们回太皓山吧。”她说。
莺时虽然叫嚷着要四处走走,多看看风景,其实她并没那么好动,比起在外奔波,更想念在太皓山上的日子。
整日和伯崇在一起,偶尔出去转转,想回去了,不用多久随时都能回去。
“好。”伯崇应下,又道,“带回去便让人筹备双修大典,莺时,你还愿意同我成婚吗?”
“愿意。”
她当然愿意的。
莺时心下震动,过去吻他,伯崇捉住这个吻,缠绵不放。
没急着走,莺时将这地心城其它的景致都看过,两人这才动身返回娲皇界。
临行前,岳嵘找到两人,给莺时送了一些乾坤界独有的灵果,而后笑道以后有事,随时找他,他定然竭尽所能相助。
莺时已经了解了这人有恩必报的执着,没说别的,只笑着道好。
几个月后,伯崇带着莺时返回太皓山。
落座第一件事,是召来秋宗,让他准备他与莺时的结道大典。
秋宗惊得下意识抬眼,就见云台之上,莺时正躺在自家尊者的膝上,翠色蛇尾挂在云台边沿,一派惬意悠然。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曾经的疑惑瞬间恍然。
“是。”迅速回神,秋宗强忍激动应下。
不管如何,伯崇愿意成婚都是好事,更何况这人还是莺时。
相处这么多年,对莺时的性子他还是了解的,因此也越发的高兴。
尊者素来冷漠,只有在面对莺时时才有点人气,两人能在一起,对尊者是好事。
一声令下,太皓山上下都忙活起来。
准备大典不难,主要是送往各方的请柬,这需要伯崇亲自准备。
听他说过,伯崇很快就准备好,由太皓山的人往各方送去。
一时间,各方震动。
娲皇界不说,通天皇朝中,神皇收到消息后的大笑竟传到了殿外,可见他的欣喜。
待他冷静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安排近身的禁卫统领前往娲皇界,要伯崇回通天神朝办结道大典。
他亲生子的结道大典,自然要有他这个父亲的见证,怎么能在别的宗门举办,就算是他的师门也不行。
伯崇收到消息后仔细思考了一下,他父亲说的对,便就决定,举办两场。
宗门一场,神朝一场。
眼下请柬已经发出去,再更改主意不太好。
通天神皇收到回信,虽然不满,但也勉强认同,立即就吩咐下去,隆重准备。
那莺时他刚开始看到就觉得自家儿子对她不一般,只怕两人有夙缘,眼下果然如此。好啊,好。
只是不知,伯崇和那莺时,到底是何来历。
神皇想着,终究是好奇。
天剑宗。
宗主惊讶自是不必多说,宗门之中,他是寥寥几个知道伯崇生来就没有情丝的人。
他早就做好自家师弟会孤家寡人一辈子的准备,之前打算,也只是试试,谁料伯崇先是收徒,而后徒弟眼瞧着又变成道侣了。
这缘分二字,果然奇妙。
结道大典的日子定的很近,各方云集,天剑宗随之热闹起来。
大典当日,诸方见证,伯崇与莺时请天地大道为证,结为道侣,此生不离不弃。
办完这一场,客人还未散尽,两人又动身前往通天神朝,举办了第二场大典。
之后,应神皇的挽留,在通天界停留了数十载,莺时也在经常的双修下,成功突破至大乘,伯崇也突破至大乘中期,太上忘情剑道更进一步。
他天生无情丝,体会不到七情六欲,固然适合太上忘情一道,但大道虽说无情,却也有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之说。
可见道也并非全然无情,他修道,但终归是人,眼下他因莺时而懂了情,恰好应了那份‘一’,剑道进境堪称神速,远超修为进境。
伯崇到底是天剑宗长老,最重要的是,皇都虽好,人情往来难免复杂,莺时还是更怀念清静的太皓山。
于是在呆了几十年,两人都成功突破后,就返回了太皓山。
之后无数年,两人一一进阶渡劫,始终恩爱有加。
伯崇冷漠无情,但莺时却是他的例外。两人还是一对渡劫道侣,名声远扬,是众人口中的佳侣,无数人向往艳羡。
千年后,通天神皇飞升之劫将近,他举办试炼,二皇子略逊半分,皇位最后由五皇女继承。
伯崇无意皇位,携莺时旁观,在目送通天神皇飞升后,没有理会新任女皇的挽留,两人返回太皓山。
岁岁年年,时光虽漫长,但有爱人相伴,却也惬意快活。
转眼间便是万载时光,位于渡劫巅峰的两人早已想起了过往种种,只是留恋这一世的生活,所以未曾离开。
等到故人或是飞升,或是离去。
两人选了一个日子,携手飞升而去,实则回返本真,不急回太皓山,而是一一去之前经历过的小世界看了一遍,方才回返。
伯崇抬手,将她环在怀中,喜爱将心中塞满,他不由舒服的喟叹。
自从感受过情丝被封印后,他就总爱和莺时更亲昵些,想起那段不知情爱,连喜爱莺时都察觉不到的时光,饶是心性沉稳如山如伯崇,也有些惊心。
“以后可莫要在让我封印感情了,这种滋味,只在是太难熬了些。”他道。
莺时失笑,眉目流转,甜蜜又快活,说,“好。”
她只是怀念起了当初,初见山神大人时。彼时的他淡漠无情,高高在上,众生在他眼中若草木般,不偏不倚,无爱无恨。
这就是神明。
直到现在,莺时都理解不了,这样的神明怎么会垂青于她。
她本以为在这个世界能找到答案——
做下决定的时候,莺时也惶恐过,她害怕,若伯崇没有喜欢上她,该怎么办?
但并没有。
纵使感情被封印,她的山神大人还是毫不迟疑,坚定而真挚的选择了她。
或许,就像那些人说的一样。
爱,本就不讲道理-
太皓山上是亘古不变的安宁,两人离去的这段时光,山上生了一些小小的变故,但大体还是一切如旧。
众人来迎,口称拜见神尊,拜见尊后。
莺时与伯崇携手并立,含笑看着。
这次出行,只是两人婚后玩的一个小游戏罢了,无尽的时光中,她们恩爱快活的日子,也只是开始。
【全文完结】
第80章 番外一 他们始终相爱,永远相……
仙界浩大无际, 寻常仙民终其一生也只能在一城走动。
可就算是同样的城池,尚且分三六九等,而城上有域, 域之上, 还有洲。
相传,仙界共有五大神洲。
通天神皇——
哦不, 现在不能这么叫了, 得叫周焘。
任在下界如何强大, 甚至能掌控几个世界,初初飞升神界时, 也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仙民,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要知道在仙界,神往往指那些在开天辟地时就存在的古老存在,便是大罗金仙,也不敢妄称神皇。
莫说他敢不敢, 若他真叫了,只那滔天的因果就能压死他。
通天界所属,乃乐皋城,该城位数五大神洲之一的青木洲澜沧域, 是一座大城。
周家在澜沧域中也算顶级势力之一, 驻守飞升台的神将识得, 所以在问出来历后,顺手就往周家递了信,没多久, 就有人亲自来接了他回周家。
能飞升者,往往都天资绝佳,所以纵使周焘他那飞升数万年的父亲在仙界已经娶了道侣, 并且又给他添了几个弟弟,见到他后,他这一支的长辈依然十分重视他。
之后万年,他平稳修炼,不复众望的从一个仙界最普通的仙民,越过地仙,进阶天仙境。
这份天赋,便是在飞升者中也算出众,比如他同样飞升的父亲,可是用了快两万年的时间才成为天仙。
周家很是重视他,便就用了些心思,将他送进了青木洲顶尖势力之一的无量仙门。
周家虽在澜沧域势大,但青木洲中似这样的域足有几十个,放在无量仙门之中虽然不错,却也不算出挑,所以也只是个普通的内门弟子。
若是刚飞升的周焘,说不得会有些不满,但万载时光,已经足够意识到在仙界,自身是何等的渺小,是以早早就放平了心态。
只是,最近这些年,周焘心中总有些走神。
算起来他飞升已有万年,按照伯崇的天赋,早就该飞升了,可他关注过,一直没发现动静。他不觉得伯崇会飞升失败,而是生出了别的猜测。
莫非,他已经回归本身?
周焘早就猜测伯崇是上界中人下界历劫,只是没有佐证,是以迟迟不能确定,便是现在,也只是在心中猜测罢了。
不过他没时间想太多,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仙门之中,天骄无数。
周焘初入门中,在同辈的师兄弟之间并不起眼,他虽放平了心态,却也绝不甘心此生都屈居人下,是以修炼的格外认真。
好在,他气运似乎尚可,修炼一帆风顺不说,还总能遇到些不大不小的奇遇。
一开始周焘还没意识到自己气运上的问题,还是后来听师傅赞了一句,他才发现,忍不住的,就有了些猜测。
能从下界飞升的,自然都不差气运,可那也只是下界,一旦飞升,在无数生来就是仙人的仙民之中,他那点气运不算什么。
可现在……
周焘忍不住的又想起了伯崇。
早年他曾想过与伯崇交好,或许能得些好处,只是后来相处的久了就也没那么在意了,莫非现在……
在下界时,万载时光对周焘来说也算一段不短的岁月,但在仙界,似乎只是转眼的事情。
而后疏忽五万载,周焘自天仙,过真仙,至玄仙。
玄仙在有大罗金仙坐镇的无量仙门不算出挑,毕竟大罗之下,还有太乙,太乙之下,又有金仙。
但在同辈之中,已经是顶级。
又五万年,晋级金仙,擢为长老。
进入金仙之后,在一洲之内,也算一个高手了。
这么多年过去,周焘已经很少再想起在下界的事情,也很少在想起伯崇。
但世间之事就是如此奇妙,往往在你没有丝毫准备的时候,就会冷不防给你一个惊喜——
成为长老之后,周焘地位更紧一步,藏书阁往常不对他开放的上层大门也随之打开。
最顶级的传成功法自然不会在这里,摆放在这里的,多是各种秘技,阵法,丹方等等,在此之外,还有各种杂记。
周焘偶有闲暇,便爱来这里翻看打发时间,这一天,就恰好看到一本大罗杂记。
顾名思义,这是一位大罗金仙留下的杂记,没多少紧要的东西,多是各种平时罕见的消息一类,应是门中某位大罗长老放在这里,好给门人弟子长见识用的。
其中各种见闻,不乏其它四大洲,倒也有些意思,周焘看的起兴,眼见着写到某次作客一位大罗府邸,闻说其长辈欲要赴婚宴,他精神一震,便要翻页。
有些事情哪怕是换一个世界也不会改变,比如越是高阶的修士越少,比如强者往往对情爱没有兴致,更不要说娶妻。
大罗修士的长辈,很可能是准圣,周焘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婚宴,能让这样的强者前去赴宴。
下一刹,他眼睛睁大——
太皓
周焘眸子凝在这两个字上,好一会儿,才吸了口气,继续看去。
略过这位大罗前辈的问询,对方很快就给出答案,太皓山,乃开天辟地之初,诞生的第一座山脉,强大而古老,神山有灵,是为山神伯崇。
“嘶。”周焘抽了口气。
果然,果然!
周焘早就想过伯崇的身份来历不一般,但再如何想,他也没想到过,对方竟然是一尊古老的神灵。
开天辟地之初第一座神山蕴养出来的神灵,想也知道会有多么的强大。
山神伯崇娶妻,可这上面并没有对那位尊后的描写,只知道对方出神太皓山,为山神心悦,竟要娶妻。
周焘想到了莺时。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那二位竟然是这样的因缘。
难怪,难怪。
此时此刻,一方小世界。
伯崇若有所觉,抬眼遥遥看去,夸过无亘时空,落在周焘身上。
“是他?”
“谁?”旁边,莺时低头专心种花,眼也不抬的问。
“还记得通天神皇吗?”伯崇笑问,蹲下把铲子递到她手中。
莺时喜欢这些花花草草,若是遇见了,便爱多看,寻常也不会换地方,只是这一株快要死了,她才接手开始忙活。
“是他?怎么了?”她有些好奇的问。
伯崇便就说了缘由,莺时顿时恍然。
这般用了一会儿功法把话种好,眼瞧着天色将暗。
“晚上吃点什么?”莺时去洗手,伯崇问,边不急不缓挽起袖口。
两人此时正在一方小世界,这里已经抛弃了古代的皇权,开始发展科技,却也没到和星际接轨的时候,止步在探索月球上。
出行是车子和飞机,没有旧时代的陈旧,也没有星际的冷漠,日子过得不急不慢,莺时觉得还不错,便准备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伯崇自然要跟她一起。
这一界饮食发达,有很多美食,虽然提供不了力量,但味道莺时很喜欢。
两人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连饭都是自己做,不过莺时是花妖,天生就不喜火,哪怕伤不到她,所以大多都是伯崇做。
这不,伯崇已经自觉的做好了准备。
他对这事没什么抗拒,甚至还隐约有些乐在其中,看着自己做的菜得到莺时的喜爱,一口一口吃完,心中很是满足。
莺时擦干手,转身扑到伯崇怀中,环住他的脖颈,说,“我们出去吃烧烤吧?”
伯崇笑着挽住她的腰,笑道,“好啊。”
莺时顿时笑弯了眼,于是两人换了身衣服,穿好鞋,就出门去了。
她们选的是附近小吃街的一家店,这一家的味道很正,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吃过一次后,莺时很喜欢。
店里的服务员都熟悉两个人了——
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这二位男俊女美,不是一般的好看,她瞧着,比那些电视上的明星都要惊艳。
但两人最出众的是那一身的气质,从容自若,往他们这小吃店一坐都能坐出矜贵优雅的感觉,还不会让人觉得装,只觉得就应该如此。
也不知道这两位是什么身份?
服务员心里好奇,利索的给两人点好了单,递去后面准备了。
两人这样醒目,自然也引来了别人的目光。
小吃街上另一边的几个人小心翼翼的看了伯崇一眼,有些发愁的对视一眼。
他们是异事局的人,驻守在这个城市,平时专门处理一些妖魔鬼怪伤人的事件,这次来小吃街,也是为了钓一个狐妖。
那狐妖频频伤人,所对准的都是俊美的男人,她倒也不伤人性命,只是吸阳气,只是这么几次下来,却也惹了不少麻烦,不然也不会惊动他们。
这次为了拿下那狐妖,他们特意调来一个长相俊美的同事,按照估算的那狐妖藏身的范围来了这条小吃街,结果就遇到了那两位。
和那位不知名的先生相比,他们这位原本瞧着长得还不错的同事一下子就变得不起眼了。
两者相比,堪称皓月与萤火。
“怎么办?”有人问。
“先静观其变。”另一个人说。
那人这么显眼,那狐妖说不定已经关注上了,这会动作,容易打草惊蛇。
他们猜的没错,暗处,狐妖那双眼早在莺时两人走进这条街的时候,就已经克制不住的落在伯崇身上。
“好俊的郎君。”美艳的女人忍不住轻轻咬住艳红的唇,媚眼如丝,就想过去,谁知刚迈步,就察觉到一双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正是那俊美郎君身边的女人。
这女人生的清丽娇艳,瞧着比她还好看,狐妖心里有些泛酸,边笑着回了个媚眼。
莺时忍不住笑了笑。
“这小狐狸,倒是有些意思。”她对伯崇说。
狐妖会唇语,第一时间就看明白了莺时的意思,心中一紧,顿生不妙,下意识就想跑。
人家把自己的跟脚都看出来了,可她看着那两人却是普通人,高手,一定是高手。
“胆大妄为。”伯崇道,并不在意,说话间烤串已经送上来,他用筷子弄下来放在盘子里,然后递给莺时。
莺时爱吃烤串,却又不喜欢弄到自己脸上,所以每次都会这么弄。
“是胆大。”莺时说,话音刚落,异事局的几个人就眼瞧着那好像受惊的狐妖软倒在地,他们不由惊讶,对视一眼后很快反应过来,由自己女性同伴过去处理。
事后,一直到他们将狐妖押回异事局,这狐妖竟都没醒。
这是遇到高人了?
众人猜测?
另一边,莺时笑盈盈,伸手戳了下伯崇的胸口,嗔笑,“招蜂引蝶。”
伯崇转头笑着看她,温柔中带着点无奈,问,“好吧,那我这个招蜂引蝶的人准备的烤串,莺时小姐要不要吃?”
“吃。”莺时立即道。
伯崇一笑,没忍住握着她的手亲了亲淡粉的指尖。
怎么能有人,让他只是看到,就觉得如此的欢喜满足。
两人吃了顿烤串,回去的路上,伯崇在路边卖花的地方给莺时买了束花,莺时笑着结果。
烧烤的香气还未散尽,鼻尖已经满是花香。
行人往来,两人牵着手走在路边,夏日的晚风拂过,惬意而快活。
这是两人旅程中的一站,而她们的旅程,还有很久很久,很长很长。
毫无疑问的是,他们始终相爱,永远相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