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让其他同事先回家休息，她留下归整这几日的调查记录，全部整理妥当，早已经夜深。
天寒露重，从门缝钻进来的小风，直接灌进脖颈，吹得人异常的清醒。
林悦站起身来舒展下筋骨，穿上外套准备下班，熄灭煤油灯后，大院中唯一的光亮就显得特别的刺眼。
光线是从顾以进的办公室内传过来的，他还没下班吗？
林悦走过去，见顾以进正对着大门，双手托着下巴，胳膊肘杵在桌面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摆放在他面前的小本子，林悦轻轻地敲了门，他全然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你还没走呢？”
林悦说话的声音引起了顾以进的主意，见林悦朝他的方向走来，他的第一反应是慌乱地拿东西挡住正在看的本子。
顾以进用手臂紧紧压住被他盖起来的本子，不自然地说，“断头我还没检验，明天给你报告行吗？”
“行，不急!”
顾以进的局促，藏东西，不想让人知道他本子上的秘密。
个人的隐私，林悦不愿意过多打问，她嘱咐他不要熬太晚，转身正准备走，却被顾以进叫住了。
“林悦，你信不信这世上有报应？”
林悦一愣，他怎么也悲春伤秋，敏感起来？世上的事，本就有很多是没有答案的难题。
林悦如实地回答个人的看法，“我信啊，做我们这行的，靠的就是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才能坚持挺下去的。”
“可抓到的坏人又能有多少？不是还有许多的恶人，坏事做尽，还依然能够逍遥的过日子嘛！”
“抓一个是一个，总不能因为坏人多了，就任由他们胡作非为，什么都不管不做吧。”
“抓到了坏人，可无辜的人等得都老了，死了，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是怎么了？受刺激了？”林悦觉得今天顾以进，行为举止都怪得离谱，太消极了。
沉默，良久的沉默，林悦在等着顾以进的回答，可他始终不发一言，到底他在犹豫什么呢？
屋子里的老式挂钟，打点了十二下，时间进入到第二天凌晨。
“没事，你下班吧。”顾以进苦笑，叮嘱着林悦走夜路不安全，催促她快回家。
“你真的没事？”林悦歪着头观察着顾以进的表情，持怀疑态度。
“没事！”
“那好吧，我先走了。”
林悦一步三回头，等待着顾以进藏不住心事，重新叫她回去，可希望落了空。
回到家，屋子里漆黑一片，王正良没有等林悦，早早地睡下了。
林悦奔走疲惫了一天，腰酸背痛，本以为躺下会很快入睡的，可翻来覆去，左右翻身，眼皮沉重脑子却清醒，怎么都睡不着。
心里面压着好多个解不开的问题，没有找到出路，却又暂时放不下。
迷迷糊糊之中，林悦听见窗户外有人叫她名字。
这么晚了，谁会来找她？是幻听吧！
林悦望着漆黑的天棚顶，懒得没有动，可呼叫她名字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拉住她的耳朵在旁边拼命地叫嚷，装听不见都办不到。
林悦烦躁着重新穿好衣服，摸着黑向屋外走，一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洗脸盆，脸盆发出的噪音，在黑暗中刺耳又清晰。
王正良的呼噜声震耳欲聋，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
林悦惦着脚，走得小心翼翼，自家院内她看见一个黑影，正趴在她和王正良房间的外窗户上向里面张望。
“谁？”林悦问了一句，对方连头都没回，嗖地跑掉了。
林悦一秒钟都没耽搁，拔腿追赶，可只是转瞬的功夫，黑影就跑得无影无踪。
速度这么快？林悦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王正良家的大门正对小胡同，出来后只有东西两个方向，林悦堵了一把，一路向东追赶。
林悦平时的体能还不错，三公里之内速度几乎不会减。可现在跑起来很吃力，小腿像是绑上了十几斤铅块，每迈出一步都感觉得到腿酸，跑也跑不快。
也许是白天太疲劳，夜里又没休息好。林悦寻找着体能下降得到原因，咬牙坚持着。
跑着跑着，前方天空居然出现了鱼肚白，天微微亮了起来。
林悦停下奔跑，观察周围环境，太熟悉了，她又回到了发现无头尸的玉米地。
林悦有预感，前方不远处，一定有什么在等着她。
果不出所料，同一地点，刘娟再次出现，她的衣着打扮并没有变，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
再次遇见她，机会难得，林悦可得抓住机会，问个明白才行。
“是你在我家窗前叫我的？”林悦问。
刘娟笑嘻嘻地梳理着肩头的小辫子，点点头，说，“姐姐，你睡觉太沉了吧，我大声叫你都不醒的。”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认识我家的？”
“因为这半年，我总是梦到姐姐。”刘娟指了指她的太阳穴，“你的样貌，名字总是出现在我脑子里，怎么会记不住呢？”
“梦到我？”林悦越听越糊涂了。
这次是扯到做梦，上一次是吃苹果，刘娟全身上下就透露着两个字“奇怪！”
林悦不想和刘娟浪费时间，一会儿她若是再次消失，想找到她，可就不容易了。
林悦干脆直接点，问，“你为什么会知道无头尸在哪儿？王辉的断头是不是你拿走的？这两起案子和你有没有关系？”
“我当然会知道啊，但我可没杀过人的，找到无头尸和找到姐姐，都是用同样的方法，做梦啊！”
“又是驴头不对马嘴，说什么呐！”林悦暗忖，她要先破防了。
林悦心中明镜似的，刘娟是凶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的身高和体型都不具备杀害一个成年男子的条件。
她就是故意激怒刘娟，希望她为了证明自己，多点透露细节。
可刘娟就不上钩，一句“做梦”解决一切，反倒让林悦无计可施了。
真是要跪了，林悦被小姑娘耍着玩，却毫无招架之力，一点谈判条件都没有。
争论不过就求吧，反正只有她们两个人，丢面子就丢吧。
林悦双手作揖，态度诚恳，“妹妹，你别逗我了好不？姐姐要把杀人凶手找出来，你要是知道什么，能不能先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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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娟也给林悦低头作揖，“姐姐，我真没有说谎的，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姐姐相信你，也不冤枉你是凶手了。可你为什么能找到无头尸，还能找到我？”林悦继续哄着她。
“做梦啊，梦里啥都有！”
刘娟不急不躁，林悦就差点原地蹦高了，真是急死人了。
你说刘娟是小孩子调皮，故意捣乱吧，她却又能准确叫出林悦的名字和她的住处，这不能造假。
林悦可记得很清楚，她从未向刘娟透露过自己的任何事情。
“姐姐，我还知道一件事呐。”刘娟见林悦脸色都变成了蔬菜绿，为了安抚她的情绪，说，“也是做梦梦见的。”
“什么事？”林悦不掩饰兴奋，拉住刘娟的手，姑娘终于要开窍了，肯说实话了吗？
刘娟反握住林悦的手，林悦的手温暖干燥，可刘娟的手却是湿冷冰凉。
“我知道姐姐不属于这里。你以前是警察，中枪后才来到了桃源村的。”
耳边一枚炸雷爆了，林悦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本以为刘娟透露的是无头尸的案子，没想到是自己现在都搞不清楚的身世。
林悦双手的温度由温热变成冰凉，她一脸懵逼地瞧着刘娟，舌头也不利索了，“你，你是怎么，怎么知道的？”
“做梦啊！”
又是做梦？林悦都快被这几个字逼疯了。
林悦想让刘娟解释，可这时候脚下的地面不断地松动瘫软。
林悦想保持站姿都不行了了，身体随着松动的地面一点点往下陷。刘娟紧拉着林悦的手，想把她从深渊中拉出来。
可惜，刘娟的手臂力量远赶不上林悦身体的重量。
瞬间，林悦脚下全空了，刘娟只能被迫松手，看着她掉进了不知未来是何处的万丈深渊……
“不要啊……”林悦在呼叫中惊醒，眼前怼着一张脸，是王正良的。
林悦从床上弹起来，本能反应，闪到一边躲避开王正良。
王正良从没见过林悦惊慌过，忍不住担忧，“小悦，你没事吗？”
林悦无法回答，她还记得遇见刘娟后，她掉入了万丈深渊。可怎么深渊的尽头，还是王正良家呢？
王正良不敢耽误正事，没等到林悦的回答，先说话，“大勇刚才来咱家带消息，说村里发生了大事，让你快点回大队。我叫了你很久，你都不醒，吓坏我了。”
郝大勇？村大队？
所有的一切还是原样子，难道再遇见刘娟，才是一场梦？
眼前有工作，林悦来不及多想，洗了脸就前往村大队。
到了办公室，林悦傻眼了，空荡的大屋子被挤得水泄不通，没处落脚，都是来报案的村民。
林悦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事，就有两个女人跑过来，拉住了林悦的衣袖，紧张兮兮地说，“小林队长，你可得帮我们想想办法啊！”
“出什么事了？”
“我们家里闹鬼了！”两个女人异口同声。
林悦后脊背一凉，还真是搞不懂了，这闹鬼还是组团一起来？
她莫名其妙地再遇见刘娟，是不是也算是一种闹鬼呢？