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进院子就不愿意再前进了，他脑袋向后转，手指向自家鸡窝，“就在那儿！”
林悦和张玉林都停在原地，两人是表面镇定，内心慌乱得手脚快要不听使唤了。
尸体是见过了，但单独的分解部分，心理上还是抗拒的。
林悦在刑警队的几年中，从没遇上过分尸的案子，她也是人生第一次，没有经验可循。
硬着头皮干吧，人都到现场了，还能跑了不成。
林悦深吸一口去，尽可能放松，张玉林猫着腰，踮起脚尖，准备去偷东西的姿态，跟在林悦后面。
鸡窝里的鸡们比他们俩从容，一只公鸡带着三只母鸡，雄赳赳气昂昂地站成一排，组团参观着它们地盘上出现的不明物。
带头的公鸡还时不时地啄上两口，彰显它的主权地位。
“坏了，断头可不能被破坏啊！”林悦大叫。
尸身已经腐烂得没眼看，断头若是也被毁了，线索就等于全断了。
张玉林一步冲过去，大手一挥，把鸡全都吓跑了，目不斜视就能看见了那颗显眼的头。
断头被遗弃到供母鸡下蛋的草堆里，同样都是椭圆形，断头的体积过大，在几枚鸡蛋的衬托中格格不入。
张玉林半眯着眼睛瞧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也不是害怕，而是生理性地厌恶，头晕目眩，胃不舒服。
林悦套上随身携带的线手套，蹲在草窝边，也不敢胡思乱想，脑补画面，全情投入到工作中。
还好，断头是面朝墙壁，虽然被公鸡啄了好多口，但都集中在后脑的部分，不影响辨认容貌。
林悦小心翼翼地抱着断头，将断头的脸缓缓地朝自己这边翻转。
会是王辉的，还是其他人的？
没见到真容前，林悦还在瞎猜测，等待着慢慢地转过来时，她提在胸腔中的一口气，从口鼻处都泄露了出去。
面目全非!
断头被腐蚀性液体毁了容，皮肤五官都遭到了破坏，根本就认不出此人是谁。
林悦的手中也飘来阵阵难闻的气味，腐烂严重。
这种状态的下，DNA都遭到了破坏了。
别说是桃源村硬凑数的刑侦小分队无解，就算在现代，科学设备发达，辨认工作也是棘手的难题。
死马当活马医吧，也不能扔在老乡家继续喂鸡。
林悦让张玉林去找个装东西的袋子，不管怎样先把断头带回村大队，在研究下一步怎么做吧。
林悦在鸡窝里翻找了半天，除了鸡毛鸡粪外，什么有用的证物都没找到。
老汉家的鸡窝靠院子的最外边，鸡窝还是敞篷的，路过的人顺手就可以把东西扔进鸡窝里，不需要进他家门。
林悦把断头装好后，让张玉林先送回村大队交给顾以进，她留下问老汉发现断头的经过。
“大爷，您在发现断头之前，有客人来过吗？”
老汉摇摇头，感叹着，“造孽啊，这不祥的东西，怎么就跑到我家里来了。”
“您上一次喂鸡食是什么时候，很确定断头不在？”
“我确定。”老汉很肯定，“每天上午十点左右，我都会伺候家里的鸡和猪吃饭。鸡吃食时我会到草窝里捡鸡蛋，昨天明明还好好的，什么都没有的。今天，我一看，那玩意……”
老汉不想说那两个字，犯忌讳。
看来断头是在昨天上午十点之后到今天十点，不到二十四小时之间，被遗弃到老汉家中的。
林悦看见老汉家养着一只看门狗，如果是陌生人扔东西进鸡窝，狗会报警嚎叫的。
林悦说了疑问，老汉解释道，“我昨天下午去喝朋友孙子的满月酒，太阳落山了才回来。酒喝多了上头，回家就睡下了。”
“您是一个人住？”
“我和儿子儿媳一起住，老伴儿走得早。”
“昨天儿子儿媳同您一起去喝满月酒吗？”
“没有，他们不在家，出去好几天了。儿媳肚子疼了小半年了，大队的顾大夫建议我儿子带着去县里医院瞧病，怕给儿媳耽误了。他们走了快一个星期了。”
“这一个多星期，都是您一个人在家？”
“嗯，我自己住。”
林悦思考，抛断头的人，看来是早就摸清了情况的。知道什么时间老汉家中无人，利用时间差，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断头扔进他家的鸡窝。
“大爷，您去喝满月酒这事，除了请客的主人家，还有谁知道吗？”林悦继续问。
老汉用手摸了摸下巴，“老李三个月之前，就定下摆席的事。这期间我和许多人讲起过，开玩笑嘲笑老李想当爷爷想疯了，孩子还没生呢，菜谱都想好了。至于都和谁说过，我真想不起来了。”
事发突然，谁也不能预测将来要发生什么，老汉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林悦离开老汉家，回来看见张玉林围着装断头的编织袋，左一圈右一圈地转圈圈。
“你在做什么？”
张玉林听见林悦的说话声，看到了救星似的一路小碎步蹭到她身边，“小林队长，你可算是回来了。”
“又发生事了？”林悦也变得一惊一乍的，吓怕了，就怕再出现个幺蛾子。
“事倒是没有，就是自己待着瘆得慌。郑哥大勇还没回来，顾大夫也不在。我总怕这东西突然飞起来，满屋子跑。”张玉林警戒地瞟了眼桌上的编织袋。
“说得都快成了聊斋了！”林悦心想，又问，“顾医生还没回来？”
“没呢，我去三趟了，他助手说没回来。”
无故旷工，整个下午都不上班，这可不是顾以进的作风啊！
“难道是遇到意外？”林悦不想把事情总往坏事上靠，但这个村子太邪门，太诡异了，发生了稀奇事，也见怪不怪了。
“我去顾医生办公室看看。”
林悦刚准备走，迎面遇上了回来的郝大勇和郑有财。
两人灰头土脸，鞋子上都是泥巴，回来后都来不及说话，捧着茶缸猛灌水。
郝大勇连续喝了两大茶缸水，抹了把嘴巴上的水珠，“这一天走的路，快赶上我一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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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有财也敲着小腿肚，抱怨着，“可不，我这腿都走抽筋了，腰都散架了。”
林悦连声道着“辛苦！”，也不忘问进展，“找到刘娟了吗？”
“小林队长，你和顾大夫是不是都记错了啊？那女孩的外貌特点，身高是真的不足一米四，有些胖，扎着两根刚到肩膀的小辫子吗？”
“对啊，没错啊！”林悦对辨别人的能力还是蛮自信的。
刑警学院念书时，林悦的记忆力训练可是年年拿第一的。
就算她一时脑子短路，犯糊涂了，还有顾以进也见过刘娟，不会两个人都记错吧？
“怕一天调查不完，我和郑哥各找了十五个兄弟，我们三十二个人，分成了十六组，天还没亮就挨家挨户问了。按照刘娟的外貌特征，桃源村一家都没错过，全都问过了，可就是没人见过刘娟，也不是谁家来走亲戚的小孩。”郝大勇沮丧地报告今日工作，相当于白跑，毫无进展。
郑有财又给补充，“不足一米四微微胖的小女孩，倒是有几个符合的，但她们最大年纪的还不到十二呢，这几个小姑娘，我都见过，他们的父母都是村子里的老户了，更没有姓刘的。”
刘娟来的唐突，悄无声息地出现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个影子都没抓到。
林悦也没了主意，地毯式搜查都动用了，村子里里外外都翻遍了，却寻不到人，现在只能等刘娟自动现身了。
郝大勇缓过来疲乏，看见张玉林的桌上的编织袋，又闻到了一股子怪味，好奇心爆棚。
他也没打招呼，就扒开袋子口，脑袋伸进去，想看看装的什么。
“别……”
张玉林“看”字还没说出口，郝大勇已经喊爹叫娘了，“我的妈呀，这是啥啊？”
郝大勇没太看清楚，只见到一个肉球子。
“断头找到了！”张玉林如实相告，同情地看了郝大勇一眼。
郝大勇刚刚喝下的水，一股脑地涌向嗓子，这倒霉催的，又安生不了。
跑出门吐的郝大勇和顾以进擦肩而过，顾以进脸上略显疲态，进来后有气无力地问了句，“他又怎么了？”
“断头找到了，他手欠，让他看到了。”张玉林解释着，又问，“顾大夫，你这一下午去哪儿了，我们一直找你。”
“我有点私事，出去一下，找我什么事？”
张玉林把两件事都说了，顾以进没精打采地应答着，等待着对方说完，拿起装着断头的编织袋，说，“我先回去检验。”
顾以进脚步沉重，迈不动步，肩膀也低垂着，整个人的感觉都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顾以进走进来时，林悦就发现他的状态不太对，像是被丢了魂似的，发现断头的事，也提不起他的兴趣。
郑有财和林悦的感觉差不多，他小声说，“顾医生怎么比我和大勇还累呢？是不是这几天又通宵工作了？”
林悦觉得顾以进可不像是身体上的累，而是精神上了。
究其缘由，只能猜测，与他下午做的私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