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宋悦馨!把归票结果拿过去吧。”五班的班主任拉住她,“顺便帮我跟我们班金老师说一声,最后一节课是他的。”
宋悦馨说了声好,把草率撕下来的草稿纸递给十八妹。
十八妹把那张归票结果拿过来夹在蓝色文件板里。每个人的名字下面都有笔迹,有些人只有几个比划,有些人已经构成数个正字。她的名字下只有两笔,看起来像一个“T”。
两个刚考完政治的人从五班离开,又被三班班主任拦住:“正好,把我们班的结果也拿去。拿完顺便把我和陶老师的包拿过来,包就在桌上,桌上没有你就去问问小周。要是陶老师的包已经不在了就说明她已经回家了,你跟方老师说一声,让她明天告诉陶老师U盘放在她柜子里,周日上课直接插希沃白板就好。”
宋悦馨说:“好的王老师,要我们顺便把你的花浇一下吗?”
“不用,明天我自己浇。哦对了,旁边这个四班的小姑娘,上次批作业批得很好嘛!”王老师拍拍十八妹的脑瓜,“真能干,好孩子!”
十八妹心里很高兴,表面上只平淡一笑:“谢谢老师。”
一班的班主任恭候已久。他直接伸手把蓝色文件夹抽出来,亲自将归票结果塞进去,头也不抬地嘱咐宋悦馨:“马上要开运动会,都积极一点哈,各个班的口号啊队型啊报名项目啊赶紧交上来。你们班周老师的教案赶紧交,上面在问了。还有让我们班的课代表看一眼作业交齐没有。”
宋悦馨说好。班主任把文件夹递给她,她笑吟吟地拿过来,然后重新还给十八妹。
办公室门口,又碰到马老师。这位生物老师老得早,黑发里杂着几缕银,兜里揣着个永远开机的手机,手机壳是电脑蓝屏的显示语。她看到两个人照例塞零食,素虾仁一人一包,然后不急不慢开口:“忙?”
十八妹答应得过年一般响亮:“不忙!”
宋悦馨柔情似水:“帮普通班的班主任做优秀班干部的归票呢。您有什么事呀?”
“搬卷子,月考卷子有点多。”
十八妹说:“一会儿就来。”
马英妹乐了,伸手把十八妹的脸捧起来揉了两下:“这么有积极性?以后雷厉风行风行的Office Lady就是你了!”
十八妹仰着脸,露出小小的笑容,有点雀跃地抱着文件夹,和宋悦馨一起走进北办公室。
张燕之在这里点运动会的报名表,偶尔抬起头和周天子说说笑笑,看到她们两个进来,抬手打了个招呼:“欢迎。啥事儿?”
十八妹把文件夹递到桌上:“普通班的归票。”
“什么的归票?”
“优秀班干部的。”
“哦哦。”周天子把归票结果拿来翻了翻,发现自己班的学生票数很多。得意立刻攀上她的眉梢。
宋悦馨把脚跟并在一起,双手在身后交握:“周老师,唐老师跟金老师说下一节课让她去上。屈老师让我问问陶老师还在不在学校,要是在我就把她的包拿去,不在就让我找方老师提醒陶老师,U盘在陶老师的柜子里,周日上课直接用。一班的秦老师说让各个班快点定好口号,还说您的教案要交了。顺便问一下,一班的董西延在哪个教室,秦老师让我找他催作业。”
几个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老师一开始还只是在讨论运动会的事,随着宋悦馨流利的报告,她们的眼睛渐渐瞪圆。当她说了第五个老师,有个老师盖上了笔盖,说到一半,有人开始骂自己的课代表,说完一大段话,所有老师纷纷站到周天子身后,扶着她的办公椅:“小周你学生真不错啊!”
周天子面色红润,比吃了一箱补品还要健康。前段时间因为带手机来学校而形象尽毁的宋悦馨又重新变得可爱起来。
“这么多事你们自己去办吧!我以前的学生都是很省心的,给一个任务,马上就能调动同学一起完成,又快又好!”周天子挥挥手,但是她又觉得不能什么都不表示,显得自己没有认真听,于是指着十八妹,“你去跟金姐说调课的事。”
张燕之拿周天子的手机给归票结果挨个拍了照片,原件塞进笔记本里。宋悦馨和十八妹跟着她,马老师看见Office Lady出来了,忍不住调侃:“大忙人啊?”
她听到周天子的话,没有为难她,自己抱着卷子走了。
张燕之看了看十八妹,偏头跟宋悦馨道:“你去找金扫帚姐,让她回去吧。周天子成天使唤别的班的人干活,四班人抱怨两年了。”
宋悦馨不乐意:“老师都发话了。”
“哎呀,多干活不是显得上司重视吗!”
宋悦馨撒娇:“燕——儿——”
张燕之挑起单眉。
两个人互相看了几秒,宋悦馨终于“哦”了一声:“好吧……”
“小宋女士一向是最善良的!”
宋悦馨撇着嘴走了,脚上的皮鞋哒哒哒的脆响像雨滴。张燕之笑嘻嘻拉起十八妹:“走走走,去看民主选举!”
民主选举的小教室人口稠密。两个重点班挤进一个教室,即使这里是用两个教室合并出来的日语教室,也避免不了腿挤腿肩碰肩的厄运,有几个学生已经一本正经地坐起了大腿,没有座位只能站着的倒霉蛋子们在后面又搂又贴。
一群十七八岁少年们挤在一个逼仄小空间里,把教室烘得像火炉,时不时有人仰起脖子喘气,结果吸入太多别人肺里的新鲜二氧化碳,只能痛苦倒回氧气稀薄的地面。
康烁影考完最后一门回来,已经把刘征兰征用走了。颜阎很不体面且没素质地死死趴在长凳上,只为了不让自己和热腾腾的男同学坐同桌。所以当她看见郁霖雨走进教室时,立刻留下了感动的眼泪:“小郁女士快来,我们一起坐!等你好久了!”
郁霖雨指着自己:“啊?”
“对对对就是你!我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郁霖雨担忧地看了一眼门口,颜阎说要是十八妹吃醋了,你就说我太烦了你不得不坐,到时候我去哭着承认不该破坏你们的感情。
她说到这儿,张燕之和十八妹正好一前一后走进来,隔着很远给十八妹打手势,说很抱歉没能抢到座位。十八妹表示理解,抱着蓝色文件夹站在暖气旁边,这里可以稍微倚靠,不会那么累。
“就这……这还竞选演说?”颜阎扯着胸前衣服扇风,“遗言吧?”
郁霖雨深以为然地点头。
周天子和孔丘站在教室的空气流通处——前后两扇门的门框上,向萎靡的学生喊话:“安静啊!安静!早点搞完早点解放,再吵就一直呆着!”
张燕之把几个优秀班干部候选人拉过来,互相搭着肩膀嘀嘀咕咕一阵,然后所有人去问:“能不能回自己教室选?”
周天子和孔丘也没有办法。这其实是年级主任的没事找事,他觉得回各自教室肯定只选自己班的人,选举要公平公正,扩大范围,不能局限于自己班,必须实事求是。这个举动没有任何的深意和考量,单纯是他心情不好,想要折磨别人,灵机一动想出的刑罚。其中充满了天真、任性、不合理与想一出是一出,这种行为被称之为“权力”,用生活化一点的语气说就是:“大爷的,神经病!”
但周天子依然表现出了合理化一切的超能力和强烈的主人翁意识:“回你座位去!”
张燕之莫名其妙挨骂,只能无奈地举手投降:“我就问问。”
说实话,民主选举没有任何看点可言。有人都打印了差不多的文案,毫无感情地让词语在舌尖上湍急流淌。在孔丘“来点激情”、“要有感染力”、“唉现在的年轻人”之类的感慨中,平均五分钟一换的演讲者来去匆匆。
即便如此,对于呼吸困难的学生来说还是太久了。连罗塞塔和颜阎这种最闹腾的人都接近熄火,用脸贴着桌子或墙,试图把木头和瓷砖都变成清凉的薄荷水吃下去降温。
浓熏的热里,恼燠的闷里,“啪”,黄澄澄一声。
“命运就像冰糖雪梨,命运就像黄油曲奇,命运就是教会你我做人要美味~”
“滴!”
像是往热茶里倒大瓶冷藏雪碧,气泡咕嘟咕嘟升上水面,茶梗飞旋打转,滚烫茶汤兑出冰的冷气。
“哦~谁带手机!”
“什么歌啊太怪了啊啊啊啊!”
“人生就像冰糖……唱唱怎么了!”
下一个读稿的甘忘营最兴奋,双手撑在讲台上,踮着脚朝台下张望:“哪来的汉尼拔,让我瞅瞅让我瞅瞅!”
没人承认,但是声音来源很清晰——柳令全假装自己也在找肇事者,可大部分人的视线都已经对准她。
周天子脸色铁青:“柳令全,下课……”
柳令全抢先认错:“好的老师。”然后垂头丧气地趴回去。
这一下子之后,满教室的人都从缺氧中苏醒,终于有机会正眼看讲台上站着的是谁。
定睛一看,全都乐了。
甘忘营的两条胳膊堂堂正正露在外面,没处可以放的棒球帽用魔术贴粘着头发挂在脖子后面。鼻孔一个粗大一个纤细,衣服上蜿蜒的血迹无比惨烈,像是刚从战场上匍匐回来。
台下好几个男生大笑:“甘姐拼刺刀回来了!”
甘忘营捏住自己的刘海:“你们甘姐是和政治搏斗回来啦!”
她的同桌,一个瘦瘦小小戴眼镜的男生,在下面鼓掌:“甘姐演讲稿呢!”
“大家好。”甘忘营沉痛道,“相信大家看出来了,我没准备稿子。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居然也是候选人!怎么没人告诉我啊!人性在哪里,良知在哪里,道德在哪里,我们燕砸又在哪里?”
摆弄日语教室奢华窗帘的张燕之抬头:“又我?别吧?我让……”她住嘴了。
她不想让同学之间产生嫌隙,更不愿意把责任推卸给别人,无论是哪一环出了问题,甘忘营不知道自己是候选人已经是事实,她作为班长,确实要承担责任。
甘忘营悲壮地捂住耳朵扭动身体:“我不听我不听,非常坏燕子,打她打她!”
和谁都能说上话的商博良用拳锋抵住张燕之的胳膊,向旁边轻轻推了一下:“打你打你,坏人。”
事实上,甘忘营的抱怨并不会给张燕之的票数造成任何损失。
三中太小了,一个年级的大部分人都彼此认识甚至熟悉,更别提众人同为重点班,是朝夕相处的同学。平日的言行早已在人们心中为候选人划定了价值,这些刻在脑海里的铁证,远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动摇的。
但是,张燕之了解甘忘营的为人,这家伙绝对不是想要暗害她,她单纯是——
“总之,我没有演讲稿!”甘忘营向台下展示自己空荡荡的手掌心,“但我会用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投我!”
——想讲个笑话!
甘忘营,所谓“男孩子气”的女生。
优秀的运动神经、对户外运动强烈的热爱、熟悉对抗性游戏和热血漫画,让她在男性同伴里获得了“荣誉男性”的头衔。
甘忘营本人对此的回应是:“别搞朋友,别搞!”
记忆是一条宽阔的河流,即便河网纵横,即便奔流入海,即便交汇云层,它也总有源头。
甘忘营记忆的源头是一颗圆鼓鼓的皮球,它顺着妈妈手臂的力量冲来,鼓得像饱满的虾球,明亮得像太阳,快得像一闪而逝的流星!
她扑过去,脚底蹬紧地面,双手张开,身体贴着地面短暂地“划翔”。然后下巴磕到土地上,牙齿咬破嘴唇。妈妈和爸爸是在笑,还是来关心她?她也不记得了,但她记得自己抱住了球,在地上大笑着两腿乱蹬。
一颗流星!亮晶晶冰凉凉!从荒芜的太空来,被她一举拿下!哈!
在往后的人生中,她无数次重复抓取这颗“流星”。在许多毫无征兆的时刻,某种乐趣会突然从她某个神经元里钻出来,随后灵光的闪烁填满她的每一块骨缝。
比如——
体育课的足球比赛(一个班分成两波踢着玩)上,甘忘营说:“我今天要开个大脚。”
“卧槽你练成了?”
“差不多,比赛上还没踢过。”
“你别踢个10比0。”
“放心吧,一个大脚也就一球!”
再比如——
她问自己的篮球队友:“唉,你说内线勾手能不能防住?”
她的篮球队友大惊:“大姐别搞!快赢了!”
甘忘营抬起手模拟了一下动作,又看了看长短不一的同学们,自信愈发膨胀:“我觉得行。你不觉得特别帅吗!”
“帅是帅但你会吗?”
“我感觉来了!”
除此之外——
“我要在地上接球就地一滚然后站起来,把飞过来的羽毛球打回去。”
“祝你成功。”
她赢,她输,她成功,她失误。她为每一次比赛榨干汗水,她大笑着结束每一场游戏。她在无休止的蹦跳和奔跑中,尽兴地活到十六岁。
升入高中后,她迎来了一个倒刺般的小烦恼:男性朋友们开始不带她打球了。
篮球、足球、羽毛球,主动邀请她的频率越来越低变低,几个固定的人占据了所有位置。剩下的边角料们失去组织者和咋咋乎乎的“球场笨蛋”,完全无法攒起一场像样的局,纷纷流向别的朋友身边,开启了一场更加便宜可靠、组局简单、入门简单的羽毛球。
虽说甘忘营情商略微欠费,但也不是纯血的蠢货,她意识到自己和其他“业余者”因为某些原因被排挤了,只是原因暂时成迷。她找“篮球队”的成员们打听,结果这些人的嘴比谁都严。
“你说到底是为啥?”她边发球边问。
“能是为啥?”感情咨询大师康烁影在场外观战,“他们——老张加油——嫉妒你!”
“嫉妒我啥?”
“你技术好!”
“这确实,我技术没得说。”
“技术大师咱俩开个视频号,你打球我运营。直播一个月开始带货走上人生巅峰吧!”
“你耽误我守护国家安全你知道吗!”甘忘营一个背身击球,羽毛球飞跃地上画出的网线,以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冲向张晓怡的区域。
接不住了!
张晓怡放低重心,一只手撑地一只手够球,手臂与身体绷直,身体伸展到人体的极致,一个勾球。
过网!
甘忘营没想到她还能接住,本来已经放下的球拍重新举起来。
可是太迟了,羽毛球已经飞过她头顶,击球位置错过了!甘忘营就要输了吗?
观战的康烁影和柳令全却发现,甘忘营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她疾速后退,身体直直向后仰倒,左脚甚至离开地面。就在她失去重心的前一刻,球拍碰到球托,顺着力道一挥!几乎是把羽毛球“挑”飞出去。
观战二人组撸起袖子,要给摔得头破血流的甘忘营瞑目。可她猛然向后踉跄,左腿以一个极大的弧度后撤。
她稳住了!
张晓怡撑地起身,在一个合适的位置前后分立稳住下盘,臂挥如张弓。球来一瞬,放!
球消失了。
“球呢?”甘忘营问。
柳令全望天:“在外太空。”
“我的球啊!”康烁影尖叫,“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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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学校外面了吧!”
张晓怡茫然放下球拍,双手夹住握柄旋转。转着转着,她感到视线里有片羽毛粘在球拍上,伸手去摸,是羽毛球!
羽毛球的球翼嵌进球拍的网格里,居然有种奇特的合拍。
四个人沉默一阵。
然后康烁影开始模仿甘忘营背身击球的动作:“哇刚才那个!那个!背后的那个!”
“很有节目吧!”
柳令全抱着张晓怡的脑袋摇:“天呐这段充满希望的历史要让所有人铭记!”
张晓怡说我要咬死你。
“对啊对啊!”
“有录像吗?怎么没有!这不留录像?”
四个人遗憾万分,甘忘营仰天哀叹天不识英才,不然她早红了。老天生气,惩罚她仰头太过脖子后扭,“咔吧”,视线扭转,翻起来的的瞳仁瞄到羽毛球场对面的单杠。
她乐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班有人带手机噜!
她跑到挂单杆的几个男生身边:“哥们儿刚才录到了吗!”
几个人摇头,有点不耐烦:“没录到,我们在看篮球教程。”
“怎么不去打球?”
“老冯肚子疼在上厕所。”
“拉铁塔呗,他又高又大的,可方便了。”
带手机的男生抬起头,郑重发表评价:“他菜得一批,人还傻逼,只会喷垃圾话。带他赢不了,谁都不愿意带他。”
“又不是正式比赛。”
“说得容易,不赢怎么开心。”
他们说话的时候,铁塔像一只猛犸象走过他们身边,他的身型巨大,步伐缓慢,拖着一双从来不洗的发灰运动鞋,缓缓经过单杠和乒乓球桌,忧伤的眼神时不时掠过这群篮球场上的健将。
他走出很远,余震才逐渐消失。
甘忘营回到无网羽毛球场上。
另外三个人翘首以盼,都指望着把这段视频发主页收点赞。见到她回来,全都一拥而上:“录了吗录了吗?”
“没录上。”
“啊……”“好可惜。”“一夜暴富失败了……”
甘忘营把羽毛球放在球拍上掂,眼睛聚焦在黑不溜秋的球托上,心聚焦在刚才的话上。
她毫不怀疑——他们对自己那样铁塔,肯定也会对铁塔那样说她!她甚至都能猜到,大概是说她不受控制,经常不配合,打出迷惑操作。
以前体育课结束后,也经常听见队友一边收拾水瓶一边骂骂咧咧,跟关系好的人指责谁的战术不好,谁技术烂,谁是傻逼,或者谁不是傻逼,但她都选择性忽略了。现在想起来还真奇怪,说得好像谁不会失误,谁没有技术差的时候一样。
她既不理解铁塔,也不理解打篮球的男同学。他们只不过是在打班级内战,怎么会如此在乎输赢?在乎到辱骂彼此,在乎到在痛斥别人?
她很快想明白,这就像竞技游戏。有些人在乎输赢,觉得“赢了肯定比输了开心”,有些人只在乎玩得爽不爽。
对她来说,赢并没有多重要,它只是无数多巴胺开关中的一个。打球时技惊四座的新动作,一个能让全队狂笑数周的低级失误,比赛结束后妈妈和爸爸拍下的帅气照片,都能够代替赢,点亮她脑中的火花。
作为竞争的结果,“赢”是永无尽头的阶梯。一次获胜后还有蛰伏的危机,一级台阶后还有无尽的高楼。如果只能从赢里获得快乐,那么最终得到的会是痛苦的奖赏。
因为世上没有完美的人生,世上没有不败的英雄。
她既不是狂风也不是草芥,既不富裕也不贫穷,既不是国王也不是乞丐。她不至于家徒四壁举步维艰,也不至于挥一挥衣袖带走别人的生命。她的输赢不会带来任何不可挽回的后果。
她只是是想玩得开心。
她摊开双手:“为了宇宙的和平,为了祖国花朵的呼吸道,为了大家能早点回教室——”
“——我将不朗读任何竞选词,直接弃权!”甘忘营抓着帽檐一鞠躬,飞快跳下讲台,跑到张燕之身边双手撑住暖器罩,灵巧地坐上这个居高临下的位置,在无从下脚的教室里硬是抢到一个空位。
所有人都好笑又无语地叫起来。
“啊啊啊啊我服了……”“确实‘想’投票……”“想投但是不能投是吧!”“就算不想投她也肯定说:鸭头你心里有我只是嘴上不说,死无对证啊!”“求求了甘姐不要再搞抽象了!”
甘忘营,乐!
最后老师没有公布选票,而是直接拿着投票盒走了。颜阎伸长脖子问这就是民主选举吗看起来不像啊。刘征兰说你民我笑。
“会是燕儿当选吧。”飞飞拽着康烁影的头发欢快呼吸空气,“她是好人,给过康烁影小蔬菜!”
颜阎低语:“其实是给你吃了吧!”
“那不是当然的。”
“燕儿不一定选上。”刘征兰说,“肯定是二班选二班四班选四班,男选男女选女。三中的老师还不会加权。”
“……唉说的也是。”康烁影把飞飞从头上摘下来把玩。这家伙上学期总是不出现,她都有点想念这个毛茸茸的手感,“其实我觉得甘忘营当选比较好。”
刘征兰了然:“军队面试容易过。”
高三开学,每个班都被发了一本可以随便翻阅的报考手册,里面有往年毕业生的报考学校和报考成功的最低分数线。公安类大学,男女的最低分数线差在四十到一百之间。大半重点班男生都能考上,但是能考上的女生寥寥无几。同理,去年毕业的学生里,成绩差的男生几乎都选择去当兵,而成绩差的女生只能复读或者去大专。
女生考军警,标准高机会少。一个优秀班干部的头衔对甘忘营帮助极大。
三人一鼠担忧地回头,幽默大王甘忘营正被一大群人簇拥,几个女生勾着她肩膀说老大你好帅老大你好痞。柳令全最辛灾乐祸:甘忘营说弃权的时候,周天子的高跟鞋都要把门框踏烂了。
三人一鼠齐齐叹气。
康烁影评价:“她要是当兵,估计也是一手抗机枪,一手抛弹匣,嘚嘚瑟瑟的那种女的。”
颜阎:“……唉听起来真是前途无望。”
趁其他人都不愿意回教室,挂在半墙上呼吸新鲜空气,刘征兰终于想起来律易棋的重要事,赶紧拉着颜阎和康烁影躲到厕所给律易棋发消息。
看了一眼聊天记录的康烁影:“你俩怎么还聊数学啊!”她仔细看,“这符号……是英语!”
刘征兰阴森一笑,“我发你们。”
“不要!”两人异口同声。
康烁影酸溜溜:“都学到大学了,别再卷了小天才。”
刘征兰说:“我没卷,我真是喜欢理科。”后面还跟了一句,“我不是天才。”
“……你上着高中还能自学高数,还不算天才?”
刘征兰痛苦地叹息:“我真不是天才。求求你别说我是天才。”
“好吧。”康烁影投降,“我不说这件人尽皆知的事实。”
刘征兰发送消息:结束了,到底是什么事?
律易棋那边立刻显示出正在输入,不到两秒,他发来一张照片。
那是一个悬浮的操场模型,周围浮动着某种断续线条组成的字母文字,形状像倒置的宝剑。模型上方的各个位置用宝剑形的文字做出了标准,天机为她们实时翻译:800米,400米,跳高,跳远,铅球……
康烁影叫了一声,她看到角落里的橘橘国王。
这是那是她们学校的操场。
律易棋:“惊喜吗?”
律易棋:“你们学校在咚咚上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