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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岁方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第 31 章 查清楚元祈的底细


    考核结束后, 世家公子们的小厮和丫鬟随着被淘汰的弟子们一起乘坐云舟离开了云隐宗,前两日还热闹的云隐宗顿时冷清了不少。


    加上元祈,云隐宗此次共招收了三十名弟子, 留下的弟子们也不用好几人挤一个房间,而是一人享用一个弟子间。


    元祈却丝毫不觉享受, 他坐在古朴陈旧漏风的小宿舍里,愤怒的抠着桌上的大洞,恨不得把写有元祈名字的弟子牌塞到这个大洞里。


    锦毛鼠用胖乎乎的身体艰难的贴在破了个小洞的墙壁上,堵住漏风口,扭头看着原地发疯的元祈, 半响才小心翼翼试探道:“司命大人应当没认出你来吧…”


    “闭嘴!”元祈愤怒道。


    锦毛鼠拘谨的抿住了小嘴巴,勤勤恳恳埋头忙碌, 也不知道它在哪里弄来的泥巴,短小的爪子用泥巴糊住漏风口,还把元祈在桌上抠出的大洞也补上了。


    元祈却眉头一皱, 又开始了输出,“到底是哪个神经病想出来的特招?!”


    特招,顾名思义是特殊招生。


    天机长老根据白纸上的注释, 是这样解释的——


    此次云隐宗招生招的大多是有家境有背景的公子哥们, 但云隐宗并不是只看重家世的宗门。


    元祈自行用现代话翻译——云隐宗不是一个看学生家里有没有钱的贵族学校。


    所以对此设计了一个特殊的名额,专门面向没有家世背景的普通草根招生,然后从这些普通草根里选出最优秀的一名弟子入宗门。


    而这届的普通草根只有元祈一个, 所以元祈不战而胜,直接获得了这个特招名额。


    当然, 作为贫困生…不…是特招生入学的元祈,还需要勤工俭学,包括并不限于在饭堂打杂, 给云隐宗圈养的家畜喂食,清扫广场上的落叶等等事务。


    元祈紧皱着眉,牙齿都快咬碎了。


    他捏着天机长老给他的每日手记,上面满满当当写了他的一周事务,不仅每日要上八门专业课,还要去饭堂洗盘子,洗完盘子后还要去清理猪圈。


    漏风小宿舍里发出纸张被挤压的咯吱咯吱声,元祈咬牙切齿道:“谢逢川肯定是认出我来了?否则他为什么要这么侮辱我?”


    锦毛鼠动了动小鼻子,刚想说话,元祈就“蹭!”的一声站了起来,同手同脚在宿舍内转了几圈,又转身收拾着单人床上杂乱无序的小包袱,抖着唇道:“士可杀不可辱!”


    锦毛鼠软软的肉垫上都沾上了泥土,睁大小眼睛看着元祈发抖的双腿和胳膊。


    很想说,你应该是更怕死吧。


    但想起元祈欺软怕硬,总欺负它这样软乎乎的小鼠,它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继续补破了洞的墙壁。


    元祈怎么可能不怕死?谢逢川那眼神好像要生吞了他。


    穿书后和谢逢川相处的种种细节,已经彻底颠覆了元祈心中对善良温柔的圣母男主的想象。


    谢逢川的压迫感太强了,他身上的温润感更像是一把不动声色的冷刃,似乎上一秒他还在同你说笑,下一秒就能温柔的送你去黄泉。


    这样的谢逢川虽更符合元祈最初对《司命神尊》男主的所有期待,但当在这期待落在现实,还落在自个身上时,那就一点也不美妙了。


    他更怀念原著里柔弱可欺的圣母男主!


    “走!”


    元祈背上小包袱,抄起补墙的锦毛鼠就往破旧的后窗跃去。


    锦毛鼠被扯着小尾巴,整只鼠像一块摊开的毯子浮在空中,沾满了泥巴的短小四肢在空中挣扎着,似乎还想补剩下的几个破洞,眼里更流露出了对这破旧宿舍的不舍。


    元祈却一眼看穿了它的小心思,恶狠狠道:“你死了这条心吧?就算你把云隐宗所有的破洞都补了,谢逢川都不可能原谅你的。”


    锦毛鼠伤心的小眼睛更红了,抽泣道:“可是没有云舟,我们下山会摔死的。”


    “瞎说!”元祈手脚并用爬上窗户,瞪着锦毛鼠道:“你试都没试怎么能这么快气馁?摔下去说不定只会断条腿,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在,可若是落在谢逢川手里——”


    他话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元祈和锦毛鼠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畏惧。


    不会吧?


    谢逢川不会这么快就找上门了吧?


    可门外却传来一道压抑着兴奋的雀跃少年音——“小祈!是我啊!”


    元祈和锦毛鼠纷纷松了口气。


    ……


    漏风小宿舍里,可怜的在小火苗在烛台上颤颤巍巍,就好似冷风中颤抖的小树苗般倒映在斑驳的墙壁上。


    只见木桌前,一个容貌清秀,眼眸圆溜溜的青年张大了嘴巴,吃惊道:“什么?!!”


    他的声音很大,震耳欲聋,甚至都传到了走廊外去,震得吊在屋檐下的魔鬼藤都晃动了两下。


    “小声点,大家都休息了。”叶千鸣垂下眸,手指紧张的对了对。


    元祈死死的瞪着叶千鸣,搭在木桌上的手指逐渐狰狞,好似要把本就破旧的木桌抓个大洞。


    他咬牙道:“是你央求了你哥两个晚上,你哥才留下我的?”


    “嗯嗯。”叶千鸣却好似很害羞,害羞的脸都不敢抬起来,挠了挠后脑勺,笑得很憨道:“小祈你不用谢我,我们是好朋友,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元祈拳头硬了。


    他怎么可能还想谢谢叶千鸣?


    要不是看在叶千鸣智商本就不高的份上,他现在真的很想把叶千鸣提起来,晃一晃他脑子里是不是装满了水。


    沉浸在帮朋友做了好事,却又不希望朋友对他过于感激的叶千鸣终于抬起了眸,看着元祈紧皱的眉和紧抿的唇,担忧道:“小祈,你怎么了?是我贸然做了这些你不开心吗?”


    他的声音很委屈,像可怜的小狗。


    元祈的心有些些软了下去。


    叶千鸣又道:“对不起,小祈,因为你之前说很想入我哥的宗门,所以我才去求我哥的。”


    元祈:“……”


    叶千鸣眨巴着眼道:“小祈,是突然发生了些什么不好的事吗?”


    元祈:“……”


    叶千鸣道:“不过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可以告诉我,我去找我哥求他帮你解决。”


    元祈:“…!!!”


    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抓着叶千鸣的手臂绝望道:“你别再去找你哥了。”


    叶千鸣歪着脑袋道:“小祈,那你到底怎么了?你得告诉我啊。”


    元祈低下脑袋,最终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声音虚弱道:“没,千鸣你想多了,我……我没不开心,我是太开心了才会这样。”


    叶千鸣的脸颊却又红了,坐在凳子上一副羞涩扭捏的模样,“我就小祈知道会开心。”


    “呵呵,是啊。”元祈强颜欢笑,抬眸道:“真是谢谢你了,千鸣。”


    叶千鸣的心一贯大,根本就没看出元祈伪装的心酸,嘿嘿笑道:“不用谢,小祈帮我解围两次,我才帮了小祈一忙而已。”


    元祈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连头上总是翘起的细软碎发都无精打采的耷拉了下去。


    叶千鸣却像往常一样拉着元祈碎碎念,“小祈,特招这个法子是不是特别棒?”


    他似乎想邀功,眼眸里露出少年得意的神情,“是我跟我哥一起想出来的呢。”


    “小祈,我不是说你考核没考好啊。”他又心虚道:“只是你确实只合格了一门,要是把你招进来,实在名不正言不顺的,我不想让小祈受委屈,也不希望小祈遭受别人的白眼,所以才和我哥想出了这个法子。”


    元祈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千鸣,你真聪明。”


    “其实也还好啦。”叶千鸣挠了挠后脑勺,无措的脸红道:“主要还是我哥想出来的。”


    “呵呵。”元祈笑道。


    他怎么猜不到呢?


    以叶千鸣的这个脑瓜子,又怎么可能会想到特招的法子。


    为了遵守门派规则,也就只有谢逢川才能想得出这种看似修学实则让他打杂的法子。


    不过既然是叶千鸣求了谢逢川才让他留了下来。


    那就说明,谢逢川没有认出他,也就不用急着冒着摔断腿的风险逃下山。


    但元祈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抬起脑袋,很是谨慎的问道:“千鸣,那个….你表哥是怎么看我的呢?”


    叶千鸣却愣了愣,他看着元祈,眼里露出了一丝心虚的神色,还欲盖弥彰的低头挠了挠脑袋。


    …


    昨夜,叶千鸣在给元祈拿加餐鸡腿的间隙,就再次偷偷摸摸来到了他哥的寝门前。


    他哥的寝门就如他哥本人一般,威严耸立,不近人情。


    他敲了敲门,“哥,是我,开开门。”


    门内并没有人应他,只偶尔传来几道低沉的交谈声。


    “哥,开开门吧。”叶千鸣趴在门上,“是我啊,千鸣啊,你就开开门吧。”


    他哥依然不理他,倒是一直跟在他哥身边的韩凤为难道:“少司命,小公子他又来了。”


    他哥冷淡的“嗯”了一声,就再次把他当空气忽略了。


    “哥,你不开门我就赖在这不走了。”叶千鸣气鼓鼓的坐在门口。


    韩凤在屋内头疼道:“少司命,这可怎么办啊?”


    他哥轻描淡写道:“随他。”


    …


    大概一炷香过后,叶千鸣在门外鬼哭狼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全部都试了一遍,可他哥当真心如磐石,一点都不带心软的。


    叶千鸣狼狈的坐在地上,一手趴在门上,“哥,求求你了,开开门吧。”


    屋内依然没有动静。


    叶千鸣都闹累了,手无力的垂在地上。


    他哥真是太难搞了,他不会要在这耗一晚上吧,可是他答应了给小祈带的鸡腿都快冷了。


    就在这时,“咯吱”一声门开了。


    叶千鸣兴奋的起身,只见韩凤站在门口,有些无奈的看着坐在地上的他,叹了口气道:“进来吧,叶小公子。”


    叶千鸣跟着韩凤进了他哥的寝宫,只见他哥的寝宫虽大,却十分简陋,除了生活必用的家具外,没有任何温馨的装饰摆件,好似冰冷的大铁箱子。


    他哥脊背如松,垂眸处理着公务,墨发垂落在肩头,俊美的眉心微拢,宽大的白色袖袍没有一丝皱褶,平铺在泛着古朴色泽的桌案上。


    叶千鸣见怪不怪。


    从小到大,他哥好像总是这么忙。


    在他小时候,别的小孩都在吵着要吃糖果时,他哥就已经开始跟着门派里最有威望的长老修学了,每日都有做不完的功课,练不完的剑术。


    等他哥再大一点,就更忙了,不仅要学着接手天阙宗事宜,还要时不时隐姓埋名的出去赈灾济贫,身为司命,他更要掌管人间生死,没有任何休闲娱乐的时间。


    叶千鸣都怀疑他哥肯定会分身术。


    否则他哥是怎么处理这么多事,还处理的井井有条的。


    “哥…”叶千鸣磨蹭到他哥的桌边,揪了揪袖角,有些不安。


    谢逢川闻言将紫毫毛笔轻轻放在砚台上,轻抬薄而窄的眼皮,俊美的脸在跳动的烛火下忽明忽暗,薄唇轻启道:“何事?”


    叶千鸣垂下脑袋道:“还是小祈的事。”


    “出去吧。”他哥冷声道,又抬起宽厚的袖袍,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的手指拿起毛笔。


    “不要啊!哥!!求你了!就让小祈留下来吧。”叶千鸣扒着桌角。


    他哥却又垂眸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又一个龙飞凤舞、笔力遒劲的字体,视他如空气。


    叶千鸣咬着嘴唇道:“小祈他真的很想留下来的,哥,你都不知道小祈有多可怜。”


    叶千鸣回忆起和元祈在蜀都城相处的岁月,努了努鼻子道:“虽然小祈从没跟我说过,但我知道小祈一直在等他的家人来接他,有一次我送小祈出城门,但那次城门被封小祈没办法离开蜀都城,可我也在和小祈的聊天中得知,那天他的家人根本就没有来接他。”


    “后来小祈总是给他的家人传音,可他的家人都不理会他,元祈无处可去,直到我说我哥新创建了个宗门特别好,他才想着跟来的。”


    谢逢川眉头都没动一下,浓密漆黑的睫毛轻轻垂下,在眼下打出一道冰冷无情的弧度。


    叶千鸣看了他哥一眼,又继续道:“而且小祈特别喜欢哥哥你,以前就总嘟囔着他有多倾慕少司命什么的,他还经常跟他身边的铁锤哥哥说哥你好呢。”


    一直不动如风的谢逢川眉头抽动了下,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眉头紧紧皱着。


    叶千鸣一看有戏,又继续道:“这可不是小祈为了哄我开心才说的,因为我从来没告诉过小祈我哥是少司命,但我听铁锤哥哥说过,小祈在这世上最喜欢的人就是少司命呢,梦想就是有一天能亲眼见到少司命。”


    谢逢川挑起薄而窄的眼皮,看着叶千鸣,沉声道:“既如此,他为何洋相百出?”


    叶千鸣被他哥这冷冽的眼神看得起了一身冰渣子。


    但好在他哥终于肯理他了,所以夸他哥这一招是行得通的。


    他抬起眼珠子看向天花板,瞎话张口就来,“那…那是因为小祈看见真正的少司命太紧张了才会这样。”


    “我看未必。”谢逢川冷冷道,视线又移到了泛黄的宣纸上。


    “真的是这样!”叶千鸣激动道:“小祈第一次看见你,就紧张的问我怎么没告诉他我哥就是少司命呢。”


    谢逢川没说话。


    叶千鸣攥紧了拳头,好不容易撬开了他哥的嘴,他可不能半途而废。


    于是谎话愈发离谱,“哥!我说的句句属实!第一日考核结束后,小祈就偷偷在宿舍哭的可伤心了。”


    “哭?”这次不是谢逢川在说话,反而是站在一边的韩凤惊讶道。


    考核的时候韩凤也在场。


    他见过元祈,并且对元祈印象深刻。


    这种感觉很难说,只是他从小就在各大世家谋职,见过的大多都是循规蹈矩的世家子弟。


    可他却还从未见过元祈这种随心所欲,视规矩如粪土的弟子,跟把规矩奉为圭臬的谢逢川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叶千鸣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小祈哭了一晚上哭得被子都湿了呢,跟我说他也不想表现成这样给少司命留下不好的印象,可小祈实在太紧张了才会出错的,小祈还一直问我,我哥会不会讨厌他啊之类的话。”


    “哭的被子都湿了?”韩凤怀疑道。


    “是啊是啊!”叶千鸣道:“小祈连着哭了好几天呢,每天都是盖着湿被子睡觉,我说给小祈换个被子,小祈却不愿意,说是担心再惹了少司命不开心,这样小祈会伤心死的。”


    韩凤连连点头,没想到白日里考核时恨不得上天的元祈竟然会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哭。


    他感叹道:“看来这个元祈是真仰慕我们少司命啊。”


    直到谢逢川冷冷的睨了他一眼,韩凤才闭嘴。


    谢逢川覆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毛笔粗糙的笔身,语调冰冷道:“他资质太差,我们云隐宗不收这样的弟子。”


    叶千鸣感觉天都快塌了。


    他嗓子都说哑了,没想到他哥还是这么果断。


    不过要是那么快就能被说服,也就不会是他难搞的表哥了。


    他伤心道:“哥!你真的忍心看小祈伤心吗?他那么那么的喜欢你啊!你真的要伤害一个倾慕者的心吗?”


    谢逢川眉头皱了皱,责备的睨了一眼叶千鸣,似乎觉得他这语调和声音都很肉麻。


    他脊背挺直道:“不可。”


    又看着叶千鸣认真的补了一句,“即便喜欢也不可入宗。”


    叶千鸣:“…”


    “哥,只要你能答应让小祈入云隐宗,以后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他双手撑在桌案上,很是认真道:“之前你跟我爹都想让我回天阙宗学着接管副宗主之位,我答应哥,只要哥能让小祈入派,等在云隐宗历练结束,我就回天阙宗!”


    叶千鸣的声音掷地有声,少年的眼眸很是坚定。


    这不得不让谢逢川和韩凤都再次看向叶千鸣。


    修真界都知,叶千鸣可不是普通的小公子,他的父亲乃是天阙宗现任宗主——叶玉黎。


    表哥乃是修真界最为年轻的少年司命,也是天阙宗的下一任宗主。


    可以说,叶千鸣出生即巅峰。


    叶玉黎晚年得子,自然对叶千鸣十分宠溺,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谢逢川虽冷言冷语,可也对他唯一的小表弟看护的紧。


    以至于叶小公子天性单纯,善良的过头,三天两头被人骗,认为这世上只有好人和不太好的好人。


    叶玉黎终于意识到过度保护只会让他儿子变成傻子,于是让叶千鸣回天阙宗做个副手,帮他表哥排忧解难,也能学点东西。


    可叶小公子他什么都喜欢,也什么都能接受,甚至脾气都是很好的。


    可只要提起让他回天阙宗,他就闹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甚至前年还因为这事在家闹绝食,不吃不喝一个月,饿得快断气。


    最后被谢逢川从房间里揪出来,威胁他再不吃饭就没他这个表哥,叶千鸣才勉强吃饭。


    而此时此刻,闹绝食的叶小公子竟然为了那个叫元祈的主动去天阙宗。


    这不得不让谢逢川提起警惕,再加上元祈本就可疑。


    他看了韩凤一眼,韩凤就知趣的凑了过去。


    谢逢川避着叶千鸣传言道:“你派人去查一查元祈,他到底是什么底细?”


    韩凤当即领命,又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从担忧变成了震惊,他看向叶千鸣又看向谢逢川,像是窥探到了大家族中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紧抿住了嘴巴。


    直到谢逢川睨过来,韩凤才慌里慌张凑过去,小声道:“少司命,您还记不记得三个月前的事?”


    第32章 第 32 章 “你喜欢他?”


    谢逢川宽厚的掌心搭在桌案上, 看了眼不争气的表弟,才对韩凤冷声道:“什么事?”


    韩凤却着急道:“少司命,你想一想啊。”


    谢逢川皱眉道:“少卖关子, 直说。”


    韩凤无奈的叹了口气,“就是三个月前, 小公子在外玩了两个月突然回家说要娶妻的那次。”


    谢逢川脸色倏然铁青,手指紧攥成拳。


    他自然记得此事。


    三个月前,叶千鸣突然回了天都城,说他遇到了此生至爱。


    是在一家客栈遇见的,那时候叶千鸣正被一个卖身葬父的少女缠上了, 结果人群中却有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出来解救了他。


    倾国倾城是叶千鸣跟谢逢川形容那女子容貌的原话。


    叶千鸣对那女子一见钟情,为了报答那女子, 他决定以身相许。


    但那女子转眼就不见了。


    可叶千鸣铁了心要以身相许,马不停蹄回家让他爹还有表哥给他准备彩礼,他要找到那女子, 追求那女子,然后跟那女子提亲。


    若那女子拒绝,他就一直追求, 甚至还要为了人家终生不娶。


    这事自然惹得叶玉黎和谢逢川勃然大怒, 叶千鸣如今才十六七岁,虽说这个岁数在凡间娶妻并不算出格。


    可叶千鸣有多好骗大家都清楚,况且只跟人家见过一面, 连人家家里几口人都不知晓,就要跟人家提亲, 未免太过儿戏。


    叶千鸣为了这事又闹绝食了好几天,最后还离家出走,要不是谢逢川出秘境后把叶千鸣抓去了蜀都城, 说不定叶千鸣现在还在某个城镇继续被骗呢。


    韩凤适时凑到谢逢川耳边,小声提醒道:“我记得当时小公子唤那个女子叫小祈来着,好…像全名就是叫元祈。”


    寝宫内的气压猛然降了一个度。


    韩凤突然有些后悔告诉谢逢川了,因为看谢逢川现在这模样似乎已经被气得冒烟了。


    叶千鸣站在原地,他没听到韩凤跟他哥的耳语,只是看见他哥要吃人似的眼神,害怕打了个哆嗦,脚步悄悄往后挪了挪。


    谢逢川垂下眼眸,指腹摩挲着掌心中的青花瓷盏,他轻抿了口茶水,可心里的郁结之气却没压下去多少。


    只听“咔嚓”一声,青花瓷盏在他掌心中碎成齑粉。


    谢逢川撩起薄而窄的眼皮,裸.露出来的手腕上青筋狰狞的暴起,他盯着叶千鸣,眼里的冷意凌厉惊人,冷声道:“你喜欢他?”


    “喜…喜欢他?”叶千鸣被吓了一大跳,有些心虚道:“哥,你在说谁啊?”


    “还能有谁?”谢逢川面色冷峻道:“他就是你三个月前要娶的女子?”


    叶千鸣垂着脑袋,无措的挠了挠脑袋,脖颈处涨的通红,很小声道:“是…他…”


    谢逢川修长的手指上浮了一层白色的齑粉。


    他抖了抖,齑粉如白色雾气般散开,声音更像从嗓子深处挤出来的,“怎么回事?”


    叶千鸣害怕的又往后挪了挪脚步,感觉他哥很想揍他一顿。


    他道:“哥,当初是我看错了,其实小祈不是女孩…”


    “嗯。”谢逢川轻睨了叶千鸣一眼,似乎在说元祈是不是女孩难道本司命看不出来吗?


    谢逢川道:“你还想娶他吗?”


    叶千鸣的脸瞬间红的像在蒸笼里蒸过一般,结巴道:“当然不….,小祈是男子,两个男子怎么能成亲呢?当时是我误会了,跟小祈没关系,哥你千万别因为这事为难小祈,也不要告诉小祈,小祈还不知道这事呢,我不想让他困扰。”


    谢逢川:“….”


    他这表弟真是不一般吃里扒外。


    可叶千鸣说到“两个男子怎么能成亲”时,韩凤捂着唇,偷偷的瞅了谢逢川一眼,剧烈的咳嗽了两声。


    叶千鸣担忧的看着韩凤道:“韩哥,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没没没。”韩凤连忙摆手,见谢逢川斜睨过来的眼神,他又立马知趣的闭嘴。


    谢逢川转眸盯着叶千鸣,一字一句警告道:“你最好记住你现在的话,否则你胆敢跟他有些什么,我就扒了你的皮。”


    叶千鸣脊背颤抖,脚步悄悄往后挪。


    他哥虽严肃,却还从未这般吓人过,好像他抢了他哥老婆一样。


    但很快,他将这荒唐的想法晃出脑外,他哥这么清心寡欲,不近人情,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老婆,想必这是在嫉妒他吧。


    “嗯嗯!我跟小祈只是好朋友!”叶千鸣乖乖点头,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继续哀求道:“哥!你就帮帮我的好朋友吧!求求你了!”


    谢逢川垂眸,沉吟不语,可叶千鸣却像只小狗在桌边哼哼唧唧,烦得要命。


    “三年后,你去天阙宗。”谢逢川语气没有任何感情,眼神凌厉的盯着叶千鸣,“若三年后你反悔,绝食也没用。”


    …


    叶千鸣目的达成,拍了一通他哥的马屁,就打算要告退了。


    可就在他要离开时,突然看见他哥扯了一下嘴角,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看着他,嗤道:“倾国倾城?”


    叶千鸣一头雾水,懵懂的看着他哥。


    直到他哥又扯着嘴角,冷声道:“非他不娶?”


    叶千鸣的脸“蹭”的一下就又红了,他哥这是在说三个月前他刚遇见小祈时,跟他哥说的话。


    他害羞道:“我认错性别了,哥你就不要再提了。”


    可他哥却又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你眼睛也就这样了,找朋友也找不到一个好看的。


    叶千鸣却不服了,攥紧拳头放在胸前道:“哥!小祈长得很漂亮的!倾国倾城形容他一点也不过分!他就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呵。”他哥却又嗤笑了一声,冷漠道:“我们家族并没有眼疾遗传史。”


    …


    漏风小宿舍里,叶千鸣从回忆里回过神来。


    有些委屈的努了努唇,他哥还嗤笑他眼光不行,说小祈不好看,那轻蔑的眼神就好像他哥见过更漂亮的人一样。


    可他哥性格孤僻,相识的人里除了林乔安长得还算不错,韩凤也算端正,其他的那可都是老头,怎么能跟小祈比。


    只是他哥对小祈的态度,确实算不上喜欢,若非要说,应该是有点讨厌也说不定…


    叶千鸣紧抿着唇,思索着怎么委婉的说,才不会伤害到元祈的心。


    可元祈却又问道:“千鸣,我戴着帷帽,你表哥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啊?”


    叶千鸣茫然道:“戴帷帽怎么啦?一点也不奇怪的!”


    元祈紧张的心稍放下一点,又试探道:“那你表哥有没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呀,小祈,我表哥话特别少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看叶千鸣这模样确实没撒谎,元祈长呼一口气,看来谢逢川确实没认出他。


    若是他现在贸然逃下山,说不定反而会引起谢逢川的怀疑。


    乐观点想,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谢逢川肯定想不到,他不仅不逃反而还入了谢逢川的宗门。


    况且宗门时不时就会要让弟子们下山历练,之后他有的是机会偷偷摸去魔界完成任务。


    而且听那些长老们说,云隐宗只是谢逢川私下开设的一个小宗门,谢逢川的主要势力还是聚集在天阙宗。


    虽然不知道谢逢川为何会创建云隐宗,但谢逢川是天阙宗未来的宗主,要忙的事有许多,这次也只是云隐宗考核招生才过来看看。


    等这次考核结束了,谢逢川就会回天阙宗。


    这么一想,元祈的心彻底放下,只要他藏好马脚,不被谢逢川怀疑就行。


    元祈心里有了注意,圆溜溜的眼珠子狡黠的转了两圈,又挨着叶千鸣很关切的问道:“千鸣,你哥哥应该很关心你吧?”


    叶千鸣脸红的不行,别扭的将脸别到一边去,却没有将元祈紧贴他的肩膀推开,“还行吧…”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视线都不敢乱看。


    元祈却勾了勾唇角,笑道:“千鸣,我在画本里看到,像家里的大哥哥为了保护自家弟弟,都会派人去盯着自家弟弟身边的朋友,就怕朋友对自家弟弟不安好心,你哥哥那么好,会不会也这么保护你啊?”


    “绝不可能!”叶千鸣下意识反驳,都没细想元祈问他这话的用意。


    只是回忆起十岁那年他感染了风寒,那时他哥刚当上少司命没多久,常年跟着上仙大人在外游历,超脱滞留凡间的亡灵,好不容易回家一次,他拖着病体去看他哥,结果他哥却嫌弃的把他关在了门外,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他嘟囔道:“我哥他整天忙的要命,分身乏术的,心里只有苍生道义,典则法度,哪装的下我啊?他只告诉我有危险传音他,其他时候都懒得理我,又怎么可能花心思管我?”


    元祈点点头。


    虽然谢逢川比原著里好像腹黑了点,但那死板劲却是一模一样的。


    “这样啊。”元祈双手撑着下颌,歪头看着叶千鸣,开心的露出两个小酒窝,“没关系,以后我会保护千鸣的。”!!!


    叶千鸣的心跳声再次震耳欲聋。


    他害羞的垂下脑袋,脸红到耳朵尖,扭捏道:“嗯…嗯…”


    但元祈这么说,可不是为了哄叶千鸣开心。


    只是他突然回忆起原著里谢逢川确实有个表弟,只是时间太久了他前几天没想起来。


    这几天他细细回忆,终于在记忆角落把原著里关于谢逢川表弟的剧情想了起来。


    可不幸的是,原著里叶千鸣的下场比他这个炮灰还不如。


    在谢逢川十岁那年,叶千鸣就被天阙宗某个长老下了蛊毒,不仅夺走了叶千鸣的性命,甚至连投胎转世都没可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叶千鸣现在还好好活在这世上,但元祈也听他现世的表弟说过,许多小说里的剧情是可以改变的,但每个人的命定轨迹却很难改变。


    比如每个人的结局。


    …


    与此同时,云隐宗北边的寝宫却还亮着点点烛火。


    谢逢川垂眸翻看着天阙宗各种繁杂的事务,以及各地亡灵躁动的记录,修长的手指在烛光下如镀了一层暖光的璞玉。


    韩凤立在一旁,犹豫了半响道:“少司命,叶宗主已经传音过来好几次,问您什么时候能回天阙宗?”


    谢逢川压下天阙宗事务,指腹摩挲着各地城主递上来的金色册子,眉心微不可闻的轻拢。


    他眼也不抬道:“你最近查的元祈的底细呢?”


    韩凤不死心道:“可叶宗主他…”


    只是韩凤话未说完,谢逢川就撩起薄而窄的眼皮,冷漠的睨了他一眼。


    韩凤手心直冒冷汗,瞬间将叶宗主,也就是叶玉黎——叶千鸣的父亲的忠告抛之脑后。


    “还在查。”韩凤挠了挠后脑勺,嘟囔道:“就是这元祈有点怪,三个月前是在天都城的一家客栈认识了叶小公子,后来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出现就是在蜀都城了。”


    谢逢川摩挲着指腹,似乎从韩凤的这些话里品到了一丝什么,可却模模糊糊的。


    谢逢川不喜欢模糊的感觉,他更喜欢清晰的结果。


    冷声道:“如何怪?”


    韩凤吞咽了口唾沫,道:“他…他消失的那段时间查不到。”


    其实他更想说,元祈消失的那段时间正好与谢逢川入秘境的时间重合了。


    但他瞅着烛光下谢逢川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时,硬是有点不敢说出口。


    因为在元筝这事上,谢逢川十分敏感。


    曾经他也拉过几个可能是元筝的人给谢逢川交差,结果谢逢川那个脸冷到他浑身都起了一层冰渣子。


    谢逢川不仅责怪他办事不力,甚至还暗讽他眼光太差,说他的元筝不可能长得那么丑。


    元祈虽然不丑,但有谢逢川暗讽叶千鸣的前车之鉴,韩凤还是决定不自找不快了。


    说不定只是巧合呢?


    谢逢川睨了一眼神色怪异的韩凤,又道:“继续查。”


    “是。”


    谢逢川道:“千鸣命中必有一劫,那劫难与天阙宗的长老有关,近些天你盯紧了元祈,他有什么风吹草动你都得事无巨细向本司命汇报。”


    “是。”韩凤双手握拳放至头顶,又疑惑道:“您是怀疑元祈可能与天阙宗长老有勾结?”


    “嗯。”


    韩凤道:“少司命,可是我盯着元祈了,那找元筝的事谁来负责?”


    可谁承想,他这话刚说出口,只见谢逢川冷清的俊脸瞬间阴沉了下去,墨色的瞳孔凌厉的看了他一眼,又冷漠的将视线移开,声音冰冷道:“让你找了大半月,你找的人呢?”


    韩凤心虚的挠了挠后脑勺。


    谢逢川又在斥责他办事不利了,可他觉得这事也完全怪不了他。


    在他眼里,元筝应当是很狡猾的人,才会将谢逢川骗成这样。


    可谢逢川又偏执的很,一心觉得元筝笨笨的,只是有点爱骗人的坏习惯罢了,导致他们找了这些天都毫无进展。


    要说让韩凤换个差事,韩凤还乐得不行呢。


    任谁都不想在外面找了一天人,回去汇报还得看自家主子的冷脸,若是运气不好还得承受自家主人那怨夫似的低气压。


    想到这,韩凤客套了一番说属下办事不力,欣然接受了新的差事。


    倒是他很好奇,他不找元筝了,那谢逢川把差事交给了谁?


    就在这时,谢逢川放在桌案上的白色传音石突然亮了,谢逢川拿起传音石轻拢在手心,泛着银光的灵息在传音石四周流转。


    谢逢川是高阶修士,传音石里的声音自然不可能让旁人听见。


    寝宫内的烛火突然跳动了下,落在谢逢川轮廓分明的五官上。


    他轻阖眉眼,时不时应一声,似乎心情不错,那双黑曜石般的瞳孔里更浮现了一丝玩味,修长的手指间也突然多了一枚红宝石戒指,从白皙的食指把玩到中指,再利落转回食指。


    就犹如从前谢逢川把玩的那串白菩提一般。


    韩凤心里怪得很,少司命这是在跟谁传音呢?


    不过,他倒记得谢逢川手中的红宝石戒指。


    毕竟谢逢川跟他说过,这是当初元筝为了示爱送给他的,只是谢逢川拒绝了元筝的示爱,后来是看这枚戒指还算顺眼才留了下来,并没有什么其他意思。


    这事,谢逢川还特地跟韩凤解释过好几次,生怕韩凤误会了什么。


    可韩凤怎么琢磨都觉得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在里面。


    而且每次找不到元筝人,谢逢川都会拿出戒指,细细摩挲几遍,眼里的怨意看了就吓人。


    一炷香后,谢逢川结束了传音。


    看着瞳孔透着些愚蠢的韩凤,谢逢川宽宏大度的解释道:“本司命派了影宗的人去寻找,已经查到了一丝蛛丝马迹,他确实隐蔽了气息。”


    “影宗?”韩凤都没心思去顾及谢逢川终于意识到元筝隐蔽了气息这事,而是吃惊道:“那…那可是影宗啊!”


    修真界都知,影宗极为神秘,宗主性格怪异诡谲,却拥有通物之能。


    据说只要给他一件物件,即使物件主人再怎么隐蔽气息,都能被影宗给找出来。


    可若想找影宗做事却是十分难的,据说修真界很多有名的长老们都求过影宗帮忙寻找镇宗之宝,可都因那物件不够有价值而惨遭拒绝。


    可没想到少司命竟然还能委托到影宗的人。


    但仅仅用一枚普通的红宝石戒指来寻人,那影宗宗主真的会答应吗?


    谢逢川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红宝石戒指,就好像摩挲着一件让他十分意犹未尽的物件。


    谢逢川抬眸沉声道:“本司命让他答应,他敢不答应吗?”


    韩凤打了个寒颤。


    他都差点忘了,他的主子外表虽温润如雪,好似善良仁厚的天之骄子,可实际却黑到骨子里去了…


    想必刚刚那传音就是影宗宗主传来的。


    不用再继续找元筝了,韩凤松了口气,道:“以影宗的办事效率,想必就算元筝隐蔽了气息也逃不了多久,属下就先恭喜少司命了。”


    “嗯。”谢逢川俊美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狭长的眼眸微眯,慢慢的把那枚红宝石戒指紧拢进了掌心,沉声道:“很快了。”


    第33章 第 33 章 坐在大腿上的触感很熟悉


    三日后, 天机长老带着新入宗门的弟子们熟悉了云隐宗大大小小的环境,还有各种繁琐难懂的规训,才开始了正式的修学之旅。


    这三日, 元祈一连扫了三天广场上的落叶,在饭堂洗了两辈子都没洗过的脏盘子, 在后山给小花猪和小黑牛喂食洗澡,还把猪圈也给冲了一遍,漫山遍野都有着元祈忙碌擦汗的勤劳身影。


    这可不是元祈找虐。


    而是他听叶千鸣说一个月后云隐宗就有一次弟子外出历练的机会,由天机长老和林乔安带队。


    但是因为弟子们都刚入宗门不久,资质和修为都欠缺, 所以只会带五名表现优异的弟子。


    元祈自然不能错过这个绝佳的下山机会,加上之前考核时他留给各位长老的印象实在太差, 自然要好好表现一番。


    于是,云隐宗正式修学的第一天,元祈就破天荒的起了大早, 辰时就顶着头顶上翘起的细软碎发,打着哈欠踏入了文翰苑。


    说是文翰苑,其实就是简陋的书舍, 方方正正的古朴屋子, 里面摆满了好几排桌椅,但容纳下三十多名弟子还是有些拥挤。


    元祈本想早点来占个好位置,可没想到这些世家子弟一个比一个卷, 他到的时候书舍里已经没什么好位置了,只剩下最后几排位置, 这可不符合元祈要争当优子生的目标。


    元祈的眼珠子在书舍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


    这位置是空着的,只是上面放着一本云隐宗新发的湛蓝色典籍, 代表着这位置已经有人了。


    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叶千鸣连连冲元祈招手,兴奋道:“小祈!坐我身边吧!我这里有空位置!”


    其他弟子闻言,都冷哼了一声,酸涩的视线落在元祈脸上,把元祈酸的脸都疼了。


    元祈冲着叶千鸣歪头笑了笑,可他竟然脚步一转,将手中厚的像砖头的典籍籍放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随后大大方方坐在了书舍的最中心最显眼的位置。


    周围的弟子皆都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还有些猝不及防。


    震惊的是,元祈竟然拒绝了当叶小公子的同桌,这可是个多好的攀关系机会。


    猝不及防的是,他竟然坐在了书舍第一排!


    那么中心的位置当然只有最品学兼优的弟子能坐,以元祈在考核中的糟糕表现,他怎么敢?又怎么有脸坐?


    当然最让各位弟子们头疼的是,元祈坐的这位置是今日一大早南宫景让隔壁宿舍弟子给他占位的。


    元祈挺直脊背,无视了周围的眼神,端端正正坐在离教台最近的位置。


    他很是认真的翻开了典籍,白皙的脸上透着刻苦两字,就连圆溜溜的狐狸眼眸都显得有几分好学。


    实则,看着典籍上密密麻麻的古文,元祈脑子里嗡嗡响,古文在泛黄的纸张上变成了一个个立体小人,挥舞着手臂跟他打招呼,可惜他一个小人也不认识。


    按理说,他继承了原主所有技能,剑术、射艺、符咒、丹药等等都很精通,可却唯独不识字。


    他怀疑原主根本就没读过书。


    再加之他现世时也严重偏科,对于文科之类的学科很难融会贯通的理解,理科倒是能门门拿满分。


    元祈看了一会就昏昏欲睡,眼皮一下往一下坠,嘴唇无意识的微微张开,仿佛下一秒就要进入梦乡。


    但很快,元祈就狠狠掐了一下大腿,强迫自己回神,手指努力的指着纸张上的古文,拼命去认这些陌生的小人。


    他一定要好好表现才行。


    云隐宗的第一门课就是规训典籍,涉及内容之多,理论多复杂,听说是谢逢川一手编纂的。


    可谢逢川太忙了,三日前就离开了云隐宗,再回云隐宗将是半年后。


    所以此门课将由天机长老代为授课。


    那就说明,现在在云隐宗最有话语权的那就是天机长老了。


    所以,前日元祈给小花猪喂食时,都专门挑的天机长老巡视后山的时间。


    当时天机长老看着他喂小花猪,虽然对他考核时炸了阵法这事耿耿于怀,可看着呼噜呼噜吃食的小花猪,还是摸着黑胡子道:“你这喂猪的手艺倒是不错。”


    虽然这话有些不好听,但元祈已经迈出了很好的第一步,自然不可能半途而废!


    他捏紧拳头打气,埋头认真苦读,可却一直有道湿漉漉的可怜视线正看着他。


    元祈转眸,只见是一个有些瘦弱内向的弟子正看着他。


    元祈见过这弟子几次,这三日总跟在南宫景身后跑腿,听叶千鸣说这弟子名叫秋盼三,是一个偏远家族里比较不得宠的庶子。


    “看我做什么?”元祈轻拢眉心道。


    秋盼三坐在靠墙的第一排位置,闻言低着头小声道:“那……那是我给南宫景占的位置,你……你能去别的位置坐吗?”


    元祈捏着书籍两侧竖立在桌上,认真的睁大眼睛道:“是南宫景本人来占位的吗?”


    秋盼三愣了愣,又慢吞吞的摇头。


    “哼,不能。”元祈冷哼一声,他最反感这种拿本书就占位的事情,这跟去打饭说自己朋友在前面,然后明晃晃的插队有什么区别。


    他将脑袋转了回去,一副认真读书不喜打扰的模样。


    秋盼三抿了抿唇,又可怜的看了元祈一眼,他身后的弟子道:“秋盼三,你别理他,你看等会南宫景来了怎么收拾他!”


    说南宫景南宫景就到,他卡在讲学的最后时间踏进教室,嘴里还叼着肉包子。


    当看见他的位置上已经有人时,他的眼睛猛然睁大,像被惹怒的狮子般冲到元祈桌前,“砰”的一声拍桌道:“这是我的位置!你起开!”


    元祈坐的面不改色,稳稳当当,那白皙清秀的脸颊还真显得他像个乖学生一般。


    他睁大眼睛道:“谁先来位置就是谁的。”


    旧恨加新仇。


    南宫景攥紧拳头,骨头嘎吱作响,要不是云隐宗禁止斗殴,他早就跟元祈打一架了。


    南宫景愤怒道:“我叫秋盼三给我占座了!他没告诉你吗?!”


    “说了。”元祈看向南宫景,认真道:”那又怎样?这座位写了你的名字吗?”


    “你!”南宫景气的眼红,忍不住伸手攥住了元祈的领口,元祈的脖颈被勒住,抬手抓住了南宫景的手腕。


    南宫景气愤道:“坐这位置要帮天机长老收每日课业,你能做吗?”


    “我能!”


    可因为缺氧他忍不住咳嗽出声,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


    这一幕发生的实在突然,其他弟子们都没想到两人能动手,叶千鸣更是急得站起身来,可就在他要往元祈那边走时,坐在他前面靠窗的弟子却一下把他压了回去。


    那弟子小声道:“安静!别吵了!公子来了!”


    刚刚还哄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南宫景纲想把元祈从位置上扯下来,却已经听见了书舍外推开院门的咯吱声。


    南宫景不得不松手,快速找了个离自己最近的第三排位置,可他还愤怒的不甘心的死盯着元祈。


    元祈红着脸正了正领口,也扭着脑袋死死的盯着他,圆滚滚的狐狸眼里满是不服输。


    南宫景气得咬牙,嘴里的肉包子都没吃完,愤怒的对元祈隔空挥舞着拳头,可挥舞了一半,他的拳头滞在空中,又赶忙放下,总是不羁的眼眸里流露出了一丝仰慕和畏惧。


    元祈猜想是天机长老走进书舍了。


    可他不想放过南宫景,而且这是个很好的讨好天机长老的机会。


    南宫景紧张的坐好,就见元祈突然勾唇笑了笑,狐狸眼里满是不怀好意的狡黠。


    他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元祈眼睛盯着他,可却一手横在桌上另一手笔直的举了起来,高声道:“长老,南宫景他偷偷带包子进书舍吃!”


    南宫景石化了,慌张的就想站起身来解释,可却被身边的弟子拉着坐了回去,还在他耳边小声咕噜了两句。


    元祈得意的扭回脑袋。


    他自觉这一状告的很好,虽然现世里他最讨厌这种会跟老师打报告的古板学生,可往往这样的学生最得老师的喜爱。


    可元祈视线刚转到教台上,就突然看见了一袭白如雪的白袍,那规整的白色腰带上还挂着一块白玉,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苦药香味。


    “是吗?”一道低沉而又没有一丝感情的男声在元祈头顶回响。


    元祈浑身僵硬的扭过身子,鼻尖差一点就碰上那白如雪的白色腰带。


    他僵硬的把身子往后仰,几乎呼吸停顿的昂起脑袋,只见谢逢川身姿颀长,端庄笔直的站在他桌前,冷清而又俊美的脸愈发显得清新脱尘。


    他薄而窄的眼皮低敛,修长白皙的手指间轻拢着一本靛青色古籍,白色发带垂至肩后,另一手还拿着元祈眼熟的白色教鞭。


    元祈大脑一片混乱,手心汗湿了一片,脑袋恨不得埋到桌底下去,颤抖着唇道:“云……云蘅公子……”


    不是说谢逢川离开云隐宗了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谢逢川却抬起宽大的掌心,修长的手指覆盖在元祈竖起来的书页上,颀长的身子微微低伏,黑曜石般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危险的神色。


    元祈憋得都快缺氧了,白皙的脸颊再次染上淡淡的红色,莫名让人联想到那嫩到能掐出汁水的水蜜桃,似乎也是这般红。


    谢逢川移开视线,可又忍不住扫过元祈红彤彤的脸颊,又扫过那水红的唇。


    元祈被看得毛骨悚然,愈发心虚的垂下脑袋,头顶翘起的细软碎发也不安的颤了两下。


    谢逢川眉心紧拢,视线移到那本被元祈捏到皱皱巴巴的湛蓝色书籍上,直起身冷声道:“书拿反了。”


    元祈:“……”


    书舍里哄笑一堂,本来他们看元祈占了那么好的位置,还那么认真好学的模样,以为他还真有几把刷子呢,没想到连书拿反了都不知道。


    元祈被笑得有些生气,硬着头皮把书摆正。


    这真不能怪他,是这书太复杂难懂还全是繁琐古文的缘故,比之前谢逢川在秘境里给他的天阙宗规训还枯涩难懂,他没学过古文,看不懂当然是正常的。


    想到此,元祈又高昂起了脑袋,可直到又触碰到教台上那道清冷高洁的目光,又像霜打的茄子般耷拉下了脑袋。


    …


    谢逢川气质出众,授课时也很是赏心悦。


    他身姿颀长,简单白袍被他穿的挺阔板直,腿又长又直,无论是转身还是掌心轻拢着书籍的动作,都显得清风明月、优雅高贵,斯文而又禁欲。


    他的声音带着丝丝磁性,低声诵读着典籍时,格外的舒缓好听,让人如沐春风。


    那些本就仰慕谢逢川的弟子们愈发激动。


    没想到入云隐宗的第一门课业竟然就是由少司命亲自授课,这九州哪还会有比他们更幸运的少年们啊!


    比起其他弟子们的激动和兴奋,元祈则是伤心到了谷底。


    他坐在书舍最显眼也就是离教台最近的位置,一举一动都在谢逢川眼皮子底下,有时候他只是坐着扭了扭屁股,挠了挠后背,都能被谢逢川注意到,向他投来极为冷峻以及不满的目光。


    元祈又伤心又委屈,双手撑着下颌,崭新的云隐宗典籍被他蹭的书页卷起,一副十分不爱惜书籍的模样。


    他长长的小声叹了口气,谢逢川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见,但却一个字都听不懂,跟听天书一样。


    这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两人被困在秘境时,谢逢川强迫他学习天阙宗规训的时候。


    记忆来的猛烈,谢逢川的声音竟比天机长老的声音还要招人昏昏欲睡,他实在是撑不住,趁着谢逢川不在跟前,抬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圆溜溜的狐狸眼一片湿润。


    可谢逢川授课的声音此时又刚好停了下来,只听寂静的书舍回荡着元祈打哈欠的声音,弟子们或震惊或不满的盯着书舍中央最显眼的弟子。


    元祈慌张的垂下脑袋。


    但走到后排的谢逢川缓缓转身,冷清的视线落在元祈头顶翘起的细软碎发上。


    元祈连忙用手肘压着卷起的书页,脊背挺得特别直的认真看书,好似刚刚打哈欠的人不是他一样。


    但周遭却突然漂浮着一股清冷的苦药香味,元祈的余光已经瞥见了那清冷如雪的白袍。


    谢逢川徐徐行走,气质优雅高贵,白袍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度,元祈心脏紧紧揪着,但谢逢川却直接越过了他的书桌,径直走到了教台上。


    元祈偷偷掀起一只眼皮偷看。


    只见谢逢川微微弯腰,宽大袖袍垂在教桌上,拿书的那只手十分好看,手指骨节分明,手背皮肤下的淡青色脉络清晰可见。


    谢逢川放下书后,就端坐在教桌后,似乎对元祈打哈欠的事并不在意。


    元祈松了口气,几乎都有些埋怨自己过于一惊一乍了。


    打哈欠而已,很正常的。


    谢逢川虽然不好相处了点,但现在又不知道他就是元筝,总不能因为他打了个哈欠就给他穿小鞋的。


    没事的。


    元祈抿了抿唇,双臂合拢乖乖的放在桌上,亦然一副我是好学生的姿态。


    谢逢川的唇却微不可闻的微微勾起,那是一抹有些玩味的冷笑。


    他修长的手指点在典籍上,轻抬起薄而窄的眼皮,清冷的视线在书舍内巡视一圈,又落在前排最显眼的那个人身上。


    元祈的皮肤很白,脸颊两侧有着圆鼓鼓的软肉,坐在这群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们中间,竟也白的发光,像白团子一般,让人根本无法忽略他。


    谢逢川薄唇轻启道:“典籍里第九章的内容,谁来解释一下?”


    第九章?


    还停留在第一章的元祈将书翻的哗哗响。


    怎么这么快就上到第九章的内容了?


    谢逢川话音刚落,书舍里就响起其他弟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这些弟子都想在谢逢川面前表现一番,争先恐后的举手——“公子!我!!我知道意思!”


    好不容易翻到第十章的元祈松了口气,幸好有的是弟子上赶着回答。


    这第十章的古文他可是一个字都不认识呢。


    可谢逢川却并没有理会热情举手的弟子们,反而把视线落在离他最近的元祈身上。


    元祈自然感知到了视线,立马将脑袋垂的低低,还装做很认真的在寻找答案。


    “就你吧。”


    谢逢川清朗的声音在元祈耳边响起。


    元祈心虚的左右看了看,还是垂着脑袋,装作没听见。


    “嗯?”谢逢川低声道。


    与元祈隔条走廊的秋盼三好心的戳了戳元祈胳膊,小声提醒道:“元祈,公子叫你呢。”


    元祈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只想把秋盼三手的手挥道一边去。


    他眉心紧拢,还想继续装聋。


    但谢逢川却轻声道:“回答问题要站起来。”


    这下子是真装不下去了,元祈浑身僵硬的起身,手里拿着厚重的典籍,却一会挠挠脑袋,一会挠挠腮,半天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嗯….是…嗯….”


    谢逢川低敛眉心,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划过,又掀起薄而窄的眼皮看着元祈,低声道:“刚刚没听?”


    元祈站在原地,窘迫的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谢逢川果然记仇!


    他刚刚打了个那么大的哈欠,谢逢川肯定不会放过他。


    他红着脸嘴硬道:“回公子,我听了…”


    谢逢川盯着元祈鼓起来的脸道:“是吗?那你解释一下。”


    “…”


    周围都是看热闹幸灾乐祸的弟子们,叶千鸣坐在后排急的通风报信,却被谢逢川一计冷眼吓得闭了嘴。


    谢逢川漫不经心道:“若还有谁要提醒他,今日的课就都在门外上。”


    这下连看热闹的都不敢说话了。


    元祈手心都湿了,上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谢逢川绝对是故意欺负他的!太过分了!


    “回答不上来吗?”谢逢川又问道。


    元祈低垂着眉眼,有些委屈道:“嗯。”


    他又抬起眼,露出圆溜溜的狐狸眼眸,讨好的看着谢逢川,小声道:“公子,是弟子太笨了,第一节课有些跟不上,你别生气好吗?”


    元祈是惯会示弱的,一旦他这么软着声音说话,大部分人都不会忍心为难他。


    但谢逢川却眉眼低敛,看着元祈紧攥着典籍的白皙手指,淡淡道,“既你如此诚心,典籍前十章的内容抄十遍,三日后交上来。”


    “十遍?!”元祈震惊的狐狸眼睁大。


    谢逢川掸了掸书页上不存在的灰,撩起薄而窄的眼皮道:“不服?”


    元祈委屈的低着脑袋道:“服。”


    …


    除了谢逢川的规训课,元祈在其他课上都表现的很好,他又乖嘴又甜,修学几日后,就哄的天机长老都忘了炸阵之仇,但和南宫景之间的仇怨却越结越深。


    这日,上午结束林乔安的琴修课,元祈就背着厚重的木琴去了饭堂,虽然云隐宗弟子不多,但午时正是饭点,打饭的两个窗口都排起了长龙。


    南宫景和元祈相看两厌,两人各排一边,轮到元祈打餐时,也刚好轮到了南宫景。


    窗口里打饭的是个头绑白毛巾,抄着大铁勺的大汉。


    那大汉看见元祈,会心的露出一个热情的憨笑,把元祈的餐盘填的满满的,关心道:“小祈,多吃点,修学累了吧?”


    “不累,范叔。”元祈歪头笑道。


    “怎么不累?”范盖又往元祈餐盘里加了个鸡腿,“瞧你这小脸瘦的,修学啊也不能太累了,知道吗?”


    “知道!谢谢范叔!”元祈狐狸眼圆溜溜的,看着范盖舔了舔唇道:“看着就很好吃呢!”


    一边的南宫景嚷嚷道:“叔!为什么只有他有鸡腿,我们都是鸡杂?!而且就连萝卜白菜都是我们的几倍!”


    云隐宗伙食费紧张,能吃上鸡杂就已算是奢侈的一天了。


    范盖挥舞着铁勺道:“去去去!小祈每天都来饭堂给我洗盘子,我给他多打点怎么了?”


    南宫景气道:“那是多打吗?!他是人又不是猪!他那足足有四人份,他能吃完吗?”


    范盖翻了个白眼道:“你别管!小小少年一天到晚管别人吃什么?你无不无聊?”


    “就是!就是!”元祈睁大眼睛瞪了南宫景一眼,又回头甜甜的跟说范盖再见,而后高昂着脑袋擦过南宫景的肩膀,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着用餐。


    南宫景咬牙切齿的瞪着元祈得意的背影,气得心脏病都快犯了。


    他家族显赫,又是南宫家最得宠的小公子,何时被人三番两次下过面子。


    南宫景身边一个弟子蛐蛐道:“南宫,你别生气,他得意不了多久的,除了能哄些那些老头大叔开心,他还能哄得了少司命开心吗?”


    想到这几日的规训课,谢逢川总是会点元祈起来回答问题,南宫景心里平衡了不少,找了个离元祈位置最远的地方用餐,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元祈的一举一动。


    元祈坐在饭桌边,用勺子吃了一大口米饭,虽说云隐宗伙食不好,但是范盖手艺好,简朴的食材都被他烹饪的美味可口。


    元祈吃的津津有味,可就在他要咬一口鸡腿时,腰间的芥子袋里突然动了两下,有个胖乎乎的身体在他芥子袋里滚来滚去。


    元祈皱眉,传音道:“小雪,不许动。”


    锦毛鼠当真一动不动,小脑袋趴在芥子袋口,两只小胖爪子合在一起,小眼睛渴望的望着元祈手里的鸡腿,口水都流到元祈青色的弟子服饰上了。


    元祈悄悄的用食指把锦毛鼠的小脑袋按回芥子袋里,很凶的小声道:“老实点。”


    小锦毛鼠被按回芥子袋,伤心的舔了舔毛茸茸的小爪子。


    直到元祈咬了一口鸡腿,那小脑袋就又契而不舍的冒了出来,张开小嘴巴,渴望的望着多了一道牙印的烤鸡腿。


    “不许再流口水!”元祈皱眉道,又把锦毛鼠的小脑袋按回了芥子袋里,恶狠狠威胁道:“否则我让范叔把你红烧了吃!”


    锦毛鼠缩回芥子袋里,可怜的蜷缩成小小一团,抱着自己的小尾巴舔了舔,呜呜的伤心哭了起来。


    芥子袋能隔音,除了元祈没人能听到锦毛鼠的哭声,元祈听了心烦,把咬了一口的烤鸡腿放在一边。


    南宫景一边扒饭一边瞪着元祈的方向,对刚刚蛐蛐了元祈的弟子,“喂,白沫沫,你有没有觉得元祈他吃饭不太对劲?”


    手一直伸到桌下捣来捣去,这是在做什么?


    被唤白沫沫的弟子却长得很黑,有些瘦,看起来还尖嘴猴腮的。


    “是不对劲。”白沫沫挑了挑眉,脸上露出嫌弃的神情,“哪个正常弟子那么能吃啊?你看看他,四人份的饭菜,盘子都快吃空了。”


    “谁跟你说这个了?”南宫景踩了白沫沫一脚。


    白沫沫努了努嘴,又道:“南宫,今日怎么没看见千鸣在元祈身边?平日里不都粘得很吗?好的像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提到这个,南宫景就生气。


    他已经向叶千鸣抛了好几次要交好的橄榄枝,但每次都被拒绝。


    “谁知道?”南宫景犹豫道:“不过我听说天阙宗有个长老家里出了点事,那长老从小看着千鸣长大,跟千鸣关系很亲密,我猜想千鸣去解决那事去了吧。”


    “是吗?出了什么事啊?”白沫沫好奇问道。


    “别问。”南宫景一向桀骜的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神色,“吃你的饭。”


    …


    元祈吃的差不多,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但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他正要解决餐盘上最后一块萝卜,对面突然鬼鬼祟祟蹭过来一个人影。


    此人也穿着青衣弟子服饰,白皙瘦弱到有些营养不良,黑色的眼睛总给人很可怜的感觉。


    “你干什么总跟着我啊?”元祈看着面前小口吃饭的人道:“秋盼三。”


    秋盼三看了他一眼,有些脸红道:“上次你占了南宫的位置,导致他现在不跟我玩了,我只能跟你玩了。”


    “……”元祈无奈道:“好吧。”


    他将萝卜放进嘴里,秋盼三又突然道:“其实我…我有点喜欢你。”


    “哦。”元祈吃完了萝卜。


    “你不觉得好奇吗?”秋盼三睁大眼睛问道。


    元祈挑了挑眉,他不好奇,但还是顺从道:“为什么?”


    “因为你胆子很大,可以教教我吗?”


    “…….”


    …


    饭堂后面有座后山,山上种满了翠绿的绿竹,微风拂过时竹叶哗啦啦作响。


    用完午膳,元祈就背着木琴来到后山,找了块隐蔽的岩石给锦毛鼠喂食。


    他本是想把锦毛鼠带回宿舍喂食,但下午还有天机长老的阵法课,云隐宗又大,要是折返一番,下午的课肯定会迟到。


    锦毛鼠饿的肚子咕咕响,两三口就把小鸡腿吃完了,却还舍不得抱着骨头一直啃,元祈从它爪子里抢骨头,它还瞪着小眼睛不愿意。


    元祈点了点锦毛鼠的小脑袋,凶巴巴道:“骨头你都吃,你饿疯了是不是?”


    而他话音刚落,岩石后方一条偏僻的小道上传来白袍拂过草叶的沙沙声,那声音很轻,就犹如微风落在了草叶上般。


    有道熟悉的男声远远传来——“少司命,既如此,您又何必继续授课呢?弄得烦心不说,还堆了一大堆天阙宗事务要处理。”


    元祈身体猛地一怔,竟是谢逢川身边最亲近的属下——韩凤的声音。


    他揣起锦毛鼠,本想转身就走,可听见谢逢川很轻的“嗯”了一声,又按耐不住好奇停下了脚步,趴在隐匿的岩石后面偷听起来。


    锦毛鼠不安的在他手心中挣扎。


    韩凤道:“您说说,您看到他交上来的课业,被气得要在后山散心才能缓解,他现在却在食堂吃鸡腿呢”


    元祈敏感的眉头一跳,怎么感觉像是在说他。


    谢逢川没说话,只有呼吸声传入了元祈耳朵里。


    “虽然我没读过什么书,但还懂些常识。”韩凤自顾自道:“像您教了元祈那么多遍,那本规训他还是不认识几个字,我觉得应…应该是没这方面的天赋。”


    “与天赋无关。”谢逢川冷冷道:“是他太笨。”


    元祈咬了咬牙,这两人在背后蛐蛐他呢。


    韩凤道:“这么说来,我感觉怎么他跟元筝有点像,您当时在秘境里——”


    只是韩凤话未说完,就被谢逢川蕴含着怒火的声音打断,“他如何能与——”


    只是谢逢川的话也没有说完,就又被“轰”的一声打断,只见小道旁的岩石缝隙里面,有个身穿青衣弟子服饰的青年从里面扑了出来,这青年身后还有一大群幸灾乐祸的弟子们。


    元祈听到元筝的名字时,瞬间就什么都忘了,只想着去听谢逢川对元筝是什么态度,结果南宫景这脑残不知从哪个旮旯角冒出来推了他一把。


    元祈本想闪躲开,结果磕到了一粒小石子,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朝地心引力扑去。


    而谢逢川此时又刚好走到这,他看着突然从岩石缝里冒出来的元祈,眉心微拢,黑曜石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不虞。


    韩凤在身边大喊——“少司命!快闪开啊!”


    可谢逢川根本来不及闪开,元祈已经朝他扑了过来。


    “扑通”一声,元祈压着谢逢川摔倒了一边的草地上。


    谢逢川如雪般的白袍上沾满了泥土与草屑,他并没有完全摔到地上去,而是笔挺着脊背坐着,只是他的衣袍两侧满是被手指抓出来的褶皱与泥痕。


    元祈双腿分开坐在他的大腿上,慌乱的抓着他的衣袍,柔软白皙的脸颊贴在他的肩膀处,抵出一个小小的窝。


    韩凤和看热闹的南宫景一行人看着这一幕,皆都凝固住了。


    清风明月,不沾染一丝灰尘的司命大人何时在外人面前这番狼狈过。


    谢逢川脸色铁青,一时不知是该直接起身,还是该直接把元祈给掀开。


    元祈显然也猝不及防,他慌乱的抬起脑袋,手指却按在了谢逢川结实的胸膛处,那白净如雪的白袍上立马多了两个五指黑手印。


    谢逢川眉心抽搐,脸色几乎沉的滴水,可同时心里怪怪的,心脏跳的很快,鼻间漂浮着一股熟悉的香味,大腿上那软软的的触感也很熟悉…


    莫名的似曾相识。


    元祈看着面前胸膛不停起伏的谢逢川,莫名感知到了一股危险,他立马将手移开,慌张的起身,可余光处却有团白绒绒的东西窜进了草丛里。


    正是刚刚他扑过来时,从他怀里掉下来的锦毛鼠!


    显然,看见这白绒绒一团的不仅只有他一人,还有韩凤,南宫景一伙人。


    当然,最重要的是,谢逢川也看见了!


    元祈紧张的浑身僵硬,洁白的额上沁了一层汗珠,嗓子有些发紧。


    韩凤疑惑道:“刚刚那是什么小东西跑过去了?”


    谢逢川缓缓的转过脑袋,看着草丛深处消失的锦毛鼠,黑曜石瞳孔里闪过一丝危险的神色。


    第34章 第 34 章 露馅了


    夜露深重, 云隐宗最北边的一处寝殿烛火幢幢。


    韩凤不安的站在桌案边,看着自家主子不停的在烛火下观望着自己修长的手指。


    那是一双很好看很白皙的手,手掌宽厚, 手背很大,皮肤下的淡青色脉络清晰可见, 给人一种极富有力量感的凌冽美感。


    可再怎么好看,谢逢川这么一个从不虚度光阴的人竟然连看了两个时辰,就连天阙宗的事务都放在一边,实在是稀奇。


    韩凤皱了皱眉,想委婉的提醒一下, 您的手确实很好看,但一直看就有点…


    然后他就看见谢逢川笔挺的鼻子动了动, 那似乎是一个嗅的动作,好像想闻一下自己的手指,但心底又比较抗拒。


    韩凤大跌眼镜, 少司命这是在做什么?莫不是被什么妖魔鬼怪给夺舍了。


    在谢逢川还没做出更惊人的举动之时,韩凤终于道:“少司命,您的手这是怎么了?”


    谢逢川似乎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个活人, 他咳嗽一声, 身姿坐的愈发端正挺直,薄唇轻启道:“无碍。”


    他将手放在桌上,可却又忍不住摩挲了下, 好似隔着空气摩挲到了什么般。


    韩凤终于能正常汇报,他先是说了一些天阙宗近况, 并旁敲侧击的提醒叶宗主已经传音好几次,催他回天阙宗。


    可谢逢川却毫无反应。


    韩凤只得无奈汇报近日的新工作——元祈的一举一动。


    无非就是元祈今日吃了几口萝卜青菜,又欺负了几次同学, 还偷懒让叶千鸣帮他给小花猪洗澡等等事件。


    谢逢川一边批改今日讲学时布置的课业,一边听韩凤汇报,时不时皱眉,又时不时“嗯”一声,时不时还会点评一句,“性情恶劣,油嘴滑舌。”


    韩凤摸了摸鼻子道:“还真是这样,这小祈的嘴真甜,来云隐宗不过短短时日,就哄得大家都喜欢他。”


    “小祈?”谢逢川眼眸横睨过来,冷着脸道:“都喜欢他?”


    “哦哦,我说错了。”韩凤打了个寒战,找补道:“也不是都,您和南宫家的小公子就不喜欢。”


    “嗯。”谢逢川似乎满意了。


    又将视线移到桌案上平铺的课业上。


    烛光下,谢逢川轮廓分明,眉眼深邃,笔挺的鼻子在下颌投下深重的阴影,愈发显得整个人清冷而又不可接近。


    韩凤挠了挠后脑勺,吐出一口气,汇报完正要告退,谢逢川却突然撩起薄而窄的眼皮,好似不经意道:“今日午时,真是一只兔子?”


    谢逢川说话一贯简洁,但韩凤一听就知道,谢逢川在说今日元祈不小心扑到他身上,有一只兔子窜进草丛里的事。


    韩凤道:“肯定是兔子,南宫景那伙弟子们都那么说,还说从来没见过那么胖还那么灵活的小兔子。”


    他回忆起小兔子圆滚滚的白绒绒屁股,啧啧两声道:“没想到咱们云隐宗竟然还有野兔,还长得那番好。”


    谢逢川眉心微拢,批改课业的紫毫毛笔有稍许停顿,薄唇轻抿,却又没说什么,而是垂下眉眼,继续批改课业。


    韩凤何其敏感,问了一句,“少司命,您是觉得不对劲吗?”


    谢逢川冷冷道:“嗯,有些眼熟。”


    韩凤道:“眼熟?是那只兔子眼熟吗?”


    “嗯,或许不是兔子。”


    “不是兔子是什么?”


    谢逢川淡淡道:“锦毛鼠。”


    “锦毛鼠?”韩凤吃惊道:“一只小老鼠怎么可能长得那么胖啊?看体型也不太对啊。”


    谢逢川却摇了摇头,想说自己见过那么胖的锦毛鼠,但却又抿紧了唇没说什么。


    韩凤却突然品到了什么,震惊道:“您说的是元筝身边带着的那只锦毛鼠?”


    谢逢川没说话,只是眉尾稍稍动了下。


    韩凤摸着下颌道:“我听南宫景他们说,那只野兔,不,是锦毛鼠最初是从元祈身上跳下来的,难不成元祈就是——”


    只是他话未说完,就又被谢逢川一计冷眼吓得把话憋了回去。


    韩凤只得委婉道:“您是怀疑元祈有可能是元筝?”


    谢逢川低敛着眉眼,睫毛在眼下打出一道深重的阴影,他看着桌案上的课业,元筝也总是不认识这些字,教多少遍都不认识。


    可没想到,元祈不认识的字与元筝不认识的字大多相同。


    但是,元祈那么恶劣,又怎么可能会是元筝呢?


    韩凤适时道:“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把元祈抓过来审问一通?”


    谢逢川却摇头道:“不合适。”


    韩凤疑惑道:“怎么不合适?”


    “他今日主动扑到我的身上,必是不安好心。”


    韩凤挠了挠后脑勺,这话他属实有些听不懂。


    想说今日元祈扑到您身上,是意外事件,不是主动事件。


    但看到自家主子冷峻而又深沉的脸,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谢逢川道:“他入云隐宗一事本就存疑,若现在就去抓来审问,必会打草惊蛇,说不定会让他逃了去。”


    “在没查明元祈的底细和动机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这倒是有道理。


    韩凤私下里观察过,元祈很机灵圆滑,而且警惕心很强,很会保护自己。


    若直接抓来审问,元祈肯定会想法子逃走。


    而且这种先观察,等时机合适再出手,是谢逢川的一贯作风。


    谢逢川做任何事,都十分谨慎,会考虑到所有细枝末节。


    谢逢川不喜欢意外,不喜欢出错,总会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等猎物自己露出马脚且毫无所察时,再又快又狠扑上去,那时候猎物逃都没地逃。


    可下一句,谢逢川又道:“况且,他不一定真的就是元筝,此时正是深夜,将他叫过来此事也十分不妥。”


    韩凤一头雾水。


    前面都还有些道理,但后面这句话什么意思?


    怎么就不妥了?


    他疑惑道:“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谢逢川却责备的睨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很愚蠢,又缓缓道:“若他不是元筝,我和他深夜相会,你觉得此事妥吗?”


    韩凤大跌眼镜,内心吐槽,“你是把人叫过来审问,又不是叫过来偷.情。”


    但看谢逢川那理所应当的神色,他把话咽了下去,突然觉得站在这里的自己也有些不妥了。


    谢逢川却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情绪,有些嫌弃的看着他道:“你不同,你在这里是汇报正事。”


    韩凤:“…”


    难道审问元祈就不是正事了?


    韩凤犹豫了会,又试探道:“少司命,您….您这是在为元筝守身如玉吗?”


    可谢逢川俊眉紧拧,一张英俊的脸阴沉如水,黑曜石瞳孔里蕴着一丝怒意,冷声道:“你瞎说什么?”


    “本司命跟你说过很多遍,元筝喜欢本司命要多一点,我只是不想让元筝多想,才会如此警惕,你明白吗?”


    韩凤不明白,但不敢说。


    因为之前他也说过,既然元筝喜欢您多一点,为什么还骗您还把灯偷走了呢?


    可谢逢川选择性耳聋,只是拿出一枚红宝石戒指,装作不经意的在他面前摆弄。


    似乎在说,如果他不是喜欢本司命多一些,为什么要送戒指给本司命?


    而且谢逢川还要嘴硬的同他说一句,本司命不是很喜欢元筝,抓回来后肯定要狠狠惩罚一通,绝不会轻拿轻放。


    韩凤擦了擦汗道:“可您叫元祈来,元筝也不知道啊。”


    可谢逢川的脸色愈发阴沉了,甚至还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他,似乎极为看不惯韩凤的为人。


    谢逢川脊背愈发挺直,冷冷的将视线移开,又冷冷道:“本司命不是那种人,你退下吧。”


    韩凤松了口气,赶紧走了。


    他突然发现,以前给谢逢川干活是很轻松的,因为谢逢川端庄严谨,人狠话不多,十分有谋略和手段。


    可自从谢逢川坠入爱河后,这活是一天比一天难干了。


    …


    韩凤走后,寝宫里再次静了下来,只有风吹动火苗的簌簌声。


    谢逢川坐在桌案前,眉眼深邃,却又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看四周。


    见这空旷旷的寝宫真的只有他一人时,他终于再次抬起他端详许久的手指,有些犹豫的放在鼻尖轻嗅。


    清新而又很淡的木兰香沁入鼻腔,就好似被什么软绵绵的云朵包裹住全身。


    无人可见的寝宫内,修真界最为正经的天之骄子此时俊脸通红一片,甚至耳朵尖,还有藏在衣领下的脖颈都红的滴血。


    今日元祈扑倒他身上时,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元祈的腰,这香味便沾到了他的指尖上。


    谢逢川紧皱着眉,连忙放下指尖,可眼里却充斥着自我唾弃和狐疑两种神色。


    但这鼻尖的木兰香,确实与他在秘境里闻到的木兰香相似。


    那是只有元筝坐在他身上,与他离的极近时,才会飘出的木兰香。


    …


    云隐宗的弟子们入学有一段时间了,为了抉择半个月后外出历练的弟子人选,天机长老又筹备了一次月中考核,还有一次模拟的秘境试炼。


    弟子们早早在云隐宗北山的一块空地上集合,这里占地辽阔,四周都是辽阔的山峦,比棋盘广场要大许多,视野也更宽阔一点。


    天机长老站在最前方宣布规则。


    而不远处,有一块悬在空中的孤岛,其他长老们坐在上面休息喝茶。


    林乔安身着水绿色长袍,坐在放了一把放了古琴的桌案前,儒雅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眼神温柔看着空地上的弟子们。


    谢逢川玉立在一侧,宽大的掌心拢着一本典籍在看,他身姿颀长,眉眼深邃,气质高冷,本也是优雅的美男子类型,可跟林乔安在一起,却多了几分阔宇轩昂的气质,好似一柄锋利冰冷的剑刃。


    空地上,元祈跟叶千鸣站在一起,偷偷瞅着空中无时无刻都在看书的谢逢川。


    努了努唇,有些不解道:“千鸣,怎么你表哥这么闲的吗?整日都在云隐宗呆着,都不回天阙宗吗?”


    叶千鸣却没有回复他,而是盯着地上的小石子看。


    元祈打量着叶千鸣的侧脸,只见叶千鸣双眸出神,紧抿着唇,一副忧心忡忡、心不在焉的模样。


    他又唤了一声,“千鸣?”


    叶千鸣这时才回过神来,眼眸有些小兽般的湿润,眼底盛着淡淡的忧伤的看着他。


    元祈担心道:“千鸣,你怎么了?”


    叶千鸣郁郁寡欢有些时日了,每次元祈问他他都说没事,但那眼神就是很伤心。


    而且最近叶千鸣都不跟元祈一起去饭堂里吃饭,修学一结束就说自己有事然后不见了。


    可今日,叶千鸣似乎比前几日还要伤心,好似有些绷不住,凑到元祈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但却断断续续的元祈没听清。


    于是元祈也往叶千鸣那边凑了点,从外人看来就是两人很亲近的脸贴在一起。


    天机长老还沉浸在又臭又长的规则中,他慢吞吞的念着连史纸上的字,并没有注意到交头接耳的两人。


    叶千鸣努了努鼻子,在元祈耳边很伤心的道:“小祈,我…我可能不是我爹的亲生儿子…”


    “什么?”元祈瞳孔震颤,又连忙捂住嘴巴,但幸好天机长老没发现。


    他又看着叶千鸣,叶千鸣眼泪在眼底打转,悄无声息的别过脸去,擦了擦眼尾的泪。


    元祈不可思议道:“绝不可能!”


    他记得原著里的设定,叶玉黎是谢逢川的亲舅舅,在原著里占的戏份还挺多,可惜并不是什么正面人物。


    原著里写,叶玉黎晚年得子,再加上叶千鸣出生后不久妻子就撒手人寰,导致他对叶千鸣愈发疼爱。


    但他对谢逢川也是很好的,毕竟是他亲妹妹留下的孩子。


    后来他亲妹妹离开人世,叶玉黎就收养了谢逢川,当作亲生孩子般看顾。


    可直到谢逢川十岁那年,叶千鸣七岁,被天阙宗某个神秘长老哄骗说谢逢川遇难,只要他吃下一粒糖果,就可以救表哥性命。


    心思单纯的叶千鸣完全没怀疑,为了救自己心爱的表哥,他义无反顾的吞下了糖果,结果中了蛊毒,被勾魂夺魄,再无投胎转世的可能。


    叶玉黎就此黑化,为了找到杀害叶千鸣的凶手,他暗地里杀害了许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可却始终一无所获。


    在长久的仇恨滋养中,叶玉黎愈发黑化,甚至他的恨意渐渐转向谢逢川,他埋怨为什么那些人要杀的是谢逢川,可死的却是他的孩子。


    于是原著后期,叶玉黎疯狂报复谢逢川,甚至三番五次让谢逢川陷入险境之中。


    但显然,按照如今的发展,还有元祈在这个世界呆了一段时间所打听到的消息。


    没有叶千鸣死亡的节点,叶玉黎并没有黑化,他把天阙宗打理的井井有条,就如原著里最初对谢逢川那样,把谢逢川看作自己的亲生孩子对待。


    所以叶千鸣必然是叶玉黎的亲生孩子,毕竟叶玉黎怎么也是天下第一宗的宗主,不可能说拿个冒名顶替的孩子就能打发他。


    元祈看着伤心的叶千鸣,安慰道:“你在哪听到的这些谣言?千鸣,你肯定是叶宗主的孩子,你别多想。”


    叶千鸣却低着头,小声道:“可如果我真的是我爹的孩子,我爹为什么总瞧不上我呢?”


    元祈还欲再说两句,可突然,悬空的孤岛之上突然传来一声咳嗽,所有弟子们皆都抬起头。


    只见谢逢川高昂着下颌,俊美的五官轮廓分明,他气质清冷,仪态俱佳,在明亮的光晕下好似年轻而又高贵的神明。


    他眼神轻敛,看着空地前方念着规则的天机长老,沉声道:“天机长老。”


    天机长老闻言一愣,抬起头疑惑道:“云蘅?”


    其实天机长老和谢逢川关系还算可以,否则也不会答应谢逢川的委托来云隐宗带这些弟子们,可谢逢川性格实在高冷,很少主动叫过他。


    谢逢川手握成拳,轻轻抵在唇边,好似不在意道:“这些弟子的站位有些不妥。”


    天机长老更疑惑了,“怎么不妥?”


    “乱七八糟,杂乱无序。”


    谢逢川说这些话时,冰冷的眼神巡视了地上的弟子们一圈,可视线却落在和叶千鸣脸贴着脸的元祈身上。


    他黑曜石般的瞳孔愈发阴沉了几分,狠狠的瞪了元祈一眼。


    元祈被瞪得莫名其妙,摊开手无声道:“叶千鸣不是我弄哭的!”


    可却发现谢逢川似乎并没有意识他的小表弟正在伤心的哭泣,而是又淡漠的移开视线,冷冷道:“按照平日在书舍里的座位排列站位。”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站位杂乱无序,一定要按照书舍座位排列才算井井有条。


    可天机长老还是允了。


    于是伤心的偷偷掉眼泪的叶千鸣去了最后几排位置,被迫与元祈分开,他更伤心了。


    元祈站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有些不放心的回头去看叶千鸣。


    就感觉头顶又有一道幽怨的目光盯着他,冷声道:“不许交头接耳。”


    …


    规则宣布完毕后,就进入了正式的月中考核,与最初进云隐宗的考核相似,也有整整三十六门。


    这次元祈没有刻意扮丑,而是拿出实力真实发挥,在各大考核上都拿到了不错的成绩,特别是负责符修和药修的长老,纷纷对元祈赞不绝口,说在这修真界很难找到这么有天赋的弟子了。


    之后就是万众瞩目的射艺环节。


    与最初的射艺比拼不同,这次射艺的得分占比在考核中极为重要。


    因为射艺对大多从小就学的世家子弟们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所以这次是升级版本,需要射下在空中狂乱飞舞的风筝,谁射下的风筝最多,谁就能拿到最多分值,能够自由选择由哪个长老带领进入秘境。


    “轰”的一声,天机长老一声令下,空中就飞上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风筝,这些风筝由一根根透明丝线牵引,在上升的气流中左右摇晃。


    若想射下风筝,那就必须精准的射掉那根牵引风筝的线,那线极细,就算是在不动的情况下都很难射中,更何况是在狂风大作的情况下。


    考核进行到一半时,所有弟子都叫苦连天,成绩并不理想。


    南宫景虽纨绔,但他一心想在家族里出头,在修学上十分刻苦。


    一个时辰后,他就射下了三十四个风筝。


    身边的白沫沫凑过来道:“南宫,你好厉害啊,这一个时辰我才射下了五个风筝,哎,按照我这个分,估计会进入最差的秘境吧。”


    南宫景得意的用大拇指扫了一下鼻尖,耍帅似的又向空中射出一箭,可惜的是,他这一箭射偏了。


    但仅仅也差一点,对白沫沫来说,也算是十分厉害了。


    南宫景拿着弓箭,挑了挑眉道:“一般吧,今日手感不太好,若是手感好——”


    可他话说到一半,左侧突然传来喧闹的惊呼声,只见所有弟子把元祈团团围住,惊叹道:“小祈,你竟然射下了三百多个风筝,你怎么射的,快教教我!”


    南宫景面子顿时挂不住,他的成绩在所有弟子里属于一等一的,可这次考核却门门都被元祈压在下头。


    本想着在他最擅长射艺中大展身手,可没想到竟然还是被元祈抢了风头。


    真是讨人厌!


    南宫景握紧了弓箭把手,走到元祈身边,撞了元祈一下,“喂!你这是作弊了吧?!”


    围观着元祈的弟子们顿时也都看着南宫景,南宫景瞪了这些人一眼,这些人里面有不少最初都是拥趸他的,甚至好几个都在他面前说过元祈坏话。


    可也不知道元祈给他们下了什么迷魂药,这些人竟然都慢慢的倒戈了,开始围着元祈团团转。


    唯一还没倒戈的白沫沫也发问道:“这线这么细,还在空中不停的晃动,怎么可能在一个时辰内.射下三百多个?”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毕竟大多数弟子们都是个位数。


    元祈拿着弓箭,白皙的脸上丝毫不惧,看着南宫景道:“我只是随便射射而已,是你自己没能力,怎么来质疑别人?”


    “随便射射?我不相信!”南宫景瞪着元祈道:“谁都还记得你第一次考核时脱靶,还射中了花坛的事吧?”


    南宫景嗓门大,整个山谷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本来只是几个弟子在围观,后来孤岛之上的长老们也投来了视线。


    元祈勾唇笑了笑,那是有些桀骜的笑,可配上他露出两个小酒窝,导致这笑变得有些怪异的可爱。


    他手拿弓箭,微风吹乱他鬓角的碎发,拂在他白皙的脸颊上,圆溜溜的狐狸眼在阳光下很是璀璨,道:“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就让你心服口服。”


    南宫景嗤道:“你就说大话吧,有种你在我的眼皮底下再射一次。”


    “好啊。”元祈笑道,对跟在他身后的秋盼三道:“秋盼三,你有带多的发带吗?”


    平时谨小慎微的秋盼三出门都带两条发带,闻言,他将芥子袋里多的一条白色发带递到元祈手中。


    南宫景咬牙的瞪着秋盼三,就像瞪着什么叛徒,秋盼三缩了缩脖子。


    元祈却将发带绑在眼下,熟练的在脑后系下一个结。


    他这一举动,瞬间引发了更多关注,本来游离在外的弟子皆都围了过来。


    甚至坐在孤岛之上,一直刻意不将视线移到这边的谢逢川也望了过来,他俊美的眉紧拧,似乎并不是很想被吸引注意。


    元祈遮住眼睛后,只露出了白皙的额头,小巧的鼻子,和水红的嘴唇。


    他双腿微微分开,脊背挺直如松,腰身被青色弟子服饰勾勒的极细,却又充满着力量感。


    元祈唇角微勾,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拉着箭弦。


    他手一松,只听“咻”的一声,箭矢如一条游龙般冲向天空,紧接着“啪”“啪”“啪”的声音响起。


    那是风筝线断裂的声音。


    空中顿时飘飘扬扬的落下十个风筝。


    山谷里顿时有些寂静,都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


    元祈取下遮住眼睛的发带,眼里并无得意,他轻飘飘的掸落弟子服饰上的灰,好似能闭眼射下十只风筝,与他而言,只是小菜一碟的事。


    山谷里顿时响起震耳欲聋的惊呼声,弟子们围着元祈,七嘴八舌道:“小祈!你射艺怎么这么厉害啊!这一箭射的也太好了!我都看呆了!”


    孤岛之上的长老们也皆都赞不绝口,“我年轻时,也没射出过这么好的一箭。”


    秋盼三更是眼眸亮晶晶的望着元祈,眼里写着两个字——“求教。”


    元祈被万众瞩目的包围着,他神色自然,眼眸里并无怯意,圆溜溜的狐狸眼里甚至透了一点狡黠。


    可就是这毫不掩饰的狡黠目光,反而让人看了移不开眼,好似他本就该如此耀眼。


    高处的谢逢川却眼眸深沉的移开了视线,好似这样的元祈并不吸引他的注意,可修长的手指却无意识在搭在腿上的白袍摩挲了两下。


    元祈手握弓箭,像只得意的小狮子,把所有夸耀一个不落的收下,他看着围着他的弟子道:“还行吧。”


    说完,他又高昂起脑袋,看向孤岛之上的长老,那是获得了好成绩后像长老们求夸的眼神。


    虽有有些得意,可看着却很乖。


    天机长老摸着黑胡子笑道:“元祈确实不如初来时那般恶劣了。”


    一边的长老们连连称是。


    元祈把所有长老们都看了一遍,最后却越过了谢逢川,看向谢逢川身边的林乔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林乔安气质清雅,对元祈露出会心一笑,似在自说自话道:“小祈总是能让我刮目相看。”


    他这话音刚落,却突然听到身边一道沉闷的冷哼声。


    所有人都在为元祈这一箭感到惊叹和开心,可却唯独只有谢逢川突然不太开心,似要说,是生气也不为过。


    林乔安疑惑的蹙了蹙眉,看向身边眉眼冷冽的谢逢川,担忧道:“云蘅,你这是怎么了?”


    谢逢川侧脸愈发阴冷,他看也没看林乔安,声音冷冷道:“无事。”


    元祈看完林乔安,本想把视线收回,可又感知到一道热情的视线,正是跟在谢逢川身后的韩凤。


    他于是也笑着看向韩凤,韩凤也笑着看他,真心夸赞道:“射得真好。”


    韩凤声音不大,谢逢川正好能听见。


    于是那张本就阴沉的俊脸愈发阴沉了,视线如淬了冰的冷刃般睨向身后的韩凤。


    若眼神可以杀人,韩凤觉得自己死一万次都不为过,他立马收敛笑容,恭敬的在谢逢川身边站好。


    谢逢川挑了挑锋利的眉峰,黑曜石般的瞳孔凌厉惊人,他薄唇轻启,冷冷吐出四个字,“不如元筝。”


    韩凤:“……”


    韩凤:“???”


    韩凤一头雾水,不是,有人问了吗?


    可谢逢川却又看了他一眼,薄而窄的眼皮锋利的勾起,不允许他有任何疑惑。


    韩凤抿住唇,心里却在想。


    元祈怎么不如元筝呢?


    您当初在秘境里和元筝呆在一起,也没见过元筝射箭吧。


    韩凤品了一会,突然觉得谢逢川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特别像是在挽尊。


    好像如果在场的是元筝,就会第一个把热烈的视线投向他一样。


    …


    下面的考核依然在进行中。


    林乔安却有些坐不住,他和谢逢川至交多年,不说关系很亲密,但也还算君子之交。


    但此时,他坐在谢逢川身边却感知到了一股很浓的怨气,那怨气没有缘由,却在他身边打转。


    林乔安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终于忍不住转眸问道:“云蘅,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谢逢川依然用侧脸对着他,笔挺的鼻梁很是锋利,似乎看他一眼都不愿,声音冷冷道:“没。”


    …


    考核结束,除了谢逢川主导的规训考核,元祈毫不意外的拿了零分,其他考核都是以第一名的好成绩脱颖而出。


    三十六门总分加在一起,元祈还是众望所归的拿了第一名,有自主选择长老带入秘境的福利。


    南宫景看着元祈得意的后脑勺,咬牙道:“他怎么什么都会!真是太可恨了!现在想起来还是他最初的愚蠢模样更招人喜欢!”


    白沫沫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苹果,咬了一口,很是佛系道:“他也不是什么都会….比如…他不识字…”


    想到少司命还因此对元祈冷眼相待,南宫景脸上的怒意降下去一点,他吐出一口气。


    幸好元祈是个文盲 ,否则他会气死。


    …


    空地上,天机长老宣布完成绩,看着元祈道:“小祈,你拿了第一,可以选择任何一位长老带你入秘境。”


    天机长老似乎想到了什么,摸着黑胡子有些不自然道:“这次秘境比较特殊,云蘅公子也会参与其中。”


    言外之意,就是元祈也可以选择谢逢川。


    其他弟子们听到这话,皆都羡慕的看向元祈,毕竟能和修真界唯一的少司命进入秘境,这是多么难得的好事。


    高坐孤岛之上的谢逢川脊背愈发挺直,甚至有些装模作样的饮了口茶,轻阖着眉眼,不满的对韩凤道:“天机长老为何如此多嘴?本司命并未让他昭告此事。”


    韩凤:“……”


    元祈的眉心却轻轻皱了一下,他拿第一是为了有更多选择权,可不是把自己把火坑里推。


    元祈咬了咬唇,翕动的长睫垂在眼睑下,无措的对了对手指。


    犹豫半响后,元祈又抬起眼眸,往高处的孤岛上看去。


    谢逢川心里微动,不自在的避开目光。


    以前在秘境时,元筝想讨好他时,也经常用这种软软的湿润眼神看着他。


    谢逢川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攥紧了茶盏,元祈真的会是元筝吗?


    可现在证据还未确凿,元祈又这么看他,显然不安好心,也不太合适。


    可就在他想着和元祈入了秘境后,要提醒元祈注意一下眼神,不要用这种眼神看他时。


    元祈清脆的声音在空地上响起,“天机长老,我可以选择乔安公子吗?”


    万籁俱寂,又突然只听“咔嚓”一声,那是茶盏重重落在桌案上的声音。


    坐在一侧的林乔安突然感觉四周的怨气更浓郁的向他涌来。


    只见谢逢川脸色阴沉,周遭怨气四溢,黑曜石的瞳孔里似有浓墨翻滚,手腕上青筋狰狞暴起。


    他死死的盯着空地上笑着露出两个熟悉小酒窝的青年,手中突然多出来的一枚红宝石戒指,指腹很重的摩挲着戒指上圆润的红宝石,就好似摩挲着让他想捏在掌心的猎物一般。


    林乔安正要把目光移开,谢逢川却突然掀起薄而窄的眼皮朝他望了过来,眼神凌冽冰冷,还暗藏一丝酸涩的怒意。


    第35章 第 35 章 他知错了吗?


    修真界相传, 云深城有一处隐藏在云海中的秘境,那秘境里有许多稀缺的天材地宝,若是运气好, 还能碰上千年难得一遇的机遇。


    只是这秘境过于神秘,各大家族纷纷派出能人异士寻找, 却都一无所获。


    任谁都没想到,这秘境入口竟然就藏在云隐宗后山。


    …


    云舟穿过后山的云海,一片隐藏在云雾中的巨大森林映入弟子们眼帘,天幕撒下金色光辉,好似给这秘境罩上了金色纱幔, 林间的星星点点更似星辰般耀眼而又美丽。


    弟子们震惊的张大嘴巴,纷纷感叹道:“好漂亮的秘境!”


    天机长老摸了摸黑胡子:“莫要喧哗, 按照分组列队下云舟。”


    此次试炼共分为五支队伍,除了谢逢川和林乔安随行,还有天机长老、符修长老以及丹修长老镇后。


    元祈、叶千鸣还有秋盼三都分在林乔安的队伍, 因为元祈分值较高,所以他们是第一个下云舟的队伍。


    通往秘境的小道阴冷潮湿,路边长满了齐人高的诡异绿植。


    林乔安背着古琴走在最前方, 秋盼三走在林乔安右侧, 元祈走在林乔安左侧,叶千鸣自然是在哪都要挨着元祈走的。


    没走一会,元祈就感觉浑身不适, 好像身后一直有双眼睛阴沉沉的盯着他似的。


    他尽力去忽略那黏稠而又阴冷的眼神,这秘境危险, 说不定是什么魔兽在暗处盯着他。


    直到走到一处有五个分岔的路口,天机长老停下来让各个小队各选一条小道,这些弟子们很快就选了适合自己的小道。


    原本浩浩荡荡的大部队顿时七零八落。


    在林乔安的建议下, 元祈小队选了最西边的一条小道。


    与最初的小道不同,这条小道鸟语花香,艳阳高照,风景秀丽优美,可那道黏稠阴冷的视线却依然如影随形,跟在元祈身后。


    元祈挠了挠脸蛋,终于忍不住转过脑袋,可后面的道路上空无一人。


    叶千鸣好奇道:“小祈,后面有什么东西吗?你看了好几次了。”


    元祈摇摇头,“没事,应该是我想多了吧。”


    可他余光的视线里却突然闪过一根狂乱飘舞的白色发带,元祈顺着白发带望过去。


    只见他们小道的左边,还紧挨着另一条小道,只是中间被一些杂草分开,可这些杂草并不高,所以还是能将旁边那条小道上的情形尽收眼底。


    谢逢川身着雪白长袍,身姿颀长,行走的优雅而又缓慢,可明明他举止端庄得体,头顶还是艳阳高照的晴天,却浑身透着股阴冷的意味,就连那小道都被他衬得像是什么漆黑潮湿的阴森密林。


    这种阴冷的气息显然不是只有元祈一人感知到了,本以为捡到宝能跟着少司命一起入秘境,开心到手舞足蹈的南宫景也被吓得两股战战,低着脑袋跟在谢逢川身后,连呼吸都不敢过于用力。


    与谢逢川所带队伍的阴冷压抑气氛不同,林乔安这边温暖热闹。


    林乔安性情温和,没什么架子,平日里授课时就与弟子们打成一片,就连最胆小的秋盼三一路上都拉着林乔安说了好多话。


    元祈搓了搓有些被冻到发抖的胳膊,连忙将视线移了回来。


    林乔安见此情形,垂下眉眼,柔声的笑道:“想必云蘅是压力过大才会这样吧。”


    “压力大吗?”元祈嘟囔道:“他这是怎么了?”


    林乔安早就体会过谢逢川的阴冷怨气,一开始他有些不解,但后来他就想通了。


    此次秘境试炼虽说只是一场考核,但这秘境确实神秘,说不定会有一些未知的危险等着大家。


    谢逢川心怀苍生,就连看见路边受伤的野猫都会带回家疗伤,对这些刚入云隐宗的弟子们,自然会更关切些,自然也就压力大了。


    林乔安这么想,便也这么说了。


    元祈心里却依然怪怪的,他回头又看了谢逢川一眼,结果就对上了谢逢川阴测测的眼神,明明是白日,可那黑曜石般的瞳孔却阴森森的盯着他,让他心里直发毛。


    元祈连忙将视线收回,凑到叶千鸣耳边,悄悄道:“千鸣,你哥最近找人找的怎么样啊?”


    叶千鸣却依然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虽然能跟元祈贴在一起他的情绪没那么低落了,可还是过了半响才道:“找…人?找什么人?”


    元祈叹了口气,知道叶千鸣还在为自己不是叶玉黎的亲生孩子困扰,只能将谢逢川的怪异放在一边。


    他用只有他和叶千鸣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千鸣,你还在想那件事吗?”


    叶千鸣呆呆的垂下脑袋,很缓慢的点了点头,漆黑的眼珠湿润可怜,似乎又要哭了,但却咬紧了唇,没让眼泪流出来。


    元祈不太会安慰人,只用细白的手指轻轻碰了下叶千鸣的手背,柔声道:“千鸣,你别难过,这事肯定不是你想的这样的。”


    元祈软下来的声音又软又糯,就好似一阵轻柔的微风拂在叶千鸣的心口。


    叶千鸣的脸颊瞬间通红,他无措道:“小祈,在我十岁那年我就被我爹送去了蜀都城,可我爹却常年都在天阙宗,他忙公务很少会来蜀都城看我,而…而且…”


    “而且什么?”元祈问道。


    “我都已经知道我亲生父亲是谁了。”叶千鸣小声道。


    他这声音虽小,却语出惊人,着实让元祈吃了一惊,“你知道?”


    “嗯。”叶千鸣抬起脑袋,漆黑的眼珠望着森林远处,缓缓道:“是符修长老。”


    “符修长老?!”元祈差点大叫出声,但好在林乔安和秋盼三聊得尽兴,没有注意他的动静。


    “不可能吧。”元祈委婉道。


    符修长老原名叫高康年,是云隐宗教他们符咒的一位长老。


    这位长老面黄肌瘦,平时沉默寡言,话不多,但在讲学时倒很认真负责。


    这次秘境试炼,高康年也跟着一起进来了。


    “怎么不可能?”叶千鸣低着脑袋,“你难道不觉得我和符修长老长得很像吗?”


    元祈擦了擦额上的汗,内心腹诽,除了有两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你们到底哪里像了?


    但叶千鸣显然深信不疑,嘟囔道:“小祈,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听说这秘境里有一种长在水底的血魂草,只要吃了它后,我就能确定谁是我的亲生父亲了。”


    元祈:“……”


    他想了想道:“认亲不是有很多种法子吗?为什么一定要吃血魂草?”


    叶千鸣却摇了摇头道:“小祈,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的血液被蛊术封印住了,就算是滴血认亲也没用,必须要吃血魂草才行。”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元祈心里愈发怪异。


    “有人告诉我的。”叶千鸣抿了抿唇道。


    “是谁?”元祈问道。


    叶千鸣却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吞吞吐吐的不愿意多说那个人的名字,只坚定道:“总之他不可能骗我就对了。”


    …


    走完小道,五个小队都进入了彼此的秘境试炼地,苍天大树遮蔽了艳阳,一个个错综复杂点的阵法在弟子们面前展开,若想在试炼中获得好成绩,就必须解开这些阵法。


    元祈和同行弟子们一起配合,解的很是认真。


    虽然不知道谢逢川到底有没有认出他,但刚刚谢逢川那阴暗潮湿的眼神还是让元祈感觉到了害怕,让他有一种自己一旦松懈,就会马上被谢逢川擒在掌中的无力感。


    所以,半个月后的下山历练名额他一定要拿到。


    …


    比起其他小队热火朝天解阵法的氛围不同,以少司命为首的小队竟然难得出现了轻松的氛围。


    也不知道少司命是一身怨气没地发泄,还是想展示点什么,他仅仅只是挥了挥修长白皙的手指,方圆百里的阵法就全都一一破解开了。


    与少司命小队仅隔着一片森林的元祈小队,为了解阵法几个弟子上蹿下跳,解得满头大汗,却才只解了一个低阶阵法。


    而远处的高阶阵法,却“砰”“砰”“砰”的像烟花一样炸开。


    几个弟子看的眼酸。


    秋盼三羡慕道:“哇!!!少司命好强啊!”


    元祈咬了咬牙,嘟囔道:“他解就解嘛,为什么要解到别人的秘境里来?”


    秋盼三闻言,也有些奇怪。


    五个小队所处的秘境是不同的,都隔着一大片森林,而且因为这试炼是场比赛,哪个小队秘境里的阵法解的最多,谁就能拿到好成绩。


    可谢逢川这样做就有点尴尬了,他毕竟有自己的小队,解了别人秘境里的阵法,这成绩算不到别的小队头上去,更算不到谢逢川小队头上去。


    确实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秋盼三摇了摇头,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可少司命那么强,做任何事都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吧。


    元祈看着四周被解开的阵法,脸颊气鼓鼓的,“他把阵法都解了,那我们解什么?”


    秋盼三指了指远处的阵法道:“小祈,你看,少司命不是还给我们留了一些低阶阵法吗?”


    元祈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很大,看着突然变得暗淡无光的低阶阵法,气得咬牙切齿。


    这不是挑衅是什么?他最烦这种装x的人了!


    …


    秘境另一边,气氛祥和,南宫景和白沫沫在草地里欢腾,在泥巴里挖仙草挖得不亦乐乎。


    远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有个身穿雪白长袍,墨发被白色发带高束,五官锋利,眉眼深邃的清冷男子正端坐在一块干净的青石上打坐。


    他轻阖着眉眼,闭着的眼皮很薄,眼尾狭长凌冽的上勾,手指缓缓拨弄着手中的白菩提,有种清风明月的松弛感。


    白沫沫躲在草丛里,偷偷看了一眼道:“南宫,你说他们大人物的情绪都是这么多变吗?怎么上一秒还是乌云笼罩,这一秒就晴空万里了呢?”


    “少司命心怀苍生,做任何事都是有他的道理的。”南宫景满手泥,抓着一棵在他手里扭动的小人参,激动道:“你看!本少爷挖到了什么?!”


    远处的韩凤递给谢逢川一盏茶水,谢逢川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接过后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又十分优雅的将茶盏递给韩凤。


    韩凤本想找个地休息一会,却还是忍不住道:“少司命,您这样明晃晃的解了那么多阵法,会不会有些不妥?”


    谢逢川眉眼动了动,似有些不悦,“如何不妥?”


    韩凤硬着头皮道:“这次秘境试炼的规矩,似乎不允许解其他小队秘境里的阵法。”


    谢逢川却掀起薄而窄的眼皮,凌厉的看了他一眼,冷声道:“这次秘境试炼的规矩是本司命定的,难道你比本司命还要了解吗?”


    “可…可您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解这么多阵法?”


    谢逢川摩挲着白菩提,周身突然涌起一股强势而又凌厉的灵息,沉声道:“本司命有这个能力,想解就解,需要你来过问吗?”


    韩凤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多说。


    可看着谢逢川阴沉如水的脸色,又管不住嘴道:“少司命,您刚刚入秘境时,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谢逢川斜睨着他,冷声道:“没。”


    韩凤挠了挠后脑勺道:“那个….小…不元祈没有选您,您好像是有些生气了吧。”


    “你想多了,只是没有选本司命而已,本司命有什么好生气的。”谢逢川高昂着脑袋,下颌线锋利流畅,凌烈的眼神看向远处,声音染上了一丝微不可闻的怒意,“他那么愚笨,入这秘境也不知晓该选个能力强一点的,不过,就算他选了本司命,本司命也不会选择他。”


    韩凤擦了擦汗。


    您听听您这语气,哪像是没生气的样子。


    他又道:“属下还以为您是生气了,所以才故意解了这么多秘境,好让元祈后悔没选您呢。”


    “你在瞎说什么?”谢逢川眉头紧皱,厉声道:“本司命怎么会做如此幼稚之事?”


    可那凌厉的眼神却又转向别处,没有看韩凤的眼睛。


    韩凤却有些头疼,因为这次秘境试炼谢逢川之所以要参与进来,并不是心血来潮。


    而是自从谢逢川发觉元祈可疑后,就愈发寝食难安,他很想知晓元祈到底是不是元筝,可又没有确凿的证据。


    前几日传音给影宗那边的人,影宗却为难的说元筝的这枚红宝石戒指是来自更高阶世界的物件,很难破解,最快也要等半个月。


    谢逢川哪还能等半个月,正巧这秘境里有处泉眼,听说那泉眼能照出一个人最本来的相貌,就算妖魔鬼怪来了,都逃不过那泉眼的眼睛。


    于是谢逢川这几日就开始谋划了,他考虑到了所有细枝末节之处,甚至怎么让元祈毫无所查的去泉眼都考虑到了,却唯独没考虑到元祈有可能不会选择跟他一起进入秘境。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人却没了。


    韩凤是主要负责此事的,若是此事没办好,谢逢川肯定要追究他的责任。


    他正要委婉的提下此事,可谢逢川却又掀起眉眼,手指缓慢拨动着手中的白菩提,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听说元祈半个月后想下山历练?”


    韩凤愣了愣,挠了挠脑袋道:“是的,这些时日我跟着他,经常能听到他跟其他弟子们说此事,他在云隐宗那么刻苦的修学,就是为了获得下山历练的机会。”


    “为何?”谢逢川问道。


    韩凤想了想道:“元祈说是下山历练能学到许多,他还是挺上进的。”


    “嗯。”


    谢逢川这一声“嗯”很轻却又很沉,若要细品,可能里面还有一丝赞同的意味,好似元祈上进他也觉得很长脸似的。


    甚至还挑起眉眼,很是刻意的看了韩凤一眼。


    可不知又想到什么,那张俊脸又瞬间阴沉下去,冷声质问道:“所以他每日往天机长老和林乔安的寝宫跑,不是帮他们磨墨就是帮他们给那些花花草草浇水,就是为了获得下山历练的机会?”


    韩凤愣了愣,老实道:“是,半个月后的历练由天机长老和乔安公子带领,也是由他们选出弟子人选。”


    “嘎吱”一声,那似乎是骨节错位的声音,谢逢川活动了下酸涩的骨关节。


    韩凤道:“少司命,有哪里不妥吗?”


    “没。”谢逢川的脸色愈发阴沉,他显然有话要说,但又顾及着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韩凤在谢逢川身边呆了多年,早就学会看谢逢川脸色了,一下子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道:“少司命,半个月后的下山历练,天机长老也问过您有没有时间一同前往,您当时说没有时间拒绝了。”


    谢逢川脊背愈发挺直,眉眼冷漠无情,“自然,本司命日理万机,与林乔安不同。”


    “额…怎么不同?”


    “林乔安只是一个琴修,闲暇时间自是很多的。”谢逢川撩起眼皮,埋怨的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问了一句废话,“本司命超脱亡灵,掌控生死,怎能与他相提并论。”


    “…”韩凤附和道,“是。”


    “嗯。”


    四周有些寂静,谢逢川又闭上了眼睛,看似到此,交谈就应该已经结束了。


    可韩凤还是看见谢逢川的眉眼轻微抽动了下。


    他叹了口气,心里叫苦连天,但谁叫他家少司命就是这么别扭的性格呢?


    平日里又都是跟书籍打交道,好不容易在秘境里遇到个心上人,还被人家骗的团团转。


    于是他道:“少司命,我听叶宗主说,之后天阙宗并不繁忙,半个月后的下山历练,您或许也能跟着一起去。”


    谢逢川却突然睁开眼睛,眼里有些不悦,道:“本司命为何要去?”


    韩凤抿了抿唇,愣了愣。


    谢逢川质问道:“你不会以为本司命很想去吧?”


    不是吗?


    但韩凤低着脑袋,没说话。


    “你想太多了!”谢逢川斥责道,拂了一下宽大袖摆,抖落掉不存在的灰,“元祈又不是元筝,本司命为何要去?”


    他这语气十分笃定,笃定到韩凤都以为谢逢川已经收到了影宗的消息,找到了真的元筝。


    韩凤问道:“影宗那边传消息过来了吗?”


    “没。”谢逢川不自然道。


    韩凤犹豫道:“那为什么您这么肯定?”


    谢逢川看着他,好似不在意,语气却又耿耿于怀道:“假如他真的是元筝,他一定会选择本司命,而不是林乔安。”


    “……”


    这个事似乎过不去了,交谈再次陷入沉默。


    韩凤怎么都想不明白,谢逢川怎么就那么确定骗了他的元筝一定会选他,于是多嘴问了一句,“少司命,假如…属下说假如,假如元祈真的是元筝,他还没有选您,那您怎么办呢?”


    他这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周遭的怨气再次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般笼罩了下来,谢逢川手中的白菩提被摩挲到油光发亮。


    若是韩凤没记错,这串白菩提早就不是少司命生辰礼时师尊送的那条,以前那条白菩提带着神灵庇佑的灵息。


    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从两个月前少司命从秘境出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那串白菩提了。


    “假如?没有假如。”谢逢川沉声道:“但假如他真是,他没有选本司命,你觉得本司命会对他做什么?”


    韩凤打了个哆嗦,愈发后悔自己问的问题。


    谢逢川可是很记仇的。


    他这不是问了个废话吗?


    谢逢川却冷笑了一声,黑曜石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凌厉的猩红,似自言自语道:“本司命也不会做什么,只是会让他知道错了而已。”


    他摩挲着白菩提,低垂的眉眼遮住眼底惊人的欲.色。


    韩凤道:“是吗?”


    “自然。”谢逢川缓缓道,他声音算得上温柔,就连脸上都挂着温柔的笑。


    可突然只听“咔嚓”一声,一串新的白菩提在谢逢川手中碎成齑粉。


    韩凤抖了抖,突然为元祈感到了一丝不安。


    谢逢川轻掸掉白袍上的齑粉,轻抬起薄而窄的眼皮,看着韩凤,薄唇轻启道:“不过,他最好不是。”


    …


    夜幕渐渐降临,此次试炼共有三日,弟子们解完阵法后,都该休息的休息,该吃饭的吃饭去了。


    因为谢逢川恶意解了许多阵法,元祈为了能拿到更好的成绩,忙得像个小陀螺般,连水都没喝上一口。


    亥时,元祈累得脸颊红扑扑的,吃饱喝足后,找了个粗大的树干,平躺在上面休息,在心里把谢逢川骂了一通。


    偷偷骂完后,终于解气了点,元祈翻了个身,正打算香甜的睡一觉时,秋盼三突然在树下喊道:“小祈!快醒醒!千鸣他不见了!”


    “什么?!”元祈心脏猛的一颤,马上起身,身姿轻盈的跃到树下,焦急道:“千鸣刚刚不是都还在树底下烤火的吗?”


    元祈意识到了叶千鸣的反常,不仅自己盯着,甚至还叫了秋盼三一起盯着,让秋盼三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跟他说。


    秋盼三急的眼眸通红,“刚刚他是跟我坐在一起烤火,可他突然说想喝乔安公子带过来的茶水,我刚去找乔安公子讨了茶水过来,他人就不见了。”


    秋盼三胆子小,又比较好说话,习惯了帮别人跑腿,可没想到这次跑腿,竟然把叶千鸣盯丢了。


    元祈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他拍了拍秋盼三的肩膀,“你别急,他现在肯定没离开多久,我在千鸣身上贴了一张符咒,能感知到他的位置,你去跟乔安公子说,我们马上就去找千鸣。”


    “好!”秋盼三忙不迭的跑走了。


    元祈连忙从芥子袋里掏出符咒,将鲜血涂抹在黄色的符咒中央,符咒随着夜风缓缓飞到空中,化成一缕缕银白的丝线,为元祈指明道路。


    元祈闭上眼睛,这些银白丝线在树林里穿梭、蔓延,元祈的脑子也出现了许多画面。


    有小鸟停在柳枝上的画面,有波光粼粼的泉水画面,还有月亮如月牙般倒影在水里的画面,以及岸边开满了诡谲旖丽的花卉画面


    元祈的额头有些隐隐作痛,他将这些画面组合在一起,发现这是一处藏在秘境深处的泉水,泉水中央还有一处散发着银光的泉眼。


    元祈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叶千鸣怎么去了一处有泉水的地方?


    第36章 第 36 章 别装,已经发现了


    夜幕深重, 繁星点点。


    叶千鸣站在泉水边,微风吹乱了他青色的弟子服饰。


    而在泉水中央,站着一个身穿紫檀色长袍的长老。


    他面黄肌瘦, 背对着叶千鸣而站,微风拂过他单薄的身体, 给人一种他随时会落在水里的错觉。


    叶千鸣攥紧了拳头,张了张嘴,嗓子里却干涩得很,让他没法发出声音。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看着那道背影, 唤道:“长……长老……”


    此人正是符修长老,也就是高康年。


    高康年缓缓转过身, 看着叶千鸣,那张总是沉默寡言的脸上倏然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


    “千鸣。”他柔声道:“血魂草吃了吗?”


    叶千鸣攥紧了袖角,点了点头, 黑色的瞳孔有些犹豫的看着高康年,似乎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高康年看着他道:“很好。”


    “过来吧,孩子。”高康年伸出手, 泉水上方突然多出一道透明无色的小桥。


    叶千鸣看着那道小桥, 指尖无措的蜷缩,似乎不敢踏上去。


    高康年笑了笑道:“怎么?千鸣,你在犹豫吗?”


    “你还记得法空长老是怎么死的吗?”


    他声音很柔和, 可就是这一句话,让叶千鸣睁大了眼睛, 指尖松开,内心微动。


    “法空长老执掌法度,幼时看着你长大, 却次次为你破例,他一生无子,便把所有的疼爱都放在你身上,你都忘了吗?”


    “当年他为了救身中蛊毒的你,不幸身亡命陨,却也发现了这个惊天秘密,他希望你能开心过完这一世,便央求我不要认回你。”


    “除非…”高康年说到这长叹了口气,他看着平静无波的泉水,疲惫的褐色眼眸里盛满了伤悲。


    “除非什么?”叶千鸣追问道。


    高康年抬起眸,隔着泉水上空氤氲着的雾气望向叶千鸣,他这眼神饱含了无奈与心酸,更暗含了长辈看小辈的爱意。


    叶千鸣心口一动,这眼神让他似曾相识。


    高康年道:“除非你身上的血蛊不会作恶,更不会伤到身边人,少司命不会因此毒入骨髓,叶玉黎也不会因此走火入魔。”


    叶千鸣的心颤了颤。


    这些他都知道。


    表哥常年被血蛊毒困扰痛不欲生,叶玉黎从他出生起就疯狂修炼,好几次走火入魔。


    高康年道:“虽说吃了血魂草,你体内的蛊毒已解,可若想完全化解,还需要至亲之人的心头血。”


    叶千鸣眉头颤了颤,“可这样…长老你会死的…”


    他到现在还是无法唤出“爹”这个字。


    “没关系。”高康年笑了笑,“我修行多年,不至于取点心头血就会命丧黄泉。”


    叶千鸣还是有些犹豫,高康年再次招手,柔声道:“过来吧…”


    高康年的声音轻柔,仿佛打着卷般在叶千鸣耳边响起,叶千鸣心里的那点疑虑,因为对谢逢川和叶玉黎的担忧,也因为这充满了魅惑的声音,彻底烟消云散。


    他抬脚,踏上了由银白灵息搭建的小桥,血红色的蝴蝶在他的青色服饰上飞舞。


    视线里的高康年离他越来越近,直到他闻到了一股很浓郁的血腥味。


    叶千鸣皱了皱眉,刚要问——“长老,我身上的血蛊是谁下的?”


    可他仅仅只发出一个音节,胸口就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贯穿之痛,铁锈味涌入他的咽喉。


    叶千鸣额上沁出热汗,青筋暴起,双眸因剧痛而猩红。


    他低下头,只见一个粗.壮而又枯黄的手臂掏入了他的心口,叶千鸣张了张唇,万千思绪在脑海里闪过,却依然组成不了一个完整的音节。


    他的呼吸越来越稀薄,插.进他胸口的手在他胸腔里转动一圈,似乎掏到了他的心脏。


    叶千鸣艰难的抬起眸,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痛苦,“为…为什么…”


    高康年喟叹的闭上眼眸,脸上出现了痛苦的神色,他似乎也并不想走到这一步。


    可再睁开眼眸时,眼底竟是血一样的猩红,翻滚着浓烈的恨意。


    他眼里杀意毕露,手臂猛然发力。


    叶千鸣猛的吐出一大口鲜血,痛苦的弯下脊背。


    他手指无措的蜷起,却什么也抓不到,只听到了一句很轻的喟叹,跟泉边的风一起飘进了他耳朵里——


    “千鸣,不要怪我。”


    “要怪就怪你是谢逢川的表弟罢了。”


    …


    元祈赶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银光碧波的泉水被鲜血染红,叶千鸣奄奄一息的趴在符修长老的手臂上,青色的弟子服饰被染上浓烈的猩红。


    “千鸣!”元祈大吼一声。


    叶千鸣却已然无了知觉。


    元祈掏出符咒,掷到空中,身体轻盈的跃到空中的银光之上,他的手上突然出现了一把短小的匕首,银光粼粼的匕身映照出一双圆润且坚定的狐狸眼眸来。


    高康年抬眸看着空中向他袭来的元祈,周身突然涌出一股沉重威压,四周泉水变色,草木弯曲。


    他冷呵道:“呵!不自量力!”


    高康年毕竟修为高深,元祈的真实修为虽是元婴,可却完全没法与化神后期的长老相比。


    更何况,元祈感知到叶千鸣已经遇害,便来不及去等秋盼三去搬救兵,是孤身前来的。


    “放开他!”


    面对更高阶修者的威压,元祈脸上并未露出惧意,反而迎难而上,手持短刃朝泉心袭去。


    高康年露出轻蔑的笑,这元祈虽在修学时就表现出了一股常人所没有的坚韧和胆大,但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胆大只会让他丢了性命。


    “铮”的一声,高康年手中多了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他正欲抬手一挥,可袭来的元祈却突然翻身一跃,极快的袭到了他的背部。


    “狡猾!”高康年怒道,一手提着叶千鸣,一手挡住了身后袭来的攻势。


    他不再轻敌,与元祈在空中缠斗起来,一时之间,泉水震荡,灵气四射。


    但缠斗了将近一炷香之后,高康年意识到了不对劲,这元祈每次向他袭来的招数似乎都使出了全力,可每次要靠近他时,又都会极快的撤开。


    他马上意识到,元祈自知不是对手,是在拖延时间等其他人过来。


    高康年冷笑一声,朝高康年袭去的元祈突然察觉到一丝危险。


    可已经来不及,只听“噗呲”一声,元祈手持短刃刺进了高康年的肩背,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高康年脸上露出狰狞的笑,他竟然没有挥开元祈,而是手臂用力,硬生生将叶千鸣的心脏给掏了出来。


    元祈大惊失色,眼里染上慌乱,大喊道:“不!千鸣!”


    他这一声极为其凄厉,奄奄一声的叶千鸣艰难的睁开眼眸,看见了月光下元祈担忧的脸,他无力的喘息了一声,嘴唇泛白,竟然露出一个笑,“小…小祈,能见…到你…真好…”


    “噗…”


    心脏却被强行掏出体内,叶千鸣口中鲜血直涌。


    “你别说话!”元祈眼眶已然湿润,“我会救你!”


    虽然跟叶千鸣相识的时间不长,但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叶千鸣当作自己很好的弟弟了。


    “小…祈…”叶千鸣无力的抬起手指,可他真的太痛了,眼皮越来越沉,最后沉重的闭上了眼睛。


    “救他?”高康年冷笑一声。


    月色下他的身影犹如修罗,手中抓着一个鲜活跳动的心脏,温热的血液顺着手背涌入进他的袖袍深处,他眼眸已然猩红一片,发出的笑声也愈发诡异阴沉,就好似已然疯魔,失去了理智。


    他看着元祈通红的眼眸,嗤笑道:“恐怕,今日你也逃不掉了。”


    可就在瞬间,元祈身上突然爆发了一股极大的威压,那威压竟可以媲美大乘期的修真。


    高康年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元祈眼眸猩红,似乎被逼到了极致,身体犹如狡猾的狐狸般朝他扑了过来。


    他这一扑又猛又快,竟然直接将高康年扫飞到五丈以外,狼狈的摔进泉水里,捂着胸口愤怒的瞪着元祈。


    元祈将叶千鸣的身体安放在岸边,就又朝高康年扑了过去,他身形矫健,又莫名得了一股神力,竟让高康年毫无还手之力。


    眼见手中的心脏要被元祈夺走,高康年怒目切齿道:“是你逼我的!”


    只听一声低吼,高康年双眸散发着黑气,脸色乌青,身上怨气冲天。


    竟是魔人的气息!


    纵使元祈本人就是个纯正血统的魔人,却仍然被这浓烈的魔息震到一跳。


    可根本来不及反应,高康年就活动着僵硬的脖颈,抬手将袭过来的元祈直接摔到树边,锋利的长刃抵在元祈脆弱的脖颈处。


    他抬臂一挥,厉声道:“去死吧!”


    可却只听“砰”的一声,原本人头落地的场景并未发生,高康年手中的长剑反而碎成齑粉,一股巨大的蓝紫色光芒从元祈的胸口迸发而出。


    这光芒仿佛一万根细小的尖针,扎得高康年倒退三步,甚至莫名的口吐鲜血,狼狈的摔到了地上。


    元祈震惊的睁大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左右看了看,这么强大的威压肯定是谢逢川赶过来了。


    可四下竟然无人,高康年双眼充血的瞪着元祈,喉咙仿佛那破旧的风箱,咯吱作响,“幽…幽冥灵灯为何会在你的手上!”


    幽冥灵灯?


    元祈眉眼猛的跳了一下,他低下脑袋,幽冥灵灯不知何时从他的芥子袋里钻了出来,救了他一命。


    可当初逃出秘境后,为了防止谢逢川利用幽冥灵灯找到他的踪迹,他逼着系统封印了幽冥灵灯的灵息,让幽冥灵灯变成了一盏普通的灯。


    这封印一直很牢固,纵使谢逢川催动过幽冥灵灯,可幽冥灵灯都安静的躺在他的芥子袋里。


    但现在…


    高康年显然不服气,他爬着要站起来,却被幽冥灵灯强势的威压逼得跪到了地上。


    元祈抬手,漂浮在空中的幽冥灵灯乖乖的飞到他手心,任他握住。


    高康年震惊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甚至又“噗”“噗”“噗”的吐了好大几口鲜血。


    元祈握住幽冥灵灯,不明白高康年为何这么大的反应。


    但他却由衷的感受到了幽冥灵灯的神力,难怪原著里那些修者对幽冥灵灯趋之若鹜。


    无他,幽冥灵灯的神力太强了,这乃是任何修者修行一生都无法获得的强大神力。


    “你….你…怎么能拿着幽冥灵灯还平安无事?”高康年趴在地上,双眼充血的瞪着幽冥灵灯,那是一种既想要却又惧怕的眼神。


    “怎么不能拿?”元祈把幽冥灵灯在手心中掂量了两下,只见高康年的脸色都扭曲了。


    元祈实在搞不懂高康年这奇怪的神色,他拍了拍青衣弟子服饰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局势瞬间扭转,元祈刚刚还胆怯的神色,瞬间又变得神气。


    他走到了高康年的面前,居高临下瞪着高康年,踢了踢高康年的胳膊,“给我。”


    “不!”


    高康年刚吐出一个字,就又被元祈踢了一脚,他那一直护在胸口的心脏也落入了元祈手中。


    他看着元祈拿着心脏,充血的眼眸里竟然流下了两行热泪,“给我!给我!快还给我!”


    他这哭声声嘶力竭,悲痛欲绝,好似元祈抢走了他最爱的东西。


    元祈却又踢了他一脚,把他踢的歪倒在地,“臭老头!你刚刚把我打痛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哭!”


    元祈话音刚落,泉水外缘的草丛里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乔安公子!云蘅公子!按照小祈给的符咒路线,他和千鸣就在这泉水边!”


    完了!谢逢川来了!


    元祈连忙把幽冥灵灯收进了芥子袋,又踢了一脚高康年,把他踢的晕了过去。


    …


    林乔安乃是修真界最有天赋的琴修,他的琴声不仅能问灵抗敌,还能给人疗伤。


    泉水边,五个小队的弟子们都来了,围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满身鲜血的叶千鸣抹眼泪。


    林乔安盘膝坐在地上,修长的十指拨动着古琴,发出舒缓的悠扬琴声。


    琴声落在叶千鸣破了个大洞的胸口上,伤口渐渐愈合,原本静止的心脏也发出沉重而又缓慢的撞击声。


    秋盼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不敢打扰林乔安,只是拉着元祈的袖子小声道:“小祈,千鸣他伤的这么严重,会不会醒不过来啊?”


    “不会。”元祈安慰着秋盼三,“乔安公子的医术天下第一,肯定可以治好千鸣的。”


    说完这话,元祈脊背颤抖了下,那种阴冷的视线又仿佛粘在了他的身后。


    但他此时他却不敢往身后看。


    因为在他身后,谢逢川和长老们正围着昏迷的高康年端详。


    天机长老摸着胡子,悲痛欲绝道:“康年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啊!老夫跟他相识几十载!他这个人虽沉默寡言,但却是我们天阙宗长老里最心慈的那位啊!”


    另一位丹修长老也跟着连连摇头,对于高康年哄骗叶千鸣掏心脏一事不可置信。


    几人又围在一起商讨高康年做事的动机,谢逢川却静静的站在一侧,并没有开口。


    元祈细白的手指却无措的揪着袖子,耳朵听着身后的一举一动,紧张的喉结不停滚动。


    也不知道高康年能昏迷多久。


    天机长老又突然惊讶道:“这康年身上的伤很严重啊。话说,是小祈一人救下的千鸣吗?”


    丹修长老愣了愣,缓缓道:“应当是的。我们赶来这边时,除了昏迷的千鸣和康年,就只有小祈一人。”


    “是吗?”天机长老疑惑道:“可康年修为已经大乘了,也年长小祈一大截,小祈一人是怎么对付他的?”


    元祈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丹修长老却道:“小祈平日就聪明。天机,莫可用年龄来说事。”


    “正是,正是。”天机长老摸了摸胡子,“老夫一直也这样跟自己说,这些年轻人虽说修为历练都不如我们这些老人,但脑瓜却是灵活的,取胜的方法有千百种,不能以修为高低来下定论。”


    丹修长老也跟着点点头。


    元祈的一颗心重重落回肚子里,可耳边却又突然响起衣服的簌簌声。


    似乎是有人蹲下,在检查高康年身上伤口的动静,紧接着,谢逢川低沉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两位长老,这并不是普通刀刃所能制造出来的伤口,相反,是一股强大灵息所致。”


    元祈的心再次悬了起来,浑身僵硬到眨眼都费力。


    “是吗?”天机长老也蹲下身,端详了一番,吃惊道:“还真是,可小祈为何会有这么大的灵息?”


    丹修长老道:“把小祈叫过来一问便知。”


    “嗯。”谢逢川轻轻的嗯了一声,可那语气却仿佛在说——“正合本司命意。”


    …


    泉水清澈见底,元祈的心却拔凉拔凉的。


    他拘谨的站在两位长老身前,尽量去忽视身侧气场强大,并一直冷冷盯着他看的谢逢川。


    天机长老道:“小祈,给我们说说,你是怎么对付符修长老的?”


    元祈抬起眸,他内心虽慌乱,但脸上的神色却十分自然,睁着懵懂的圆润眼眸,无辜道:“天机长老,弟子也不知,只是弟子在和符修长老缠斗过程中,突然有一股神秘力量从森林深处涌出,助了弟子一臂之力,这才将千鸣从符修长老手中救出,否…否则…”


    他说到这,肩膀抖个不停,圆润的眼眸里涌动着泪水,仿佛回忆起刚刚惊心动魄的一面也让他很害怕似的。


    天机长老于心不忍,安慰道:“小祈,都过去了,你做的很好,救下了千鸣,长老们都很欣慰。”


    元祈的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涌,愧疚道:“可我救的还是不及时,若我再强大点,来得更及时一点,千鸣也就不会伤成这样,也不会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了。”


    他这番话,瞬间让两个长老忘了叫元祈过来的动机,都纷纷安慰起他来。


    站在一侧的谢逢川身姿颀长,他狭长凌厉的眼眸冷冷盯着元祈,盯着那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元祈白皙的脸颊上滑落,手指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


    他缓缓开口,打断了这安慰的煽情画面。


    “神秘力量?”谢逢川声音低沉清朗,看着元祈道:“是什么样的神秘力量?”


    元祈哭泣的动作一顿,心里极不情愿面对谢逢川。


    可还是慢吞吞的擦掉眼泪,睁着湿润的圆狐狸眼看着谢逢川,因为哭过的原因,他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慢吞吞道:“回云蘅公子,弟子也没看清楚,弟子听说这秘境的入口是云蘅公子寻到的。”


    “既是云蘅公子寻到的,想必这秘境带着上天的恩泽,才让我和千鸣逃过一劫了吧。”


    他这马屁拍的不卑不亢,两位长老都露出欣赏的神色。


    谢逢川的脊背也愈发挺直,冷声道:“嗯。”


    见拍马屁有用,元祈又继续睁大了眼睛,软软糯糯道:“云蘅公子是怎么寻到这秘境的啊,我听说这秘境可神秘了,修真界好多厉害的门派都没寻到入口,竟然被云蘅公子给寻到了。”


    谢逢川拂了一下宽大的袖袍,身上的气质愈发清风明月,天人之姿。


    他轻垂下薄而窄的眼皮,看着元祈因为哭过泛着红的白皙脸颊,还有那湿润可怜的眼眸,水润湿软的嘴唇,心里突然有些发痒,就好像有无数只小蚂蚁在上面啃噬一般。


    他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喉结轻滑了一下,很不在乎道:“随便寻寻。”


    “哇!”元祈露出崇拜的眼神,“随便寻寻都能寻到,云蘅公子可真厉害啊!!”


    谢逢川神色淡淡,唇角的弧度只有一丝轻微的上扬,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他冷冷的很矜持道:“嗯。”


    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切的韩凤却眼都看直了。


    怎么就随便寻寻了?


    当初为了寻这个秘境,谢逢川前前后后筹备了五年,好几个弟子腿都快跑断,现在还在家修养呢!


    真以为谢逢川创建个云隐宗是为了招纳新鲜血液啊!


    才不是!


    但韩凤什么都不能说,他把嘴抿的紧紧的。


    元祈又甜甜的拍了点马屁,见拍的差不多了,就打算走了。


    可韩凤却拉了一下谢逢川的袖角,小声提醒道:“少司命…”


    他和谢逢川一到这泉水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为了寻找元筝,韩凤曾经也试过召唤幽冥灵灯,可没想到,元筝逃出秘境后,幽冥灵灯的气息也跟着一同消失了。


    无论他和谢逢川如何召唤,皆都感知不到任何气息。


    可他们今日,竟然在这泉边,还有高康年的身上感知到了,那气息虽然很淡,但确实是幽冥灵灯的气息。


    谢逢川俊眉紧皱,斜睨着韩凤,好似嫌韩凤多嘴,冷冷道:“本司命知道,不用提醒。”


    元祈松了口气,步伐都踏出去了,正要转身。


    就又听谢逢川冷冷道:“慢着。”


    元祈本来还是要走,但谢逢川却又道:“回来。”


    元祈只好回来,心里虽在咬牙切齿,但面上却还是很乖,昂着脑袋很是懵懂的看着谢逢川,“云蘅公子,还有什么事啊?”


    谢逢川避开那圆溜溜的狐狸眼,手指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道:“这秘境里并未有什么上天的恩泽。”


    他高昂着头,下颌线锋利而又流畅,垂下薄而窄的眼皮,睨着元祈道:“你在撒谎。”


    元祈手心泛了一层热汗,但却咬着嘴唇,委屈道:“撒谎?我没有撒谎啊。”


    他求助的看向天机长老,委屈道:“我这么一个小弟子,撒这个谎又有什么必要?”


    天机长老一脸为难的看着谢逢川,“小祈他确实不是会撒谎的孩子。”


    谢逢川冷哼一声。


    怎么不会撒谎,元筝最大的缺点就是撒谎,爱骗人。


    可他不能说在这里感知到了幽冥灵灯的气息,因为除了韩凤,天阙宗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晓幽冥灵灯已然失窃。


    “天机长老。”谢逢川冷冷道:“这秘境虽平和,但我们都知晓,这秘境危险万分,不可能有神力相助。”


    天机长老露出迟疑的神情。


    元祈却突然捂着脸,呜呜呜的小声抽泣,他睁着湿漉漉的狐狸眼,委屈道:“弟子只是救下了千鸣,打晕了符修长老活了下来,难道我这是做错了什么吗?难道就应该让符修长老夺了我和千鸣的性命,弟子才算没有撒谎吗?”


    说完,他哭的又愧疚又伤心,声音又大,惹得一边候在叶千鸣身边的弟子们都望了过来,有些不解的看着谢逢川。


    谢逢川手指紧握成拳,有些埋怨的瞪了一眼韩凤,似乎在说,你让本司命说他撒谎,结果把他惹哭了,这该怎么办?


    韩凤擦了擦汗,默默的将脚步挪远了一点。


    直到有道轻柔的男声响起。


    林乔安给叶千鸣疗伤结束,走到元祈身边,看着谢逢川道:“云蘅,你不该这样说小祈。”


    他长相温文尔雅,水绿色的袍子在夜色下如涌动的溪流,


    谢逢川眉心紧皱,他压抑着额间跳动的青筋,声音冷的仿佛淬了冰的冷刃,“本司命只是在陈述事实。”


    林乔安眉头动了动。


    他和谢逢川是同辈,也算多年好友,一直都是以“我”来交流,怎么突然加上自称了。


    但林乔安并未想太多,他柔声道:“虽然我和小祈相识时间不久,但我了解小祈,他不会撒谎,况且今日他也受了惊吓,若云蘅心里有惑,可以改日再慢慢问。”


    “改日?”谢逢川舌尖烦躁的盯着上颚,他没去看林乔安,低垂的视线直直盯着元祈的脸,仿佛要把元祈白皙的脸盯出一个洞来。


    元祈被这视线盯的无措,可又怎么都避不开,于是默默的站在了林乔安的身后,抓了抓林乔安的袖袍,小声道:“谢谢乔安公子帮我说话。”


    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道沉重的喘息声。


    谢逢川俊美的脸颊阴沉如水,他整理了下被弄乱的袖口,又轻抬起薄而窄的眼皮,眼神阴冷的盯着元祈白皙的脸颊、红润的嘴唇,一字一句道:“恐怕等到改日,某些人就已经跑走了。”


    元祈的心脏重重的一跳。


    那阴冷的视线让他避无可避,只感觉若是谢逢川现在就知晓了他是元筝,绝对会毫不犹豫一口吃了他。


    他躲在林乔安身后,装傻的望着谢逢川,“云蘅公子,你在说什么啊?”


    “听不懂是吗?”谢逢川修长的手指还在整理袖袍,月色下,那只手好看而又优雅,可手背上流动的淡青色脉络,却又莫名让人感知到了一股危险。


    他微微垂下薄而窄的眼皮,看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高康年,狭长的眼眸微眯,抬眼看着元祈,沉声道:“是不是只要符修长老醒了过来,你就能听懂了?”


    第37章 第 37 章 绑住了,你还想跑哪去?……


    “醒醒!”韩凤蹲下身, 手拍在高康年糊满鲜血的脸上,高康年无意识的哼了两声,长老们和弟子们皆都睁大了眼紧张盯着。


    元祈心脏砰砰砰跳的很快, 圆溜溜的狐狸眼四处乱看。


    这秘境有没有什么出口能让他快速逃出去。


    高康年微微转醒,弟子们都围了过去, 趁着人多,元祈脚步悄悄往外挪。


    可刚挪了两步,就听见一声蕴含着威压的低咳,元祈攥紧了袖角,脚步不敢动了。


    他悄悄的掀起一只眼皮, 只见少司命站在一棵苍天大树下,身侧围满了叽叽喳喳的弟子, 可少司命长得高,站在弟子中好似鹤立鸡群,只需要轻轻垂下眼, 就可以将元祈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而他这一偷看,自然也没避开谢逢川的目光。


    谢逢川摩挲着指腹,看着元祈因慌乱而通红的脸颊, 唇边露出一抹玩味的冷笑, 微眯的眼眸更是透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元祈慌张的垂下脑袋,避开谢逢川那好似饿狼般的凶狠眼神。


    高康年慢悠悠转醒,当看见韩凤时, 他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可很快那枯黄的脸部竟然抖动起来。


    韩凤来不及反应, 就只听“呸”的一声,恶心的唾沫溅在他的脸颊上,高康年骂道:“走狗!”


    韩凤被恶心的想吐, 可还是攥紧了高康年的领口,狠声质问道:“你他爹的!你这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高康年本想说除了幽冥灵灯,还有什么东西能伤老夫至此。


    可他眼眸一转,看见了苍天大树下低敛着眉眼的谢逢川,正盯着人群外清秀而又透着几分乖巧的小弟子时,眼里突然遍布了扭曲的恶意,喉咙里发出阴森的冷笑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高康年脸上露出狰狞而又愉悦的笑意,他嘶声低吟,犹豫来自深渊的恶魔,长叹道:“谢逢川,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


    天机长老悲痛的看着这一幕,他本以为高康年或许是被蛊毒控制,但清醒的高康年身上并无任何蛊毒痕迹。


    他悲痛欲绝道:“康年!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千鸣是我们自小看着长大的!你怎么忍心那么伤害他!”


    高康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僵硬的扭动着脖颈,只见天机长老和丹修长老都老泪纵横的看着他。


    他突然痛苦的捂住脑袋,发出难过的嘶吼声,竟不顾韩凤的桎梏,发了疯似的往泉水边跑去。


    弟子们顿时乱成一团,都没想到竟会有如此变故。


    谢逢川神色低沉,责备的看着韩凤,低声道:“追!”


    元祈正想趁乱偷偷溜走,可突然“唰”的一声,一根冰凉触感的丝带绑住了他的手腕,他低头一看,竟然是谢逢川的白色发带。


    他抬眸,只见空中突然多了一根无色无形的丝线,一头牵着绑住他的白发带,另一头缠绕在谢逢川修长白皙的食指上。


    见他望过来,谢逢川薄而窄的眼皮轻轻撩起,又冷漠的移开,神情冷峻的往前走,把元祈拉的一个踉跄。


    …


    高康年逃到泉水深处,再往前是一片陡峭的悬崖峭壁,他神色慌乱,可身后的韩凤紧随其上。


    突然,耳边传来“咕噜咕噜”声,高康年往左边一看,只见岩壁边缘有一处冒着泡泡的碧绿泉眼。


    韩凤停在高康年的五丈之外,他也看见了这处泉眼,下意识回头去看谢逢川。


    只见谢逢川竟然悠哉悠哉的走在弟子们后面,用一根丝线远远的牵着身后垂头丧气的元祈,就好似牵着一颗枯萎的小白菜。


    余光的视线瞥到韩凤,谢逢川狭长的眼尾凌厉的上钩,流畅锋利的下颌线轻轻颔首,轻声道:“嗯。”


    韩凤得到指令,看这高康年疯疯癫癫,定是套不出什么话来的。


    正好来到泉眼,还不如将计就计,直接照出元祈的真面目。


    他手中突然多了一枚黄色符咒,悄无声息的往泉眼处掷去,只听泉眼处咕咚咕咚响个不停,那翻滚的泡泡就像沸腾的热水般越滚越大。


    只听“轰隆”一声,一面一人多高的碧玉石壁从泉眼里沸腾而出,立在银白的月色下,泛着润泽的绿光,清晰可见的能照出人影来。


    元祈紧张的看着这一幕,他不知晓这突然冒出来的碧玉石壁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却看见了韩凤掷出的那枚符咒。


    一股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元祈下意识往后退,但绑住他手腕的白色发带愈发收紧,甚至将他重重往前一拉。


    月色下的谢逢川回过眸,俊美的面孔仿佛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银光,可那黑曜石瞳孔却又分明阴沉的望着他。


    元祈吞咽了一口唾沫,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


    可突然,前面传来震惊的惊呼声。


    首当其冲的就是天机长老的声音:“法度!你怎么会是法度长老?!”


    元祈眉头一跳,他抬眸望去,只见这碧玉破开泉水而出的瞬间,高康年竟然扑了过去,他最初的用意似乎只是想藏在那泉水之下。


    可这碧玉石出现的太突然,他不得不止步在泉水之上。


    而这碧玉石却倒映出了与高康年完全不同的面孔来,那人颧骨极高,嘴唇像刀削般锋利,透着一股冷漠无情的庄严感,就好似那又厚又沉重的规条,给人一种不可挑战的权威之感。


    “法度长老?”弟子们纷纷叫唤起来。


    这些都是世家子弟,对修真界各种事件都了如指掌,纷纷七嘴八舌道:“可是法度长老六年前不是就已经死了吗?!”


    元祈盯着碧玉石,又看了眼脸色铁青的谢逢川,当即就有了不详的预感。


    这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这是能照出最真实面貌的石头!


    可法度长老又是谁?


    元祈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了叶千鸣总会跟他提起的一个长老,好像名字就叫法度。


    叶千鸣对法度长老有着很深厚的情谊。


    听叶千鸣说,他小时候就是法度长老陪着他长大的,那时候表哥和父亲都很繁忙,就把他交给了法度长老带。


    法度长老掌管天阙宗的规则法典,刻板到不近人情,很少有人会亲近他,但却对叶千鸣却极为偏爱。


    而就在六年前,叶千鸣因贪玩落入天阙宗后山禁地染上蛊毒,法度长老为了救他却意外身亡。


    叶千鸣对这事极为愧疚与自责,甚至为此再也不敢踏入天阙宗半步。


    可就在元祈细想为什么高康年突然变成了法度长老时,牵住他手腕的那股力突然松开了,只见谢逢川眉眼冷冽,月色下的那张脸是元祈从未见过的冰冷和肃穆。


    谢逢川薄唇紧抿,五官清冷,手中突然多了一柄银白色的法杖。


    那法杖很长,杖身纹路错综复杂,呈现出冷冽而又肃穆的沉重质感,通体由修真界最珍稀的白神玉制成,杖头是锋利的雷电形状,影白色的光芒在法杖周围游走,愈发显得这法杖神圣而又强大。


    众人皆都被这法杖吸引了注意力。


    就连元祈都屏住了呼吸,眼带崇拜的看着这通体莹白的法杖。


    要问当初《司命神尊》他最喜欢哪个设定,那必是这修真界大名鼎鼎的司命法杖了!


    根据设定,这法杖具有通天之能,不仅能超脱生死,手握法杖之人还能拥有第三双眼睛,能看见常人所看不见的景象,通生死,杀厉鬼。


    谢逢川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很干净,他握着那法杖,身上清冷的气场陡增一个度。


    仿佛与这法杖合为一体,他是命中注定的司命神尊。


    天机长老和丹修长老都见过这法杖,神情中并无太大惊讶。


    但这些年轻弟子们都是第一次见,都纷纷的想凑近了去看这传说中能通生死的法杖,可又都顾及着少司命身上的威压不敢靠近。


    谢逢川身姿颀长,眉眼清冷,如雪的白袍在夜色中滑动,他手持法杖走的很慢,但每一步却都仿佛踏在人心间。


    弟子们纷纷散开,为谢逢川在月色下让开一条道路。


    直到谢逢川踏着法杖下盛开的银光,走到高康年面前,那俊美的眉眼愈发深邃冷冽,他居高临下看着跪趴在岩石缝隙中,拼命捂着脸痛苦哀嚎的男人,就仿佛看着他最为不齿的肮脏之物一般。


    他轻轻挥动法杖,四周泉水涌动,树木弯折,万顷之力皆都聚集在那雷点形状的仗头。


    直到人群中有个弟子大喊道:“少司命!您这是要超度法度长老吗?!”


    这弟子话音刚落,整个人群瞬间哗然。


    毕竟修真界皆知,谢逢川很少出手,司命法杖更是很少出世,可一旦出世,就代表这处有亡灵作乱。


    可面前这个占用着高康年身体的法度长老分明就是人类,又怎么会是亡灵呢?


    谢逢川手握法杖,俊美的脸微微向后侧,下颌线愈发锋利流畅,他看着提问的弟子,冷淡颔首道:“他早已是亡灵,只是入魔已久,占用了符修长老的身体。”


    人群瞬间愈发哗然。


    天机长老不可思议道:“那可是法度啊!法度最讲究法典,怎么可能干出这等顽固人伦的事来!”


    可突然,空中响起愈发诡异癫狂的笑声。


    只见跪趴在地的法度长老身体如泥沙般融化,化成了一滩诡异人形的黑影,他游动在谢逢川面前,只能依稀看到模糊的面孔。


    他大张着漆黑的嘴,魔气四溢,嗓子好似被割断一般,声音沙哑难听,“谢逢川,当年我逃走了,这次你依然抓不到我!”


    “是吗?”谢逢川冷声道:“我找了你六年,你觉得这次我会放你走吗?”


    他抬起法杖,强大的灵息攫住黑影的脖子,好似要将他吸入法杖之内。


    黑影狂乱的扭动,气息越来越稀薄。


    他一改猖狂之色,黑影凝固成粘稠的手臂,握着银白色的灵息,好似能让自己喘过气来。


    他哀求道:“谢逢川…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长老,长老从小看着你长大,你真的就这么忍心对长老吗?”


    谢逢川却不为所动,握着法杖的手背上青筋脉络清晰可见,他冷冷道:“你在凡间逗留太久,该上路了。”


    “可你知道我为什么逗留吧?”法度长老突然痛哭起来,声音又突然变得凄厉,饱含恨意道:“谢逢川,当年长老跪在地上求你,只是求你让我见他最后一面,你为什么不答应!”


    “他已经死了。”谢逢川冷冷的垂下眸子,生死在他眼中仿佛如冰冷的呼吸般平常,不饱含任何强烈的爱与恨,他淡漠道:“既然死了,就没有见面的必要。”


    “但我可以救活他!”法度长老声嘶力竭,痛苦的嘶吼道:“我可以用我自己生命,换来他的新生!你为什么不让!”


    谢逢川不为所动,好似冰冷无情的死神,薄唇轻启道:“人各有命,生死在天,没有任何人可以违背生死。”


    “可最初,我只是想守着他的亡灵而已,就这一点小小的心愿你都不愿意!”法度长老的恨意突然如滔天巨浪般涌起,竟让他的亡灵黑影涨大了一半,他厉声道:“谢逢川!你好狠的心!”


    围观的长老和弟子们皆都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跟在谢逢川身边多年的韩凤。


    韩凤只是叹了口气。


    法度长老继续痛骂道:“谢逢川!你就是这世上最该死的人!你超度了那么多亡灵!让那么多亲人爱人天人永隔!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


    谢逢川只是淡淡的握紧了法杖,这痛骂甚至让他眉都没皱一下。


    倒是一直旁观的秋盼三竟然大着胆子道:“你瞎说!亡灵作恶多端!少司命这是在维护世间平衡!守护苍生!他是这世上最大的英雄!才不会遭报应!”


    “呵!天真!”法度长老瞪着秋盼三怒骂道:“无知小儿!等有一天他超度了你最亲最爱的人!你也会恨他的!”


    秋盼三道:“才不会!少司命说得对!生死有命,这是我们改变不了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法度长老却笑的愈发猖狂。


    谢逢川抬起法杖,仿佛冰冷无情的判官,冷声道:“你话太多了。”


    强大的银白色灵息这次势如破竹攫入法度长老的亡魂,无情的压下了法度长老所有的哀嚎与怒吼。


    众人眼睁睁看着亡灵挣扎扭曲,看着那原本鲜活跳动的黑雾慢慢消逝,最后逐渐散为灰烬。


    这不仅是一个生命的流逝,更像是彻底将一个人的灵魂从这世上抹杀,一切都冰冷而又果断。


    逐渐散尽的黑雾中,法度长老的脸变得扭曲,他浑浊的眼眸死死盯着远方树下的小弟子。


    突然露出一个痛快的笑,他的恨意仿佛在瞬间消弭,在消失之前,他阴恻恻道:“谢逢川,总有一天,你也会体会我的痛苦!”


    “甚至比我的痛苦还要强上百倍!千倍!万——”


    最后一丝凄厉的叫声消散在风中,司命法杖彻底斩碎了法度长老的灵魂。


    雾气深重的泉水边,谢逢川的身影挺拔如松,他站在黑蒙蒙的夜色下,背影竟显得有几分孤寂。


    但他的神色依然冰冷,他抬眸看着消逝的黑雾,就好像每次超度完那些痛苦的亡灵一般,他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


    他只是收起法杖,走进了更深的夜色里。


    ……


    这次秘境试炼因叶千鸣遇难而紧急中止,天机长老和丹修长老皆都心情沉重,一下子损失掉了两位同门,还都是他们眼中最清风霁月的长老。


    但高康年长老确实是无辜的。


    法度长老当年为救挚友入魔,想利用叶千鸣修炼邪术,最后却被谢逢川识破,作茧自缚中毒身亡。


    之所以瞒着叶千鸣没告诉他实情,只是为了保留叶千鸣心中的那点温情。


    但却没想到,法度长老贼心不死,竟抢夺了高康年的身体,再次欺骗叶千鸣。


    叶千鸣的身体当然不是什么特殊体质,只是因为他是谢逢川的表弟,是谢逢川在这世上为数不多在乎的人,法度长老只是想拿到叶千鸣的心脏来威胁谢逢川,让谢逢川把他曾经超度过的挚友还回来。


    听到这些的天机长老和丹修皆都连连叹气摇头:“法度当年是我们宗门最优秀的弟子,藏宝阁的经书他熟读千万遍,怎么会悟不透生与死这个道理呢?又怎么会觉得已超度的亡灵还会有重返于世的机会呢?”


    叹完气后,天机长老就和丹修长老将弟子们重新列队,带回宗门。


    眼见大家都往回走,元祈也亦步亦趋的跟在林乔安的身后,可他还没踏出一步,手腕就被用力一拽,被拽的身体往后仰差点摔到地上。


    他心虚的转过眸,望着刚刚超度完亡灵——冷漠无情而又强大的少司命,小声道:“司命大人,您…您有什么事吗?”


    谢逢川脊背如松,眉眼清冷,薄而窄的眼皮睨了韩凤一眼。


    韩凤立即上前,对着元祈笑道:“没什么事,小祈,就是我刚刚在泉水边好像看到了一把短刃,跟你随身带的那把特别像,你要不要去看看是不是你的?”


    元祈抬起眸,望向韩凤指的方位,正是那能照出原形的碧石边。


    谢逢川冷冷盯着元祈的脸,试图要在他脸上找出心虚的破绽。


    可没想到,元祈竟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有些激动道:“真的吗?我就说我的短刃怎么不见了,原来是掉在那了,谢谢你,韩凤哥哥。”


    元祈说完,就蹦蹦跳跳的跑走了。


    他来到韩凤所指的那个方位,蹲下身在草地里认真的寻找短刃。


    元祈清秀白皙的脸被月色映照的好似软玉,而那块能照出人原本面貌的玉石竟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普通碧玉。


    谢逢川阴冷的神情里闪过一丝疑惑,瞪着毫无反应丧失了灵力的碧石,又瞪着韩凤道:“什么情况?”


    韩凤也挠了挠脑袋,“不应该啊,刚刚那碧石不都还能用吗?怎么突然就坏了?!”


    远处的元祈还在认真找短刃,秀气的眉认真的拧起,好似真的丢掉了短刃似的。


    但其实,他的那把短刃早被他收到了芥子袋里。


    他低垂着眉眼,碧绿的小草遮住了他狐狸眼里狡黠的笑意。


    谢逢川当他傻吗?


    他当然不可能傻乎乎的跑到碧石前现原形,在刚刚谢逢川超度法度长老时,他早就胁迫系统把碧石变成了一块普通石头。


    元祈将芥子袋的匕首放在手心,突然站起身,对不远处的韩凤招手道:“韩凤哥哥!原来真的掉到这了!我找到啦!”


    元祈的声音十分清脆好听,好似开心到不行。


    谢逢川脸色阴沉,骨节捏得嘎吱作响,他压抑着怒火甩了一下宽大的袖袍,瞪着办事不利的韩凤。


    韩凤满头大汗道:“少司命,这碧石突然失灵了,你也不能怪属下我啊!”


    不远处的元祈仍在甜甜道:“谢谢你,韩凤哥哥!”


    谢逢川冷哼一声,一挥袖袍,冷漠无情的转身离开。


    可走到一半,他又转身回来,眼眸阴沉如水的瞪着韩凤,咬牙道:“韩凤哥哥?”


    …


    回云隐宗后,修学仍在继续,只是叶千鸣伤势过重,至今仍然昏迷不醒,整日躺在云隐宗安排的宿舍里。


    每日申时,林乔安都会在叶千鸣的床边弹奏凝心曲,帮助他早日醒过来。


    元祈每次也都会过来打打下手,看看叶千鸣的情况。


    弹奏凝心曲的第三日,林乔安落下最后一个音节,看着趴在床头给叶千鸣擦汗的元祈,欣慰的笑了笑道:“小祈,连云蘅都不会整日过来,你倒是每日都会过来照顾他,难怪千鸣每次提到你都说你好。”


    元祈把温热的毛巾搭在床边的支架上,看着昏迷不醒的叶千鸣,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有个弟弟。”


    “是吗?”林乔安睁大了眼睛。


    “对。他还在读——”


    元祈立马把“高中”两字憋了回去,笑着道:“他不太听话,也不太让我姨妈和外婆省心,但他只有我一个哥哥。”


    林乔安点了点头,却似乎在这里面听到了一丝类似于想家的情绪,他问道:“你想回家吗?”


    “想啊。”元祈道:“但我想,我很快就能回家的。”


    林乔安笑了笑道:“半个月后就能下山,到时候有时间你就能回家看看。”


    元祈点了点头,最近魔界有传消息过来,说是查探到了魔尊的消息,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魔尊完成任务。


    林乔安又道:“对了,小祈,你听说没?云蘅此次也会跟着下山历练。”


    “云蘅公子也会去吗?”元祈心虚的睁大眼睛,“可我前日才听天机长老说,云蘅公子日理万机,根本没时间带着我们下山历练。”


    他本想着趁这次下山,偷偷溜到魔界去。


    假如谢逢川也跟着去,那他还怎么溜着去魔界?”是挺奇怪的。”林乔安眉心微拢道:“昨日我同云蘅交谈,他似乎对下山历练一事不太喜…欢…”


    林乔安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语句,又道:“说不太喜欢也不对,应当是有些不屑,可云蘅不会有这种情绪的,应该是我想多了吧。”


    元祈撑着下颌,点了点头。


    正巧,这时门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秋盼三抱着一堆课业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


    元祈吃惊的看着他道:“秋盼三,你走错地方啦!这里是千鸣的宿舍,不是云蘅公子的寝宫!”


    “没走错。”秋盼三擦了擦额上的汗,将一大摞课业放在元祈面前的桌子上,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道:“云蘅公子让你把这些课业送到他的寝宫去!”


    第38章 第 38 章 “今晚你跟我睡。”


    云隐宗的小道曲径通幽。


    谢逢川的寝宫在云隐宗的最北边, 那边没什么人气,就连绿植都不太多,冷冰冰的透着股萧瑟的气息。


    元祈抱着课业, 揉了揉被冻僵的胳膊,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


    思绪忍不住飘的很远。


    谢逢川为什么要专门叫他来送课业?真是奇怪。


    虽然云隐宗确实有个规则, 坐在第一排最中心的弟子,要负责帮长老和公子们备课,以及跑腿送些课业什么的。


    但他不识字,帮谢逢川备过一次课后,就把谢逢川气得脸色铁青, 看他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似乎无法接受这世上竟然会有他这样的文盲。


    他当然不会自讨不快, 索性把备课和跑腿送课业的活都交给了同坐在第一排的秋盼三来做。


    谢逢川并未说什么,毕竟司命大人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管这样的小事。


    对他这样的小弟子, 就更是不在乎,不放在眼里。


    可自从秘境试炼一事后,谢逢川就愈发奇怪了, 总在课上莫名其妙的用很阴冷的眼神盯着他, 甚至还经常在他常出现的地方出没,继续用阴冷的眼神盯着他。


    元祈打了个哆嗦。


    谢逢川不会是认出他了吧?


    但应该不可能啊。


    谢逢川或许怀疑他,但碧玉石并未照出他的真实面貌。


    而且以他对谢逢川的了解, 谢逢川是个做任何事都很讲究证据的人,既然都已经验证过了他不是元筝, 就不该再怀疑他了才对。


    “叮叮咚咚”,屋檐上响起清脆的风铃声,元祈踏入谢逢川寝宫的院子。


    谢逢川的寝宫似乎比外面还要萧瑟冷冽, 院里只孤伶伶种了棵木兰树,厚重的红檀木寝门简陋而又古朴,四周一尘不染,根本就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元祈放轻脚步,谨慎的左右望了望。


    只见东边有座古朴的凉亭,谢逢川身穿如雪长袍,正坐在凉亭的桌案边处理公务。


    他脊背笔挺,眉眼低敛,墨发随着白色发带落在宽阔的肩背上,宽大的袖袍摊开,拂在桌案上。


    元祈仿佛隔着这冰冷的空气,闻到了一股氤氲着冷药香的书卷气。


    元祈缩了缩脖子,见寝宫前有条长廊,他蹑手蹑脚的走上去,静悄悄的弯下腰,正要把厚重的课业放在塌椅上时,那东边的凉亭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元祈的心脏跟着紧张的揪了起来。


    但想了想,这寝宫这么冷,谢逢川应该是着凉了才会咳嗽的。


    可就在他正要继续将课业放在塌椅上时,那咳嗽声便又响了起来,又重又沉的,好似还压抑着一丝微不可闻的不满。


    元祈只得扭过脑袋,只见凉亭下的谢逢川脊背挺直如松,撩起薄而窄的眼皮看了他一眼,修长的手指握成拳抵在唇边,又轻轻的咳了一声,随后又淡漠的移开视线。


    似乎对元祈很不在乎,也不想多看一眼似的。


    元祈挠了挠脑袋,什么意思啊?


    也不说话,就光咳嗽。


    难不成是怪他没打招呼?


    元祈弯着眼眸笑了笑,露出两个小酒窝,远远的很乖道:“见过云蘅公子。”


    谢逢川脊背愈发挺直,眉眼轻轻又移了过来,很是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嗯。”


    随后又将视线移到一边去了。


    一幅高冷端庄,高不可攀的仙人模样。


    元祈疑惑的摸了摸鼻子,转回脑袋继续放课业,可这次还没放上去,就又听到了一阵咳嗽声,这咳嗽声又深又沉,似乎还掺杂着一丝怒火。


    元祈只得又向谢逢川望过去,疑惑道:“云蘅公子,你感染风寒了吗?”


    “….”谢逢川眉头微微抽搐,眉眼有些不耐的轻阖,又不耐的睁开,看着元祈冻得通红的脸颊,终于皱着眉沉声道:“过来。”


    …


    元祈过去了,他轻手轻脚的将课业放在谢逢川的桌案上,正要拔腿就走,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男声,“站住。”


    元祈只得转过身,他站在桌案边上,紧张的搅巴着手指道:“还有什么事吗?云蘅公子。”


    谢逢川轻抬起薄而窄的眼皮,看了元祈一眼,又看了眼桌案上的砚台,冷声道:“韩凤不在,今日你帮我磨墨。”


    “磨墨?”元祈吃惊的睁大眼睛,刚想说我不会磨墨。


    但谢逢川却又抬起薄而窄的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凌厉而又强势,好似他今天不磨墨就走不了似的。


    元祈只得抿着唇,不情不愿的拿起桌上的墨锭,在砚台上磨了起来。


    他手指细白,抓着漆黑的墨锭,却笨手笨脚的,半天磨不出一点墨。


    好不容易墨出一点,还溅到了谢逢川如雪的白袍上。


    凉亭里顿时气温骤降。


    元祈紧张的攥紧墨锭,心虚的看着谢逢川白袍上那几个刺眼的小黑点。


    谢逢川的洁癖人尽皆知。


    完蛋了,谢逢川不会想杀了他吧。


    却只见谢逢川眉头抽搐了两下,脸色沉的滴水,他垂眸看着袖子上的几个黑点,好似气得心脏病都要犯了。


    但却只是掀起薄而窄的眼皮,冷冷盯着元祈,冷冷道:“继续磨。”


    …


    天色逐渐昏暗,元祈手指酸软,可那砚台却被他墨得一团糟。


    好好的墨锭被他磨的坑坑洼洼,也不知他是怎么磨的,磨出来的颜色也不对,黑不黑灰不灰,甚至溅得桌案上都是一滩又一滩墨渍。


    谢逢川处理完公务,批改完课业,他看着这一滩惨状,薄而窄的眼皮轻轻抖动。


    似乎不敢置信这世上竟会有人磨墨都磨得如此糟糕。


    元祈心虚的站在一边,直到谢逢川撑着下颌,头疼的揉着太阳穴,说今日他可以回去了,元祈才松了口气。


    他两手黑乎乎的,沾满了墨汁,正转身离开。


    可谢逢川冷淡而又疏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站住。”


    元祈转回身,白皙的脸上都溅了一滴墨汁,显得他的脸愈发白了。


    他不安道:“怎么了?云蘅公子。”


    谢逢川挥了挥袖袍,将袖袍上星星点点的墨汁压在桌案上,眼不见心不烦道:“你资质太差,所有弟子里,你的成绩是最差的,以后每日酉时散学后——”


    说到这,谢逢川又将视线移到一边去,似乎很嫌弃和毫不在乎他的模样,沉声道:“你都要来我的寝宫,我给你私下讲学。”


    元祈震惊的睁大眼睛,“什么?”


    谢逢川撩起眼皮,狭长的眼眸微眯,危险的看着他道:“你不愿意?”


    元祈垂下了脑袋,他现在在谢逢川的地盘,哪有胆子说不愿意。


    于是小声的不情愿道:“愿意。”


    …


    这几日,元祈每日酉时都要去谢逢川那处清冷的寝宫,有时候是在凉亭里听谢逢川讲学,有时候是在寝宫内听谢逢川讲学。


    他这才发现,谢逢川的寝宫内竟比外面的院子还要冷清。


    寝宫内的装饰摆件少的可怜,书桌上的笔筒和书籍都摆放的井井有条,没有一丝灰尘。


    甚至每次谢逢川用完紫毫毛笔,或者看完书籍放回去时,摆放的位置和角度都刻板到与上次一模一样,简直让人丝毫提不起想在这寝宫久呆的欲.望。


    寝宫更深处的床榻元祈没有瞧见。


    但元祈猜想肯定是叠成豆腐块的被褥放在床尾,床铺平整到没有一丝皱褶,冰冷到从未有人躺在上面睡过觉一般。


    不过元祈虽连着去了三日,但他的成绩竟然不增反减,甚至以前好不容易认识的几个字,被谢逢川加练讲学后,变得不认识了。


    这把谢逢川可气坏了,这几日授课时,就没有一天是好脸色的,弟子们每日战战兢兢,在书舍里大气都不敢喘不下。


    …


    但最惨的还是元祈,他不仅白日里要面对谢逢川的怨气,晚上还要在谢逢川的寝宫被强迫抄写三个时辰的古文。


    这样的日子,元祈是一天也过不下去。


    今日已经是酉时了,但元祈还气鼓鼓的坐在自己漏风的小宿舍里。


    因为他今日和谢逢川顶嘴吵架了。


    今日授课时,就因为他和秋盼三偷偷讲了两句小话,谢逢川就盯上他了。


    三番五次点他起来回来问题,回答不出来就打手心。


    但却没有点过秋盼三一次!


    元祈斥责谢逢川偏心,赌气的直接逃课了,摔了书舍门就跑回宿舍了。


    晃晃悠悠的烛光下,元祈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气愤和委屈,他看着通红的手心,瘪着嘴。


    谢逢川用来打他手心的教鞭依然是秘境的那条,白色的,很长,顶部带着绒毛的触感。


    其实打上去并不是很痛,甚至谢逢川也没怎么用力,但他手心上的红痕却仿佛他被欺负惨了似的。


    不过最让元祈气愤的倒不是这个,而是谢逢川的那条白色教鞭只打他的手心。


    他观察过,若是别的弟子回答不上来问题,最多也就是冷声斥责几句,就从未做过打手心这种过分的事。


    这让他想起以前在秘境里时,锦毛鼠睡懒觉就睁只眼闭只眼,他睡懒觉就打手心。


    元祈越想越气!


    凭什么只打他?还在那么多人面前打手心,多丢脸啊!


    锦毛鼠颤颤巍巍的坐在破了洞的书桌上,两只小胖爪子乖巧的放在肚子前,安静的做着一只玩偶鼠,不发出一丝声音。


    元祈顾着生气没理它,只是元祈再也不想待在云隐宗了。


    他已经察觉到危险了。


    谢逢川虽然没认出他,但肯定已经怀疑他了,否则也不会这么三番两次争对他。


    他拿出芥子袋里的幽冥灵灯,放在烛光下观摩。


    幽冥灵灯造型古朴华丽,没有使用时就只是一盏普通的灯。


    但最近他发现有点奇怪,就是这幽冥灵灯似乎能为他所用。


    可原著里,这幽冥灵灯虽被人百般争抢,但其实这幽冥灵灯还有一个秘密,只能供谢逢川驱使,就算落入其他人手中,也不过就是一盏普通的灯。


    元祈疑惑的皱了皱眉,难不成这是系统给他开的金手指?


    但现在他也想不了这么多。


    既然幽冥灵灯能为他所用,那他为什么不好好利用,用幽冥灵灯逃下山呢?


    坐在桌上的锦毛鼠害怕的抖了抖小耳朵,乖巧道:“主人,您拿幽冥灵灯要做什么?”


    元祈却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似乎还有些酸涩的妒意。


    锦毛鼠一头雾水的挠了挠小脑袋。


    元祈扯着嘴角道:“哼!不出意外的话,今日晚上我们就能离开云隐宗了。”


    “怎么离开?”锦毛鼠的小眼睛看着烛光下的幽冥灵灯,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它话还未说出口,就只见元祈握着幽冥灵灯,似乎在操纵它认主。


    可却只听“嘭”的一声,宿舍内突然蓝光乍现,元祈在它面前原地消失了,只留下摇晃着星星烛火的空荡宿舍。


    …


    元祈醒来时,大脑昏昏沉沉,整个人好似在滚筒洗衣机里走了一遭。


    他视线昏暗,所及之处是沾染着露水的小草。


    什么情况?


    他刚刚不是还在宿舍吗?怎么跑到外面来了?


    难不成是幽冥灵灯已经发力,直接把他送下山了?!


    元祈有些开心,高兴的蹦了起来,可蹦了一下后他就发现有点奇怪。


    怎么他都蹦起来了,视线里还是低矮的小草,他…他没有趴在地上吧,他是站起来的。


    元祈昂着脑袋,却发现四周的建筑和树木都变得很高很高,他变得很矮很矮…


    元祈越想越奇怪,直到他低下脑袋,在草堆里看到了两只毛茸茸的白色小爪子。


    这…这不会是我的爪子吧?!


    元祈尝试动了下左手,左边的小爪子扬了起来,露出粉红色的肉垫。


    元祈动了下右手,右边的小爪子扬了起来,露出粉红色的肉垫…


    啊!!!!


    寂静的夜里,沾染着露水的草丛里响起可怜的哀嚎声。


    我这是变成什么了?


    怎么会有毛茸茸的小爪子?!难不成我变成了一只锦毛鼠?!


    元祈伤心欲绝,慌乱的原地转圈,要不还是找个树桩子一头撞死吧。


    可他转圈转着转着,余光的视线里却瞥到一条蓬松柔软的大尾巴,雪白的毛发油光发亮,十分柔顺,看起来就很好摸的样子。


    元祈松了口气,他有这么一条蓬松漂亮的大尾巴,足以证明,他肯定不是一只锦毛鼠。


    不是锦毛鼠,可以先活着。


    但当务之急,还是先搞清楚他到底变成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正好不远处有滩小水窝,在月色的照耀下泛着清澈的光泽。


    元祈不太习惯的迈着四只毛茸茸的小爪子走过去,凑在水边照自己的脸。


    只见水里竟映照出一只雪白漂亮的小狐狸面孔来,毛发柔软蓬松,眼睛是很漂亮的蓝色,眼眸圆润,眼尾微微上翘,两只毛茸茸的小耳朵机灵的竖起。


    元祈歪了歪脑袋,水面的小狐狸也跟着歪了歪脑袋,莫名的透着几分可爱。


    元祈眨了眨眼,水里的小狐狸也眨了眨眼。


    元祈得以确定,他真的变成了一只小狐狸,看样子还是一只年岁不高的小狐狸。


    情况不是很糟,因为他渐渐的感受到体内有股充沛的灵力,说不定过两天就能变回来。


    而且变成一只狐狸,不是更方便逃下山吗?!


    元祈开心的围着小水窝转圈,蓬松的毛茸茸大尾巴晃个不停。


    但转到一半,他突然发现少了点什么。


    他现在变成了一只干干净净的小狐狸,但是幽冥灵灯和锦毛鼠都在宿舍里啊!


    元祈伤心的舔了舔爪子,高昂着脑袋巡视周围的环境。


    就算他再想离开云隐宗,还是要把幽冥灵灯和锦毛鼠带着。


    但幸运的是,这四周的景象他很熟悉,他还是在云隐宗。


    他往后转了一圈,看见了一棵熟悉的大树,元祈兴奋的竖起耳朵。


    这大树他可太熟悉了。


    这棵大树长在弟子们宿舍附近的后山上,恰巧这后山还离元祈的宿舍十分近,走路一炷香就到了。


    而且他现在变成了小狐狸,跑回去就更快了。


    可就在他要迈着四只小爪子跑回去时,不远处的杂草丛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那似乎是衣袍拂过藤蔓的声音。


    元祈机警的竖起小耳朵。


    这片后山荒无人烟,很少有人前来。


    他之所以知道这处位置,还是因为这里离他宿舍近,他远远的路过过几次。


    而且大半夜的,鬼鬼祟祟来这里,肯定不安好心。


    有叶千鸣被害的前车之鉴,元祈谨慎的趴在草丛里,慢吞吞的移到左边的一棵矮树下。


    可那窸窸窣窣声竟离他越来越近,而且还有愈发不装了的趋势。


    只听“咔嚓”一声,那似乎是踩碎了枯枝的声音。


    元祈躲在矮树下,顺着声响昂着脑袋望过去,只见月色下一道如雪般的长袍在缓缓移动。


    往上看,那人腰间别着一枚普通的白玉翡翠;再往上看,白色的衣袍严谨的遮住脖颈;再再往上看,锋利流畅的下颌线、刀削般的薄唇,挺拔的鼻峰,还有那一双比常人要冷漠和疏离的眼眸。


    元祈害怕的爪子抓地,毛茸茸的身躯连往后退。


    怎么会是谢逢川?!


    谢逢川大半夜不睡觉,跨越大半个云隐宗,跑到弟子宿舍这边的后山来做什么?


    只见谢逢川剑眉紧拧,俊美的脸颊愁容满面。


    他似乎是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不停的在一棵树下来回走动,时不时长叹一口气,又时不时扶着额,好似有些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又时不时摩挲着指腹,好像遇到了棘手的事却又找不到人诉说。


    他来回走动了好一会,转的元祈眼都花了。


    过了会,他突然轻抬起薄而窄的眼皮,深深呼吸着夜间清新的露气,好似满腹郁结的心情终于有一点点缓解。


    元祈睁大了狐狸眼,看着这堪称诡异的一幕,谢逢川不会是被人夺舍了吧。


    可就在这瞬间,谢逢川身上这份纷乱的情绪又通通收敛。


    他好似一柄突然出鞘的锋利冷刃,周身突然遍布着冰冷而又危险的气息。


    他眉眼低敛,黑曜石的瞳孔里满是警惕,眼底涌动着冰冷的杀意,冷冽的眼神扫视着四周。


    元祈害怕的愣在原地,连耳朵都不敢动一下。


    “谁?”直到谢逢川一声冷呵,修长的手指抬起,在月色下如镀了一层柔光的璞玉。


    可那手心之上,却充斥着强大而又致命的灵息。


    元祈再憋不住了,假如他再藏下去,说不定谢逢川会以为他心怀不轨直接杀了他。


    元祈只得从矮树后蹦蹦跳跳了出来,他跳到草丛里,又跳到水窝里,清水溅在他的脸上,他雪白的毛发都粘在一起。


    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眸,伸出软红的舌尖舔了舔脸边的绒毛,好似只是一只没通灵智的小狐狸,歪着头懵懂的看着谢逢川。


    以他对谢逢川短暂的了解,谢逢川并不喜欢毛茸茸的动物,说是有些烦都不为过。


    毕竟当初在秘境里,锦毛鼠天天卖萌扮蠢,都没能让谢逢川收为灵宠。


    只要他效仿锦毛鼠卖萌扮蠢,谢逢川一定会把他当成一只普通小狐狸,从而把他放走。


    果然,当看见夜色下突然多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狐狸,谢逢川狭长的眼眸微眯,眼底有些疑惑,但眼里的杀意倏然散了。


    元祈松了口气,又跑到草丛里滚了两圈,滚的全身都脏兮兮的,雪白的毛发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


    谢逢川黑曜石般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元祈滚的更兴奋了,四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扑腾来扑腾去。


    可直到看见谢逢川颀长的身影走了过来。


    什么情况?


    元祈睁大了圆溜溜的狐狸眼,躺在草地上,四只小爪子朝天,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谢逢川。


    只见平日里最为端庄和严谨的少司命,俊美的脸上竟然难得的出现了一抹心虚的神色,他甚至还左右望了望,似乎在确认四周真的没人。


    随后,他蹲下身,将在草地里滚的脏兮兮却圆滚滚的小狐狸抱进了怀里。


    …


    元祈没想到,谢逢川竟然会把他抱回寝宫,还用术法把他身上的草屑和泥土都清理干净,把他放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元祈趴在谢逢川的床上,闻着跟谢逢川身上一模一样的冷药香味,心里的怪异之感就愈发重了。


    谢逢川的床塌确实如他所想的那般,规整,平铺到没有一丝褶皱。


    可却比他想的要暖和一些,他的肚子贴在软绵绵的被褥上,莫名的暖烘烘的。


    看着熟悉的冰冷建筑,元祈心里愈发不安。


    但想到这是谢逢川的床,元祈雪白的绒毛下,竟然出现了两枚不明显的红晕,显得有些呆愣愣的可爱。


    他用爪子胡乱拍了拍雪白毛茸茸的脸,随后轻手轻脚的爬下了床。


    他可不能睡在谢逢川的床上,趁现在谢逢川在沐浴,他还是赶紧逃跑吧。


    要是让谢逢川知道他不是什么狐狸,而是元祈,那可就糟糕了。


    可就在他刚要跳到床下去,四只毛茸茸的小爪差一点点触碰到地面时,就被一只强壮有力的臂弯捞了起来。


    他的小爪子突然扑空,鼻间突然多了一股沐浴过后清新气息。


    谢逢川把他抱起来,他的鼻子蹭在了谢逢川结实的腹肌上。


    元祈偷偷抬起圆溜溜的狐狸眼,只见谢逢川刚沐浴完,身上还带着清新的水汽,愈发显得他俊美的五官如洗过一般干净。


    他低垂下眉眼,黑曜石瞳孔有些不满的看着元祈,似乎在责备元祈乱跑。


    元祈将脑袋扭到一边,却又看见了谢逢川滴着水的胸膛。


    谢逢川似乎出来的有些匆忙,穿着简单的白色亵衣,领口宽松,露出一大片健壮结实的胸肌和腹肌,肌肉线条充满着流畅的力量感。


    再往下,似乎还能看见清晰有力的人鱼线……


    元祈脸红的闭上眼睛,扑腾的要从谢逢川的臂弯下去。


    可谢逢川却把他放在床上,见他还想跑,又伸出一只手又把他按在了床上。


    宽厚温热的大掌附在他身上,很轻的摩挲着他身上雪白的毛发。


    元祈被摸得很舒服,下意识眯起眼睛,抖了抖小耳朵。


    直到那宽厚的大掌摸到了他的身后,黑曜石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精光,摩挲着他蓬松的大尾巴,沉声道:“别乱跑,今晚你跟我睡。”


    第39章 第 39 章 我最喜欢你


    元祈从未想过, 有一天他会和修真界最禁欲古板的司命大人睡在一张床上。


    他睁着圆溜溜的狐狸眼,看着头顶上冰冷的白色纱帐,悄咪咪的把紧挨着谢逢川臂膀的身子往靠墙的角落挪去。


    跟他想象中不同的是, 少司命平日里看起来冷冰冰,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冻的人浑身起冰渣子, 仿佛身处数九寒天。


    但少司命的身体却很滚烫,浑身上下都是硬梆梆的结实肌肉,烘得他小肚子都热了。


    可他刚一挪开,闭眼休息的谢逢川就突然撩开了薄而窄的眼皮,宽大温热的手心盖在他的小肚子上, 把他给拖了回来。


    再次紧紧的挨在一起,元祈敏感的小耳朵都竖起来了。


    谢逢川的手指修长, 骨节分明,手背下的淡青色脉络清晰可见,指腹上还带着薄薄的厚茧, 在他的肚子、脊背、爪子、胳膊上轻轻的抚摸。


    元祈不争气的脸红了。


    小狐狸身上每一处位置都是很敏感的,竟然就这样被谢逢川里里外外摸了一遍,这…这和摸了他本人有什么区别!


    元祈被这想法惊得脖颈上细软的绒毛都竖起来了, 当即就挣脱开谢逢川的大手, 扑腾着四只小爪子要跳下床去。


    可却被谢逢川一只手就擒住了两只小爪子,再次把他按在了谢逢川身边,规规矩矩的平躺着。


    谢逢川揉了揉他头顶上翘起来的两根细软绒毛。


    见压不下去, 他眉眼轻敛,俊美的脸上神色淡淡, 薄唇轻启道:“睡觉。”


    元祈被迫躺在床上,发出伤心的呜呜声,小狐狸蓝色的漂亮眼睛很是湿润, 圆溜溜的控诉的看着谢逢川,却显得可怜而又乖巧。


    谢逢川不自在的别开眼,耳尖有些微不可闻的泛红,冷声道:“别撒娇。”


    元祈道:“我哪有撒娇!我是在狠狠的瞪着你!”


    但听在谢逢川耳朵里,还是一连串可怜的呜呜声。


    他安抚的大手向下移,落在了元祈蓬松而又毛茸茸的大尾巴上,下意识的打圈摩挲。


    元祈震惊的睁大眼睛,尾巴上暧昧的触感如电流般蔓延至全身,他浑身毛发都敏感竖了起来,像只炸毛的小狮子,四只小爪子在空中不停的扑腾,甚至挣脱开了谢逢川的大手跳下床去。


    落在地上后,元祈由衷的感到兴奋,当即迈着四只小爪风驰电掣的往前跑,只是还没跑出两步,就又被谢逢川健壮结实的臂弯捞了回去。


    元祈的鼻子被迫抵在谢逢川结实的腹肌上,谢逢川单手抱着他,另一手惩罚似的揉着他的大尾巴,冷冷道:“别乱跑。”


    元祈逃脱失败,只能被谢逢川按在床上,蓬松的毛茸茸大尾巴被谢逢川里里外外摸了个遍。


    小狐狸伤心的眼睛通红,舔了舔自己毛茸茸的小爪子。


    谢逢川难道不知道!


    小狐狸的尾巴是不能乱摸的吗?!


    …


    翌日,醒来时,谢逢川已不在床上了。


    元祈探头探脑的从柔软的被子里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圆溜溜的狐狸眼打量着这冰冷的寝宫。


    他伤心的哀嚎出声。


    昨晚的一切真的不是一场梦,他真的变成了一只小狐狸,还被谢逢川抱回了寝宫。


    真是作孽啊,他要赶紧逃跑才行。


    可就在他要跳下床时,远处的纱幔外传来交谈声。


    似乎是韩凤在说话,“少司命,您故意放出云隐宗后山的秘境有起死回生之能的消息,法度长老果然上当忍不住现身了。只是可怜了叶小公子,承受了剜心之痛,还要在床上白白躺上好几日。”


    元祈缩回毛茸茸的小爪子,躲进被褥里,小耳朵警惕的竖起。


    怎么回事?


    秘境一事难道是谢逢川一手策划的吗?


    纱幔外传来宽大袖袍拂过桌案的沙沙声。


    透着模糊的纱幔,元祈似乎能看见谢逢川此时的模样。


    他一定身姿挺拔坐在桌案前,白袍穿的一丝不苟,衣领严丝合缝的包裹住他的脖颈,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握着紫毫毛笔,手背上能看见清晰的淡青色脉络。


    深邃的眉眼低敛,刀削般的薄唇紧抿,他清冷的脸上没什么神情,只是淡淡的在宣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每次给元祈讲学时,谢逢川就是这幅模样。


    纱幔外响起谢逢川清冷而又低沉的声音,“没什么可怜的,正好这次能让他长长记性,免得被人骗得什么也不剩。”


    韩凤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看谢逢川,似乎想说您还不是这样被人骗过。


    但谢逢川撩起薄而窄的眼皮,冷冽的看着他道:“看本司命做什么?”


    韩凤连将视线移开,心虚道:“没没没,属下只是觉得,这长记性的方式,是不是有些太偏激了?”


    元祈缩在被子里连连点头。


    谢逢川冷冷道:“不偏激他如何能长记性?”


    韩凤叹了口气道:“也是,叶小公子太过于信任他人,希望这次过后,叶小公子能提高点警惕性吧。”


    谢逢川没有说话,纱幔外有瞬间的安静。


    韩凤又突然道:“少司命,您之前说叶小公子命中本有一劫难,是在他六岁的时候,只是当时您虽然替他挡过了一劫,但那劫难却没那么容易被化解,这一次叶小公子经此一事,那劫难会不会就此彻底化解?”


    “应当如此。”谢逢川淡淡道,可他的声音又突然变得很深沉,透着几分微不可闻的孤寂,“但很多时候,有些人的命运和结局并不一定那么容易被改变。”


    缩在被子里的元祈却瞬间怔住。


    谢逢川在说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叶千鸣六岁的时候会有劫难?还替叶千鸣挡了一劫。


    甚至听谢逢川的话,他似乎知道每个人的结局走向。


    但这不可能啊。


    元祈他是穿书的,所以他才会知道每个人的结局,也知道叶千鸣六岁时会有一劫。


    难不成谢逢川也是穿书的?


    但元祈使劲摇了摇脑袋,这就更不可能了!


    谢逢川那么古板,完全就是被封建教条腌入味了的老古董,绝对不可能是他这种来自新新社会的新青年。


    可就在元祈想听更多时,纱幔外的谢逢川和韩凤突然转换了话题。


    只听韩凤道:“少司命,怎么昨日没见到元祈来您这听讲学呢?”


    “他不听话。”谢逢川淡淡道。


    随后,寝宫内响起袖袍从空气中划过的声音,黑靴踩在地板上,隔住里间的纱幔被一节修长的手指拨开。


    元祈心虚的缩进了被子里,用被褥盖住毛茸茸的雪白小脑袋。


    但下一秒,被褥就被修长的手指掀开,床架周围氤氲着一股冷药香味。


    小狐狸没了被褥,露出可爱的毛茸茸小脑袋,他两只小肉垫深陷进床褥里,圆润润的狐狸眼害怕的望着眼前高大而又健壮的男人。


    谢逢川弯下腰。


    小狐狸可怜的往后缩,原本平铺到毫无褶皱的床褥上多了好几个小小的肉垫脚印,让这冰冷的床都显得温馨了许多。


    谢逢川的嘴角微不可闻的轻勾了一下,他长臂一捞,就将冰雪可爱的小狐狸捞进了怀里。


    元祈被迫趴在谢逢川的手腕上,软乎乎的肚子被谢逢川手腕上的骨头硌的很不舒服。


    谢逢川却稳稳的抱着他掀开帷幔,走出里间,在韩凤震惊的眼神中,抱着小狐狸很淡然的坐在了桌案前。


    韩凤揉了揉眼睛,看着趴在谢逢川大腿上冰雪可爱的小狐狸,蓬松的毛茸茸大尾巴正不安的蜷缩着,小耳朵有些无精打采的耷拉在脑袋上。


    虽然能看得出来这只小狐狸可能是被自家主子强迫了。


    但韩凤还是无法从震惊中回神,脑子里像突然劈过一道闪电。


    他跟在谢逢川身边十几年,就从未在谢逢川身边见过任何毛茸茸的东西。


    记得谢逢川很小的时候,当时叶千鸣养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那时候宗门里的小孩都很喜欢。


    就连韩凤看了都忍不住想薅两把。


    但幼年版的谢逢川却似乎不为所动,在叶千鸣为了讨好表哥,把平时都不舍得给别人摸的小兔子塞进谢逢川怀里时。


    幼年版的谢逢川冷着一张脸,被迫抱着小兔子,整个人无措到紧抿着嘴唇,板着一张小脸。


    要不是韩凤手疾眼快将小兔子抱走,他毫不怀疑谢逢川会被怀里的小兔子无措到石化。


    当时,幼年版的谢逢川转身就走,冷冷道:“掉毛。”


    言外之意就是不喜欢。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看见谢逢川将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抱在大腿上,而且要是他没看错,谢逢川好像是把小狐狸从床上抱下来的。


    昨夜,谢逢川不会是跟小狐狸一起睡的吧?


    韩凤几乎是被这想法惊的起了一身冷汗,他咳嗽一声,看着谢逢川怀里郁郁寡欢的小狐狸道:“少司命,您这只小狐狸是哪来的?昨夜属下都没看见。”


    谢逢川宽厚的手心放在小狐狸背上,顺着那蓬松而又柔软的绒毛。


    闻言,他冷冷撩起薄而窄的眼皮,淡淡道:“捡的。”


    “捡的?”韩凤吃惊道:“在哪捡的?”


    “后山。”


    “您去后山干嘛?”


    这一问自然没得到谢逢川的回答,还收获了一计谢逢川不满的冷眼。


    韩凤擦了擦汗,不用想应该也知道,谢逢川定是又被元祈的课业给气到一肚子气。


    只得去后山散心,把这怨气给排出来。


    可是韩凤看这小狐狸,皮毛油光发亮,蓝色的狐狸眼眸炯炯有神,看那雪白的额心,似乎还有充沛的灵力在其间流转。


    他道:“少司命,这肯定不是一只普通的小狐狸。”


    他正要说,说不定是哪位长老养的灵宠。


    就只听谢逢川淡淡道:“知道。”


    知道?


    知道您还捡?


    韩凤委婉道:“这小狐狸要是是云隐宗某位长老的倒还好,可若是有不怀好意之人将小狐狸放在我们云隐宗,那可就危险了。”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狐狸生性狡猾,有灵性的小狐狸那可就更狡猾了。


    可谢逢川却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大掌继续顺着小狐狸身上蓬松的绒毛。


    韩凤看谢逢川这样子就知道,劝也没用,谢逢川这是喜欢上了这只小狐狸,要养在身边的意思。


    算了,一只小狐狸而已,还能危险到哪去,谢逢川要养就养吧。


    可就在他要告退时,谢逢川却又突然叫住他,“你帮我看看,这只小狐狸身上有没有别人设下的灵宠印。”


    韩凤有些吃惊的挑了挑眉。


    虽然谢逢川从未修习过御灵之术,但对于简单的查探灵宠印的术法还是会的。


    可为什么要让他查探。


    韩凤疑惑道:“看这个做什么?”


    谢逢川的掌心慢慢移到小狐狸蓬松的大尾巴上,打着圈的揉捏着,淡淡道:“本司命与他投缘,打算将他留在身边做我的灵宠。”


    可他这话音刚落,一人一狐的脊背都颤抖了下。


    韩凤有些担忧道:“少司命,你体质特殊,可不能随便收灵宠。”


    元祈则是整个狐都炸毛了。


    什么?


    谢逢川竟然要我做他的灵宠!


    我是人!


    怎么能够做谢逢川的灵宠?


    谢逢川却揉着元祈毛茸茸的大尾巴,撩起薄而窄的眼皮,冷冷的看着韩凤,不悦道:“本司命要收灵宠,自然是考虑清楚了的,不需你多嘴。”


    韩凤早就有过前车之鉴,知道再劝下去也没用,于是只能上前去查探。


    可就在他要将手放在小狐狸身上时,谢逢川就抱着小狐狸让开了,撩起眼皮冷冷的看着他,黑曜石的瞳孔里写满了的独占欲。


    韩凤打了个哆嗦,连忙将手伸了回来,隔空对小狐狸使了个术法。


    只是他有些奇怪,一只小狐狸而已,谢逢川怎么护成这样。


    可渐渐的,他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


    这些时日来,他奉谢逢川的命令,四处搜寻与元筝灵息相似的人,对元筝身上的灵息很是熟悉。


    而在这小狐狸身上,他竟然查探到了一丝元筝的灵息。


    虽然很淡,但却是这些时日以来,与元筝身上的灵息重合度最高的灵息。


    他抬起眸,果然对上了自然少司命深沉漆黑的眼眸。


    他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多年的默契,让韩凤避开小狐狸懵懂探究的眼神,对着谢逢川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看见谢逢川轻轻颔首,冷峻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他垂眸揉了揉小狐狸毛茸茸的小脑袋,沉声道:“还算乖巧。”


    随后又问道:“有探查到其他人的灵宠印吗?”


    韩凤擦了擦汗,原来这也是要探查的。


    他道:“小狐狸五感清明,身上没有任何人的灵宠印。”


    “嗯。”谢逢川脸上的满意之色愈发重了,甚至还微不可闻的勾起唇角,道:“下去吧。”


    可就在他要告退时,却看见了谢逢川宽厚的掌心不停在小狐狸毛茸茸的大尾巴上暧昧摩挲。


    他毛骨悚然,想说小狐狸的尾巴是不能随便摸的。


    但谢逢川却撩起薄而窄的眼皮,冷冽的看见他一眼。


    那眼神似乎在说,本司命想摸就摸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


    自从谢逢川收养了一只灵宠后,就好几日都未去书舍讲学了。


    弟子们都说,少司命很是喜爱这只灵宠,颇有种春宵苦短日高起,君王从此不早朝的意味。[1]


    虽然这句话用在清心寡欲的少司命身上很是不妥帖。


    但他们还听说,明日少司命要举办仪式,正式与这只灵宠结下灵宠契约。


    若结下灵宠契约,那就更不一样了。


    毕竟灵宠契约更带着一股强制的意味,若结下灵宠契约,那么主人和灵宠生生世世都不可能分开。


    灵宠永远都不能离开主人,主人更是永远都不能丢下灵宠。


    若有一方违背契约,那下场都是很惨的,灰飞烟灭都是轻的。


    众弟子都感到挺不可思议的,天之骄子的少司命竟然会为了一只灵宠结下契约。


    说起来还真是又奇怪又诡异呢。


    与此同时,清冷的寝宫内,雪白的小狐狸被迫趴在桌案上,看着烛光下认真处理公务的俊美男人。


    小狐狸的小耳朵无精打采的耷拉着。


    细看,他右边毛茸茸的小爪子上还系了一根红色的绒绳,而绒绳的另一头,缠绕在一只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食指上。


    谢逢川处理一会公务,就撩起薄而窄的眼皮,看一眼桌案上的小狐狸。


    见小狐狸乖乖的,就又垂下眼皮,继续处理公务。


    韩凤过来汇报正事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有些疑惑道:“少司命,你给他的脚上绑个红绳做什么?”


    “他总跑。”谢逢川淡淡道,眼神淡淡的从小狐狸身上扫过。


    小狐狸盘着毛茸茸的爪子,雪白的小脑袋趴在上面。


    见状,他睁大了湿漉漉的狐狸眼,歪着脑袋可怜的看着谢逢川,似乎在说,我没有要跑的。


    谢逢川将视线移开,冷冷道:“别装可怜,没用。”


    说完,他还重重扯了一下红绒绳,把小狐狸毛茸茸的小爪子都从身下扯了出来,小狐狸整个身体在桌上滑动,小脑袋都快凑到谢逢川处理的公文上了。


    韩凤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这虐狐现场,决定还是先不管这事。


    他汇报正事道:“少司命,法度长老麾下势力都已经清理干净了。这些年来,您大力清除异党……”


    元祈听着韩凤的汇报,身上的绒毛止不住颤抖。


    这些天来,他经常能听见韩凤向谢逢川汇报公事,已经十分懂韩凤嘴里的“清理干净”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全都杀光了。


    饶是最初元祈以为谢逢川的性格只是变得有些危险,却都抵不过这些天他的见闻。


    若非要打个比方,原著里善良可欺,圣母到别人捅他一刀,他都觉得错的是自己的谢逢川,与现在的谢逢川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现在的谢逢川似乎已经完全黑化,他睚眦必报、野心勃勃。


    这些年来,他运筹帷幄,给天阙宗大换血,杀光了原著里所有曾欺他害他的长老,又在修真界遍布眼线,培养了一股又一股自己的势力。


    元祈抱着小爪子,害怕的将脑袋埋在小爪子里。


    韩凤又道:“不过,法度长老身边的心腹,前几日从监牢里逃走了。”


    “逃走了?”谢逢川沉声道,桌案上的宣纸却已经写满了,他看了一眼小狐狸。


    元祈立马十分乖巧的用小鼻子顶着写满的宣纸,放在了写好的公文上。


    又用小鼻子顶了一张空白的宣纸,乖乖的铺在了谢逢川的桌案前。


    谢逢川眉眼上勾,宽大的掌心揉了揉小狐狸的小脑袋。


    小狐狸眯着眼睛,抖着小耳朵给谢逢川揉,似乎很开心。


    韩凤吃惊的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些明白秘境里的谢逢川为何会被元筝勾的神魂颠倒了。


    只是刚卖完乖的小狐狸马上就藏不住马脚了,他伸出被绑着红绒绳的小爪子,凑到谢逢川面前。


    圆溜溜的湿漉狐狸眼期待的看着谢逢川,还讨好的摇了摇蓬松的大尾巴,似乎在说,能不能把绳子解开呀?


    但谢逢川冷血无情,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将小狐狸的爪子推开,冷冷道:“不可以。”


    小狐狸伤心的趴回桌案上,低头舔了舔爪子上的绒毛。


    韩凤别扭的移开视线。


    就又听谢逢川声线低沉道:“既然逃跑了,那就抓回来,好好惩罚一番。”


    韩凤有些摸不着头脑,少司命这是在说什么?


    法度长老的心腹逃走了,还需要抓回来吗?不应该直接看到了就杀吗?


    可直到他看到自家少司命低敛着眉眼,黑曜石般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幽光,玩味的盯着桌案上颤抖着脊背的可怜小狐狸。


    少司命这哪是在说法度长老的事,这就是明晃晃的杀鸡儆猴!明晃晃的恐吓小狐狸!


    韩凤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配合道:“自然。”


    谢逢川修长的手指低着太阳穴,又轻描淡写道:“你应当知道,本司命最厌恶逃跑的人。”


    韩凤心虚的移开目光,配合道:“知道。”


    谢逢川又道:“既然已经给过他一次机会,可他竟然又跑了一次,就莫怪本司命不留情面了。”


    桌案上的小狐狸害怕的抖的更厉害了,甚至圆溜溜的狐狸眼里都盛出了一丝眼泪,还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


    他讨好的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悄悄的碰了一下谢逢川放在桌案上的手指。


    见威胁有用,谢逢川这才放下撑着太阳穴的手指,但放在桌案的手指却任那毛茸茸的小爪子讨好的碰着。


    “嗯,趁早抓回来处理干净。”谢逢川脊背挺直,淡淡道:“今日就先这样,你退下吧。”


    ……


    韩凤走后,清冷的寝宫里烛光摇曳,小狐狸小脑袋上顶着被褥,睁着湿漉漉的狐狸眼看着站在床头高大而又健硕的男人。


    谢逢川慢条斯理整理着衣袍,明日就要与小狐狸结契了。


    说是结契其实并不然,而是能借着契法照出小狐狸的原形,而且等结了契不管是元筝还是小狐狸,都跑不了。


    可突然,谢逢川的大腿却被毛茸茸的东西蹭了下。


    谢逢川垂下薄而窄的眼皮,只见小狐狸歪着脑袋看着他,似乎在说,我喜欢你,你可以解开我的红绳吗?


    谢逢川的耳尖不自在的发红,他移开视线,正要说,我不吃你这套。


    可手指上却突然传来湿漉漉的触感,似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舔着他。


    他再次垂下视线,就看见了小狐狸伸出了粉嫩的舌尖,正讨好的舔着他的手指。


    小狐狸似乎在表达他的喜爱,伸出湿软的舌尖,来回的舔舐着他的中指和食指,一边舔一边又抬起湿漉漉的瞳孔望着他,好像在说,我最喜欢你了,解开吧。


    虽然这样的舔舐并没有任何情.色意味,但谢逢川却感觉浑身都在发烫,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很快,甚至连脖颈都有些发粗,嗓子处哑得不行。


    他感觉血脉都似乎复苏了。


    为了避免出现不可控的情况,谢逢川克制着将手指从小狐狸嘴边移开,又将小狐狸凑过来的脑袋压到一边,语气又重又哑道:“乖一点,别乱舔。”


    小狐狸可怜的呜呜了两声,又睁着眼睛看他,似乎在说,你要去沐浴了吗?


    谢逢川的俊美的脸上染上了很淡的红晕,但他皮肤天生的就比别人白,这抹红并不明显。


    可就在谢逢川要说,就算我去沐浴你也不能乱跑时,小狐狸却主动伸出绑着红绒绳的右爪子。


    似乎在说,你给我系着,我乖乖的不会乱跑。


    谢逢川的心愈发乱了。


    他弯下腰,将绑着小狐狸的红绒绳系在了床头。


    这几日,他每日都是这么系着的,这红绒绳有他施的术法,小狐狸跑不了。


    可今日的小狐狸太乖了,竟然一点都不挣扎,甚至还主动将毛茸茸的小脑袋蹭过来,贴在他的脸颊上。


    谢逢川的心跳的愈发快了,他慌张的站直身体,却见小狐狸突然垂下了脑袋,好像有些伤心。


    他蹲下身去看小狐狸,小狐狸却别开脑袋不给他看。


    等他把小狐狸的脑袋拨过来时,才发现小狐狸眼底都是泪。


    谢逢川的心更乱了,可嘴巴又怎么张不开,说不出你怎么了四个字。


    直到他看见小狐狸绑着红绒绳的右爪子上,有一圈触目惊心的红痕。


    可不应该。


    谢逢川用的是最好的红绒绳,而且小狐狸爪子上的绒毛很厚很蓬松。


    但脸颊上却又传来湿漉漉的触感,小狐狸竟然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又立即害羞的将脑袋扭到一边去了。


    甚至还将爪子从谢逢川手里夺走了,似乎在说,只是一点点痛,我没关系的。


    谢逢川耳根通红,将绑着小狐狸爪子的绒绳松了松。


    只是绑松一点,跑不了的。


    可他却根本没看见低下脑袋的小狐狸,眼里盛着狡黠的光。


    做完这一切,谢逢川放心的去沐浴。


    可明明是冬日,用的也是最冰冷的泉水,可谢逢川心里的燥热没有丝毫缓解,反而有愈演愈热的趋势。


    谢逢川没洗多久,他拿起宽大的亵衣套在身上,甚至连结实胸膛上的水滴都没擦干净,就走进了寝宫里。


    可此时这空荡荡的寝宫,哪还有什么小狐狸的踪影。


    谢逢川的燥热瞬间被一桶凉水浇熄,黑曜石的瞳孔里翻滚着浓烈的怒意。


    他看着空荡荡的床铺,手背上青筋暴起,竟然是直接被气笑了。


    他慢慢走到床边,看着床铺上留下的红绒绳,那张清冷的脸上露出阴冷而又危险的笑意。


    他弯下腰,将曾经绑住小狐狸的红绒绳紧紧捏在手心里,鼻间却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股气息是新增的,似乎是逃得匆忙不小心留下的。


    可却与三日前跟他赌气,摔门而去的元祈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他咬牙冷声道:“好,很好。”


    第40章 第 40 章(修) 彻底掉马


    “少司命, 您又梦到小狐狸了吗?”


    昏暗的寝宫内,谢逢川坐在桌案前,他一反常态的没有处理公务, 而是撑着太阳穴在沉思什么。


    他并没有告诉韩凤,他梦到的不是两日前活蹦乱跳, 舔他手指的小狐狸。


    而是梦到了一座大雪纷飞的城楼,小狐狸的身体被万箭穿心,他漂亮的绒毛不再油光发亮,而是沾满了泥和血的混合物。


    小狐狸奄奄一息的躺在城楼之下,睁着圆溜溜的蓝色眼睛, 瞳孔里印着飘落的雪花,望着远方幽深的密林。


    …


    三日后, 到了云隐宗第一次下山历练的日子。


    此次历练地点是在云深城深处,由天机长老和谢逢川带队。


    原先负责此事的林乔安宗门里突发急事,赶回了妙音宗。


    夜幕时分, 下山的弟子们处理完城内作乱的凶兽,都已经累的奄奄一息,天机长老找了一处客栈, 让弟子暂时休息片刻。


    元祈跟身体刚恢复好的叶千鸣分在同一个房间, 见叶千鸣昏睡过去,他留下一封告别信,背着小包袱, 鬼鬼祟祟从窗棂翻了出去。


    虽然还未正式掉马,但经历了小狐狸一事后, 元祈愈发不安,总觉得继续在云隐宗呆下去,总有一天会被谢逢川拆穿。


    客栈后是一片密林, 一直往北走上一日,就能到达魔界入口。


    元祈手指紧紧攥着小包袱,可还没走出十丈远,就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他谨慎的钻进旁边的草丛里,蹲下身,只露出圆溜溜的狐狸眼。


    只见一个身穿黑袍,长相端正透着股正气的男人站在一棵榕树下,手里捏诀不知在干什么。


    元祈心里“噔”的一声,竟然是跟在谢逢川身边的韩凤!


    可还未等他细想,身后就传来缓缓的脚步声,一股淡淡的苦药香味充斥在他四周。


    元祈浑身僵硬,那苦药香味愈发浓郁,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般沉沉罩住了他。


    身后的人似乎也蹲下了身,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那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磁性。


    元祈心跳如擂鼓,本想装没听见,脚步悄悄的往前挪。


    但身后那人又沉声道:“嗯?”


    元祈“蹭”的一下转过身,看着月色下那张清冷却又充满着危险的俊脸,装作一幅突然看到熟人的样子,惊讶道:“啊!少司命!好巧啊!你也是来这密林散步的吗?”


    谢逢川半蹲着身体,手背青筋遍布的手腕搭在膝盖上,他唇角微微勾起,却是一抹玩味的微笑。


    “不巧。”谢逢川轻声道。


    随后又缓缓站起身,高大而又修长的身姿如雪松般挺拔。


    他垂下眼眸,慢条斯理整理着挺括的袖口,浓密的长睫毛在眼下打出危险的弧度,阴冷道:“本司命是来抓人的。”


    元祈的心瞬间揪紧,瞪大了眼睛,口齿不清道:“抓….抓谁的?”


    谢逢川却冷笑了一声,“你说呢?”


    元祈慌张的垂下脑袋,结巴道:“肯…肯定不是来抓我的吧。”


    头顶上却又传来很冷的笑声。


    元祈圆溜溜的眼珠子慌张的乱转,道:“少司命,你肯定是误会我了吧,其实我半夜不睡觉出现在这是有原因的。”


    “嗯?”谢逢川嗤笑了一声,似乎在说,本司命倒要看看你怎么编?


    元祈却突然委屈道:“我没有要做坏事的!”


    又抬起圆溜溜的湿润眼眸来,很真诚的看着谢逢川,满眼写着——请不要抓我。


    谢逢川却漫不经心的移开视线,淡淡道:“那你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出现在这是为何?”


    “我…我…”元祈心虚的垂下脑袋,突然语带伤心道:“我听说少司命的小狐狸跑了,又听说这处密林经常有小狐狸出没,就想抓一只小狐狸送给少司命。”


    谢逢川嗤笑道:“你倒是够贴心的。”


    “嗯嗯!”元祈真诚道:“弟子虽然愚笨,总是惹少司命生气,但其实弟子很在乎少司命的。”


    谢逢川嘴角的笑意却更冷了,他道:“是吗?那你抓的小狐狸呢?”


    元祈手揣在小腹处,无措道:“….没抓到,小狐狸跑的太快了。”


    谢逢川却毫不意外的笑了一声,只是他修长的手指间突然多了一根红色的绒线,在月色下散发着血红色的幽光。


    元祈肩膀猛的抖了一下。


    若是他没记错,这根红线就是谢逢川前几日绑着他狐狸腿上的那条。


    元祈颤颤巍巍的把脚步往后挪,害怕的一直没站起身,可谢逢川却把玩着手中的红绒线步步逼近,似乎还别有深意的看了眼他的手腕和藏在衣袍下的小腿。


    呜!


    谢逢川不会想绑我吧!


    求生欲占了上风,元祈又立马道:“少司命!弟子虽然没抓到小狐狸,但…但弟子寻到个好东西要送给少司命!”


    “是吗?”谢逢川不疾不徐道。


    似乎根本不怕到手的猎物突然飞走。


    元祈垂下脑袋,连忙从芥子袋里找能送给谢逢川的东西,可却根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直到芥子袋里有个散发着幽光的小蓝花在发亮。


    元祈眼眸亮了起来,这是上次在秘境里摘的兰羽花,有安神醒脑的功效。


    不过这兰羽花虽然是仙花,但却是最低阶的仙花,元祈摘到之时,它并没有散发出这么漂亮的幽光。


    但此时管不了那么多,元祈抿着唇兰羽花拿出来,递给谢逢川道:“少…司命,送给你。”


    夜色下,长着一双狐狸眼眸的弟子像小蘑菇般蹲在地上,手里捏着蓝色的小花,圆润润的眼眸里还透着点害羞和拘谨。


    “这是弟子在远处的泉水边寻到的,这花散发着幽光,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花,就想着要是能送给少司命就好了。”


    他垂下纤长的羽睫,似乎这是他拿出最好的东西,只为送给他最倾慕之人,


    谢逢川眉眼低垂,淡淡的扫了小蓝花一眼,似乎对这修真界随处可见的花没兴趣。


    元祈倒是松了口气,只要这朵花能骗过谢逢川就好了,毕竟他还不太想把这朵花送出去呢。


    这是他辛辛苦苦摘的,现在还莫名发着蓝光,说不定是什么绝世神花呢。


    元祈颤颤巍巍的把手收回来,刚要沮丧的说——“少司命见多识广,必是看不上弟子随处摘的野花”时,他手里的小蓝花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住。


    那手用力的接过他手中的花,元祈却咬着唇舍不得松开。


    谢逢川挑了挑眉道:“嗯?舍不得?”


    “不…不是…”元祈连忙松开,狐狸眼眸很真诚道:“是少司命离弟子太近,弟子一下子太紧张了。”


    他垂下眼眸,仿佛很羞涩的模样,“少司命能收下弟子的花,弟子荣幸至极。”


    谢逢川修长的手指捏着这朵花,狭长的眼眸细细打量着。


    直到似乎在这小蓝花中看到了什么,他狭长的眼眸微眯,里面竟然盛着一丝势在必得的笑意。


    …


    元祈没想到,一朵花竟然真的能打发掉谢逢川,只是今日逃不了了,他在谢逢川幽深的目光中,慢吞吞的回了客栈。


    在密林四周布下天罗地网的韩凤却疑惑的从不远处的树后走出来,“少司命,您不是都怀疑元祈了吗?为什么还要把元祈放走?”


    谢逢川的指腹却缓慢摩挲着手中的小蓝花,莫名的透着股阴森的意味。


    韩凤不解道:“这是什么?”


    谢逢川却将这小蓝花倒放,轻轻的晃了一下,只见这小蓝花的花蕊里掉下来一个小小的散发着幽光的灯芯。


    韩凤瞳孔震颤。


    这小蓝花里,为什么会藏着幽冥灵灯的灯芯?


    …


    两日后,元祈再次在客栈里留下告别信,等叶千鸣睡了后,偷偷从客栈的窗棂里爬下去,溜到了密林里。


    这次他谨慎的打探过,谢逢川晚上一直在客栈的房间里没出来,不可能来抓他。


    只是他还未走出五丈远,芥子袋里的传音石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元祈只得躲在密林隐蔽的岩石下,细白的手指在传音石上轻轻一划。


    一道有些油腻的男声从传音石里传来——“小祈啊。”


    元祈皱了皱眉,这男声并不难听,甚至还可以称的上清朗悦耳。


    但这声音也早被元祈贴上了不靠谱的标签。


    他试探道:“魔尊?”


    “嗯!是本尊!”传音石另一头的男人兴奋道。


    虽然元祈不喜欢这声音,但却松了口气。


    他的任务是把幽冥灵灯交给魔尊,他本来还担心魔尊失踪,就算他带着幽冥灵灯回了魔界,也还要等上一些时日才能回到现实世界。


    两人寒暄了一番,听魔尊说,他一个月前被困在了一处秘境里,是淮安前几日把他救了出来。


    元祈抿了抿唇,心想这修真界的秘境怎么动不动就把人困在里面。


    聊了两句,魔尊就直奔主题,提出想看一眼幽冥灵灯。


    意思就是要验验货。


    元祈高昂着脑袋,有些不满魔尊竟然对他偷到幽冥灵灯一事有怀疑。


    趁着四下无人,他偷偷从芥子袋里拿出幽冥灵灯,用传音石把幽冥灵灯的影像传了过去。


    可传音石那边静了一会后,传来魔界狐疑的声音,“小祈,你这幽冥灵灯确实如假包换,可本尊却觉得少了点东西。”


    “少什么啦?”元祈圆溜溜的狐狸眼眸在夜里很是发亮,有些不服气道:“这可是从谢逢川芥子袋里偷的,不可能少东西的!”


    “是吗?但这幽冥灵灯并未像传说中那番散发着神光。”


    元祈垂眸一看,他手中的幽冥灵灯,确实不如前几日看时亮了。


    魔尊适时道:“少了灯芯。”


    “灯芯?”


    元祈睁大眼眸,凑近了幽冥灵灯,只见这纹理复杂的灯罩下光秃秃一片,确实少了灯芯。


    元祈瞳孔震颤,犹如突遭一道闪电,把他劈得外焦里嫩。


    少了灯芯!


    不就证明他这些时日都白干了!


    他又不解又气愤道:“可我前几日看还在的!怎么今日突然就不见了?”


    魔尊让元祈不要急,想想看是不是掉在芥子袋里了。


    元祈烦闷的翻着芥子袋,可翻来覆都找不到灯芯。


    元祈急得都快哭了,锦毛鼠却突然从芥子袋钻出来小脑袋,试探道:“主人,灯芯好像掉进了你摘的那朵兰羽花里,前……前两日被你送给了司命大人……”


    “什么?!”


    锦毛鼠刚说完,就害怕的钻进了芥子袋里,不敢再探出头来。


    元祈怒道:“你当时为什么不提醒我!”


    锦毛鼠抱着小爪子,瑟瑟发抖道:“小鼠当时太紧张了,没有敢睁大眼睛看,就没有发现……”


    元祈气得把芥子袋抓揉搓扁,锦毛鼠躲在芥子袋里委屈的直哭。


    魔尊适时道:“好了,你就别为难你的小灵宠了,它也不是故意的嘛。”


    元祈气头上,他道:“要是谢逢川发现灯芯!就肯定会知道我是元筝!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魔尊却吐出一口气,似乎想了想,有些高深莫测道:“本尊看,未必。”


    “怎么未必?未必他眼瞎吗?”


    魔尊道:“若是他发现了灯芯,你又为何能好端端的与本尊传音?”


    这么一想,还真是。


    可元祈想了下近日的遭遇,道:“说不定谢逢川已经怀疑我了,他近日已经找我好几次麻烦了!”


    “小祈,既然你想知道他有没有怀疑你,很简单啊。”魔尊笑道:“你现在有幽冥灵灯,完全可以隐蔽掉气息,去偷听谢逢川对你的看法,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事吗?”


    ……


    元祈的二次逃跑再次失败,主要是幽冥灵灯没了灯芯,就丧失了一半神力,而系统任务是将完整的幽冥灵灯带回魔界。


    元祈只得改变计划,用幽冥灵灯隐蔽掉气息,专门趁着韩凤会给谢逢川汇报的时间,躲在谢逢川的客栈外偷听墙角。


    戌时,燃着烛火的客栈昏沉朦胧。


    元祈隐蔽身形,悄悄的躲在门外,开了一个小洞看着房间里的一切。


    只见谢逢川脊背挺直坐在桌边,他的面前还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元祈很眼熟的韩凤。


    还有一个长得白净,看起来很温和,似乎也是谢逢川一个暗卫,但很少在谢逢川身边出现。


    听叶千鸣说这个暗卫名叫——方澄,比韩凤跟在谢逢川身边的时间还要久。


    桌上还随意放着一朵小蓝花,似乎是主人拿到后不是很在乎,就随手丢在了桌子。


    元祈眯着眼睛看,只见这朵小蓝花依然散发着幽光,幽冥灵灯的灯芯被花蕊给吸收进去,不知晓内情的人看见,压根不会知道这花蕊里藏了灯芯。


    元祈松了口气,看来魔尊说的对。


    谢逢川真的没有发现灯芯,估计是对他送的花不是很在意,压根就没仔细看过。


    他之后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过来把灯芯偷走。


    突然,韩凤道:“少司命,魔界那边我们要继续加派人手驻守吗?”


    元祈的心猛的提了起来。


    竟然刚来偷听,就听到了这么重要的消息。


    谢逢川修长的手指敲打在桌案上,发出沉沉的敲击声。


    元祈咽了咽唾沫,只听谢逢川道:“魔尊不肯吐露元筝的下落,自是要继续施压。”


    他语气轻慢,指腹摩挲着茶盏边缘,似乎施压对他来说,只是弯下手指头那么简单。


    “是!”韩凤领命道。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方澄却突然笑了起来,他笑的很随意,给人一种吊儿郎当之感。


    方澄道:“咱们天阙宗的暗卫从不养闲人,想必要不了多少时日,那魔尊就扛不住威压,总会乖乖吐出元筝的下落。”


    谢逢川并未说话,只是提起茶盖,轻轻的刮掉了茶盏边缘的茶沫,眼里盛着阴冷的笑意。


    躲在暗处的元祈抖了抖肩膀。


    看来如今魔界竟比云隐宗还要危险。


    韩凤又道:“少司命,那元祈我们还要继续追查吗?”


    元祈再次抖了抖肩膀。


    谢逢川果然怀疑他了。


    方澄道:“听你们说,上次在秘境里,碧玉石并未照出他是元筝,那他应当不是元筝。”


    “况且,他和元筝的长相气息都对不上,毕竟这九州再也没人比我们我们少司命还能分辨出气息来。”


    谢逢川却垂下薄而窄的眼皮,遮住了眼里的神色,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韩凤也道:“属下也觉得他不是元筝,元祈也不是会偷东西的人。”


    元祈心里松了口气,韩凤和方澄可真是两个大好人哇!


    但光韩凤和方澄不怀疑他可不行,最重要的还是要看谢逢川。


    他紧紧的盯着谢逢川,势必要在谢逢川脸上看出要放过他的神色来。


    可谢逢川却撩起眼皮,“本司命从不信猜测。”


    他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枚银白色的传音石,正散发着悠悠荧光。


    方澄道:“少司命,您这是在等影宗的消息?”


    谢逢川轻轻颔首,慢条斯理道:“快了。”


    元祈的心猛的提了起来。


    影宗?!


    他听叶千鸣提过,这修真界确实有个神秘的组织叫影宗。


    据说影宗能靠着物件寻人,就算那人再怎么隐蔽气息,都逃不过影宗的追查。


    而他落在谢逢川手里的那枚戒指,就可以让影宗追查到他。


    元祈手心后背都出了一层热汗,谢逢川果然不好打发!


    看来谢逢川已经让影宗在查他了,听他们聊天,结果今日就能送到。


    房间内一时静悄悄的,谢逢川、韩凤和方澄都在等待影宗的消息,谢逢川却不疾不徐的,神情也一如既往的平静。


    元祈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死死盯着谢逢川手中的传音石。


    突然,轰鸣声响起,谢逢川手指轻划,房间内和房间外的几双眼睛都死死盯着。


    可没想到却是天阙宗叶宗主的传音。


    元祈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感觉可真是跟上断头台差不多。


    大概过了一炷香后,传音石再次轰鸣,元祈几乎已经虚脱了,都快提不起精神偷看。


    可传音石那边却响起了一道年轻男声,“禀告少司命——”


    是影宗的传音!


    元祈再次打起精神,眼眸睁得大大的,死死的盯着传音石,就好像盯着能给他下死刑的通牒。


    那人缓缓道:“他不是。”


    ……


    云深城的夜静悄悄的,还带着萧瑟的凉意,穿着云隐宗青色弟子服饰的小弟子坐在地上,像刚跑完马拉松,额上泛了一层热汗。


    过了会,他吐出一口气,那张白皙清秀的脸上倏然露出狡黠的笑容。


    ……


    元祈刚走,客栈内沉稳平静的男人突然掀起薄而窄的眼皮,看着幽深夜色下的古朴窗棂,那张俊美的脸竟然犹如撒旦,露出了阴冷而又危险的笑容。


    韩凤和方澄皆打了个寒颤。


    谢逢川搭在桌上的食指轻抬,淡淡道:“他都听见了吗?”


    韩凤老实道:“您放心,他全都听见了,现在已经乖乖回客房睡觉了。”


    “嗯。” 谢逢川脸上的笑意更甚,却看得人愈发毛骨悚然。


    韩凤抬起眸,只见谢逢川桌案上突然出现了一张宣纸,这才是真正的影宗宗主送来的消息。


    只见那上面只写着四个字——“他是元筝。”


    谢逢川修长的手指将这宣纸捏在手中,阴森森道:“甚好。”


    韩凤擦了擦额上冷汗,怎么感觉他家主子好像已经快疯了。


    但还是不解道:“少司命,您既然都已经知道元祈就是元筝,也是小狐狸,为什么不直接抓起来呢?非要演这么一出戏呢?”


    谢逢川却又低下头,看着宣纸上的字,阴冷的瞳孔竟然露出了一丝近乎温柔的微笑,可细看,那微笑里却又暗藏着一丝精光。


    他看着韩凤,阴恻恻道:“你说呢?本司命为何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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